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吉斯廷走到身边,他拍拍狼的背部,象在鼓励志同道和的好友,他们一人二狼亲昵的样子连风雪都
被感动,渐渐小了起来。
默文感觉到无与伦比的疲惫,他根本支撑不起自己的身体,直直地扎进雪堆里面,失血已经让他体
会到彻底的寒意。
吉斯廷想把保温杯里的热奶喂给他喝,可默文牙关紧紧的根本撬不开,两匹狼不停用舌头舔着他的
脸,把上面的冰雪化掉,而到了下一刻,立刻又被严酷的冰雪覆盖。
“我们走吧。”吉斯廷对一匹狼道,他把默文放在它的背上,正欲松手,却发现胳膊已经被默文牢
牢地攥住。
吉斯廷有些怔住,想去推那只手,默文却比之前更加用力,他微微一笑,脱掉手套,用温暖的手掌
覆盖上默文的手,紧紧与他交握。吉斯廷把另一匹狼召唤过来,骑在它背上单手抱住狼头,一声长
喝,两匹狼向前奔去。
这两匹尖牙利爪的野兽,一个叫史诺,一个叫邱比,它们比平常的野狼要高大强壮得多,它们并排
而行,韵律节奏一般一样。迎面而来的暴雪象飞镖一样劈在脸上,默文渐渐恢复了一点知觉,可他
睁不开眼睛,只是有一双手紧紧抓着自己,从来不曾放开。
狼的行动力一流,可以越过雪山上许多人力无法冲破的天险障碍,他们很快越过荷底里斯冰封的高
地。气候逐渐温暖湿润起来,茂密的丛林出现在眼前,史诺和邱比的速度渐渐缓了下来。
眼前出现一座被雪层埋没的小木屋,吉斯廷把默文从狼背上扛下来,他的靴子重重地踏在楼梯上,
整个小木屋受到震动,扑扑落落落下大块的雪,这才露出了里面原木的颜色。
屋里的人就听到动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木门打开,一张热情而熟悉的笑脸,对着默文绽放开
来,那是检修暖气的老伯克里。
“孩子,你真让我们等了太久。”
这个时候,出现任何人都不会令默文感到惊讶,可他已经疲惫得不想再思考任何问题,突如其来的
温暖令他不由自由、慵懒地倦缩起来,瘫在地板上。
可他仍然不肯放开那只手。
一直到醒来他的拳头还是紧握着的,可面前的人已经换了,克里穿着吉斯廷的大衣,被他紧抓着胳
膊,坐在身边,看到默文醒来,他和蔼地拍拍他的头。
“克里。”默文唤道,喉咙生痛:“吉斯廷在哪儿?”
克里皱皱眉,道:“你们的关系比我想象中要好。”
默文的脸有点红,他尴尬地放开克里的手。
“那两个在地下室追逐得你死我活的顽皮孩子,什么时候竟然关注起对手的生死存亡啦?老实说,
你们手拉手的样子真让我连眼珠都要掉下来!”
克里露出一脸顽童似的坏笑,故意捉弄默文。
后者不语,从地板上滚起身来--真的是滚起身来,他的腰骨几乎要被雪车压折,经过急救后全身
都绑着厚厚的绷带。他全身裸着,睡着时披着干燥的毛毯,暖融融的气息从身体每个毛孔散发出来
,只有发梢似有未尽的残雪,滴答答的,提醒他不久前大雪山上那场生死逐戏。
很快默文发现那竟然是汗珠。
默文想起身,有点吃力,克里用那双粗壮的大手扶他一把后,将一个古怪的拐杖递给他。
默文赤着脚,轻飘飘地一步步踏在原木的地板上,拐杖咚咚敲击着地面,每经过一层阶梯都是对他
忍耐力的考验。
当默文终于终下楼梯时,楼下看守在过道两侧的两匹狼,同时警惕地从地面上跃起身来,两对阴狠
狠的野兽之瞳扫视着这个不久前的陌生人。
“吉斯廷。”默文朝暖炉前喊了一声,干涸的,“我见到他了。”
吉斯廷坐在暖炉前的毛毯上,双腿盘着,双眼静悠悠望着炉中炭火,面无表情。
火焰猛烈地跳跃着,他却心如止水。
默文朝前走了两步,到达两匹守卫者的禁地,史诺和邱比不能再忍耐,蓄势待发,在没有接到吉斯
廷命令前,任何人的侵犯都会触怒它们忠诚的神经。
默文听到它们喉中愤怒地低吼,那暴露出的狼齿间闪烁着威胁的寒光,他停下脚步,对吉斯廷轻声
道:“你是清楚一切的,我没说错吧?”
