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年——旖草

方锟的手慢慢地撩起了夏然的衣角，一瞬的冰凉令夏然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温暖的、却比身体的温度凉一些的手掌轻缓地抚摸着夏然的肌肤。

夏然莫名地有些紧张，只是静静地任方锟触碰着自己，皮肤上缓缓地蔓延着一丝丝凉意，之后，却隐隐地有些发热，淡淡的，微弱的，沿着手指划过的痕迹。

夏然几乎没有拒绝过方锟，无论对方提出了怎样的要求，但是在方锟的手解开自己的皮带时，夏然还是小小地抗拒了一下。

他抬起头望着方锟，却忘了，自己原本想说什么。

夜色中方锟的眼睛望着自己，朦胧的，却透着柔情的光。

夏然觉得自己的心中稍稍动摇了一下，连潮湿的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夏然能够猜到对方想要做什么，闭上眼，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然后手指的印记就慢慢覆上夏然的下身。

夏然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将那个部位交给另外一位男性，只是现在，那种撩人又温柔的抚摸却在不断地刺激着夏然。

分身在方锟手掌中慢慢地苏醒，一点一点胀大，一种介于羞耻与忘情之间的情绪在夏然心中蔓延着，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对方的外套，眼睛也闭得更紧了些。

微热的气从夏然嘴唇中轻轻地呼出，偶尔会伴有细碎的、几乎不易察觉的呻吟，那是一种类似呜咽的轻声，噎在嗓子眼里打转。

夏然觉得并没有耗费许多时间，自己就释放在了方锟手中，那是一种即愉悦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奇妙的感觉。

然后夏然低着头，其实心里并没有想些什么，只是不知道此刻该如何面对方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回望那双写满了爱欲与温情的眼。

方锟用纸巾擦拭着自己的双手，以及夏然身上溅上了体液的地方。

手指的形状，隔着纸巾，抚过自己的身体，略为粗糙又细腻的触感摩擦着自己的皮肤，夏然一瞬间觉得身体有些发热，僵硬着，不敢动弹。

然后，方锟牵过夏然的手，伸向自己。

夏然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的样的心情，又或者，在想些什么。

脑海中像是漫天的大雾一样，空白，茫然。

自己的手指触碰到的温度是灼热的，手中的东西像是有生命一样，透过皮肤传来如同脉搏那般阵阵跳动的感觉。

夏然不知道方锟刚才是不是也和自己有同样的感觉，夏然的手笨拙而机械地上下动了动，整个空气中透着一种情色的味道，却莫名的，仿佛有些神圣而庄重。

方锟没有说话，夏然有些紧张，他其实希望对方现在可以说些什么，指导他该做些什么，或者，仅仅只是缓解一下此刻自己心中的这份情绪。

夏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有些不安，有些紧张，有些甜蜜，有些新奇……混杂着，夏然觉得自己的心情就像是大雾的天气一样，迷茫，而又不明确。

方锟重新将夏然揽向自己，他让夏然倚靠着他的胸膛，然后亲吻着夏然的前额，夏然的发，他享受着夏然生涩笨拙的抚摸，心情格外愉悦。

朦胧的雾掩去了一切，没有人看得见他们，连月色都是淡淡的，雾气中仿佛只是属于两个人的青涩的世界。

（5）

那天的大雾一直持续了三天，然后才慢慢散去，冬日的阳光透过云层洒下了明媚却清冷的光。

只是夏然觉得，那天的雾似乎一直没有散去，那晚的记忆在自己的心中留下了说不清、却又无法磨灭的印记，朦胧的，暧昧的，很微妙的感觉。

夏然想，自己已经渐渐融入了和方锟的恋爱。

夏然其实一直拿不准方锟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他很温柔，他很体贴，夏然觉得他对自己真的很好，可是，有的时候，夏然心里却会有些怪异的感觉。

