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郎君————堕天

作者:堕天  录入:06-11

"那正好,就不必劳两位柳大人亲自送往京师了,区区小事,交由我这三品御使来做,我想两位还应该放心吧?"
笑话,他可不是顺便来查探的,他根本就是专程来将这家仇大恨之人绳之以法的。
温方一使眼色,示意自己的手下上前拿人。
"慢着!现在的耶律洪不能跟你们走。"
一仲一格,极快地架开了衙役的铁链,柳清云带着耶律洪向后疾退十余步,电光石火间动作却如行云流水,他的抵抗令得当场两个人脸上变色。
第一个脸上变色的是柳逸轩,暗叫声:"糟了!"所谓知兄莫若弟,他一看大哥这样就知道他绝不放人,这一场灾祸怕是不能善罢甘休了。
另一个脸色大变的是温方,没想过会受阻的他面罩寒霜,当下沉声开口道:
"哦,我以为妹夫与我们一家都应同仇敌忾,誓要将此人正法以祭小妹在天之灵。"
"他现在记忆全失,也等于说,现在的他并不是以前的耶律洪,即便将他捉拿归案也无从审起,现在拿人言之过早。"
露了一手武功艺惊四座的柳清云却没有下一步举动,只是淡淡地述说着自己保护他的理由。
"笑话!凶手就是凶手,难道说他一辈于都没办法回复记忆,我们就得让一个凶手寿终正寝?就算他本人无法认罪,也一样可以有人指证他的罪行,他只是失去记忆,并不等于别人也失去记忆,他的罪行更不会就因此而不存在。"
温方脸色说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暗忖这妹夫对妹妹冷淡无情的传闻竟然是真的,不然他怎么可能这般袒护杀妻仇人·想到这里,对柳清云的好感又减了几分,二日不和,怒气勃发地亲自动手拿人了。
"……就算他是真的有罪,我也绝不能让这样的他被你们带走。"
回护住脸色苍白的耶律洪,柳清云只用一只手便架开温方的独门兵器九曲剑,在对方过分轻敌的情况下出奇不意地反让那剑架上了他的脖子,说什么也不肯让别人自自己手上拿了人去。
"这么说,柳大人是诚心想妨害公务的了?"
见得他敢执凶要挟,温方倒是不急了,双手一背,两眼望天,口气里是无比的惋惜与揶揄:"在下赴此地多日,曾有听闻,柳大人迟迟不肯将这一朝廷重犯送审,是藏了不可告人的私心。今日下官亲自验证,果是百闻不如一见,这少年果真生得颠倒众生,虽是个男儿身,颠鸾倒凤的事也不知做过多少,柳大人若是为这假凤虚凰而妨害公务,就算你不为了我那可怜的亡妹着想,也该为你自己的清誉着想啊!"
这温大人虽是武夫,却是好辩才。伶牙俐齿地娓娓道来,语句里不带一个脏字,却已将柳清云回护耶律洪的用意说得极其不堪。
柳清云与柳逸轩两人各自面上变色,沉不住气的柳逸轩拳头捏得死紧。这下子,他不但是诋毁大哥清誉,还暗暗给他们两兄弟下了沆瀣一气,窝藏朝廷钦犯的罪名。
温方倒也不怕他们,硬着脖子站在那里,就等还有人敢扑上来打,好给他们下了"执凶要挟"后再添个"殴打朝廷命官"的罪名。
"二弟,身正不怕影斜。今天温御使也该累了,我们兄弟恕不远送。"
用眼色制止二弟的愤怒,柳清云慨然下了逐客令。
认真考量过当前形势,明白自己的确是拿不到人也讨不了好的温方捡起自己的兵器,怒气冲冲地走了。
"大哥,要是他回朝大肆宣扬……"
柳逸轩不得不担心温方当面讨不了好去后,会在背后向各方散布谣言的可能。
"要来的躲不掉,由他去!"