吉斯廷缓缓地转过身来,朝默文一笑,炭火的剪影笼上他的侧脸,象个悄然入侵的魔鬼,很快又隐
没于黑暗中。
吉斯廷轻吹出一声口哨,史诺和邱比相互一望,躬下身,从中让出一条道路来。
默文裹紧身上的毯子,一瘸一拐地走过去,站在吉斯廷身边,高高地俯视他。
“你的伤没事吧?”吉斯廷眨眨眼问,他的两扇睫毛,在忽悠的光辉下,象两只惊慌失措的蝴蝶般
忽闪着薄薄的羽翼。
默文笑得讪讪的,他重重甩掉手中的拐杖,将它扔得远远的,那棒子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滚了几下,
空旷的地板使回声显得很恐怖,连两匹狼都不禁惊怵地抖动身体。
没有了拐杖,他很快体力不支,摇摇欲坠,整个身体象折断的钢筋一样轰然倒下,砸在地上。
吉斯廷惊恐地望了一眼默文。
后者痛得呲牙咧嘴,他勉强从地上爬起来,伸去手去抓吉斯廷,他还没来得及躲开,就被默文固执
地环抱住。
默文在碰撞的瞬间听到自己骨格再度断裂的声音,全身的感官都在抗拒,但他两条手臂异常有力,
紧紧箍住对方不肯放开,一时间吉斯廷还以为愤怒的默文要就此扼死自己。
“你骗了所有人,包括我!”默文愤然吼道。
吉斯廷一愣,惊异地望了他两眼,突然转过脸呵呵笑起来,他轻轻推开默文,无辜地问:“我一句
谎话都没有讲,怎能说是骗了你?”
默文胸中的愤怒就象一口源源不绝的泉水,不住地沿着高高的井沿流淌出来,漫溢得到处都是,但
这涌出的恼怒却来得不着边迹,完全没有水源可遁。
他自问:我为什么要这么生气呢?
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这质问来得莫及其妙,他无法有个合理的回答,为自己的尴尬处境开脱。
面对吉斯廷他的所有行为都没头没脑,时而恨得咬牙切齿,时而忧虑到情意绵绵。
突然间默文的脑海中闪过一幕,雪一般银白的灯光,窗明几净的斗室,床上躺着单薄得纸一样的吉
斯廷。
现在回想默文有一种切齿的荒唐感,他无法相信,这些全部都是假的。
自己日以继夜守候在床边,这行为不止无聊,而且愚蠢透顶。
不知道自己那肆无忌惮的疯狂目光,是否令“晕睡”中的吉斯廷忸怩不安到恨不得跳起来。
默文怪异地咧嘴傻笑起来。
那一切恍然在梦中。
他宁可当成一场梦,只有梦中的吉斯廷是真实的。
没想到他以为永远沉睡着的天使,活灵活现地重生了。
在重生的那一瞬,他就覆上了厚重的躬壳。
默文那火热的目光,渐渐转淡了,他有点疲倦地坐在地板上面,哭笑不得,鼻腔中抽动两下,问:
“当我在你前面傻乎乎唱歌的时候,你心里是不是感到很好笑?”
