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年——旖草

夏然心里其实觉得有些可惜，他还蛮喜欢看姜海跳舞的。

之后的一周时间，夏然都在学习街舞的基本动作，对夏然来说，这还算是蛮新鲜的事。

夏然本来以为肖磊是会跳舞的，可是去了之后才发现，肖磊的动作其实比自己还要像是初学者。

夏然用疑惑地眼神看向肖磊的时候，肖磊明显有些不太好意思。

“我又没说过我会跳。”肖磊把夏然的脑袋转向另外一侧，“练你自己的去。”

夏然其实想偷笑的，只是这种感觉意外地令夏然觉得很温馨。

夏然知道，有些感情是很纯粹而简单的，他知道，肖磊会成为自己一辈子的好朋友。

那天晚上练完舞，夏然和肖磊像往常一样去食堂买宵夜。

晚上8点之后，食堂的用餐区一般只会开一半的灯。

在等待食物的过程中，夏然无意瞄见了同班的同学，有男生也有女生，在还算明亮的地方拼了两张桌子，看上去，应该聊得很开心。

“走。”

肖磊拿了食物，将其中一份递给夏然，他迈开脚步的方向却不是门口。

“嗯？去哪儿？”

夏然不解地问道。

“那啊。”

肖磊指着刚才自己瞄见的那个方位，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夏然只好也跟着走了过去。

过去的时候，他们刚好在玩“真心话和大冒险”，夏然和肖磊也拉入了游戏。

其实夏然原本最多只打算过来打个招呼而已，而现在，却不由得感叹，女孩子的攻势实在是厉害。

夏然之前是玩过这样的游戏的，却也被他们的直接和大胆吓了一跳。

夏然突然觉得，自己以前的同学其实还算是含蓄的。

每一次轮到夏然的时候，夏然选的都是“真心话”，对于夏然来说，这是个不得已却比较保险的选项，因为大部分“大冒险”的内容，对夏然而言都比较难以执行。

夏然加入游戏的时间还不太长，只是夏然已经不记得自己被吻了多少次，而且每次都是男生。

夏然觉得，幸好他们说的只是脸颊。

夏然弄不懂那帮女孩子们为什么喜欢看男生亲吻男生，夏然的心里其实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在被吻的那个瞬间，对方模糊的脸遮住了自己的视线，那一幕，会勾起夏然记忆中的某些画面，只是，已经不会有那份悸动的感觉。

在和方锟交往之后，夏然曾经也思考过，夏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同性恋，但自己却的确不会对其他同性有很特别的感觉，夏然觉得，自己其实还是比较喜欢女孩子，或许只是恰巧不排斥方锟吧。

游戏进行中的时候，食堂里的光线突然又变暗了一些，夏然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10点多了。

夏然在想着是不是该提议结束游戏，却突然又听见餐桌移动时发出的摩擦声。

“哇，你终于肯过来了。”

“是啊，被一群美女包围着，终于舍得过来了？”

夏然听见了女生们的感叹和男生的起哄。

搬桌子的人是姜海，他一边解释着，一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那张餐桌拼在了夏然身旁，姜海就挨着夏然坐着。

夏然其实对姜海了解不多，虽然在同一个班级，之前却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话。

夏然唯一知道的似乎就是，姜海失恋了，还有，姜海会跳街舞。

姜海没有加入了街舞社团，而是加了个没听说过的社团，在宣传部负责出海报什么的。

在夏然和肖磊来之前，姜海就在食堂里和社团宣传部的其他成员一起出海报。

夏然有些意外，他本能地觉得海报这种东西跟姜海之间很难有什么关联，但是更意外的是，之前，自己竟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个人的存在。

游戏短暂地被打断了一会儿，夏然也忘了自己之前想说的是什么。

夏然觉得姜海是个很活泼的男生，看得出，他应该蛮受女生欢迎的，因为在场的男生几乎都因为他的到来而受到了冷落。

只是，或许姜海是个不适合玩“真心话和大冒险”的人，因为似乎从刚才开始，中招的就几乎都是姜海。

夏然笑着看着姜海各式各样滑稽的表演，看着他被问了很丢人的问题之后尴尬的神情，夏然觉得，这个游戏，看着别人玩，似乎比自己参与更有趣一些。

“啊，这次叫他干什么呢？”

“亲夏然吧，他们不是都亲过了，就差姜海了。”

“对对对，然后再说一句‘我爱你’。”

“要温柔版的哦。”

“不合格的话要重来的哦。”

夏然一下子愣住了，有些尴尬地看着女孩子们突然沸腾起来。

夏然偷偷往身旁瞄了一眼，思考着是不是该建议对方推掉这个提议。

然而夏然的余光里却出现了对方的凑得越来越近的脸，那个眼神是认真而深情的。

夏然的头脑空白了，姜海的手轻轻捧起了他的脸，轻柔的吻浅浅地印在了夏然的左颊上。

空气仿佛突然凝结住了，呼吸不由得屏住，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悄然安静下来。

然后，“我爱你。”