一个人的性格变化是微妙的，又不易察觉。

然而当夏然开始试着主动去关注、去了解方锟的时候，却发现，方锟这个人和自己印象中的不大一样。

期末的时候，两个人约好一同在图书馆里学习。

方锟是一个很喜欢书的人，这也是夏然后来才发现的。

在图书馆的时候，方锟常常会沉迷于书本之中，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会变得比平时还要安静许多。

夏然不爱看书，夏然从小到大的成绩都很好，只是很少会去看课外的书。

那段时间夏然偶尔会觉得无聊，复习完之后，夏然常常会侧过头看着方锟，只是每一次，夏然都会产生一种莫名的陌生感。

夏然觉得，自己或许从来不曾真正走近这个人。

渐渐的，夏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方锟在所有人面前还是一样的，只有自己，仿佛是看到了不一样的一面。

在图书馆的时候，会遇见许多方锟的同学，恍然间，夏然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慢慢融入了方锟的圈子，他的朋友也好，他的同学也好。

夏然竟不知道，还有什么，是只属于自己的。

察觉的时候，夏然才发现，自己与舍友，还有同学之间的交集已经很少很少了。

夏然开始变得茫然，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丢失了什么，却又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做些什么。

接触得越深，了解得越多，夏然突然觉得，方锟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夏然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双重性格”，但是有的时候，夏然的确觉得，自己在和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交往。

一个温柔，一个暴躁，一个阳光，一个阴沉……

夏然觉得自己快要被方锟弄疯了，又或许，自己的思维已经开始错乱了，因为夏然觉得，方锟的另一面，似乎除了自己，谁都没有发觉。

夏然有时会看着方锟和周围的人谈话，却突然觉得那些笑容和开朗完全是一种假象。

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场景，夏然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隔绝在外的，而且内心也开始抗拒接受这种虚伪的表象。

慢慢地，夏然开始害怕和方锟的独处，他不知道方锟是怎么了，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原本就是这个样子。

方锟有时会无缘无故地对夏然发脾气，有时会变得异常焦躁不安，总之一切都与之前的那个他不一样了。

但是过不了多久，他又会恢复成以前那个完美情人，他会道歉，他会安抚夏然，他会用他的温柔攻陷夏然茫然不安的心。

只是夏然再不敢轻信，他不知道方锟什么时候会变得陌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是温柔的。

但是全部的这些，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夏然不知道问题就是出在方锟身上，还是自己身上，有时夏然会想，那些不为人知的变化，会不会是自己虚构出来的？否则为什么只有自己能察觉这种违和？

期末考试之前，有短暂的元旦假期，在假期之前，年末的最后一天，各班都举办了一些欢庆活动。

不知道为什么，夏然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就像是解开了枷锁、获得短暂的自由一般。

晚会的时候，夏然他们专业借用一个多媒体教室，大家可以唱歌，可以跳舞，还有许多小游戏。

那晚是吵闹的狂欢，夏然其实不喜欢太吵闹的场合，但是那天，他却有一种仿佛回家一样温暖的感觉。

夏然觉得眼角有些发热，他默默低下了头。

“嘿。”

有人拍了夏然的肩膀，夏然抬起头，突然觉得有什么情绪仿佛不受控制地涌现了出来，夏然蹭了蹭眼角，却发现，自己其实没有流泪。

“不上去玩吗？”肖磊很自然地坐在夏然身旁。

夏然摇摇头，他现在觉得很好，只是这样看着大家就很好。

夏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人离群太久的孩子，融入自己的圈子会感到温暖，也有些激动和不适应，夏然此刻的心情其实有些复杂。

夏然其实很感谢肖磊，虽然他不知道，有些话，肖磊为什么没有直说，但是也因为有肖磊，夏然觉得自己还没有脱离这个集体。

肖磊是个很好的朋友，虽然两个人并没有直白地聊过那些话题，但是夏然知道，肖磊都明白，肖磊会有意无意给夏然提个醒，让他不至于偏离得太远。

夏然和方锟的关系没有公开，但是肖磊是知道的，虽然夏然并没有说过。

方锟来找夏然的时候，夏然正在和肖磊聊天，他不知道那两人在聊些什么，只是本能地觉得，夏然脸上的那些笑容和表情已经距离自己很远了。

方锟其实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只是他有时候真的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知道夏然开始退缩，他也知道夏然开始惧怕另一个他，那个更为真实的他。

