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管仇琰对他做什么,他唯一要做的,就是信任他。
仇琰像是读懂了墨染的想法,不再说什么,只弯腰托着他的臀部把他抱起来,大步往宫里走去——两人珍贵的第一次,绝不能在山林野地中进行。
墨染一被仇琰打横抱进怀里,就窘的把脸贴上了仇琰激烈鼓动的胸膛,温热带着汗意的皮肤下藏着坚定有力的心跳,一下下响亮的诉说着对他的渴求。
墨染怔怔的谛听着,直到被放在仇琰房间里巨大的双人床上,都没能回过神来。
仇琰低头瞅着明显在走神儿的小家伙,勾起嘴角笑了笑,低头吻上他薄软的唇瓣,舌尖沿着完美的唇线细细描摹着,并不急于更深入的探索。
反倒是墨染被唇上撩拨似的碰触惹的心下微躁,主动张开唇齿迎接仇琰的进入,细滑的小舌懵懂的缠上了对方,呜咽着需索更多的碰触与爱抚。
琉璃冰的凉意已经镇不住两人间愈燃愈烈的情焰,仇琰边与墨染交换着亲密的深吻,边将快手快脚的剥开了他的衣裤。
皮肤雪白幼滑的小狐狸横躺在深青色的寒玉床上,身下枕着自己的素色衣裳,满头浓黑的发丝流散在耳后,像极一朵盛开到极致的墨莲。
再衬着那张绝丽的小脸儿,美的勾魂摄魄令人窒息。
第十七章:墨染承欢梦回襁褓,狄疆心碎拼死相争
最初的时候,天与地之间,是一片混沌模糊的黑。
雪亮的闪电撕裂夜幕,雷声轰隆滚过,死寂处显出清晰的轮廓。
身形孱弱单薄的妖狐女子,单臂环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孩,清丽的眉睫间露出绝望的情绪。
冰冷的雨水线一般落在呱呱啼哭的孩子脸上,细腻嫩白的额头上,一只半阖的眼缓慢的眨动着,从单薄的眼皮下悄悄窥看着自己的母亲。
年青男人的尸体躺在不远处的芦苇丛边,身上所着的华服早已被污水泥泞浸染的脏污不堪,但在闪电的映照下,却依旧能看出其生前容颜的俊美气质的出众。
狐媚抱着怀中的稚儿亲了又亲,看到孩子一出生就睁着天眼,忍不住泪落如雨,喃喃叹道:“我儿……早知有今日,娘真不该向菩萨求愿求得了你啊……”
仿佛是在回应她的泣诉,孩子哭的更凶了。
狐媚仰天长叹祈愿,“满天神佛菩萨,今日狐媚与我夫君同殁于此,乃是命定的劫数,然我儿孤弱无依却是无辜,还请诸位怜恤罢!”
“咵嚓”一道惊雷,震天撼地,河溢山摇,似是上苍在冥冥中,应允了她的祈望。
雷声逐渐隐去的同时,狐媚抬手抹下额际滴淌的污血,看了看掌心殷红的血痕,又看看怀中不足月的儿子,咬咬牙,终于狠狠的捂住了他的天眼。
“哇——”孩子尖利的哭叫起来,疼到极致处,甚至四肢抽搐痉挛。
狐媚心疼的指掌发颤,却还是义无反顾的紧捂住他的天眼,苍白的唇瓣迅速的开开合合,念诵着古老玄奥的咒语。
微弱的白光从染着血色的指缝中倏忽的亮起又消散,孩子的天眼消失了,只留下暗淡的血迹。
狐媚泪流满面的亲了亲儿子,便抱着他转身向丈夫的尸体边艰难的爬了过去。
“夫君,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儿……”狐媚调整了孩子的姿势,让他双目紧闭的小脸冲着丈夫,好像那样死去的男人就能看到一样。
然而雨声簌簌风声呜咽,男人再不能像生前那样对她温煦的微笑,拢起她鬓边微乱的青丝,或者,是回应她一句低柔的情话。
“夫君,你且在奈何桥头等一等罢,媚娘很快便能去找你了!”