轻轻的一句，温热的气息拂过了夏然的脸颊，一瞬间，夏然觉得整张脸都烧起来了一样。

“啊！！！！！！！！！！！！！”

……

耳边顿时响起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的起哄声，夏然却突然惊醒。

迅速地撇开了脸，夏然此刻的心远比他表现出来的平静要慌乱得多。

夏然失神了，他不知道刚才自己是想起了什么，还是把姜海当成了谁，但是那份悸动是真实的，慌乱的心跳到现在还是扑通扑通地跳着。

夏然知道那是假的，只是刚才姜海的眼神太过认真，认真得让他几乎都要以为那是真的。

游戏依然在继续，然而夏然的心情却平复不下来。

因为那是第一次，有一个人如此认真地对夏然说，“我爱你……”

（9）

日子忙碌而枯燥地过了一周，夏然挎着背包向其中一栋教学楼走去。

那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第二天要交的作业夏然还一点都没有写。

这个学期开始以来，夏然就没有去过图书馆，其实不是在刻意躲避什么，只是夏然觉得，自己或许并不适合图书馆那个地方。

晚上的时候，学校会开放一栋教学楼作为自习室，夏然总是习惯去顶楼的教室。

不久之前，学校里发生过某个血腥事件，顶楼的人本来就不多，在那之后，会去顶楼较空旷的教室的人就更少了。

但是夏然喜欢那里，夏然不喜欢很多人围坐在一个教室里，纵使大家会控制音量，也还是会听见很多窃窃私语、书页翻动的声音、手机振动的声音甚至是从耳机中传出的音乐声。

那天，夏然习惯性地走向自己最常去的那间教室，但是走廊上太过安静的气氛，不算太明亮的灯光，以及应急灯散发出的幽绿色光芒，还是会营造出一种略显紧张的氛围。

夏然一边向前走，一边不自觉地左右打量着。

在路过一间教室的时候，夏然透过教室门上的窗口看见了一个倒立的人影。

夏然的心里顿时产生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定睛一看，却发现那是个自己认识的人。

夏然松了一口气，推开门，走进了那间教室。

“夏然？”那人看清夏然之后显得有些意外，“你怎么会来这里？”

夏然走到最后一排，放下背包：“做作业啊，明天不是要交吗？”

“嗯？什么作业？”姜海放下倒贴着墙面的腿，然后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高数。”

夏然没有侧过头去，只是听见了姜海的动静，姜海正向他这边走过来。

夏然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突然冒出了那天晚上的画面，听着渐渐靠近的脚步声，心中竟莫名有一份紧张。

“你们学到哪儿了？”姜海坐在了夏然的前排，然后回过头询问夏然。

“什么？”

夏然原本以为对方会问一些作业什么的，可是姜海却问了全然不相干的问题。

“街舞啊，你们有在学吧？”扭着身子似乎不太舒服，姜海向里坐了坐，半靠在墙上望向夏然。

“嗯，学了点，不过都是些基础的。”

夏然下意识地避开了姜海的视线，并不是对方有什么不妥，而是夏然不习惯，姜海与人说话时，看着对方的眼神总是太过认真。

夏然分不清，什么时候会是游戏，什么时候会是玩笑。

在夏然的印象里，那天自己并没有和姜海说什么，约定的话，就更不可能了。

但是在那天之后，夏然每次去那间教室的时候，总能看见姜海。

其实夏然知道，姜海只是去那里练舞，是自己，变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有的时候，夏然写完作业，姜海会表演一小段舞蹈给夏然看，跳完了之后，姜海常常会拉着夏然一起练习。