方锟不是人格分裂，虽然表现出来的确像是双重性格，但温柔的那一方其实更多地是对原本性格的控制。

从那一半性格开始慢慢在夏然面前复苏，并无法控制的时候，方锟其实就已经预料到夏然或许会退缩。

他明白，严格意义上来说，夏然其实并不是他的同类，夏然是被他带进这个圈子的，夏然只是恰巧不排斥罢了。

从一开始，方锟就觉得肖磊是个危险的人物，他在肖磊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他本以为肖磊会成为他和夏然之间的阻碍，但事实上，肖磊却什么都没有做，没有变成劲敌，也没有身为朋友的阻拦。

方锟不知道肖磊的态度究竟是什么。

“夏然。”

方锟其实一直在门口守着，但是直到晚会快结束的时候，他才出声喊了夏然。

或许是心中隐隐有些期望，夏然会发现他的身影，但是夏然却始终没有转过视线。

夏然侧过头，寻着声音的方向发现了方锟，他说不上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咯！一下，变得一片空白，就连之前的欢悦都仿佛清空了一般。

夏然提前离开了，虽然晚会也已经接近末尾。

出了教学楼，方锟牵过夏然的手。

方锟的步子迈得比平时稍大一些，步调也快了一些，夏然的手被牵着，已经有些跟不上方锟的脚步。

夏然扯了扯方锟的手，他想要说“慢一点”，但是抬头对上那个人的侧脸，夏然突然觉得嗓子里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方锟比夏然高出很多，夏然不习惯仰着头说话，所以，他其实从来没有真正看清方锟的脸。

每一次，每一次抬头望着对方的时候，夏然总会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和自己印象中的不同。

夜晚的校园很安静，路灯淡淡地洒下昏黄的光线，路上没有其他的行人，节前的校园里人本就不多，剩下的，也多半在狂欢。

总之，那天晚上，路灯下只有夏然和方锟两个人，墨黑的影子长长地拖出了很远。

方锟或许是察觉了什么，他慢慢放慢了脚步，和夏然并肩走着。

方锟喜欢夜晚，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因为只有这时，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自己才能像现在这样牵着夏然的手。

方锟很喜欢带夏然去足球场，自从那个大雾天之后，方锟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带夏然来这里。

