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人自扰——佐左鸣右

赵宗琪哭的身子抖的厉害，他尖声说：“治不了的！我这不是病，我就是同——”

赵妈妈惊慌失措的捂住赵宗琪的嘴巴，又把他的脑袋按在怀里。“不说了，咱们不说了好不好？咱们回家，你爸爸去别的地方找你了……回家，回家吧。”

女人几乎神经质一样的搂着小班长，还捂着他的嘴。小班长回头看了一眼程远哲，大大的眼睛里都是眼泪。

程远哲站在马路边上看着赵宗琪和他妈妈渐渐走远。小班长最后那个神情，让程远哲的心有种说不出的痛苦。

他是在说，再见。

再见，或者再也不见了。

肖冬恒暑假也不让程远哲过消停。他给姥爷列了个清单，上面写着高中必须要读的几本参考书，要姥爷去给程远哲买。

“姥爷，宝宝中考完也不是没事了，高考完才能放松呢。他上了高中就该确定将来要做什么，没有目标可怎么办？难道要指着你们养一辈子。”

程远哲在一边不服气的说：“将来我要养姥姥姥爷的。”

姥姥在一边塞了片西瓜给程远哲，高兴的说：“宝宝真乖。”

肖冬恒瞥了他一眼，一看就是在说：[你闭嘴]。程远哲虽然还想顶嘴，不过他从小就害怕肖冬恒这种眼神，他要是再敢说一个字，那边拳头就该过来了。

肖冬恒自己也是个半大小子，多半时候教育程远哲就是单纯的以暴制暴，又直接又有效，屡试不爽。程远哲小时候没少挨打，长大了揍的少了，不过不代表肖冬恒没管他。肖冬恒好像程远哲的半个爹，从小就管，这么大了还管，两个人之间的互动几乎有一半是打架，大人们都习惯了。

肖冬恒转过脸来，又说：“姥爷，过几天我要回大学去了，你可得看好他，不能让宝宝再这么散漫下去。咱不让他成绩第一第二，但是甩尾巴是绝对不行的。”

姥爷连连说好，把参考书的单子收好，说过几天就带程远哲去买。

程远哲气哼哼的一瞪肖冬恒，又耍小性子。他一提学习就头疼，不过其实心里隐隐也明白不学不行……自己没什么特长，如果将来高中毕业不继续念书，那就真的很难找到工作了。

程远哲青春叛逆期的表现全都体现在学习上了，让肖冬恒头疼的很。不过还好程远哲也就是不爱学习，其他大毛病没有，如果这小子知道点上进，肖冬恒就能放心一些了。

暑假快过完的时候，舅舅他们又来了姥姥家。

这次他们来的时候，肖冬恒也在程远哲家里。两个孩子一见大人来了，打了招呼就立马进屋锁门，业务熟练。

程远哲趴在门上，使劲的听。这次舅舅他们没怎么闹，程远哲隐隐约约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动迁，补贴费，新房子……

他吓了一跳，回头问肖冬恒：“动迁？我们的房子要动迁？”

肖冬恒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又继续低头玩手机。“小道消息吧，我小时候这房子才刚刚建起来，怎么会这么快就动迁。”

程远哲不怎么相信的撇撇嘴。“你都多大了，别以为自己还很年轻。”

肖冬恒扔了手机过来拎程远哲的耳朵，两个人在房间里抓来抓去，压着声音闹。程远哲见肖冬恒露出很久不见的笑容，心里怦怦直跳。他趁肖冬恒在追自己的时候，一个急刹车，回头就把肖冬恒给搂住了。

肖冬恒还以为是自己赢了，抱着程远哲不撒手。“抓住你了，来，弹脑门。”

程远哲个头长了好多，现在只比肖冬恒矮一个指头。他抬起头，稍稍一踮脚，就亲上了肖冬恒的嘴巴。

他不敢亲的太实在，碰了一下就赶紧分开。肖冬恒愣了愣，然后眼神立马冷了下来，要一把推开程远哲。“放开。”

程远哲心里害怕起来，主要是怕肖冬恒揍他。他搂死了不放手，说：“冬恒哥哥，冬恒哥哥，我喜欢你。”

