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城春色 下————舒匀

作者:舒匀  录入:02-08

  “哥——,对——对不起!你——,我——”郁冰被优寒的样子惊住,既心疼又紧张,刚才激动不已现在却语无伦次说不出话来。

  “够了!裴郁冰!你不要再说了!你以为你这样讲会显得自己很包容很伟大吗?你给我出来!”靠在门边忍无可忍的倪聿忽然冲进来,一把拉起他,连拖带拽地揪到外面。

  “你干什么!”郁冰挣扎着甩开他,愤怒地大吼。

  “你还不明白吗?你知不知道你哥哥为什么不想见你?为什么在听到你说不介意他做过那些事后仍然伤心绝望?他想要的,不是你的包容!而是理解!”倪聿也激动了。

  “你究竟知道什么啊,在这里对我大声训导!”不甘示弱地迎上他慑人的眼神,郁冰顾不得里面优寒可能会听道,抓狂的声音丝毫不减,“不要总对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如何不理解他了?我也想知道原因啊,可是他不肯告诉我,你让我怎么办?他是我哥,我也不可能做出在背后偷偷调查他那种事,况且,那样太危险了!之前我之所以一直装作不知道哥的事,就是害怕做得太过明显引起别人怀疑!不只是你,我也想保护他!”一席话说完,郁冰的眼睛也红了。

  “我知道的事情,当然多过你,所以那也是我为什么比你更心疼你哥的原因。但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你自己亲自去找答案吧!既然现在事情已经曝光了!你也不用再顾忌,想查就放手去查好了!至于那些照片的事,你不用插手,交给我就行了。”倪聿现在郁冰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令人无奈的孩子。

  郁冰的眼神越过他,往门里瞟去,一丝欣喜和激动和在脸上慢慢浮现,“哥!”

  倪聿也转了头,视线往里面看去。

  优寒穿着宽大的蓝色病服,正扶着墙,慢慢往这边移过来。他的脚步,似乎永远那么轻,像猫儿一样。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脸色和唇色都一样是苍白无血,整个身体的重量几乎全靠在墙上。

  倪聿赶紧冲进去,将他扶住,心疼地叫了声,“优寒。”

  优寒轻轻推开他,冰冷的目光从他脸上掠过,落到门外怔忡无语的郁冰脸上,“请你们都不要再多管闲事了!走吧,我不想看见你们!”

  “哥——”

  “优寒——”

  两人同时怔忡无语。

  优寒转身,一步一步往床边移,声音虚弱无力却漠然而坚定,“一切都是我自找的,自作自受罢了,我自己都不怨,又何须你们为我操心?本来我可以离开的很轻松,但你们为什么要把我拉回来,重新把包袱给我背上?”

  “优寒。”倪聿看着他的背影,呢喃似的轻唤,终于肯开口说话了,可是,为何那样冷淡,那样平静,那样疏离?那幅万念俱灰的样子,让人心里忍不住阵阵发颤。

  “请你们谁也不要再插手了行吗?已经发生了事情,何必再去弥补挽回?裴优寒——不值得你们那样,都走吧!谁也不要再来吵我!”优寒的声音越来越轻,说完这句话,他所有力气仿佛已经耗尽,好不容易移步到床头,扶着床沿稍微低喘了一会,便掀开被子躺了上去,脸,依然背对着两人。

  倪聿轻叹一声,吩咐那些保镖好好看着,顺便将展翔也留在那里,“虽然有他们,但我还是更放心你!经过优寒自杀这件事,我唯一能够将他放心托付的,也只有你了。”

  展翔低头颔首,“是!老板!”

