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倾旭阳 上——渊石

——搞不好就会被炮灰了，谁去？！

Ch.16

一来，管辖着刘贤等诸多水平不高的千手们，许亮的地位算不得高；二来宋石跟着唐旭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有唐门威名在后，无论如何，许亮是不可能震得住场面的。

因此很快便有人过来，将小一和宋石“请”进赌场内区，许亮则负责在外面处理余下的烂摊子。

宋石跟在小一右侧面略后方，手看似闲闲地插在口袋里，却能够在一有异动的时候，左手揽护住小一，右手拔枪开战。

虽然极度隐秘，但小一还是灵敏地察觉到，暗中有许多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自己和宋石，他的心情倏然晦涩阴沉起来，就像有黏腻厚重的云层笼罩在心头，骨血里那种想要破坏的欲望像海啸般剧烈鼓荡、疯狂冲击着。

竟然在这个时候冒头了！小一不由咬了咬唇，握紧了拳头，下意识地闭起眼，遮掩住了酝酿得越发暴戾阴冷的眸色。

宋石看到他蹙着眉，以为他在害怕，不由出声安抚道：“别怕，有我在。”

小一根本听不见，此刻响彻在他耳边的是喋喋的催促声，催促着他将这里瞬间化成一堆废墟，一团飞灰。

——这是由于脑海中，欲求太强而导致的幻觉。

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强烈的破坏欲了，似乎这次在外面久了，又得知小X不在，知道失了管束，身体内部某个角落有野兽便趁机挣脱，想要出匣，小一全副精力都被用去了自我克制，根本抽不出时间来理会宋石。

宋石无法，只得伸手想要去牵他，想要借此传递些勇气。

然而就在他的手距离小一仅有一寸的时候，小一骤然张开眼，带着凛然杀机的视线倏然扫荡而来。

宋石呼吸一窒，脚底升腾起刺骨的寒气，刹那间他以为有刀光剑影、弹雨炮海滔天铺面而来，他似乎在分秒之间跨越了时光，回到了六年前被围追堵截时，黔驴技穷，只能绝望地挣扎求生。

恍惚回神时，已是一身涔涔冷汗。

宋石暗自长舒了一口气，脚步有一瞬间的不稳，心中疑团和好奇越发沉厚。

——有点奇怪，小一方才的眼神虽然透着凶狠暴戾的杀意，但只是纯粹的毁灭欲，而并没有任何嗜血的意思。

他真是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少年了，他本身和他身后，究竟都隐藏着些什么秘密？

小一和宋石在一个男人的指引下，在或隐晦或直白的探究目光下，穿过了内区，兜兜转转，最后通过一台隐秘的电梯到了地下。

长长的廊道里，猩红色的长绒地毯，透亮璀璨的水晶吊灯，光芒反复折射奔腾间，更加衬托出此处的富丽堂皇、流光溢彩。

宋石跟着唐旭来过这里，在这里的赌局，光是底金便早已过千万，然而仅仅是有钱也是不成的，必须有钱有势，才有资格到这里来娱乐耍玩一番，如同六年前有钱的宋石，是没有资格到地下赌场来的，只能在内区混混。

这次被带过来，想必是唐旭的名头惊动了赌场的主负责人。

狐假虎威嘛！宋石想着，视线迅速从左右周边一溜而过，对小一轻声道：“老板已经知道了，他很快就过来……哦对了，熊胖子，也就是这家赌场的主人和老板正在参加同一个聚会，想必他们会一块儿过来。”

“熊胖子？”

小一拿捏的重点完全不在唐旭身上，这让宋石不由一阵尴尬的黑线，转移了小一小朋友的关注点，老板会不会咔嚓了我？

“就是熊黑，黑熊赌场前俩字倒过来写。”

闻言，小一郑重道：“这因果关系不对，你应该说，把熊黑两字倒过来写，就成了黑熊赌场……”他的声音小了下去，自言自语地嘀咕道，“不过，这人肯定比唐老……旭还笨，取个名字都这么没创意。”

