柳挚怒了!
“紫衣,你这是中的什么邪?”
紫衣瞪了他一眼,安抚似地轻轻拍了拍怀中之人,这才娇声斥道:“你个柳挚少在那里罗嗦,莫要惊了我的宝贝!”
柳挚终于爆发,厉声喝道:“你的宝贝?紫衣,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见这一大群人就这么竖在院子里面,周围还立着一大群宫人,实在是不雅的厉害,无奈之下,只得对先前那位貌似头领的宫人说道:“留几个人伺候茶水,其余人都散了吧,我们先进殿再说。”
那宫人倒是效率颇高,连忙引着我们步入殿内,只留下两个小宫女与他自己在一旁伺候,场面立时清静许多。
紫衣依旧紧紧的搂着齐主,那摸样真是宝贝非常,把个柳挚气得直咬牙,亏得魏章在一旁死死拽住,才不至冲上前去。
我看这场面实在很诡异,便自己随意找了个位子坐下,望着紫衣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是我的语气难得的带了些许严厉,紫衣缩了缩肩膀,倒是再没得瑟,轻声答道:“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竟做了南齐国主,可是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不知怎地变成了这般摸样?”
我顿觉头痛,声音便又压低了几分:“你认识他?”
“是,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什么?”我不禁惊讶的问道。
我们都知道紫衣是个孤儿,从小在杀手组织里面长大,而这位齐主竟是他的发小,太不可思议了吧!
柳挚也惊叫道:“怎么可能?”
紫衣面对柳挚可就没了好脸色,娇斥道:“怎么不可能?我跟他同床共枕了整整十年,你又知道什么?”
柳挚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猛地就要冲过去,魏章他们几个在一旁死命将他拽住,扭头叫道:“王爷,快想想办法,收拾不住了!”
眼看场面就要失去控制,那边柳挚的眼睛都红了,紫衣却依然如故的抱着齐王连声抚慰,这都哪跟哪儿啊!
使了个眼色让黄南、王子腾他们几个力气大的继续拉住柳挚,我心中暗叹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这都是什么事儿么!可是又不能不管,先端起茶来抿了一口,茶倒是不错,可惜没心情细品。
我看看紫衣再看看柳挚,又叹了口气,放下茶碗说道:“紫衣,你就别再刺他了,这位齐主神智不太正常,你让他坐下,我帮他看看可好?”
紫衣这才放松怀抱,拉着那人在一旁椅子上坐好,微微抬首朝柳挚瞟着。
我懒得理会他们之间那诡异的气氛,心下倒是有些后悔让祁盛和武豹待在外面带兵,早知道就把他们带进来,也能牵制柳挚,免得那家伙像是个蒸汽火车头似地随时想要往上冲。
扣住齐主的脉门,他却毫无反应,细探之下倒是一惊,此人丹田之中空空如也,压根没有一丝内力,体内更有几许脉络闭塞难通,竟像是几种毒素纠缠所致。
我望着紫衣问道:“此人跟你是同门?”
“没错!”紫衣倒是毫不犹豫。
“他也练过武?”
“当然!”
“你多久没有见过他了?”
“我从有记忆时便与他待在一处,直到十二岁那年,我首次出任务之后便再也没见过他。”
“都过了这么久了,紫衣你莫不是认错人了吧!”魏章沉吟道。
“不会的,我与他朝夕相处十年之久,怎么会认错!”紫衣激动的答道,扭头望着齐主,轻声问道:“小雨,我没有认错人吧!”倒像是怕吓着他似地。
听到紫衣的那声——“小雨”,齐主茫然的神色一敛,猛地抬头望着紫衣叫道:“小紫!”
得,恐怕是错不了!
见紫衣又激动的抱了上去,柳挚终于冲破了重重封锁,一把将紫衣拉进怀里,哑声问道:“我呢?从见到他开始,我就再也进不了你的眼了么?”