  “走吧!”说罢,一把拉过尤自怔忡无语的裴郁冰,连拖带拽地将他扯下楼。

  “哥哥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好像完全换了个人似的!”郁冰怆然,想起优寒刚才那表情和语气,几乎也落下泪来。

  “不全都拜你所赐吗?”倪聿冷冷地看他。

  “为什么你总觉得是我的责任?”郁冰握紧拳头瞪他,“我承认我昨天晚上是冲动了些!突然让他的事情曝光在我面前让他很受打击!可是最终的罪魁祸首,不是昨晚在网上发布照片的那个混蛋吗?”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优寒的用心良苦!”倪聿心寒地慨叹,“如果这世上没有你,你以为优寒能不能承受今天这些事的打击?优寒从九岁就开始承担作为一个长子应尽的责任,又在‘梦醉’做了那么久,你以为他什么样的苦没吃过?什么样的打击没受过?”

  裴郁冰起先愣了一下,接着脑袋“轰”的一下像被什么突然炸开,强大的冲击力几乎震得他站立不稳。

  倪聿见他脸色瞬间苍白,冷笑,“有点明白了?

  郁冰的嘴唇嗫嚅了一下,目光开始滞然,“哥”

  倪聿并不想放过他,继续说道,“优寒刚才说那些话,看来还是不希望你知道那些事情!真相有时候虽然让人很痛苦,但是,这些是你必须承受的!”

  “真相?”

  “对!真相!”倪聿深深地睨他一眼,擦过他的肩膀开始往医院外走,这棵温室里的小树苗,是该接受一下风雨的侵袭了!引导到此结束,他自己,今晚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真相,到底是什么?”郁冰站在原地,失神地喃喃自语。手不自觉地伸进口袋,紧紧抓住那张已经被衣服和身体捂热的纸条。

  “真相是刀子啊小冰!”优寒侧身躺在床上,紧紧闭着眼睛,“不要随意碰触!你会受不了的!”

  第三十二章

  裴郁冰掏出那张几乎被自己攥破的信纸,缓缓放到自己眼前。

  夜色苍茫,信纸上的字迹看起来很模糊,但其实上面一字一句,早就已经深深地嵌入了心里,他现在,只不过想要再一次确认,再一次想要告诉自己,上面这些话,都是自己看错了,记错了!

  医院外面突然传来烟花和爆竹升上夜空那此起彼伏的嘹亮声音,欢呼和笑闹声也从这个城市上空的某个角落飘过来,钻进耳里,郁冰心头一震,这才忽尔想起今天是平安夜。

  平安夜,平安夜……郁冰的视线往楼上那间特护病房透着淡淡灯光的窗口瞟去,扬起嘴角,苦涩的笑了一下。

  黑暗苍茫的夜空渐渐被点亮,连乌云都被映成绚丽的霓虹色,借着那不断闪烁的美丽光芒,郁冰重新垂下头,视线,瞟在信纸后面的那几句话上:

  “……有时间的话,回孤儿院去看看,马院长很惦记你……”

  孤儿院,这是一个从看到的第一瞬就开始就刺痛他眼睛的词语。为什么哥哥会在走前,在信纸上对自己留下这么一句话?

  那个曾经让他觉得温暖又安心的大家庭,给他带来的伤痛却是难以磨灭的,他永远不会忘记,四年前的那个晚上,自己和哥哥是怎样被马院长狠心无情的赶走,任凭他怎么哀求怎么哭喊,那扇紧闭的大门也始终不肯再次为他们而敞开。

  哥哥拉着他绝然的离开,身无分文又无家可归的两人在桥洞下面疲惫地相偎睡着,第二天天亮,当他醒来时,却看见哥哥蜷缩着身子躺在离自己好几步远的地方,而两人中间,放着几张用石头压好的红彤彤的钞票和几个用袋子装好的热气腾腾的包子。

  欣喜的郁冰当时还以为是哪个好心人给的,当他捧着食物将哥哥叫醒时,哥哥只是带着宠溺的微笑看他,什么话也没说,现在想来,也许,那便是哥哥当年为了两人而用身体赚取的第一笔钱吧?可怜当时幼稚的自己,还对着天空,心里念着那不知名的好心人,感激而又虔诚的一遍又一遍表示感谢。