宋石面无表情。

他们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廊道尽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扇纯金打造的大门，上有雕花精致而不失大气磅礴。

小一气鼓鼓地瞪了一眼，然后偏头对宋石道：“我觉得回去要让唐老贼学着点，他的枪会真的好寒碜好丢人的。”

丢的又不是你的人，哼哼。宋石暗翻白眼，心思乱转。

门无声无息地被打开，引领他们过来的人目不斜视，恭敬地弯腰，让他们进去。

“好高的待遇。”宋石清楚里面等着他们的是谁，轻轻咕哝了一声，毫不客气，大咧咧地走了进去。

小一兴致勃勃地跟了上去，视线迅速在周围遛了一圈，眸色顿时黯淡了，就差在额头上写上失望二字，他拽了一下宋石的衣袖：“熊黑其实是一个好面子的穷光蛋对不对？我还以为整个房间都是用金子打造的。”

这么大的地方如果真的是用纯金打造的，你难道还能做些什么吗？宋石吐槽，挂上了笑脸，随意找了个座位，慵懒坐下，闲闲地靠着椅背，道：“好久不见了，钱逸——”他问候道：“……你依旧那般硬朗，精神矍铄哈！”

赌桌的对面，坐着一名西装革履，看来风流倜傥的男子。

钱逸，赏金猎人，千术高绝，嗜钱如命，让人望尘莫及，六年前曾经和嘲风同受熊黑雇佣，共同完成了一次任务，过程中相互倾轧、比拼、残杀，不消言说。

后来熊黑出面，解释这次任务其实是想借机拉拢赏金猎人界的两位巅峰人物，钱逸心动，嘲风则以熊老大家的屋顶不够高、不够清爽张扬为由拒绝了，后来嘲风便遭到了围剿。

不过……硬朗？矍铄？钱逸舒适地陷在老板椅中，脚搭在主体由千年楠木打造的赌桌上，手中夹着一根雪茄，口中云雾吞吐，笑道：“嘲风，我们好像一般年纪吧……哦不对……”他像是想起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重大错误似的懊恼一拍额头，笑眯眯道，“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清楚吗？少了宋渊，嘲风早就名存实亡了。”

刹那间，宋石的肌肉都绷紧了，眼底万里冰川飞速蔓延，他从喉咙里挤出笑来：“还好，嘲风只是个代号罢了，现在的我好歹还称得上赏金猎人，而投身赌界的你连代号都没了。”

钱逸哈哈大笑，毫不在意道：“做人就该灵活一点，我只是接了熊老板的任务，一项长期任务罢了……没了兄长的你，连嗓子都毁成这样，最后还不是求人隐蔽？”

宋石呵呵笑道：“这多亏了钱逸你照顾有加。”

“哈哈——好说好说。”钱逸大笑着放下了腿，和善道，“既然你是唐掌门手下，我自然不会过分为难你……”他骤然一顿，话锋一转，眼中透出点点凶辣，讥诮道，“但规矩总是要有的，不然这黑熊赌场岂不是连猫猫狗狗都能来捣乱？”

“我从来没见过猫猫狗狗会进猪圈逛街。”少年独有的清亮好听的声音响起，带着无辜却刺人的嘲讽。

“……”宋石一个没忍住，从胸膛中爆发出响亮的笑声，那种嘶哑的感觉，竟然褪色了不少，他一边笑，一边暗道失策，竟然差点把旁边这位给忘了。

钱逸脸色一沉，这才转了视线，看到小一的同时，眼睛一亮，神色缓和了不少，视线黏在小一身上，话却是对着宋石说的：“没想到你自己有胆来这里就罢了，竟然还带着小朋友过来，也不怕……宋石不介绍一下吗？”

宋石阴恻恻一笑，不以为然道：“介绍？没问题啊，说起来，我自然是没什么能力的，但是小朋友的家长干不干，我可就不知道了。”