柳清云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反正他心坚如石,任何的流言都无法撼动就是了。
突然觉得怀里的耶律洪半天没动静了,低头看时,不由得大惊。刚刚只顾得跟温方明争暗斗,一时半会没注意到怀里的人儿,此刻他面色煞白,双手死死地抱住头颅,好象里面有两个小鬼争着要将他的脑袋锯开来一样,死咬的下唇早破裂出血,左腕的伤口因为按压得太用力,也是一片血红。
"洪儿,你怎么样?"
柳清云赶紧把他的伤手拉开,一手帮他按揉着头部,一边右手早传了一道真气过去,希求能解他苦楚的万分之一。
"我没事……只是一想东西……就头痛……"
颤抖着安抚柳清云的耶律洪想勉力挤出一个笑,可惜巨大的痛楚让他无法控制好脸部的肌肉。
"别想了!洪儿,先歇着,什么也别想了,以前的事情想不起来就当它没发生过。"
一定是刚刚温方义正词严的说辞激起了他某些回忆,但又不得其所以然,这才会拼命地想回忆起曾经发生过的事。
若是他一辈子都好不了,什么也都不能想,不能回忆,那跟废人有什么区别?任何人都有难舍难忘的过去,他却是一切都得重头再来,并且一开始就是这般的艰辛崎岖……柳清云不禁心下恻然。
"我想帮你骂那个坏蛋……云哥哥我是不是很没用?你不可以不要我……"
扁着嘴的耶律洪也不知是痛的还是委屈的,眨巴眨巴眼睛,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好了,头没那么痛的话我叫人给你送个燕窝粥,喝了就早点睡吧。"
柳清云不忍拂了他的意思,这孩子,已经这样了还念兹念兹生怕自己抛弃了他。
跟在他们身后的柳逸轩听到这句对话后,身子一震,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的目光一直盯到那扇门合拢。
午夜梦回,星子无光。
一条人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房间,本是高卧在床上的主人却立刻有所警醒,沉声喝问:"谁?"
"我。"微弱的火折子照上一张严峻而秀美的脸,却是神武大将军柳逸轩。
"逸轩哥哥,这么晚不睡找我有事?"
耶律洪怔了一下,随即摆出一脸灿然的甜笑,现在的他在柳清云的悉心教导下,已经能认出谁是谁了。
"别装了!你那见鬼的失忆根本就是骗人的!今天你的头痛是因为你想帮大哥解决窘境,并不是要回忆过去——事实上,我们人人都在为恢复你的记忆而想方设法的时候,你本人却根本从未把这当成一回事,因为那些记忆根本就在你的脑海里,没有失去的东西,有什么回想的必要?"
柳逸轩却不为所动,一针见血。
"逸轩哥哥,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的头又要痛了……"
"撒娇这一套对我没用!你以为大哥真的完全看不出来?他只是关心则乱,迟早会看出你有问题的。任你的演技再怎么高明,总会有露出马脚的那一刻,今天我能看出来,他日你耽的时间越长,破绽肯定越多,叫一个聪明人装白痴,也太委屈了!"
"我听不懂……"
耶律洪仍是喃喃地以一种无助的表情作为对柳逸轩的唯一响应,但眼中却渐渐有锐意像一根针般透出。
"你这样拖下去有什么好处?大哥会被你累得更惨!今天他为你击退了前来拿人的官吏,难道明天你想看到他在两难的选择中在公堂与审问你的三司对抗?你会毁了他的!"
也不知道是下是大哥前世欠他的,只要遇上耶律洪的事,没一件是能有所善终、全身而退的,但……思及大哥今天对耶律洪不遗余力的回护,柳逸轩不得不考虑这样一种可能——也许心细如尘的大哥并不是看不出耶律洪的破绽,只是宁愿选择看到了也当作视而不见,这样的意识控制下,只要耶律洪有心,骗大哥一辈子也不是不无可能的事。
想到这件事情后果的严重性,柳逸轩打了个冶颤,沉声对坐在床上不知想些什么的耶律洪道:"听着,我不管你是装傻还是真傻,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你自己离开,我会帮你保守这个秘密,只说你是被突然想起能救你的方法的杜神医带走了,大哥永远不会知道你欺骗了他的事:二是我会在大哥面前直接揭发你,到时候看是你的演技能瞒天过海,还是大哥对我的信任胜过你一切魍魉之计!虽然两个选择都不是我所愿,但为了大哥着想,不慎让犯人逃脱的罪责远比将来的违旨抗令要来得轻了!你自己想想清楚,明天我等你的答复!"