  两天之后,优寒“幸运”地找一家肯请他做店员的便利店,还找到一份送牛奶的兼职,好心的老板甚至愿意让他预支薪水,于是,两人终于有钱租房子,终于有了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小家。在郁冰心里,哥哥一直那么坚强而能干,永远是他身后最安全有力的保护伞,所以当优寒将一件又一件“惊喜”带给他时,他完全没有怀疑过。

  直到他渐渐长大,渐渐成熟懂事,也渐渐开始察觉出哥哥的不对劲时,他已经习惯了不去猜忌,不去询问。因为,那样总是会惹哥哥不高兴。哥哥美好的微笑,是他心里最温暖明亮的一盏灯,是他曾经最想守候依赖的东西,所以,就算明知道哥哥可能在骗自己,他也会强迫自己去相信,只要,他不露出那样悲伤无奈的表情……

  想到这里,裴郁冰就觉得自己简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

  就像倪聿说的,哥哥需要的是自己的理解而并不是包容,而自己这么多年不经意表现出来的“容忍”,或许早就已经让敏感的哥哥疲惫不堪,在事情被人曝出来之后,自己所表现的“宽宏大量”和“不计较”,是不是更让哥哥倍受打击?而偏偏,他又觉得自己没有让人理解的权力?所以更加绝望和脆弱?

  那么,这样想来,导致哥哥自杀的罪魁祸首,真的是自己吗?

  郁冰忍不住哭出来,这个想法,让他感到一股锥心的痛!

  哥,你一直在隐瞒的,一直不想让我知道的所谓“真相”,究竟是什么?

  哥哥竟然一直有跟孤儿院联系,而自己居然从来不知道!那么,答案,是不也可以从那里找到呢?

  郁冰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转身开始大步往医院外走。

  心莲孤儿院座落在西歧市北郊,离市中心不远,但与优寒和郁冰的家,在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优寒每天的行程安排总是那么恰到好处,也难怪郁冰从没怀疑过他。

  郁冰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才终于到达。一下车,看到眼前那幢白色的房子和房子院外那扇黄色的小木门,郁冰心里五味陈杂。四年没来了,变化好像还挺大,房子看起来有重新修整过,小木门上也重新刷过油漆,院子外面以前只有几棵稀稀拉拉的小香樟,现在则在其中穿插种了些雪松,还修了两个小花圃。今天是平安夜,雪松上面绑了小彩灯,五彩变幻的光芒,将那房子照得那样温馨而生动。

  真的要进去吗?见到马院长,我又该如何问起呢?

  走近了,郁冰却开始踟躇了,这个地方,他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来的。

  忽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木门里面传来,伴随着一个女孩子银铃般欢快的笑声,郁冰下意识地想躲到一边去,门却在这时“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个穿着蓝色棉袄看起来约摸十三四岁的女孩从里面蹦出来,冷不丁见到门口郁冰,似是有些始料未及,吓得轻呼一声,“呀!”

  郁冰不自觉地退后一步。女孩抬起头来,疑惑茫然的大眼睛在他脸上扫视一遍,渐渐焕发出一种神采奕奕的惊喜光芒来,“小冰哥哥!是你吧?真的是你吧?你回来看我们了吗?”

  小冰哥哥?郁冰蹙起眉,将那女孩细细打量,圆圆的苹果脸,天真明亮的大眼睛,秀挺的小鼻子,颊边两个俏皮的小酒窝,这是——“琪琪?”

  “对啊对啊!我是琪琪!小冰哥哥你还记得我?太好了!快进来!”女孩兴奋地叫着,一把牵过郁冰的手,转身将他往屋子里面拉,“我们正在布置圣诞树呢,其它孩子见到你来,一定也会很高兴!小冰哥哥,我还以来你再也不会回来看我们了——”话说到这里,像是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又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奇怪地问道,“对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小寒哥哥没来吗?”