钱逸瞳孔一缩，已然恍然，呵呵笑道：“没想到竟然是唐掌门的新欢。”

宋石看了无聊的小一一眼，别有深意道：“谁知道是不是新欢呢？我可不是你，有闲情逸致去猜测迎合那些人的心思。”

钱逸不甘示弱，回击道：“这就是之所以我坐在熊老板最大的赌场里坐镇，而你只能坐在唐门的屋顶上吹风的原因。”

宋石凉凉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你怎知我不是肩负着重任呢？”

“你要不要吃？”小一烦躁地插话道，他听这两人的对话听得都快瞌睡了，要是能够伺机捣个乱，甚至把整个黑熊赌场都送到河外星系去……

呵呵——想象到时的快感，小一眯着眼，无声地笑得无比快活。

宋石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叼上了棒棒糖，涎液似乎要流出来的样子，不由一阵恶寒，但是他还是接受了小一的好意，雪茄装逼损人害己，咱用棒棒糖装一装嘛！

“呵呵，唐掌门的品位还真是……挺单纯的。”钱逸笑道。

单纯？我看你是想说单蠢罢！宋石心道，不以为然道：“他单纯不单纯，我可不会随意谈论，像你这般口无遮拦，竟然能好好活到现在，真是让人不得不怀疑熊黑老大的……”宋石说着，状似无意地点了点脑袋。

钱逸冷笑一声：“耍嘴皮子的功夫厉害，可不代表今天你们能安然无恙地走出这里，就算唐掌门在，规矩就是规……”

小一迅速打断他，皱眉不耐道：“规矩规矩，你倒是说规矩是什么呀！罗里罗嗦你是苍蝇的远亲吗？”

他刻薄地看了钱逸一眼，自问自答：“不可能，苍蝇好歹还会吃废料的技能呢！”

这是变相地骂人连吃废料的苍蝇都不如呢！钱逸大怒，但他何等眼光，立刻压制下来，笑道：“小公子好厉害的嘴巴，只是不知道赌术是不是一样的厉害？”

宋石心头一跳，立刻要帮他回答，小一嘴快道：“不会又怎样，赌术能当饭吃，能当枪使吗？”

宋石暗自呻吟一声，悲痛抚额不语。

“不会么？”钱逸笑道：“那可就不好了，今日你们要安全走出这个大门，可还得靠小公子和宋先生的能力呢！”

赌术？哼，不就是作弊的能力吗？宋石暗自唾弃，不过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却不好拿到明面上说。

“要看我的能力吗？”小一吮着棒棒糖，慢悠悠道，眼中一抹红光瞬息而过。

钱逸抱歉地摊手道：“虽然只是一场小小的无关紧要的骚乱，但是小公子和宋先生总是要负起责任的。”

宋石立即道：“你有什么直接冲我……”

他话音未落，立即被人一脚从椅子上踹翻过去，小一满脸兴奋，跃跃欲试道：“逞强可不是好习惯——跟我比，同样你也会，那么自然是要……比枪了！”

翻倒在地的宋石登时石化，咔嚓一声一片片碎裂在地上，碎成飞灰。

钱逸抚掌笑道：“小公子真是迫不及待啊，虽然有点不合常规，但确实也没什么明文规章，规定一定要比试赌术。”

“钱逸给我闭上你的臭嘴！”宋石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恶狠狠地呵斥道。

钱逸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如此呵斥过了，他脸色一阴，半晌乐呵呵道：“怕什么呢宋石，既然是唐掌门的相好，我就算想要对他做些什么也没这个胆量啊，惩罚之类，你可以代他承受么。”

宋石才不理会他，瞪着小一，命令道：“你也闭嘴。”

小一眸光一暗，低沉道：“你再说一遍。”

宋石恨不得抱住他的大腿给他跪了，他脸色一换，一副狗腿讨好的样子：“这种货色还轮不到小一你出手，就让我为你肝脑涂地，为你抛头颅洒热血吧！”

