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好像常来,刚一走进来,大堂经理就迎了上去,说了几句话过后,那经理引着两人就往这边走来。
周谨看出来余文青并没有认出自己,他的视线并没有往这边看,不过在快走到他们身边时,余文青忽然向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又走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余文青停了下来,然后倒回来,迟疑的看着他,〃周先生?〃
周谨其实刚刚就已认出来,但也装作刚刚才留意到的样子,笑道,〃余文青。〃
余文青显然有点惊讶,〃真的是你啊,都好几年没见呢。〃
虽然大家都在B城,但现在没在一起做事,如果不特意联系,还真的不会有什么交集。余文青以前在星娱时是出了名的火龙,逮谁喷谁,但唯有对周谨还算留了几份情面,那些个被他骂的哭的想撞墙的人也经常来找周谨哭诉。不过周谨对于这大少爷也没太多的办法,余文正在那里呢,多少总要给他的心头肉一点面子。
想不到隔了几年没见,余文青看起来成熟稳重了很多,身上的那种戾气消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很多。
不过这也许是因为余文正去世的缘故。周谨听说余文正在四年前出车祸去世了,现在的余氏是余文青在打理。
倒也是难为这孩子了,本来是个什么事都不用操心的主,现在这么大的家业全压到他一个人的头上,也不知他能不能吃的消。
第八章
周谨指了下旁边的椅子,」坐下来说吧。「
余文青坐了下来,他身后的那个少年就在他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回来很久了吗?」
周谨招呼服务生加了碗筷,笑着帮他们倒茶水。t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就聊到余文正的过世上。周谨感叹余文正英年早逝,余文青脸色微变,只是端着茶杯喝茶。这时他身边的少年却笑着接过周谨的话。
「生死有命,周先生也不用太过介怀。」
周谨一时有点惊讶。看那少年的年纪,可能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却能说出如此成人式的话语。而且从他们一进来周谨就留意到,这孩子的举手投足都很有成人气势,看起来非常稳重。
余文青给他作了介绍,他才知道这个人是余文正的遗孤余秉良。
这就难怪了,有其父必有其子,仔细看起来,这孩子还真有几分余文正的影子。
余文青和余秉良因为有事先离开,可是余文青站在那里,却是要走不走的样子。
周谨觉得奇怪,忍不住道,「还有事吗?」
「周先生。」余文青犹豫了一下,「你这次回来,一直都在B城?」
周谨本来是想到别处去看看的,可是宁夏死活不同意,说他难得回来,怎么样也要多留一段时间。周谨于是笑着指了下宁夏,「小夏把我困这里了。」
宁夏见提到自己,就笑道,「这么多年没见了,当然想多和叔叔亲近一下。」
余文青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上前一步,低声道,「周先生,请借一步说话。」
周谨很是惊讶,他和余文青应该还没有什么特别贴心的话要背着人说吧。他本来想让对方就在这里说,但转念一想,对方既然如此慎重,肯定有他的道理,毕竟现在的余文青不是以前那个只会惹祸的孩子了。
两人一起走到吸烟区,余文青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这才压低声音道,「不知道我这样有没有多管闲事?」
周谨越来越猜不到对方到底想说什么,可是不知为何却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文青你有话但说无妨。」
余文青皱起眉,往他身边靠近一点,才低声道,「我得到消息,沈亦天得了重病,这几天会手术。」
周谨脸色大变,余家的消息一向都比较可靠,余文青既然这样说,可以说肯定就真有其事。他一时脑中发慌,有种天塌地陷的感觉,身体发软,声音都有点发颤,「什么时候的事?消息可不可靠?」