狐媚痴痴凝望着爱人,最终,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而她怀中的婴儿,在刚才那场短暂却残忍的法事中受创颇重,始终不曾醒来。
亦因此,他没有看到他母亲以纤细十指为釜铲挖坟的一幕,也没看到她殉情的一幕。
可是在百十年后,墨染在初次承欢倦极睡去的梦中,却清晰的看到了他不曾了解的,关于自己,关于父母的,一切。
……
墨染是哭着醒来的。
然而等他真的睁开双眸时,他的泪却早就干了,一张巴掌大的脸孔白的惊人。
明亮的日光透过敞开的窗格投入室内,提高了室温,却暖不透墨染僵冷的心脏。
墨染静静起身,披了件雪青色的薄衫赤足下床,径自向外走去。
室外已经一片骄阳似火,茂盛浓翠的各种草木在烈日下散发出清浅的植物香气。
墨染屏气凝神,屈起细嫩的指节口中念诀,眉间一团重霾忽隐忽现。俄顷,面色不善的少年猛地瞠圆双眼,双足一踏地面,毫无犹豫的向西北方向急射而去
——自始至终,他都没想过,他的仇哥哥怎么会不在。
……
墨染离开西池山的同时,仇琰父子正跟魔化的袁紫衣贴身血战。
狄疆负伤颇重,左手臂皮开肉绽深可见骨,淋漓血珠不断自伤处滚落,浸染他脚下大片泥土。
一柄闪着微弱红光的血刃斜插在地上,细看才能发现,竟是断了一半。
仇琰与狄疆一东一西,配合他夹击杀红了眼的袁紫衣,也是一身的狼狈,明里却看不到有伤。
其实仇琰也才刚来不久,与墨染缠绵了一夜,要不是天性敏锐察觉了狄疆有难,他就是神也没那个体力精力主动前来金蟾洞协助狄疆击杀袁紫衣。
袁紫衣在青术的内丹中存活多年,虽饱受禁锢折辱,却也因此习得一身深厚术法,就算现在合狄疆、仇琰二人之力,也很难能将他制服。
此际的袁紫衣蓬头散发赤身露体,勾起十指森锐指尖,桀桀怪笑着由上而下电光般迅疾往回,每次俯冲后再回至半空,作为他主要对手的狄疆身上都会多出或大或小的伤口。
仇琰被他嚣张的行为气红了眼,当袁紫衣再次俯身而来的时候,他掐了个要诀隐去身形,趁对方反应不及的须臾将身体抵在他与狄疆之间,同时一掌狠狠拍向袁紫衣的胸口。
“轰隆”一声巨响,金蟾洞再次剧烈的震撼起来,袁紫衣一声惨厉尖叫,身体忽然充水一样暴涨开来,一双勾魂凤眼从黢黑至血红,滴血的嘴角诡异的显出一颗颗锐利牙尖。
地动山摇的时刻,浑身是血的狄疆顾不得自己,拔身而起猛扑向躺卧在树荫下的青术,以伤痕累累的身躯为他挡住山顶崩落而下的数块巨石!
浓灰云翳不知从何处涌来,霎时将整个天空密密掩住,连片缕阳光都不肯透下。
西池山中风去无踪,连一叶一草都是寂寂垂落毫无声息的。
袁紫衣状若疯狂,血瞳死死盯住仇琰,切齿笑骂道:“你这小畜生,天资倒是比你那蠢老子高些,居然能伤的了我!”道行不过千年的仇琰竟能近了他的身,实在教他惊叹。
仇琰不说不笑,拔身而起,再度赴死般直扑向袁紫衣。
在他身后,满身是血的雄壮白虎口衔着依旧昏迷的青术,费力的拱开覆盖在他们头顶的巨石,粗喘着爬了出来。
狄疆小心翼翼的在平坦的空地处放下青术,回身瞠目,嗷呜一声悠长虎啸,跟在仇琰的身后扑向遭受重创的袁紫衣。
仇琰见父亲化为虎形,心知对方已是强弩之末,遂加紧对袁紫衣的攻势。
袁紫衣口角溢血,眼看也要支撑不住,便狡猾的且战且退,却忘记了自己才刚出桎梏,对西池山的地形和情况毫无了解。
眼见着袁紫衣就要退到崖顶,狄疆借着对方躲避仇琰攻击的瞬间,后腿一蹬便不要命的窜跳过去——
袁紫衣猝不及防,被锐齿森寒的巨大虎口死死咬穿肩膊,任他怎么挣扎撕扯也挣不出去。
最终,体力不支的袁紫衣放弃了挣扎,方才还犀利邪异的瞳眸渐失光彩……
暗红的血花大朵大朵自袁紫衣洞穿的肩头低落,迅速浸没了狄疆雪白的虎皮。
狄疆凶狠的咬着袁紫衣,望向青术的一双虎目,慢慢的落下泪来。
仇琰愣愣瞧着眼前这一幕,心底不由一片寒凉。
第十八章:墨染入京畿,为报父母仇