肖冬恒脸色红了起来，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高了一些：“程远哲，你放开！”

程远哲的手有点抖，他好久都没和肖冬恒这么贴近了。他手上一使劲推了肖冬恒一把，然后伸出脚一绊，把肖冬恒给绊倒在床上去。

程远哲青春期，青春期就代表没有自制力，他压着肖冬恒，全身一下就热了。肖冬恒不敢闹出太大动静，憋的劲推程远哲。“程远哲你滚！”

程远哲伸出腿压住肖冬恒，又低下头亲他。这次不是点到为止了，他学着电视里的亲吻，左右扭着脑袋，又用牙咬着肖冬恒的嘴唇。

这样的亲吻实在是不太对。肖冬恒脸色有些绿，嘴唇一圈全是程远哲的口水。他倒是没有恶心的感觉，小时候就开始带着程远哲，也没少亲亲。程远哲那时候又软又好玩，最喜欢的就是亲肖冬恒的嘴巴，要的奖励也是[亲亲]之类的。

不过现在看来，这小子从学龄前时期就是小同性恋了！

肖冬恒气的手脚冰凉，也不管外面是不是有人，抬起腿一把就把程远哲给踹到了地上。“你他妈真是有病是吧？！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你！”

他拎起桌子上的痒痒挠，朝着程远哲大腿就是一下子。“我叫你再敢这样！我叫你再敢这样！”

现在是夏天，程远哲就穿个小背心小短裤，没有保护措施，只能用肉身之躯接受爱的鞭打。痒痒挠抽人狠的，程远哲挨了两下，大腿上全是红绺子。

姥姥听见动静，赶紧走过来看。可是房门是从里面锁上的，她在门口叫：“小恒？怎么啦？”

肖冬恒又抽了程远哲一下，头也不回地说：“姥姥，没事，宝宝不听话，我教训他。”

姥姥哦了一声，说：“不听话该打。”

老太太回客厅里，肖冬恒对着地上蜷缩成一团的程远哲冷笑一声。“干嘛？装宁死不屈啊？一声不吭显的你耐打了是不是？程远哲你能耐啊，你能！耐！啊！”

后面他说一个字抽一下，也不光打大腿了，逮哪抽哪。程远哲抱着头，终于开始细细的哭。

肖冬恒一听他哭了，差点就心软。可是一想程远哲居然像亲女人一样亲自己，又气不打一处来。“哭，哭什么哭！知道自己错了就给我认个错！”

程远哲抽噎了一下，哽咽的说：“我就是喜欢你，我哪有错了。我没错，我就是喜欢你。”

肖冬恒一听他还犟嘴，火气更旺，把痒痒挠挥舞的呼呼作响。“你没错是吧！你这还叫没错！你将来怎么办呐，这将来是要受歧视的！程远哲你改不改！你改不改！”

程远哲尖声哭了起来，坐起身抱着肖冬恒大腿，直抽泣。“我改不了！肖冬恒你个王八蛋，你个大王八蛋，你知道我喜欢你，你知道怎么就还像没事一样呢。你就是王八蛋！”

肖冬恒甩了几下没甩开，又怕外面听出来什么，只好站着不动。过了一会程远哲的眼泪都顺着他的腿留下来了，估计鼻涕什么的也在里面，看起来哭的挺凶，委屈了。

肖冬恒不舍得让程远哲委屈的，打他骂他都是为了他好，可是真的打了骂了，又难受。肖冬恒动了一下，终于认命的蹲下来。

“别哭了。”

程远哲跟着肖冬恒的腿也往下，肖冬恒蹲下来他也不撒手，于是就半趴在地上继续哭。这个姿势实在是挺好笑的，肖冬恒没忍住，带着笑意说：“宝宝。”

“别叫我小名！王八蛋。”

兔崽子对你好点还矫情上了是吧。肖冬恒没有耐性，一伸腿把程远哲踢开。“别哭了，你不是一直想吃北京烤鸭么，下次我回来给你带。”

程远哲坐起来，不看肖冬恒，扭过身子闹脾气。

肖冬恒不想哄他，毕竟不是小时候了。他坐回床上，皱着眉头说：“这次是最后一次了。程远哲你要是再敢这样做，我们就没话说，以后各走各的路，听见了吗？”

