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大汉手里戏耍着他那柄斧头大刀,绕着易箪竹打量。突然手上发力,大刀在空中一个翻身,刀尖向下飞落,只听
得哐一声闷响,那落处的石头裂开一条拇指大的裂缝。引得周围山贼立时哇哇起哄。
“小子,你的哪里的干活?敢在大爷的门口撒尿?”胡一刀开口就是冲鼻的酒气。
一光头小青年立时手舞足蹈呦呦怪叫!“呦呦!!!撒尿出门不照镜子!一刀大爷生气了!小子你完了!”
“叫毛叫!”胡一刀给了小光头一爆栗,又叉腰冲着默不作声的易箪竹道,“好小子,你以为你不开口就是好汉了吗
?啊?在我们西山头……”
“在我们西山头光会大叫的人才是没用的废物。”一青衫男子从广场边侧酒楼飘荡而下,身姿轻盈,绿衫飘摇。青衫
男子悠然落定,面对易箪竹抱拳施礼道,“在下胡斐,这西山镇管事的,下头的人不懂事,冒犯了。”
黑暗处,几人乱成一团。
“胡桐,你家大哥出马了。”花衣男子戏谑道。
二当家胡桐满脸的怒气,“混蛋!大哥怎么会在这里???”
一个疏冲天辫的小青年“啪”!跪在胡桐跟前,抖着肩膀不断磕头,“二,二当家,莫生气!是,是……”
“是你个头!滚!!!”胡桐释放出一身怒气,一脚将冲天辫青年替出三四丈远,而他自已则转身冲了出去。
后面胡言抱胸二郎腿翘翘,好不悠闲,“呵呵——有好戏看喽——”
几个小喽啰抱成一团直哆嗦,“完了完了!这下完了完了!”
“大哥!”胡桐满嗓子吼着大跨步过来,后面尾随了几个缩头缩脑的家伙。
胡斐一见自己那个不争气的二弟就有气,但外人面前他依旧维持着翩翩公子温良的外表,忽视那个大叫大闹不知孰事
重而孰事轻的没用家伙,对易箪竹伸出手,邀请道:“不知在下有无这个面子,请公子府上一坐。”
易箪竹冷冷从鼻子里哼气,却无意识得朝酒楼方向看了眼。
胡斐眼中光芒一闪而过,继续道:“也好让在下一尽地主之仪,赔偿下头的人不敬之罪。”
“哦?”易箪竹吊起一边的眼角。
那胡桐见自家大哥低声下气邀请,而对方却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顿时火气直往脑门子冲。举剑就刺向了易箪竹,眼
见着那剑锋指着易箪竹的胸口却风向一转偏了过去,只割断了几根肩侧随意披散的发丝。
灰金色的发丝,飘荡旋转而下。一柄即使在阳光下看来也死气沉沉的剑贴着胡桐的脑门子而过,瞬时插入了岩石墙壁
。
剑的主人吐出两个字,“找死。”平淡而凌厉。
胡斐一把将被吓傻的胡桐拉到身后,朝对方做辑问候:“在下的二弟年纪尚小,有失礼之处还敬请谅解。”
易向阳收剑,走到面不改色的易箪竹身边,背对胡斐道:“你家的人还真是各个无礼至极呢。”
冷嘲的话并未使胡斐变色,反而态度愈加恭敬,“公子说笑了。二位初来乍到,就由在下为二位领路游览我西山美景
。”
事后,胡斐看着那堵几百年都未有丝毫风化的岩石墙壁怔怔出神,剑插过的地方只有一记剑痕。可见这是一柄绝世好
剑,而使剑之人也拥有绝世的好功夫。
胡斐在前厅招呼客人,胡桐在后屋听胡言的嘲讽。
“你这家伙还真是没用啊!人家一剑就把你吓傻了,你还充英雄冲出去。哈哈哈——”
胡桐郁闷得要死,甩脸不理胡言。让他一个人说,看他还怎么高兴!