紫衣却是白了他一眼,抓住齐主伸过来的手轻抚着,一边冲柳挚说道:“少在这儿添乱,小雨的情况不正常,还得让蓝翎好好看看,你和他是不一样的。”
柳挚望着那两人相握的双手,恨恨的说道:“我看错你了!”
我看柳挚神情不对,紫衣却毫不在意,只得提醒道:“紫衣,好好跟柳挚说话,看把他给急的!”
魏章也在一旁帮腔道:“紫衣别光顾着旧友,柳挚会误会的!”
紫衣这才抬眼瞅了瞅柳挚,轻声说道:“有什么好误会的,小雨是我丢了许久的兄弟,跟他柳挚有什么关系。”
紫衣的语气虽然依旧不善,柳挚却因着他隐隐的解释之意而渐渐缓和了脸色,总算是不再强行去拽紫衣,只在一旁找了椅子坐下,喝了口茶定了定神,然后才算是接近平稳的说道:“原来竟是你失散已久的兄弟,可是怎么会变成这副摸样?”
紫衣着急的抱着齐主问了半天,那齐主却只是不停的呢喃着:“是小紫来了,小紫来找我了……”倒叫紫衣红了眼眶。
魏章见紫衣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招来了那宫人问道:“你们王上怎么成了这般摸样?”
那宫人苦笑着答道:“回大人的话,我们王上登基五年来,南齐政事清明,人民安居乐业。哪曾想只跟北魏使臣喝了一回酒,国主可就变迷糊了,整日里只知道爬到殿顶上面吹笛子,什么都听不进去,什么都忘了。可可的,没过几日,祁国就发了兵……”说着便低泣起来。
紫衣一下子翻了脸,抓住那宫人的衣领怒道:“他是从祁国发兵的时候才变成这样的?那以前他的功力呢?”
那宫人哆哆嗦嗦的答道:“回大人的话,我们王上虽说是个圣明天子,却实在是不会什么武功。小的自幼便被选入宫中,倒也练过些防身之术,自从王上登基开始便伺候左右,实在是没有发觉王上有武功在身啊!”
紫衣还要再问,我对他一摆手,说:“他的功力早被洗尽,倒不像是最近的事情,起码也有五六年了。”
“小雨!这到底是怎么了!蓝翎,你能不能帮他解毒,能不能治好他?”
“解毒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那功力散得太久,想是没有办法恢复了。”
“无妨,只要他能清醒明白,没有武功倒也无妨,蓝翎,你快帮他解毒吧!”
我吩咐那宫人引我们去了寝宫,又嘱咐魏章这个懂行的亲自去抓药,忙活了整整一宿,齐主才算是摆脱了危险,终于沉沉睡去。
柳挚把陪在床边的紫衣拉到外间,紧紧揽着,低声问着:“他只是你的好兄弟对吧?你是我的对吧?永远是我一个人的对吧?你不会抛下我的对吧?……”
紫衣一开始还忍着,可柳挚偏偏没完没了,终于使力推开了柳挚,叉腰怒道:“有病啊你!都跟你说了小雨是我自小相伴的兄弟,你怎么还是这么麻烦!”
柳挚复将紫衣揽进怀里,低声喃道:“你表面上嘻嘻哈哈的,其实对旁人从来不亲近,也就是我死赖活赖地才近了你的身,如今又蹦出来个什么小雨,看你恨不得时时把他抱在怀里的样子,我能不紧张么?”
“傻瓜!你是不一样的!”不等柳挚惊喜完,紫衣扭身便又窜进了寝宫。
我看这里暂时无事,便传令下去让琅琊军集体整休,自己则跟魏章他们几个找地方睡觉先。
傍晚时分,我终于睡了个饱,打发了在门外站岗的兄弟们去休息,拉着还迷迷糊糊的魏章往齐主的寝宫走去。
那位主人还没醒,紫衣则被柳挚搂着躺在一边的竹榻上睡着,魏章极不平衡的叫道:“起床了……!”
他这一嗓子没把那两位吵醒,倒是惊醒了别人。
床上传来一声低喝:“什么人!”