傍晚的时候，球场会有很多的人，但是夜渐渐深了之后，偏僻的球场就很少会有人来。

所以方锟喜欢这里，夜晚的球场，自己可以和夏然独处，亲密地依偎、亲吻。

但是对于夏然来说，深夜的球场却有着全然不同的含义。

离球场越来越近，夏然开始变得有些紧张。

在夏然的记忆中，其实大雾那晚暧昧的气氛是美好的，回想起来的时候，夏然常常会觉得面红耳赤。

只是渐渐地，这样的感觉被另一种情绪所取代。

夜色下的球场对于夏然来说意味着某种情色的抚慰，虽然身心并不会排斥，但是夏然的确不太喜欢这样。

夏然觉得自己和方锟之间的爱抚进行得太过频繁，而且，没有雾气遮掩的空旷场地会令夏然心中升起一种罪恶和羞耻的感觉。

但是方锟很喜欢，他喜欢在这里和夏然相互触碰对方最敏感私密的地方，除了来自情欲的愉悦之外，还会有一种完全拥有夏然的感觉。

他其实很想完完全全地占有夏然，但是他明白，那些事，对于现在的夏然来说，还太早。

只是频繁的手交令夏然觉得疲惫，这种感觉其实不是来自身体的，而是由内心深处萌生的。

因为夏然越来越不清楚，对于方锟而言，自己究竟是什么。

太多次，方锟的情绪失控，他会胡乱地、蛮不讲理地对夏然发脾气，然后可能是下一秒，在他情绪恢复了的时候，就会开始温柔地道歉。

除开白天的课程，两个单独相处的时间其实大多是晚上，所以方锟总会带夏然去球场。

方锟会温柔地亲吻夏然，他会不断地挑弄取悦夏然。

而夏然常常会变得混乱，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异常温柔却和之前派若两人的人是谁，看着对方满含柔情、带着歉意的眼，夏然觉得好陌生。

方锟突变的性格令夏然不知所措，夏然觉得自己像是产生了某种阴影，那种说不上是什么的感受不断在自己心底蔓延、蔓延。

夏然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他的手掌带着熟悉的温度，他的手指和骨节以熟悉的方式和频率抚慰着自己，但是之前遭遇过的一切令夏然接收不到来自他的爱。

身体明明散发着热度，夏然却觉得心里很寒冷，像是被一个陌生人把玩着自己最私密的领域，可是偏偏又不能拒绝。

夏然其实很不明白，无论是球赛也好，方锟的性格也好，频繁的手交也好，不喜欢的话，自己明明可以拒绝的。

夏然并不是一个不善于拒绝的人，可是面对方锟，夏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无法好好表达心里真实的想法。

夏然觉得，或许从一开始，两个人之间就没有真正的交流，以至于之后也找不到合适的途径去传达了。

很多事，其实不是单纯的单个作用，夏然对于方锟的感受是两人在一起之后的点点滴滴综合起来造成的。

从最初的试着接受，到懵懂的爱意的萌芽，然后再一点点被扼杀，一点点畏惧，一点点开始退缩。

夏然觉得，在这段关系中，自己一直都是被动的，自己从来没有表达过内心的感受，他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感受对于方锟是否重要，但方锟，从来不愿多等一会儿。夏然的话、夏然的心情，其实很多次都是噎在口中，还没有出口，就已经被方锟牵着去了另一个方向。

（6）

气温随着寒风暴雪不断下降，夏然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和湖面的水一样倏然结上了厚厚的冰层。

夏然躺在还算温暖的棉被中，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想要冬眠的感觉。

感觉有人推了推自己，夏然蜷缩着身体，微微露出小半边脸。

“快起来吧，要迟到了。”

肖磊站在夏然的床边，夏然睡在上铺，他眯着眼望着肖磊蓬松的还未打理过的发，眨了眨，然后猛然坐起了身。

夏然想起来，今天上午有一门考试。

夏然觉得自己不该忘记这样的事情，可是最近的确经常会变得恍惚，夏然觉得很累，但又说不上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夏然和方锟已经好多天都没有说过话了，虽然两个人每天都会见面，一起去图书馆复习，然后深夜里在寒冷的足球场相互依偎，只是因为紧张的复习，两个人之间本就不多的交流变得更加稀少。

重心全都放在了复习上，夏然没有心思再去顾及其他的事情，他和方锟之间就是那样，已经是那样了，然后每一天也都还会是那样。

夏然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究竟是对这段关系心灰意冷，还是已经疲惫得不想再去过问。

期末的紧张氛围和堆积成山的复习令方锟的情绪控制几乎濒临崩溃，他的情绪变得更加不稳定，时好时坏。

夏然觉得自己似乎都已经开始习惯方锟的喜怒无常，但是知道和内心里能够接受还是两回事。

夏然只能让自己尽量不要去在意，可是他真的快要受不了那个暴躁蛮不讲理的方锟了。

但是现在，最让夏然抗拒或者害怕的，其实是最初的那个方锟。

反差越大，方锟的温柔就会越突出，夏然已经不敢去相信那样的温柔，可是偏偏方锟的安慰、他带着歉意的柔情总会让夏然的内心又变得脆弱。

夏然会觉得委屈，却无法倾诉心中的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