余文青点了点头,「我向海潮证实过了,不过沈家现在还对外保密,怕中天股票不稳。」
周谨眼前一黑,忙伸出一只手撑在墙上,抿着嘴唇,好半天才发应过来,冲他说了声「谢谢」。
如果已经到了不敢对外宣布的地步,那么应该是真的很严重了。这些年沈亦天因为怕孟倾城发现真相,一直不敢让沈连乔回国,而云海潮对做生意又一窍不通,中天差不多就是靠沈亦天一人支撑,如果他倒下了,中天的前途还真不好说。
早晨吃过早餐,许家的人就整装待发,许之恒在一边交待李伯家里的事,许泰由秦珍搀扶着,颤巍巍的上了车。人逢喜事精神爽。老爷子虽然一直身体不大好,但今天的精气神看起来不错,一直笑容满面。这是自许悠然不幸夭折后,老爷子难得露出的笑容。许之恒交待完李伯,看奶娘已经抱着许汀芷上了车,这才匆匆的跟着走到车边,上到车里,又冲李伯挥了挥手,然后关上车门,一家老小往机场奔。
许泰有三个儿子,许之恒是长子,华泰和华艺现在都是交给他在打理。次子许之诚为人浮滑,像个长不大的小孩,许泰不放心交事情给他做,就让他帮着许之恒打理许家刚刚在B城成立的分公司,所以他现在人在B城。幼子许之信比较离经叛道,从小就性格怪僻,长大后不愿接手家族生意,自己在B城的黑道打拼出一片天地。他的这一行为差点没把为人正派古板的许泰直接气到太平间。
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不成器,一个不听话,这让秦珍在许泰面前失了面子,为了讨老爷子欢心,秦珍才会这么热心促成许之信和梅寒香的婚事。
虽然许之信今年才二十四岁,而梅寒香才二十二岁,完全不到急着结婚的年纪。
许泰倒没理会她的这番心思,他有自己的打算。他是急着抱孙子。
许之恒虽然之前有个儿子,可是已经不在了,现在膝下只有一个小女儿,而许汀芷的母亲因为许悠然的死,精神失常,现在在精神病院疗养,许之恒已经向他申明过,绝不会离婚再娶,所以许之恒这一房,他已经不抱再有孙子的指望。而许之诚,又实在令他感到失望,所以他也没将抱孙子这种关乎到华泰未来继承人的大事,指望到他身上。所以他要想替未来的华泰培养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只有把希望放到许之信的身上。
一行人下了飞机,梅志强和梅太太以及许之诚已经等在出口接机处。
许之信没有来。
梅寒香没有看到许之信,立即嘟起了嘴巴, 「之信哥哥怎么没来?」
许泰脸一沈,盯着许之诚, 「你二哥呢?」
「二哥他…」许之诚面露为难之色,他实在没胆量直接告诉老爷子许之信不愿意过来,尤其是在梅家三人面前。那样将会引起的后果绝不亚于一场强热带风暴,说不定他们就会被台风直接扫到医院里。
「爸爸,不好意思,是我的疏忽。」许之恒忽然开腔, 「是我忘了通知之信了。」他说着又向梅家二老郑重的道了一次歉。
许泰也不是傻子,见许之恒肯主动提供个台阶,虽然心中有气,也只好暂时忍下,装模作样的骂了许之恒两句,又转身向梅志强夫妇陪了次礼。
那二人就算开始不悦,这下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有梅寒香嘟着嘴巴, 「之恒哥哥是大坏蛋。」
梅母立即喝止了她,「小丫头不准这么没礼貌。」说着又冲许之恒笑道,「香香被我们惯坏了,之恒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许之恒微笑道,「梅姨您说的哪里的话,香香天真率直,活泼可爱,我们这一家连下人都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
梅寒香被他这样一夸,就嘻嘻笑了两声,然后对她母亲仰着头递了个得意的眼神。
梅母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眼中满是慈爱。
许之恒倒有点心生羡慕。他对于自己母亲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更不要说如此慈爱的眼神。
许之诚就在一边不停的拍着自己的胸脯。好险啦,要不是他大哥主动将责任往身上揽,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呢。