京畿,副相袁成宗府,后院。
正是早春的时节,几支半开的嫩桃伸出贴着黑瓦的矮墙,硬着瓦楞里残存的细微雪沫,透出些许暖人春色。
一个束着低垂发辫的青衣伶人,扶着深赭的廊柱静静立在廊下,远远的瞅着那株桃树,脸色掩在影翳里,难辨究竟。
阵阵宛转的丝竹声自偏隅传过来,夹杂着几声少年清越的笑闹。
伶人似是对声音一无所觉,只那么痴望着花开半树的粉桃,动也不动。
“喂,莫然,”一只手从背后猛地拍向伶人的肩膀,梳了个单髻的圆脸小孩儿挤眉弄眼的笑,“你还在这儿发呆呢?下午那位‘贵客’就要来袁大人府里做客了,你还不赶紧去准备准备?”
被叫做莫然的少年冷淡的注视着对方,面无表情的道:“……是‘那个人’么?”
“应该是吧,”小孩儿倒是无惧莫然的冷脸,咬着嘴唇小声的嘟囔,“咱前几日来被管家叫来时,他不就是这么吩咐的吗?都等了这些日子了,应该就是了吧。”
莫然挑挑眉,并没应声。
对方瞧了莫然一眼,忽然惊道:“莫然,你不会是想‘攀高枝’吧——”
“凭‘他’也配?”莫然冷笑反问,漆黑美目里森寒杀意倏忽而逝。
在戏台上厮混了数年的小孩儿闻言骇笑,“什么‘他’啊‘他’的,那可是当今——”
“小心隔墙有耳,”莫然没好气的在他头上敲个响儿,丢下一句“我先去睡会儿,你记得来叫我”,甩袖便走,根本不理会身后那人连声的叫唤。
……
其实,莫然就是墨染,那个在西池山上被仇琰宠坏了的小狐狸。
在仇琰的纵容跟青术的帮助下,墨染原本被母亲的精血封禁的能力一夕恢复,而变聪明的小狐狸心内所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复仇”。
百多年过去,令墨染父亲枉死、母亲殉情的昏庸君王早死的连灰都不剩,可他的子嗣却依旧代代繁衍生生不息,其中佼佼者依旧执掌天下兴亡。
所谓“父债子偿”,墨染容不得这些手里沾了父母鲜血的皇子皇孙好活,他要他们血债血偿,即使再过几百年也会继续追究,哪怕要遭受天谴。
墨染当日来不及去跟仇琰商量就跑下了西池山,用了青术教他的心诀功法,只花费半日时间就抵达京畿郊外。
凭着记忆里的模糊印象,墨染先是回到早已是一片断壁残垣的旧居,逗留片刻就又前往黄泉潭边。
在茂密的苇丛深处,墨染寻着了父母合葬的墓穴。
漫长的岁月之后,狐媚娘亲手挖凿的墓穴历经风吹日晒,坟丘几乎被荒草完全遮蔽。
若非墨染的嗅觉灵敏,大概要多用不少时候才能找着。
茫然的跪在父母的坟前,墨染张嘴欲言,却又无话可说。
在他不足两百岁的生命里,对于“亲情”唯一的回忆,便是荀秀植与沙玄青。
虽然他们不是他的生身父母,虽然他们都是男子,虽然他们为了能够相依相守而残忍的撇下他……墨染也还是念着他们曾给予他的疼爱呵护,在心底叫他们一声“爹爹”。
埋在这里的是墨染的亲生父母,给了他生命和相对平顺的人生,却没能给他哪怕一时一刻的陪伴。
要不是在梦里看到了那夜的种种,墨染对自己的父母,根本是一无所知的陌生。
而他此际既然知晓了那些往事,就必定要设法复仇。
睚眦必报,是狐妖根植在骨血中的天性,不可磨灭。
……
会遇到那个叫莫然的少年,倒的确是个意外。
墨染本来是想直接杀进皇宫取了那皇帝老儿的狗命,奈何此处乃京畿要地又是皇宫深闱,各种禁制多如牛毛,光是宫墙、屋顶栖伏的神兽无形中散发的罡气,墨染就斗不过。
别说“杀进”宫墙,就是溜根儿走一遭,墨染都得提着心肝谨小慎微。
在皇宫后山前前后后的踅摸了月余,墨染憋闷的够呛,于是化了人性潜入城中,希望能找个别的法子接近被重重保护的人间帝王。
繁华的京城长街,各式小摊摆满街道两侧,人流熙来攘往水泄不通。
身着白衣的墨染拧着眉毛走在人群里,一双明灿深瞳警惕的观察着周遭的动静,极度厌恶与生人碰触的小狐狸,甚至连呼吸换气都选在迎风处。
“——莫然,你说袁大人叫咱戏班去副相府做什么呢?”