程远哲没说话，但他一眨眼睛，成串的眼泪又落下来。这样沉默的程远哲看的肖冬恒难过，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九月份，肖冬恒回北京开始他的大二生活，程远哲成了高中生。

小班长没有到他的高中来上学，程远哲觉得他可能考上了重点，不过心里不免有点惆怅。小班长最后给他的那个眼神太深刻了，简直像是生离死别，让他受到的冲击不小。

不过高中开始一段时间后，程远哲就把小班长忘在了脑后。新的朋友，新的环境，都让程远哲很开心。他还发现高中的同学会给初中的朋友写信，每天传达室里面堆着一堆的信，程远哲有点羡慕。

他买了邮票和信封，然后跟同桌女生借漂亮的信纸，给肖冬恒写信。程远哲一提笔就收不住，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把上高中的开心都写了进去，还毫不忌讳的写上：肖冬恒我想你。这话要是当面程远哲是不敢说的，不过反正现在肖冬恒人在北京，总不会跑回来揍他。

程远哲把信读了又读，心里有点紧张。他很想在最后写上[我喜欢你]之类的话，不过要是真写了，难保肖冬恒会不会打电话回来吼他。最后程远哲忍着遗憾到底是没有再次告白，只把三页信纸封好，贴上邮票，然后扔进邮筒里去。

程远哲的个头又蹿了不少，好像天天都在长个，骨头都疼。他一上高中就被任命为体育委员，班里偷偷喜欢他的女生多的是，不过程远哲刚上初中肖冬恒和姥姥姥爷就教育他不准早恋，要是有喜欢的女生了，只可以偷偷喜欢，谈恋爱绝对不可以。

姥姥和姥爷是传统思想，就觉的一谈就得结婚，一辈子只跟一个人。肖冬恒是社会主义好青年，他从青春期那会过来，知道一旦恋爱了，指不定会出什么事。防患于未然，大人的心孩子永远都不理解。

程远哲特听话，能不听么，他喜欢的是肖冬恒，他想和肖冬恒那个啥啥，可惜这个几乎没可能。班上的文艺委员是个比较大胆的小女孩，给程远哲写情书，程远哲立马把里面的好词好句抄了下来，准备下次用在给肖冬恒的信里。

可惜这个下次隔的有点远，程远哲信都寄出去一个月那边也没回音，肖冬恒打电话回来还是那样子，也不生气也没有特别的反应，好像根本没有收到。程远哲也不敢问，只好自己憋着。

十月中旬，学校运动会。程远哲一个暑假加上开学这段时间，个头一下扯到了174，疯了一样的长。个头长起来的好处就是运动起来更得心应手，凡是和跑步有关的项目他几乎都参加了，严重超项。不过老师和同学不管啊，胜利就是一切，赢了还有助于班里的团结心，一举两得。大家简直像崇拜神一样崇拜程远哲了，大大小小的奖项拿下来，光是本子就得了很多。

程远哲大手一挥，把奖品都分了。

班里的女生都羞羞答答的想和程远哲说话，还把零食分给他吃。程远哲挑了几个薯片，嘴巴一咧：“谢谢。”