不过既然他们人已经到了,肯定还是要通知许之信。
许之恒想到许之信既然不愿意接机,可能也不愿意见梅家的人,怕在电话里不能说服对方,又要多出事端,就抢先拔了许之信的电话,但故意少拔了个数字,然后将手机贴在耳边听了一会儿过后,笑着对众人道, 「真不巧,之信关机了。要不这样吧,你们先去酒店,我亲自去找一下之信,通知他寒香到了,让他到酒店见你们,怎么样?」
众人当然说好,许之恒冲许之诚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上去见机行事,然后自己打了车,直接去许之信住处。
第九章
余文青先离开了,过了一会儿,周谨才双腿打颤的回到位子上,却脑子里空空的,只是发呆,不动筷子。
「出了什么事吗?」宁夏夹了一只水晶虾饺给周谨。
周谨愣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 「小夏,我突然有点事,要马上去G城一趟,等我回来,再找你吃饭。」
宁夏明显脸上一暗,但还是点了点头,又体贴的问道, 「要我陪你去吗?」
周谨摇了摇头,匆匆的准备过去结帐。宁夏忙叫道, 「我来吧,谨叔。』
周谨也没推辞,匆匆的就往门外赶。
周谨连家都没回,直接打车去了机场。反正重要的证件和卡都带在身上,也不用什么行李在身边。买了最近的一班机票,在候机时,他还是迫不及待的打通了对方的电话。
不管那个人有没有爱过他,他却是爱了那人这么多年,现在知道对方生死难料,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接了。
周谨匆忙的叫了一声「天叔」,声音不稳,竟然有了几分哽咽。
那边的人却问了句,「你是周谨?」
周谨这才知道是孟倾城接的电话,一时愣住了,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回国了吗?」
「啊?是,有一段时间了。」周谨没有刻意打听,但知道孟倾城原谅了沈亦天的刻意隐瞒,两人和好如初。「天叔不在吗?」
「他睡着了。」
难怪孟倾城的声音很小,好像特意压低了一般。
因为是孟倾城接的电话,他就随意客套了两句就挂了电话,然后又打通了云海潮的手机。
对他,他就比较直接,毕竟两人关系非同一般。
云海潮也不瞒他,告诉他沈亦天现在在医院里。
周谨下了飞机,直接去了医院,又直接去了特别加护病房。
门是关着的,他手放在门上,竟然不敢去敲响它,心脏砰砰的狂跳着,他做了几个深呼吸都不能缓解一点。他在门口立了好久,都没有敢伸手去敲那扇门。
幸好这里没有其他病人,要不然还真会被别人当成怪人。
又做了几个深呼吸,等气稍稍喘的匀了点,他才轻轻的敲了敲门。
门打开来,后面站着孟倾城,看到他显然是很吃惊,然后就是微笑。
他也微笑着和对方打了个招呼。
孟倾城比前段时间在机场时匆匆见到的那一次要廋了一点,精神也不济,看起来很憔悴,但笑容倒和以前一样,很温柔。
病床上的沈亦天看到他也吃了一惊,然后冲他点了下头,「你来了,进来坐吧。」
孟倾城把他让到椅子上,然后自己就贴着沈亦天坐到病床上,沈亦天很自然的就伸手搂住他腰。以前的孟倾城还比较容易害羞,现在却好像没顾及周谨在一边,很自然的伸手握住沈亦天放在自己腰上的手。
三个人在一起,气氛有点怪怪的感觉,都只是坐在那里,没有人先开口。
忽然沈亦天将手从对方手里抽出来,又在孟倾城手上拍了拍,「你先出去一会儿,我和周谨有点事要谈。」
孟倾城勾起嘴唇,给了他一个微笑,站起身来,要走不走的样子,忽然伸出双手,将对方抱到怀里。
周谨忙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好了,让周谨看笑话了。」沈亦天笑着对孟倾城说道,然后周谨的视线随着孟倾城的脚跟到了门口。
门轻轻的被关上了。
周谨抬起头来,勉强笑道,「有什么秘密的事,连倾城都不能旁听?」
沈亦天只是笑了笑。
毕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再加上有病,保养的再好,笑起来,脸上还是可以看到比较明显的皱纹。
周谨看着他,就觉得微微的有点心酸。