我们连忙走了过去,只见齐主已然清醒,哪里还有一丝迷茫神色,说是凌厉还差不多。
宫人连忙上前伺候,顺便介绍我们的来历,那齐主倒没有再多说,只迅速的梳洗了一下,连衣衫都顾不得换,匆匆来到竹榻前方,一把捉住紫衣的手,边拽边喊:“小紫起床!小紫起来!”
紫衣猛然惊醒,跳起来抱住齐主连连叫着:“小雨你好了,你可好了么?”
柳挚也慢慢起身,望着齐主缓缓说道:“你就是我爱人的兄弟?”
“爱人?”齐主望着紫衣笑道:“你终是爱上了男人?”
紫衣难得的羞红了脸,扭捏的答道:“还不是他死皮赖脸的……”
直到此时,柳挚方才收敛了戾气,起身一揖,道:“大荆国琅琊军柳挚,见过齐主。”
那齐主朗声大笑,拉着紫衣叹道:“你竟是把西蜀马贼王给收服了,真不愧是我的紫衣!”
紫衣不依的扭着他的手问道:“你个臭小雨,我不过是出了趟任务,回去就见不到你人了,这么久也没有音讯,怎么又成了齐主呢?”
“我也不知道自己竟是齐国王子,你刚走,我父王便着人找到了我,不由分说绑了回来,怕我逃跑,还让人废了我的武功,没过两年他便驾鹤走了,倒叫我在这里帮他守着这破摊子。后来我也差人回组织去找过你,那里却没了你的消息。”
我看他们终于说清了前事,虽然他乡遇故知千金难买,可那边大军压境却刻不容缓,只得煞风景的说道:“齐主若是舍不得紫衣,便让他留在宫里陪您,我们还要北上御敌,请齐主赐予通关文牒。”
齐主敛了笑颜,顿首说道:“那祁国欺我南齐兵弱,竟起了吞并之心,这王位我倒也不稀罕,只是祁军一路烧杀劫掠,苦了我南齐百姓啊!”
紫衣急得拉着齐主叫道:“小雨别急,我去帮你解恨……”话没说完,却被齐主打断,他定定的望着我问道:“王爷是大荆国的并肩王,说话是算数的吧?”
“算数。”我微笑答道。
“那大荆国准备如何对待我南齐?”
紫衣还要说话,却被柳挚一把拉开,揽到一旁低声说着什么。
我倒是对齐主有了几许赞赏之意,看来这位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
走到一旁坐下,先喝了两口茶,这才答道:“我大荆从不为难百姓,只是这兵么,倒也不能白出,还要请教齐主,这报酬到底该如何算法?”
那人轻轻一笑,摇头叹道:“非狼即虎,看来南齐是要断在我手里了!”
我摇头笑道:“齐主此言差矣!大荆与南齐差异颇大,一口吃掉却也不好消化,况且齐主一向主张与大荆为善,茶马往来互惠互利。今次我们出兵主要是为了祁国,南齐是我们的好兄弟,我们倒还没有那么大的胃口。”
“并肩王的意思是——”
“称臣纳贡!”
“称臣纳贡?”
“不错!大荆国为上邦大国,南齐则为藩属之国,对大荆称臣纳贡,两国民间进行自由贸易。南齐可以有独立自主的立法权和官员任免权,只是大事上得给大荆打声招呼罢了。”
齐主眸光一闪,仰首望了望渐渐西沉的红日,顿首道:“罢了,罢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说罢转身走到我面前,双膝一弯,亭亭跪地,口中呼道:“南齐小王秋暮雨拜见大荆并肩王殿下,感谢王爷亲自率兵前来助南齐渡过难关。”
紫衣怔怔的望着秋暮雨,虽也知道国家政治难以万全,却是不愿见那自幼骄傲的玩伴对人屈膝。
我坦然受了齐主的礼,待他说完,这才起身将他扶起,微笑着说道:“那就这么办,具体细节由魏尚书留下来与齐主仔细讨论,我们这就出去整兵准备出发,以免贻误战机,有损民生。”
留下魏章在齐王宫里面签合同,我则带着柳挚回到军中,正要开拔,紫衣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你不是要留下陪齐主么?”我不解的问道
“等杀光了敌军再回来陪他,反正现在知道他在这里,一时也跑不了……”
柳挚立马精神百倍的笑道:“是想我了吧!还是我的宝贝儿疼我!”
