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之入骨——北羁

于其说李承烨是坐在椅子上，倒不如说他是坐在了战壕里，随时都可能有炮弹当头砸下。

李承徽的眼睛里闪着冷光，他不笑的时候有些凶。

“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承烨低着头，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抠着琴边，斟酌着字句：“也没多久，两三天吧。”

“这几天你都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回家？”看到李承烨的表现，李承徽心一沉。

叶微的怀疑，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李承烨虽然冲动，但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来。直到在街上撞到李承烨，他的信心才动摇了。

“我、我心情不好，不想回家。”李承烨道。

“因为叶清羽的事？！”

李承烨手里的琴“砰”地掉在地上。

“真是你干的？！”李承徽眯起眼，眼中有厉色一闪而过。

李承烨仓惶地把琴拾起，紧紧地咬住唇。

“快把人放了！”李承徽命令道。

李承烨低头不语。

李承徽叹一口气，重重拍在桌子上：“大哥知道你心里不服气，但花千妍喜欢的人既然不是你，就算你把叶清羽绑走也无济于事。李家的男儿，要拿得起放得下，知道吗？”

这一句话对李承烨来说不缔于绝处逢生。

“哥，什么绑架？”李承烨抬起头，表情既天真又无辜，“叶清羽被人绑架了？什么时候的事？是求财还是害命？”

“你还跟大哥装？！”

“大哥你不是怀疑是我干的吧？！这是哪个王八蛋造的谣？！是！我是看叶清羽不顺眼，我是扇过他两个耳光，但、但那又怎么样？我打过的人多了，总不能有个人失踪了就说我是干的吧？我操！谁说的？！”

“李承烨！”李承徽像狼一样眯起眼，这种几乎要看到他骨子里的目光让李承烨心里发虚，“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不是。”李承烨直视李承徽，回答得没有一点迟疑。

“你！”

李承烨的态度完全把他弄糊涂了。李承徽顿了一下，“你想清楚再回答我，现在还来得及。大哥跟叶清羽有点交情，如果真是你干的，我跟他说说，名剑世家应该不会深究。”

“你认识清羽？”李承烨脸上的表情很是错诧。

“清羽？”这个称呼引起了李承徽的警觉。

“呃，我是说，叶清羽。”李承烨道。

“你很吃惊？”

“不、不是。”李承烨故作轻松地一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要是早知道你们认识，我那时就扇轻一点了。”

李承徽被他的话逗笑了：“你真这么恨他？”

“废话。那是花千妍啊！你要是我，我看你比我还疯。”李承烨也笑起来，气氛瞬间轻松了很多，“不过这事我真的没有干。我扇了他两耳光之后就把这事揭过去了，感情这事，是勉强不来的。这道理我懂。”

“好吧，不是你干的。但这么些天你都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回家？还有……”李承徽冲他怀里的琴努了努嘴，“你买这玩意儿干什么？”

“啊？”李承烨干笑两声，“也没去哪里。心情不好，不想回家，就在朋友家住了两天。这琴嘛，是晚上跟王林他们吃饭，准备找乐子用的。”

“吃饭？”

“哦！对！”李承烨一拍脑门，急道，“哎呀都怪你，你一打岔，我都忘记了！不行不行，我得赶紧走了！”

李承烨跳起来就往门外冲，李承徽倒也没有阻拦，只是含笑道：“今天晚上回家住吗？”

李承烨一愣：“嗯！”

看着李承烨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李承徽的笑一丝都不见了。他面色凝重地道：“李肃！”

“在！”

“派人给我盯着他，看他去见什么人，做什么事！”

“是！”

李承烨才走了两条街就发现有人跟踪。操啊！他就知道自己大哥不好糊弄！“把人甩掉？”不行，要是这样傻子都知道自己身上有问题。“让他们这样跟着？”也不行，清羽还被自己锁在楼上呢，自己回不去，他吃什么？

李承烨想了一想，马上做出了决定。他在街上逛了会儿，故作悠闲地向杏雨楼走了过去。这杏雨楼可算是洛阳有名的去处，处地僻静又避人耳目，专供达官贵人消遣。

李承烨抛了块银子给小厮：“带我去王小候爷的包间。”

王林是李承烨打小一起长大的铁哥们儿，两人自打会走路起就一起掏鸟蛋、扔泥巴，有祸一起闯，有罚一起担，那交情是杠杠的。所以李承烨说跟王林吃饭，一点也不怕穿帮，不只是因为关系铁，还是因为王林几乎天天都在这杏雨楼设宴鬼混，从来没落过趟儿！

一阵淫靡的气息扑来，李承烨一进房就看见王林一左一右地抱着两个女人，手伸在她们胸口揉弄。

“哟，这不是李哥儿么？凯旋了三月有余，怎么想起哥几个来了？”

李承烨正想说点什么，王林又咋咋乎乎地自己接下去了：“哦哦哦，我知道了，李小哥儿是要建功立业的人，哪里看得起我们这些只会醉生梦了个死的纨绔啊……”

“我操！你的嘴可真够臭的！”

李承烨一脚踹过去。王林扭扭屁股，给他腾出个地儿来，接着把自己怀里的姑娘往他怀里一推：“你也来一下？军营里素得狠吧？好好补补，这大奶捏得可爽了。”

那姑娘也媚笑着，软着身子往他身上一倒。吓得李承烨跟沾了毒一样向边上一闪：“别闹！我找你有正经事。”

王林重新把手伸进那姑娘的衣服里，哼哼两声：“你是正经人，我们这些纨绔能帮你什么啊。”

李承烨一笑，还没说话，一个柔柔的声音从边上插进来：“这琴，可否借我看上一眼？”