胡言倒也不算太缺德,拿了坚硬的干果扔胡桐,“想不想一雪前耻?”
……胡桐沉默。
胡言在心底笑翻了天,面上继续强装正经,娓娓向他倒出了一个馊主意。
是夜,月朗星稀,风清花香。
屋角,易向阳拿了一张羊皮纸细细端详。
茶好,水好,杯盏好——易箪竹搁下了茶杯,走向易向阳。
“怎么了?”易向阳从羊皮纸后抬出脸。
易箪竹从胸口抽出另一张羊皮纸,唰得甩在易向阳面前,哑着嗓子道:“我们,分道扬镳。”
“箪竹,是兵分两路。”
“一样。”
易向阳轻笑,“不一样。”他取过那张羊皮纸,又细细看来。放下羊皮纸的时候,脸色以大不同,“箪竹,不妥。”
“有何不妥?”易箪竹扬起了下巴。
易向阳忙握住他的手,放低了声音,“箪竹,这样太危险了。”
你查你的军粮,我围剿我的山贼,有何危险的?易箪竹皱起了眉头。但也只是一瞬,他复又扭过头,道:“若按着你
的步调来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
“轻举妄动,容易坏事。”
“谨慎行事,更会坏事。”
“敌我力量不清楚,不宜行事。”
“围剿一群乌合之众,何须多虑。”
易向阳执意不肯松口,“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帝君的旨意,君佐想违抗吗?”易箪竹的眼神越来越冷。
似乎根本感觉不到易箪竹散发出来的杀气,易向阳反而弯了眼角笑问:“白天的时候,你跳出去时就准备动手了对吗
?”
易箪竹没有否认。
气氛一下子就陷入僵局。
易向阳当着易箪竹的面,撕毁了那张羊皮纸,在漫天飞舞的屑沫中,易向阳笑得温柔,“箪竹,帝君的命令由我来完
成,你只要在一边看着就好。”
此时,屋外,一黑影趴在房门上。眼睛越眯越小,心越跳越快。
围剿?乌合之众?白天?——大哥是带了一群什么人回来啊???
胡桐猛抽一口冷气,立时跳上了屋顶。房门正好打开,里面走出一个暗红长袍的男子。在夜风清冷的夜晚,他暗暗叹
气,负手走进了隔壁的房间。
老梧桐希希唰唰,洁白月光下,浓绿的色泽凸显诡异。
胡桐按着心口深呼吸,觉得自己发现了惊天大事,可是这惊天大事到底是什么大事他却不明白。平时坏事干尽,无恶
不作,是镇中一霸。而真正要他干件惊天动地的坏事,他却没这本事,也没这胆子。
掀开一块瓦片,下面黑衫男子支肘倚靠着茶几。
就在刚才,胡言还与他咬耳朵。
“你小子虽贪色却还蛮看重兄弟情谊的嘛——”
“废话少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胡言嘿嘿贼笑,“煮熟的鸭子吃不到,还让放鸭人羞辱,胡斐又是替你赔罪又是道歉,真是得不偿失还失之尊严。”
“胡言!”胡桐火爆脾气,极易被激怒。
胡言冲胡桐招招手,胡桐不疑有他乖乖上前,胡言憋笑憋得气短。
“那鸭子还想不想吃?”
胡桐点头,又摇头。
“想吃放鸭人?”
胡桐摇头,又点头。
胡言再问,“到底想吃鸭子还是放鸭人?”
胡桐火气又上来了,“你那天明明说鸭子味美而新鲜,保证可口。我远看而不清,近看实在一般。反倒是那放鸭人,
的确……”
胡言一把按住胡桐的口,压低声音道:“吃鸭子当然要剥光了吃才知道好不好吃嘛——你光看顶什么用?”