说完,也不管面上瞬间又露出痛苦之色的耶律洪是头痛还是故意装听不懂,柳逸轩如来时一般,又悄悄隐退。
第二日。
如以这数月来的每一天一样,一早走进耶律洪房间的柳清云只看见大开的窗户迎进了满屋的风雪。
桌上的茶杯压着杜子房留下的那个小小锦囊,并无只字词组。
而耶律洪却早已人去房空,踪迹沓无。
第八章
春天到了,姹紫嫣红的野花放肆地盛开了满山遍野。
夏天来了,如翡翠般碧绿澄明的湖面荷叶亭亭如盖,粉的、红的、白的荷花铺满一湖的旎旖。
秋天近了,稚黄的菊花在东篱下灿烂地笑着,翦翦秋风,舞动的花香酿就一秋的醇厚。
隆冬将至,含苞的白梅在绽放前便已透出沁人的冷香!不招颠狂的蜂蝶,只醉了有心的游人。
寒暑三易,改变的事情有很多。
对京城里风光不再的柳府而言,不久前最大的新闻就是凯旋归来的神武大将军柳逸轩放弃了即将高攀上的金枝玉叶、公主新娘,称病装疯后与一个高大憨厚、一无所长的男人远走天涯,虽然外界知道这一真相的人少之又少,但痛失当皇亲良机的柳老爷却因这变故而一病不起。
柳家的长子柳清云也因父病而告假,衣不解带地服侍老父,就连柳家终日游荡在外的三子柳儒生也千里迢迢从西夏赶了回来,特地看看打从自己出生就不对盘至今的老爹这次是不是真的要嗝屁了。
柳清云静静地站在后园里,看着满园怒放的梅花。
因他素爱洁净,园中种植的多是白梅,但奇怪的,诸多白梅树中,却有一株,色做朱丹,半点也不受旁边同伴的影响,不羁怒放,映衬在雪地白梅中,一树丹红如火燃烧。
当初植梅的花匠明明说了梅花亦有着群趋性,若其它植侏都是白梅,单有一株红梅是不会开花的,要不就受其它的影响,亦会开做白色。
但这一棵不慎被选中的红梅却是奇怪。已经三年了,它年年怒放,却不改丹心本色,傲然做那一片素雅中的唯一夺目亮色,有点像……他。
柳清云怔了一怔,猛然间醒悟自己又在思念一个人。红,邪魅、妖艳、奔放、凄美,却端的让人移不开目光的绚丽。那个一直一直说"不要离开"的人儿离开了,这三年来,过得好吗?除了无法再续的左手之外,他的病是否得到了根治?
杜神医的确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名医,一别三年,什么音讯也没有,空余让人无尽忧虑的想象空间。
不远处的后厢传来大吵,依稀可以听见他老爹用颤危危的声音怒骂:"你这不肖子,你是专门回来气我的!给我滚出去,有多远滚多远……"从柳儒生回家以来,这样的大吵几乎是每天都有一次。不过说来也奇怪,从第一天柳儒生回家,还故意带了个西夏将军情人来气得老爹当场呕出数升黑血之后,他爹爹的病症反而轻了几分,现在更是越吵越精神,所以柳清云也只好把三弟这种故意跟老爹找气受的举动当成一种奇怪疗法,不去管他。
"大哥,在这里想什么呢?"
笑嘻嘻从老爹房间里逃出来的柳儒生到花园遇上大哥,赶紧停下了脚步,毫不客气地从桌上拿起大哥的茶杯喝了一口,顺顺自己跑得好喘的气息。
"这几年来,你有没有见过你师傅?"