夏然和姜海在那段时间里，不知不觉地变得熟识。

姜海会指导夏然不到位的动作，有时也会说到姜海之前的女朋友。

班上所有人都知道姜海和夏然失恋了，只是没有人见过他们的女友。

姜海的前女友是高中的同学，两人不在一个城市读大学，大家以为，夏然也是同样的情况。

夏然曾经想过，如果姜海问到自己，自己该如何回答。

夏然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坦然地对姜海说出实话，只是，姜海也从来没有问过。

姜海会说到他以前的故事，或许只是因为，他想把那些话说出来，而夏然对于他来说，是个能够理解却又不会到处乱说的人。

夏然其实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听姜海的往事。

关于自己的心意，夏然察觉得很早。

或许是在那天的游戏的时候，夏然就已经心动了。

当心情已经开始萌动了的时候，很多事情不必刻意，自然而然地会变得更加留意，更加关注。

这样的感觉甚至比之前与方锟交往的时候要强烈得多。

夏然明白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却没有当初方锟那样的勇气。

夏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方锟交往，自己才变成这样的。

但是夏然知道，即使是同性，自己也是真的对姜海产生了那样的感情。

暗恋的时光对于夏然来说，是快乐的，但同时也是痛苦的。

姜海成为了夏然很好的朋友，姜海对夏然很信赖，在其他人面前不会说的那些话，他会告诉夏然。

可是他喜欢的是女生，夏然不确定他是不是也会像自己一样不坚定。

但是夏然更明白，无论姜海可不可能喜欢男生，他们之间都不可能继续，因为，姜海还爱着他的前女友。

姜海的声线其实不算低沉，但是在回溯往事的时候却会显得异常深沉。

背景是墨蓝色天空，没有星辰，只有淡淡的路灯在黑幕中晕染出微弱的光线。

夏然能隐约看到飞虫，细小的黑点围绕着灯光飞舞。

渗着凉风的空气会透过半开的窗子吹进教室，姜海坐在前排，腿搭在椅子上，背靠着窗子下的墙面，他的短发被风卷起，微微晃动。

那对于夏然来说，是一副唯美至极的画面，却隐隐透着淡淡的凄凉与颓然。

夏然喜欢姜海回忆时眼里的那份深情，却也因为那份专注而心酸。

夏然知道，这是说不出口的恋爱，从一开始，从明白自己的心意的那一刻起，夏然就没有打算告诉对方。

那段日子，夏然觉得自己突然变得文艺起来。

夏然常常会记录下一些琐碎的文字，一点一点拼凑成那份青涩的心情。

与姜海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快乐的，但是一个人独处的时光却是情绪低迷的。

熄灯之后，吵闹的宿舍渐渐安静下来之后，夏然常常会趴在床上望着窗外的天空。

夏然说不上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心情会一点一点沈下来。

很多次，夏然觉得压抑，眼眶中似乎汇聚了什么酸涩的东西，但是手指抚上眼眶的时候，又总会发现，泪，其实流不出来。

姜海教过夏然如何倒立，夏然只学过一次，之后就再没有尝试过。

那天夏然手撑着地，姜海一点一点慢慢抬起夏然的双腿，贴在墙上。

血液倒流的冲力迅速涌入脑中，夏然莫名地觉得，一直压抑的某种情绪像是要冲破而出一样。

夏然不喜欢，很不喜欢那样的感觉。

世界全部颠倒，从另一个角度去注视姜海的时候，夏然突然觉得一切都扭曲了，那双眼，离自己好远。

夏然觉得自己熟悉的一切都在慢慢流逝。

泪，不是自己流出来的，而是被倒冲的血液推挤出来的。

说是泪水，其实也只是眼眶变得湿润而已。

姜海把夏然放了下来，夏然听见了他爽朗的笑声，其实就连夏然也觉得自己挺丢脸的。

只是，夏然明白，自己在想的，和姜海笑的，不一样。

（10）

网络是一个微妙的地方，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夏然觉得，在那里，自己可以更加坦诚地面对自己。

夏然其实不喜欢网络聊天，夏然也很少会玩游戏，在夏然之前18年的岁月中，他从来都认为，网络是一个不真实的地方，夏然从没想过要在那里消耗自己太多的时间。

夏然记得自己是在上小学的时候就申请了QQ账号，但是一直到了大学，夏然的等级依然比刚申请的人高不了多少。

但是现在，QQ聊天的提示声已经成了夏然每天最熟悉的声音。

夏然习惯隐身，在偌大的网络，只有一个人看得见夏然，夏然也只和那一个人聊天。

等待。

夏然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这个词，夏然也曾在各种各样的场合情景、等过各式各样的人。

但是夏然觉得，直到最近，自己才真正体会到这个词的含义。

夏然不喜欢等待，因为夏然总是很守时。

可是有一个人，他让夏然心甘情愿地等待。

夏然知道姜海的人缘很好，因为每次聊天的时候，都需要等待姜海的回复，但其实，姜海打字很快，他只是，有太多需要回复的留言。

夏然试过在聊天的时候找点别的事情做，但是每一次，在看见姜海亮着的头像的时候，又总会静不下心来。

姜海曾经说过，他和她，依然保持着联络。

姜海也曾说过，他，还爱着她。

夏然常常猜想，那些他在等待的分分秒秒之中，不知道传递了多少……姜海对她的心情。

夏然曾经在心中描绘过，那是一个怎样的女孩。

她应该会有一头乌黑的长发，秀丽的眼眉，甜美的笑容……

在夏然的描绘中，那是一个美丽可爱的女孩，但是夏然知道，自己或许会本能地排斥那个女孩。

她是幸福的。

夏然常常会这样想。

夏然想要露出祝福或者喜悦的笑容，只是心中总会升起一丝忧伤，连带着嘴角也变得沉重起来。

在那段时光里，夏然觉得这就是全部。

他暗恋着他，而他还爱着她。

夏然觉得自己会一直这样注视着姜海，静静在他身边，听他倾诉他对另一个人的情愫。

夏然没有想过要打破现在的平衡。

从一开始，夏然就明白，这不会像他和方锟那时一样简单。

只是，这一步纵使夏然不踏出，也会有别的人来迈出。

夏然记得那天，肖磊告诉夏然，班上有女生喜欢姜海。

夏然不明白肖磊为什么要告诉他这样的事情，或许，肖磊已经看出了他的心思。

夏然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夏然以为，那不会有什么改变。

因为，他们的关系是一段锁链，他连着他，他望着她。

始终只会有三个人。

但是夏然忘了，他们不是一个圈，一条绳索也可以生出许多旁的枝节。

那天，夏然收到了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