小一噗嗤一笑，怜悯地摸摸他的头，说出来的话却让宋石眼前一黑：“才不要呢，口不对心的家伙，一边挠墙去吧。”

他虽然嘴角含笑，但眼中却存着警告，宋石毫不怀疑要是他敢说一个不字，一定会被小一就地正法，钉到墙上做花坛去，宋石心中泪奔，无奈之下，果真一边挠墙去了，他在心中嘶吼：你快回来，把我的小命带回来！老板，没有你，我果然不行……这小朋友真是太难伺候了！

小一满意地看了懂事的小宋石一眼，这才转向若有所思的钱逸：“我们比什么好？”他豪气万丈地加了一句，“凡是跟枪有关的，我随意。”

一边蹲着的宋石脚下一软，一头磕到硬邦邦的墙壁上，登时一脸血。

钱逸看了看周围：“这里只是赌场，不是枪会，比什么大多不方便，不如就最简单的，我们比组枪好了。”

小一差点叉腰哈哈大笑，他难得含蓄地收敛了得意的情绪，彬彬有礼地微笑道：“好，那我立刻开始吧。”

——这掩饰等于无，那种亟不可待的情绪暴露无遗。

钱逸哈哈大笑：“小公子不要心急，在比试之前，我们还是定下书面的约定好。”

小一嘴巴一撇，不满道：“为什么啊，我不会失信，也不会让你有机会失信。”

钱逸哑然失笑：“不……小公子难道不觉得这样更加正式一点吗？”

小一唔地思忖了一番，这才说道：“虽然委实麻烦了点，但不得不承认，愚者千虑亦有一得。”

宋石激动得疯狂挠墙，肩膀狂颤，这个家伙，真是不鄙视别人的智商，他就浑身不舒服……不过有时候也是一个优点。

钱逸嘴角一抽，招招手，有人捧着纸笔上来。

小一瞪着眼睛，看着那头人模狗样的猪装模作样地净了手，郑重其事地坐下来，在上面写了一番，一边写一边道：“因为时间仓促，所以简单一点。”

笔势骤然一停，钱逸抱歉地笑道：“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小公子的名字呢！”

小一干脆利落道：“小一。”

钱逸微笑提醒道：“我说的是真名。”

小一皱眉，拿眼瞪他：“这就是我的名字。”他不屑道，“孤陋寡闻也不要表现得这么急切、明显！”

钱逸狠狠地噎住了，他无语地继续写，说道：“若是小一公子赢了，赌场的各项损失便不追究了，若是我赢了……”

小一信口道：“我随你处置便是。”

宋石立刻跟打了鸡血似的激动了，他扯着他嘶哑的嗓子嚎叫道：“不行啊，唐老板会kill我的！”他泪眼汪汪，“小一……”

小一翘着腿，掏了掏耳朵。

宋石绝望了，委顿在地上，跟哀怨的弃妇似的。

钱逸笑了一声：“小一公子真是爽快……不过，仅仅是组枪比试有点简陋了些，不如增加点刺激性的，枪中留一发子弹，如何？”

小一鄙夷道：“真是好恶俗。”

钱逸温声道：“只是增加一点紧张感，不会出事的……还是小一公子终究有点害怕？”

小一嗤笑道：“怕你宋石就是我大爷！……快写快写，你是小儿麻痹行动不便吗？写这么久！”

宋石默默转过头，满眼含泪：怎么又扯上我了？不过钱逸才不是小儿麻痹的，一个牲口怎么会患上人类的疾病？

钱逸一顿，稍稍加快了速度，最后拇指在红印泥上按了按，印上了自己的手印，这才抬头，满脸虚假的温和，道：“轮到你了，小一公子。”

“哦。”小一淡淡地应了一声，走过去扫了一眼，瞬息间纸上的内容已经映入脑海，他不由撇了撇嘴，把手印按了上去。

恰在此时，“哐——”一声巨响，门被轰然一脚踹开，几道人影出现在门口。唐旭淡淡的声音飘过来：“小一，你胡闹完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