女生们自以为被月老的红绳拴住了，个个心跳加速。其实月老没心思管青春期的小破孩恋爱，他要忙的事情多着呢。

等秋老虎过去了，天气渐渐凉下来的时候，程远哲终于在传达室的窗台上看见了一封写给自己的信。

上面那个细长细长的字体写着：高一六班程远哲收。这字是肖冬恒的，程远哲死了也不会认错。

他激动的两眼泛光，双手去拿信，然后宝贝似的捧在手里。程远哲溜回教室，和同桌说：“你帮我看着点老师来没来。”就迫不及待的拆开信看。

信还没看，程远哲就觉得这信纸怎么这么眼熟。他嗯了一声，眼睛一扫，看见居然是自己写给肖冬恒的那封信。

——什么意思？他又给邮回来了？

程远哲心里有些不好受，但还是仔细的看了几遍。第三次的时候，他终于看见肖冬恒的笔迹了。

肖冬恒在字里行间给程远哲改正了信里的每一个错别字，病句也都好好写了，第二页信纸的边上，肖冬恒甚至写了什么主谓宾定状补，主干枝叶分清楚。

程远哲愤愤的想，他们现在是新教材，语文早就不教什么主谓宾了，肖冬恒真是多管闲事。他不甘心的又往后翻，忽然看见最后面肖冬恒还付了一张小纸条。

[写的不错，语言流畅，错字较多，再接再厉。高中要加油，这个时期是可以交到一辈子的朋友的。还有没有想吃的北京特产？下次回家我给你带。别写信了，打电话，再敢说什么我想你，你就等着挨板子吧。]

程远哲垂头丧气的收起信纸，想了想又把肖冬恒的小纸条拿出来，小心翼翼的放在钱包最里层。

高一第一次期中考试，程远哲复习的很认真。

古文他也好好背了，因为语文课代表那小丫头，每次语文早自习铁定叫程远哲起来背诵，头几次程远哲背不出来，同学就在下面善意的笑。他面子上挂不住，跑去问那个小丫头能不能别叫自己，课代表一扬眉，脆生生的说：“不能。”

程远哲被噎的半死，只要乖乖回去背课文，背着背着，倒也觉的不是那么难了。

亏的初三的时候姥爷发狠劲让程远哲学习，他底子不算是太烂，学起其他科目也有了一定的方法。期中考试程远哲考了班里21名，不好不坏，属于在姥姥姥爷那里可以交差，在肖冬恒那里勉强过关的成绩。

老师自然也开始慢慢开始关心起程远哲来，让他受宠若惊。初中程远哲太调皮，又总是甩尾巴，小老师想管，心有余力不足。现在他属于中等生，拉一拉说不定就上去了，自然招人待见。

程远哲把这些都归功于肖冬恒，每天学习起来也有了动力，惹得姥姥姥爷很高兴，直说宝宝长大了。

程远哲很想快点长大。他觉得，自己如果有了出息，那就可以让肖冬恒不把自己当成孩子看，他就光明正大的和肖冬恒告白，和他说我喜欢你。

程远哲迫不及待想要快些追上肖冬恒的脚步，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他就觉得踏实。

8

高一下学期，老师一开学就宣布，他们来年就要开始文理分科，要大家做好准备，现在就得确定了将来要学什么。

程远哲愁眉苦脸的回家和姥姥姥爷商量，可是老头老太太哪懂这些，就急忙给程远哲爸妈打电话。程妈妈在电话里问：“宝宝，你想学理科还是文科？”

对于程远哲来说，学理学文好像都一样，都是苦差事。他犹豫了一下，说：“学文吧。”

程妈妈说：“学文要背很多很多东西，历史地理什么的，宝宝肯背么？”

程远哲自然是不肯背的。而且他现在学数学突然像是开窍了一样，不像初中那么难了，学理科可能要比学文好一些。但是程远哲特别想学历史，肖冬恒喜欢那个，他爱屋及乌。

“妈妈，我想学历史，但是我不想背。”

程妈妈哦了一声，说：“那宝宝就报理科吧，男孩子学那个脑子比较活。你想学历史就让姥爷带你去买书，咱们不用背那个，你要是喜欢，自然就能记住了。”

程远哲其实对历史兴趣不大，但自己学习成绩都这么可怖了，再不会点什么，那还拿什么话题和肖冬恒说呢？今年过年肖冬恒回家，检查程远哲的寒假作业，里面的答案几乎没对几个——程远哲贪玩，全是蒙的，如果他知道肖冬恒要检查，肯定会老老实实好好做的。

程远哲嗯了一声，又和爸爸妈妈说了一会，然后挂断电话。他转头和姥姥说：“姥姥，我想给冬恒哥哥打个电话。”

姥姥答应了一声，程远哲鼓起勇气拨通了肖冬恒寝室的电话，可是没人接。他又去找肖冬恒的手机号打过去，这次响了挺长时间，肖冬恒终于接起来了。

“喂？程远哲？”

程远哲心里忐忑，有点小心翼翼的说：“肖——冬恒哥哥，你在忙么？”

“哦……没有，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