对自己小弟这种不羁的举动只报以无可奈何的宠溺微笑,柳清云无意识间,却把刚刚自己看着红梅一直挂念的事情问出了口。
"有啊,要不是他到西夏救了我和成武的小命,不然他就要失去我这个天下第一独一无二空前绝后的好徒弟了!"
回想起为了揭穿西夏王族谋反叛逆的阴谋而险些间接害了成武的命一事,柳儒生现在还有害怕。
那该死的毒,到底是什么人想出来的啊?这样的巧妙,阴谋策划得无懈可击。导致他们在已知悉情况下揭开西夏王摔死的秘密还是惊险百出。
"那么……你有没有看到……他身边带了一个断了左手的少年?"柳儒生竟然在近年内有看到过杜子房!柳清云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忙强行按耐住那份过于渴盼的焦急,急急地向三弟询问自己一直想知道又害怕知道的消息。
"没有啊,我师傅那怪老头一向只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怎么可能带别人在身边……啊,糟了!"
话说了大半截的柳儒生猛然间想起二哥一年前谆谆交待的事:"如果大哥有问起一个断手少年的事,千万别说实话,宁可说不知道此事混过去也好。"但时日已久,加上大哥突袭式的问话来得太突然,他一时间忘了要帮二哥圆谎。
"呵呵,大哥,时候不早了,我要去厨房看一下给爹做的药膳,顺便看一下成武
那个呆头鹅到底有没有买回我要的东西,我先走一步……"
情况不对,脚底抹油!柳儒生飞窜逃避的身影被面色沈冷的柳清云拦下。
"其实,你师傅根本就没有提过那个断手少年的事对不对?"
"啊,呵呵,你知道的,我师傅是天下第一名医嘛,他救过的人不计其数,怎么会每个都记得这么清楚呢……"
柳儒生眼睛乱转地打着哈哈。
柳清云却不为所动,静默了一晌,想是已经想通了三年一刖耶律洪自动出走的其相,表情复杂地抓着弟弟的手站了一会儿后,又默然放开。
"大哥……那个人,很重要吗?我听二哥说,他不是好人……"
非但如此,他怀疑数年前策划西夏国叛变阴谋的主犯之一便是此人。那种巧妙的连环毒计,除他外不做第二人想。
"三弟,我们兄弟几个,你最像娘的性子,敢爱敢恨。我问你——如果有一个人,做很多很多的坏事引起了你的注意,让你恨得咬牙切齿,他却笑着告诉你:要恨他也得恨上一辈子。
在得到了你的关注后,他狡猾地利用自己当时的条件,装疯卖傻也不想离开,却在知道你有危急时不声不响就拖着病重的身子离开了,让你忧心不已。
这个人,到底是恨你入骨的仇人,还是一个傻瓜?"
十三年的往事,一一泛上心头,令人惊诧的是如此熟悉,没有丝毫淡漠遗忘。柳清云缓缓道来,神在游思外。
"那么,恐怕那个人是爱你入骨的傻瓜。"
因为,换了他也会这么做的。
聪明如他,生性高傲、倔强。但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没有任何的办法。如果自己所爱的人不爱自己的话,就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烦恼,让他注意自己,希冀有一天这曲折的心意能让人明了。如果无人能解,那么,就把这种感情当做是恨吧!爱与恨,本就是人世间执念最强大的两种感情,相生相长,不管哪一种,一日一产生了,便都是一生一世的痴缠。
"爱……吗?"柳清云喃喃重复着这个稀奇的字眼。
"如果有一件东西,很想要很想要,靠正常的方法都得不到的话,当然是要找其它更有效的方法去把想要的东西拿到手!"
"我最喜欢云哥哥了……"
"我要你就算恨我,也要恨上—一辈子。"
"云哥哥,如果来世有缘再相见,你再请我吃梅子糖罢!"
爱……那个人曾经似有意似无意间说过的话,现在可以瞧出一点端倪。
是什么样的感情,让他怅了今生再盼来世?
推书 20234-06-11 :笑烟云————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