“我没有听到。”吉斯廷苦笑道:“这是真的。”
默文扬起嘴角:“因为你的心思早就在盘算如何利用我来逃脱。”
吉斯廷摇头:“我发誓,在见到克里之前,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的晕迷是真的。”
吉斯廷苦恼地按着头部,笑道:“事实上自从几年前一场意外伤及脑部后,我很容易陷入深度昏迷
中。”
“克里也是你在情报局内部一种安排吧。”默文冷冷地问。
吉斯廷点点头,道:“我的计划已经有好几年了,只是始终没有恰当的时机……”
默文从喉咙里发出不满意的一哼。
吉斯廷笑了,他抬了抬手,又放下:“你的出现可说是个契机,在此之前,我的工作范围仅仅是在
情报局的范围里面。”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你身上!默文,你虽然为身陷**而困顿、懊恼,然而你的意志和生命力都是令我惊讶不已的,
跟强大的权力相对比,你弱小得象一只皮鞋下面的蟑螂,然而你不仅逃脱了死亡的追捕,竟然连山
一般强大的力量都敢于摇撼!我一次次将你逼入绝境,却一次次不忍将你置于死地,我真的很羡慕
你的勇气,多么希望你可以汲取我一点,哪怕是一点,也足够我走出这片茫茫的白地……”
默文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去抓住吉斯廷的手,刚刚碰到就见他痛得脸部扭曲,默文这才看到,吉
斯廷的双手原来一直放在一个皮套里面,皮套里面的双手肿胀溃烂,是严重的烫伤,好几处都见了
骨,乍一看十分恐怖。天呀,他不会真的是从滚烫的暖气管道爬出来的吧。
默文看吉斯廷痛得要命,额上渗出大滴大滴汗珠,他吓得不敢碰,两手在空中虚虚摆着,手足无措
::“这是--怎么回事?”
吉斯廷把手缩回来,淡淡笑笑,道:“只是一点代价。”
说着他居然俏皮地眨眨眼睛:“为了自由。”
默文愣愣地看着,那两只美丽的蝴蝶,几乎要振翅欲飞。
“我在病床前醒来的时候,身边竟然一个人也没有,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少,朦朦胧胧记得,晕
迷的时候有无数人影在眼前晃动,后来才知道……那只是一个人。”
默文有点不好意思,低头抠着地板上的纹路。
吉斯廷又抬抬手,这时候默文才明白,他是想抬手来摸摸自己的脸,可没办法手却受了伤。
默文一时间扭怩得象个巴望着糖果赏赐的小孩子。
怎知吉斯廷却没有他的天真和浪漫,他重重叹口气道:“我唯恐那人是上司派来窥探的,所以即使
醒来,也不敢作声张,我装死般在床上躺了许久,直到空气中再也嗅不到一丝人类的气味,我就知
道,我所在的这个角落被情报局彻底忽略了。我的计划终于有了实现的机会。”
默文一抖,在失望的同时,为吉斯廷的谨慎感到惊心。
他回头望望守卫在门口的两匹狼,它们正百无聊赖地卧在地板上,微闭眼睛,看来悠闲自在,毛绒
绒的皮毛搭拉在地上,倒象两只慵懒的大猫。
好笑的是,一只细小到不可察觉的蚂蚁从地板缝隙间钻出来,正好站立在狼的眼睛下方,那长长的
豪毛几乎要扫到它的身躯,可蚂蚁不慌不忙,从容不迫地,扛着对他的身躯来说过于肥大的肚子,
从狼湿润的目光下摇摆走过。
一阵没由来的轻风。
这阵风轻到连狼的皮毛都不曾拂动,但这一阵风,却将小蚂蚁吹得无影无踪。
默文饶有兴趣地看着,到处寻找那只小蚂蚁,却听到吉斯廷一声长叹,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炉中炭火
,目光泫然欲泣。
“它死了,被吹进火炉里烧死了。”吉斯廷解释道。
默文心中忽地袭进一阵寒风。
炉中的炭火随风稍稍歪倒,柔软得象一展丝绸的旗帜。
风风火火,哪里是弱小的蚂蚁可以抵抗的。
纵然他有天大的胆量。
“想不想听个故事?”吉斯廷转过头来,一双眸子莹光闪闪,被炉火浇灌得有几分娇艳的颜色。
“故事里有你吗?”