  郁冰呆了一下,赶紧笑着答道,“嗯,他——他今天有事。”

  “那明天呢?明天小寒哥哥会不会来?”女孩看样子对优寒的到来很期待,大眼睛忽闪忽闪,一派天真。

  “明天也来不了,他这几天很忙。”郁冰抱歉地叹了一下。

  “喔——”女孩应着,嘴巴失望地扁起来。

  “琪琪。”看到他的反应,郁冰不由轻问道,“小寒哥哥经常回来吗?”

  “对啊!”女孩诧异地回道,“小冰哥哥你不知道?他一般每半个月就会来一次的,忙的话就一个月一次,每次来都会给我们带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是不是觉得孤儿院看起来现在比以前漂亮舒适了?这些都是小寒哥哥花钱帮我们弄的!他好厉害!”女孩滔滔不绝地说着,眼里闪烁着祟拜又欢喜的光芒。

  郁冰心里“咯噔”一下,疼痛和迷惑,再一次向潮水一样向他猛烈袭来。

  “琪琪,不是叫你到外面的雪松上挂几个铃铛吗?你在那儿跟谁说话?”屋子里面传来一个亲切温和的声音,一个五六十岁的女人柱着手杖慢慢走出来。隔着门口明亮温暖的灯光,依稀可以看到她那矮小的身子和头上花白的头发。

  郁冰心里猛然被什么东西一撞,说不出的难受那个女人,便是马院长了。

  “婆婆!是小冰哥哥啊!小冰哥哥回来看我们了!”琪琪跑过去,一手扶住马院长,一手高兴地往这边指了过来。

  马院长很显然愣了一下,良久,才用激动的声音颤抖唤道,“小冰,真的是你?”

  看到那个曾经对自己和哥哥百般照顾后来却又无情将他俩赶走的瘦小的身影,听到她依然用那样温柔的声音唤着自己,原本的怨恨和不满顷刻间荡然无存,鼻子,也开始变得酸酸的。

  他跑过去,笑着扶住她,“是我,婆婆。”

  马院长扬起手,想要摸摸他的头,却只能摸到他的后脑勺,于是垂下手来,欣慰又感慨地叹道,“小冰长大了!比哥哥都高了!”

  郁冰垂下头,半晌无言。

  “我还以为你真的很恨我,再也不会回来看我这老婆子了。”马院长笑笑,“当年,我对你们兄弟俩,真的是过份了些,对不起啊小冰,你能原谅我真是太好了。”

  一句话,像石头一样猛一下砸在郁冰的心坎上,他呼出一口气,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婆婆,其实——,我今天,就是为这事而来的,还有很多事情,我想向你问个明白。”

  马院长愣了一下,继而很快明白过来,于是叹口气,转身朝屋里走,“先进来吧。”

  同一时间,帝都国际饭店的一间豪华包房里。向来无甚交集的倪聿和白宇千正隔着一张长长的桌子相对而坐,互相盯着对方,气氛冰冷而诡异。

  倪聿靠在沙发椅上,严肃平静的表情,让人猜不出心思,而白宇千,则将脊背挺得直直的,眼里闪着探询敌对的光。

  他知道,优寒最近跟这个男人走得很近,而昨天晚上,优寒恐怕就是睡在这个男人怀里。一想到昨晚在电话里听到的那个暧昧声音,白宇千的眉头便倏地蹙紧,拳头也捏了起来,心里的妒火烧得他五脏六腑灼热地疼。

  察觉到他微妙的表情变化,倪聿笑了起来,但是那个笑,却并不怎么友好,“知道我为什么要请你过来喝茶吗?”

  白宇千垂下眼睑,拾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小口,清香的滋味扑满口鼻,他咂了咂嘴,学着倪聿的样子也笑,“说实话,被帝都饭店的董事长邀请到这么高级的地方来,用这么好的茶和点心招待,我实在是受宠若惊,但至于原因,我还真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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