胡桐嗯嗯点头。
胡言推波助澜,“二当家,今夜是个好机会,大当家请他们暂住几日,何不……”
胡桐立马眼放精光,采纳了胡言的建议。
其实胡言的建议很普通——下药下手,吃光抹净——普通的残花贼惯用伎俩。也是底下那个小光头最爱用的伎俩。虽
普通,但普通有其普通的奥妙所在。
胡桐望了眼茶几上的茶杯,内心笑开。茶空了,也就是说……
不出所料,几个眨眼的功夫,易箪竹摇摇欲坠,扶着桌椅向床走去。
胡桐摩拳擦掌,准备一展手脚。几天前,胡言说看到个绝色美男他就蠢蠢欲动了,一大早胡言又说那美男上了西山头
来,他更是按耐不住领了一帮兄弟打算直接抢了回去办事。胡言却说要先观局势再下手,他才没有如往常那样当街出
手。
易箪竹一靠上床就觉有道目光炽热热地盯着自己的背,他微微扯了嘴角,不动声色,直挺挺倒了下去。
那边,胡桐见时机成熟,跳下屋顶,踢开了房门。大刀阔斧地飞向了床上的美人儿。
胡言说鸭子要拨干净了才知道美不美味的,胡桐嗯嗯低哼,伸手就往易箪竹身上招呼。脱了外套,脱里衣,里衣脱到
一半,胡言就突兀地咽了口口水。
真白,真嫩,真滑——胡桐眼中淫光烁烁,再也忍耐不住了!手臂一扬,易箪竹光溜溜躺在了洁白的丝被上。
正当胡桐打算一偿美人滋味的时候,大门哐当被人踢飞了。紧接着,胡桐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呼喊声响彻整个西山头的
天空。
门外,医师给胡桐接手臂,胡桐哇哇乱叫,几个跟屁虫恨恨唾骂,胡言在一旁笑眯了一双贼眼。
门内,胡斐不停向易箪竹赔罪,易箪竹悠悠靠在床头,易向阳闷闷坐在角落。
胡斐走出房间,胡桐叫得更大声。
“够了!”胡斐语气不善。
胡桐立时噤声,眼泪汪汪看向自家大哥。
胡斐摇头,无奈走出了这个院子。胡言蹦蹦跳跳跟了上去,还不忘回头朝胡桐挤眉弄眼。气得胡桐一脚踢飞了医师,
痛得自己眼泪直流。
胡言,胡言,等大哥觉得你无用了,我,我非要你哭爹喊娘来求我胡桐爷爷不可!——胡桐咬牙切齿。
“那药根本就伤不了你。”易向阳道。
易箪竹拉了拉里衣,有些好笑得道:“谁说的,我是药师又不是药人。”
易向阳终于还是恼了,负手在屋子里绕来绕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可能不知道那茶里有迷药的,偏偏……”
“偏偏什么?”
易向阳猛然回头,大撼,“箪竹,你用自身做引?我绝不允许!”
“我有我的办事风格。”易箪竹下了床,走到窗口。
窗外月色如初。
突然想起初相识时,自己望着枝头发呆。
夜已深,露重。一轮圆月斜挂枝头。
月是枝头斜,竹是月下魂。
素袍少年轻轻吟出。
堇色短袍,高靴提领的少年扭过头,撇嘴一笑。
秋深露更重,待向阳花开。
易箪竹轻声低低的笑了起来,“向阳,快刀斩乱麻。我没有时间等。”
“帝君根本没有时间限定。”
“脊梁城的士兵也没有时间限定吗?”
易向阳哑然。
的确,现任帝君好战,边境士兵年年增加,小战大战时时不断。军粮是士兵的救命草,只是这么一批军粮失踪或许不
算什么,但若是运往脊梁城的军粮次次被劫,那就不是简单的补充或者再运送一次可以解决的问题了。所以断了被劫
持的可能,灭了这群山贼,是最根本的办法。
易向阳摊开了双手,望着月光下易箪竹消瘦的背影,感到无力在蔓延全身。
似乎从相识开始,他就无力阻止箪竹,无力拒绝箪竹的要求,无力挽留箪竹的离去,无力救箪竹于水火,无力……无
力放开自己的手。
七、西山贼镇(二)
翌日,正午。胡斐强拽着胡桐上门赔礼谢罪,又邀请易箪竹和易向阳共进午膳。
易箪竹用睡眠不足谢绝了,易向阳与胡斐说说笑笑去了前厅,后面胡桐鬼鬼祟祟关上了房门。
易箪竹向他挑挑眉,起身取过屏风上的外袍披上。微微一个转身扭腰,人已坐在梳妆镜前,他随意拨弄了下乱发,才
咬着下唇拿黑色锦缎宽带系上。
一旁胡桐看得眼珠子掉了下来,口水直流。怪不得胡言信誓旦旦反复保证是个绝色美人,还真——邪魅!太妖艳了!