他痴恋了这人那么多年,以前一直放不下。这几年在国外,因为隔的远了,又走了不少地方,感觉那种感情好像淡了,结果现在这样坐在这个人面前,才发现一切都没有改变,这几年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他觉得鼻头有点发酸,忙低下头掩饰。
「我后天就要动手术,本来也准备让倾城打电话通知你过来一次,想不到你就先来了。」
周谨低着头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抬头笑道,「您瞒了我们这么久,还好意思说。我和致远跟在您身边这么多年,难道这点信任都没有?」
沈亦天背靠在床头,双手交握着放在胸前的被子上,脸上表情很轻松,完全没有要面临生死大关的惊恐。
「你们知道了也不过是多几个人担心罢了。」
「可是…」
沈亦天挥手打断他,然后叹了口气,「人算不如天算,我自己都没有想过会碰到这样的事。这些年,我怕倾城知道真相,一直不敢让连乔回国帮我,现在忽然间出了这种事,一下子要把中天这么大的责任交到他手上,倒是难为那孩子了。」
周谨暗想,也算他厉害,这样的秘密他能守了近十年都不穿帮。恐怕这些年沈亦天为了阻止孟倾城和沈连乔见面,费了不少的心思。
「天叔也不用太担心,虎父无犬子,您这么厉害,连乔肯定也不会差到哪儿去。」他笑着安慰道。
沈亦天蹙着眉头摇了摇头。
「连乔人是聪明,这些年在日本也不是一点不做事。」沈亦天顿了一下,好像有点惋惜,「可是国情不同,人的思想也不同,连乔这些年在日本学到的那些东西拿到国内根本不适用。」他看了周谨一眼,「以后你有空的话,就多教他一点为人处世的道理。」
周谨忙点头应下,「周谨一定皆尽所能。」
沈亦天冲他笑了笑,「我能全心全意相信的人,也只有你了。」
这样赞扬的话,并不能使周谨觉得安慰。如果可以,他希望得到的是这个人的爱,而不是信任。
「不是还有倾城吗?」他笑道。
提到这个人,沈亦天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温柔起来,像是叹息一般轻轻的呼了口气,「他不一样。这些年,我一直不希望他接触到这个社会冷酷和残忍的一面,所以他聪明倒也聪明,可是处世经验就一点都没有。说起来,是我对不起他,当年费尽心思得到他,现在却又要丢下他一个人,不能陪他终老。」
在这几年,其实周谨已经猜到,那一晚沈亦天应该并不是真的把他当成孟倾城。因为他们只是误吃了春药,并没有失去意识,沈亦天和孟倾城在一起那么久,他不可能把对方和别人弄混,所以周谨可以断定,沈亦天当时就已经猜出他的身份了。
只是即使这样,也不能说明什么,他后面的温柔,也只是因为他内疚,内疚前面弄伤了自己。
说到底是跟在他后面那么久的人,和天音那些少爷肯定不一样,沈亦天即使不爱,也不会忍心看他受伤。
因为有这一层缘故,所以他现在和这个人之间才会这么尴尬,亲近不得,疏远不了。
周谨也不知该如何接这样的话,只好陪着笑,「他不会怪您的。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爱您。您也要振作点,手术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沈亦天笑着摇头,「这样的话我都听腻了。其实对我自己来说,也就刚知道那会儿,有点害怕,后面想开了,生死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也不用说这些好听的安慰我。对了,你一走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些年在国外怎么样?」
沈亦天一直不喜欢将软弱的一面示人,周谨见他不愿继续刚才的话题,就强打起精神,笑道,「很好。出去走走,感觉心情舒畅了很多。」
沈亦天也不知想到什么,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周谨一时也不好再开口。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沈亦天先开了口,「周谨,你身边应该有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