紫衣柳眉倒竖,怒斥道:“好好打你的仗,等仗都打完了你就乖乖给我回去生孩子,少在这儿胡吣!再说,我也不跟你一道走。
我刚才问过小雨了,他只记得与北魏使臣一起喝了一次酒,之后便迷迷糊糊什么都不知道了,那些宫人记得的也是如此,我看这事跟北魏脱不了干系。
蓝翎,你们继续率军北上,我带几个兄弟绕过祁国和楚国,先到北魏去跟那里的青衣楼联系联系,调查一下小雨中毒的实情,顺便搞点儿破坏什么的,等你们到了也好里应外合。”
柳挚顿时垮了脸,央求道:“好紫衣,咱们再商量商量……”
我想了想觉得倒也可行,便说道:“也好,不过你一个人深入虎穴,可要千万小心!北魏离雁门关最近,要是情形不对你就赶紧到白锦廉那儿去,只要进了关,北魏就拿你没办法。”
“我知道,你就放心吧!”
柳挚急道:“那些北魏死士极为难缠,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
“我跟北魏的杀手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他们的那些个伎俩我都能对付,你就别瞎操心了,好好跟着蓝翎,咱们北魏见!”紫衣说罢便要走,柳挚急得一把搂住他不放,我看他们腻歪个没完,也懒得理会,领着黄南他们,出发!
一路北上,沿途遇到越来越多的灾民听说大荆派兵前来,都认为到琅琊军的后方才安全,便扶老携幼的与我们背道而驰。
齐主已经与我们签了约,我们就得履行责任,秦啸虎领两千精兵留守齐都,护卫着秋暮雨的安全,魏章则快马追来,我们几个一路研究着破敌的方案。
终于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刻,琅琊军所向披靡,倒是没有多费多少工夫便把祁军赶出了南齐地界,他们的十万大军已经还剩不到两万人了。
我这边正准备请祁王好好喝上一壶呢,却被祁盛拦了下来。
我挑眉笑问:“怎么,事到临头又心软了?”
“怎么会?我在祁国早已布好了棋,趁着前一阵他们向南齐进军国内空虚,我的布置已然完备。亲兄弟,明算账,他欠我的,我会一笔一笔全要回来!”
“你有几成把握?”
“十成十!”祁盛毫不犹豫的答道。
这小子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如今竟有了十成把握,那应该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于是我召集军官们连夜开会,最后决定给祁盛留下王子腾,带着相当于半个大队的兵力在祁国,其余各部继续北上,绕道楚国去杀一杀那个新晋楚王的威风。
楚国跟我之间的新仇旧恨罄竹难书,这位楚王还是太子的时候便联络刘子陵一起跟子惠为难,最狼狈的那次逼得我和子惠几近同穴,无数次的明杀暗刺,更有屠城之恨,在子惠最需要我的时候逼得我离开他身边。
当年我险些灭了这楚国,琅琊军积威之下,攻陷楚国城池却似破竹一般,压根没有受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如今的楚王残暴不仁,弑父登基,本就大失人心,再加上全天下都知道我们不会屠城,不杀百姓,许多城主干脆直接带着印玺献上城池,臣服于我大荆。
孙研秀的五大队本来就驻扎在大荆国东部与楚国接壤的国境线上,知道了我带兵从南面打上来的消息之后,那小子激动的直叫唤。本以为我们先去西线,等打到东线还不知得什么时候,谁成想如今倒换了石千里整日在西秦唉声叹气,楚国这边指日可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