“留下来只为看我穿衣束发吗?”易箪竹转过身,弹弹衣袍,站起走到茶几旁倒了杯热茶,见胡桐一脸傻样瞅着自己
发呆,好笑着也为他倒了一杯。
将茶杯推上前,道:“放心,没下药的。”
胡桐立刻羞红了脸,尴尬咳嗽两声,掩着茶杯猛灌了下去。
幸好茶暖而不烫,不然非烫死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色狼不可!易箪竹坏心眼的想到。
易箪竹若有所思地盯着胡桐,胡桐被看得无地自容,退到了门口,背靠上门的时候他才鼓起勇气道。
“你叫什么?”
“易箪竹。”
“那个金头发的人叫什么?”
“易向阳。”其实仔细看胡桐,却也长得清秀干净,又不乏男子的气魄,算是中上之姿。易箪竹想着就想远了。
“昨晚……”胡桐小心开口。
“昨晚什么?”易箪竹循循诱导,眯起了一双月牙弯,“昨晚你对我下迷药,企图……”
“不不!不是说这个!”胡桐使劲摇头反驳,突然想到了什么激烈之处,大步跨到易箪竹身前,问,“我昨晚在门外
听到你和那个什么易向阳说围剿,乌合之众什么的,是怎么回事?”
平时胡斐叫胡桐做事要深思熟虑,胡言嘲笑胡桐没有大脑,胡桐都一一用脑瓜子顶了回去。而今若是让他们二人知道
胡桐听到了天大的秘密却将这个秘密与秘密谋划者沟通,怕是非气死不可。
易箪竹心思翻转,面上波澜不惊,“你听到的不少?”
“不多,就这些。”
光这些就够多了!
易箪竹琥珀色眸子微微颤动,全身散发出骇人的戾气,唯有胡桐神经粗壮感受不到,还笑呵呵道:“其实我不只是为
了和你说这些的,小竹,虽然那个易向阳三番四次阻扰我,但我还是不会放弃的,你看我也长得不赖,你又长得好看
,不如……”
门外突然响起咚咚猛烈的敲门声。
“桐儿,你在里面做什么?还不快给大哥开门!”是胡斐。
易箪竹迅速收了杀气,慢悠悠执起茶杯,朝胡桐努努嘴,“还不快去开门,不然你大哥杀进来,我可保不了你。”
胡桐一听,飞也似的去开门了。
午膳还算丰富,鸡鸭鱼肉生猛海鲜,样样齐全只是没有合易箪竹口味的。胡言呼呼吃得欢快;易向阳与胡斐不知说到
什么哈哈大笑;只有易箪竹戳戳这个碰碰那个,兴趣缺缺;而他对面的胡桐望着易箪竹呆呆犯花痴。
易向阳注意到这些,夹了块鱼肉放在易箪竹的碗里,道:“肉鲜而不腻,不妨尝尝。”
易箪竹冷着脸,放进嘴里。
胡桐有样学样,夹了块肥肉快速扔进易箪竹的碗里,谄媚道:“肉汁多味美,非常好吃哦!”
“扑哧——”胡言笑岔气。
易箪竹挽着笑脸,放进嘴里。
胡桐笑得跟吃了蜜似地,殷勤地将一桌的菜都给易箪竹夹了个遍,末,献媚道:“我家厨师手艺是全九桐最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