“有,有两个我。”吉斯廷笑笑。
默文面孔严肃:“那一个不是你。”
第十五章 兄弟
我们生在一个沙漠中的城市,全城的人,终年靠着骆驼背上的货物,到处买卖营生。我们过着行旅
的生涯,终年居无定所,我跟阿廷就是在这种充满了流浪跟惊险的旅途中成长……阿廷他非常聪明
,他跟南来北往的商客、浪迹天涯的冒险家交朋友,从他们那儿学习到许多高明的把戏、骗术、以
及格斗技能,很快……他在我心目中简直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有一次我们经过一个比较现代化的城市,我跟阿廷都十分兴奋,到处去跑着玩,无意间闯进了一家
地下搏击馆,那里的气氛跟家乡的擂台打斗全然不同,更加凶猛跟刺激,观众的眼睛中露出赤裸裸
的残暴。阿廷对他们的打斗十分不屑,说他们那些简直都是小孩的把戏,于是搏击馆的老板就给了
几个钱,意思让阿廷上台去挑战,即使输了,老板也不吃什么亏,也许观众还会喜欢看一个小孩子
被几个大汉狂暴撕成碎片的情景。
阿廷的身手我完全不用担心,在台下观看的时候我也激动地叫好,阿廷局局胜出,再厉害的对手也
近不得他的身,他身形潇洒飘逸,将在场的观众都迷倒了,他们众星捧月般的祟拜是阿廷从未体会
过的,他陶醉万分。
那老板趁热打铁,约阿廷第二天再来打擂,还给了我们好大几张票子,我跟阿廷开心极了,将那钱
挥霍一空,商队当晚要继续前行的时候我们也没有跟着,因为我们认为已经找到更好的出路,可以
赚更多的钱享受更好的生活,谁还愿意跟着商队再去奔波卖命。
一连好多天阿廷都连战连胜,在那个城市渐渐小有名气,甚至连当地报纸都登出他的照片,有更多
更大的搏击馆请他去打擂。直到有一次,他遇到一个十分棘手的对手,阿廷与他缠斗了十几场都没
能占上一分便宜。阿廷年少气盛,又从来没败过,不由十分气极,他就耍了些小手段……让人吃惊
的是,他利用诡计获胜,对手非但不生气,还十分嘉许,摸着他的头一再的说,好孩子好孩子!他
问阿廷愿意不愿意跟他学习格斗,阿廷虽然表面是赢了他,可是也知道自己实力的差距,他当然愿
意,那人就要带阿廷走。
阿廷回家后跟我一讲,我本来也很开心,却总感觉心里不对劲,于是第二天我让阿廷在家休息,自
己跑到搏击馆去,结果无意间我就看到了可怕的一幕,那个对阿廷慈眉善目的格斗手,竟然在后巷
杀人!他完全变了一个样子!他是个嗜血的疯子!我害怕极了,我只知道搏击台上那些不过是他小
小的把戏,他的目的是要把阿廷带进深渊!我感到好恐怖……我害怕他们想要把阿廷变成……变成
跟他们一样的杀人机器。
我飞快地跑回家,拉着阿廷就往火车站跑,企图逃出这个城市,阿廷被我弄得莫名其妙,一个劲问
我为什么,我该怎么回答他呢?我害怕阿廷参予这种可怕的游戏,更害怕……害怕阿廷会爱上这种
可怕的游戏……毕竟他的眼中,总是燃烧着那么狂热的斗志,我知道他跟我不一样,他是个野心勃
勃的男人,他的人生是应该属于高处的。
我拉着阿廷逃上火车,其实我也不清楚我可以到哪个城市去,只是感觉危险就在身后必须逃开,可
是我们能去哪儿呢?我想了很久很久都拿捏不定,唉,阿廷总说我是个优柔寡断的家伙,永远难成
大气,他说得真准。
我一直考虑到那伙人发现我们逃跑,追了上来,我吓得魂飞魄散,拉着阿廷就跳上一辆即将开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