一道清脆的嗓音自背后响起,墨染微微愣神,随即回首看去。
在墨染身后不远处,一对面容精致的少年手里抱着装了衣裤的布包且说且行,话比较多的是个蓝衫少年,与他同行的则是青衣,看着年纪要长些。
奇异的是,那青衣少年名字竟与墨染谐音。
也正是因此,这对少年伶人的谈话才会引发了墨染的在意与好奇,小狐狸悄悄尾随在他们身后,隐没身形潜进了副相府。
听了两日墙角,墨染终于摸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莫然所在的伶人戏班便是名动天下的“殊为堂”。
“殊为堂”这次被当朝副相袁成宗招进府内,是为了迎接一位将在数日后来副相府做客的大人物——根据墨染偷听来的消息判断,此人就是墨染一心想杀的皇帝无疑。
莫然是吹笛弹筝的好手,又因他的模样儿清俊,所以被安排在客至那日的压轴表演,据说还要为皇帝献酒。
于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墨染,在将一切确认无误后,使了个轻巧的术法,附身到了莫然身上。
只待皇帝来送死。
第十九章:往事不堪忆,狄疆咽血泣
西池山,琉璃宫。
青术躺在铺了大片兔毛毯子的寒玉床上,脸色煞白,呼吸几不可察。
狄疆已经没有多余力气维持人形,化作白虎匍匐在床底,一双利爪死死扣着声息全无的袁紫衣,微阖的虎目暗淡无光。
屋里点着凝魂净心的落龙涎,袅袅的雾岚从玉雕的兽头香炉里丝丝缕缕的溢出来,萦绕一屋,满室暗香。
仇琰从屋外端着一盆热水进来,走到父亲身边,沉默的动手为他清创。
狄疆被袁紫衣伤的极重。
狄疆那柄使惯了的血刃是他催动术法,以自己血肉浇铸而成,御敌时往往能够事半功倍。
然而,那须得是在对方比他稍弱的前提下。
若是遇到袁紫衣这样的强敌,狄疆用血刃与之搏杀,即便赢,也是伤敌以前自损八百。
更何况,在之前的激斗中,那柄血刃是活生生被袁紫衣折断了半截。
狄疆当时使出血刃,要么是为将袁紫衣一击毙命,要么就是为与他同归于尽。
仇琰不想问狄疆的想法,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将父亲身上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治愈——还有,怎么才能劝狄疆放开他爪下死透了的袁紫衣。
沾了热水的布巾敷上伤口,吸净血色后随即投入水盆,清洁后再拿回来擦拭其他伤处,不几次便染红了整盆水。
仇琰拧起眉,试探的凑近白虎的耳尖,低声说道:“父亲……你现在感觉如何?伤口可还疼的厉害?”
三角形的虎耳微一颤动,狄疆转过投在青术身上的视线,成人拳头大小的圆润瞳仁平板的望着忧心忡忡的儿子,哑声答非所问道:“……琰儿,你着人去北海送信了吗?”
“放心吧,父亲。我已命雪魈、言归二妖同去,他们成精前都是北海的水族,应该能与龙宫的虾兵蟹将说上话,只要把信递过去就好。”
青术此次会伤势危重濒死,大半原因乃是因他用自己的内丹禁锢袁紫衣的魂魄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