李承烨一心跟王林说话，哪里有工夫管别人，糊乱地把琴递了过去，还是继续跟王林说话：“林子你手下有闲人没有？替我送点东西。”

王林斜他一眼：“送个什么呀？”

“今天我请了，什么燕窝啊鲍鱼啊，你赶紧让人做几个最好的菜，给我送到这里去。”李承烨递给王林一个条子。

“哟，这条子是你自己写的啊？我认识你这么多年才知道你原来认识字啊？”王林叫起来，“啧啧啧，真是了不起啊。”

“你别阴阳怪气的好不好？”李承烨道，“这三个月我有正事。”

“有前途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我追人去了！”李承烨使出杀手锏。

王林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谁家的妞？你刚刚让我干什么来着？”王林低头往纸上一看，“咦？这不是原来老程藏他那可人儿的地方么？”

“你先把饭菜让人送过去，回头跟你细说。”李承烨心里“滋”地被甜水溅满了。

“行行行！看你那屌样儿！”王林打了个响指，马上有人走过来把条子接走了。

“来来来，跟哥们儿说说，是哪家姑娘让你下决心要破童子身，永远与右手告别了？”

李承烨看看一桌的人，低声道：“这里不方便，我回头再跟你说。”

“神神秘秘！”王林也不问了，冲大家一伸手：“来，都见见，这是我铁哥们儿，刚从沙场回来，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啊……”

“伊南田户店筼筜谷隐士赵彦安，获一古琴，断纹奇古，真蛇蚹也。声韵雄远，中题云雾中山三字，人莫晓也。”

李承烨跟着王林喝了两杯，突然听到有人软软地说出一大堆他听不懂的话来。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对面坐了一个艳若朝霞的女子，一举手一投足，仪态万千，一回眸一注目，顾盼生姿。

“这琴，可否请这位公子让给馨兰？”那女子冲他微微颔首。

这番软语激得王林一边狼嚎一边狂拍李承烨：“好听！真好听！这位可是杏雨楼里的花魁娘子啊！我在这儿扔了多少银子？愣是没能从她嘴里磨出一句话来，你小子可有福了！”

“不行。”李承烨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这琴有主人了。”

馨兰一愣。

“李公子，馨兰与这琴投缘得很，不瞒你说，馨兰虽是风尘女子，但手里也有些王公贵族们送的琴棋书画，不知可否……”

“不换。”被她这么一说，李承烨反而更当这琴是宝了，他把手往馨兰面前一伸，“还我。”

馨兰眼中的神彩渐渐褪去，她的双手紧紧地抓住琴身，忍不住又问了一遍：“这琴，真的不可以么？”

“抱歉。”李承烨回答得斩钉截铁。

王林气得直拍大腿：“你个木疙瘩！这可是花魁跟你开口啊！花魁！”

李承烨爱惜地抚摸着琴身：“不给，就是天王老子来要也不给。”这是给清羽的，当然要用最好的东西。

“看来公子的意中人一定是个天仙一般的人物吧？”馨兰眼中不觉闪过一丝妒意。她见过李承烨好回，尽管跟王林他们混在一起，却是个从来不乱来的人，“真想见见她啊。”

38、疑窦（三）

当晚李承烨喝了个大醉，回到家时还在乱七八糟地说胡话。李承徽跟王林一起扶他回房躺下。

“千妍……”李承烨仰面躺在床上，冲空气伸出双手，“亲亲……”

王林把他的双手按下去，其实他也喝得快吐了：“亲你大爷！给爷老实点！”然后摸索着去脱李承烨的鞋。

“千妍！”

李承烨一嗓子吼得王林抖了两抖，他还没有回神来，冷不防李承烨突然坐起来，按着他的脑门就是“叭”地一口。

王林的节操碎了一地。更纠结的是，当他转过身时，他居然发现李承徽就在门口看着他们两个，那眼神让王林脖子后边一凉。

“误、误会！”

李承徽盯了他一会儿，终于道：“出去吧。”

王林被他看得腿都软了，哪里还敢多嘴，当下就扶着墙出去了。

李承徽喂李承烨喝了两口水。

温水下肚，李承烨似乎清醒了一点，他“嘿嘿”地冲着李承徽傻笑：“哥……我真高兴。”

李承徽拍拍他的背：“别说话，好好睡一觉。”

“我不。”李承烨抱住他的胳膊，“我真的没有动叶清羽……真的没有……哥你相信我……”

李承徽想了一阵，把李承烨按回床上：“好，我相信你。”

李承烨又躺了回去，迷迷糊糊地说了好些“没有动叶清羽”的话。

李承徽一直在他床边待到他完全睡着，这才转身出门。

他一出门，李承烨就坐了起来，跟只猎犬一样，要多警醒就有多警醒。都说酒后吐真言，李承烨哪里敢喝酒啊！

他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听人声静了，见各个房间的灯都灭了，他这才爬起来，把衣服一件一件地又穿上，从窗口钻了出去。

冬天的月亮特别的亮，李承烨夹着那月光，猫在屋檐上飞也似地蹿进了叶清羽的阁楼里。

掏出钥匙打开门，李承烨发现里间的灯还亮着。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只见叶清羽穿了一件单衣，伏在案上的香炉边睡着了。李承烨忙上去把人抱到自己怀里，一摸手，冰凉冰凉的。李承烨心疼地不得了。

“嗯？”叶清羽醒过来，把手伸进他的领子里，“怎么才回来？”

李承烨听了这话心头一热。这么说，清羽还是盼着他回来的？

“家里有点事。”李承烨隔着衣服搓他的肩膀，特别殷勤，“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多冷啊？我们去床上睡。”

叶清羽把冰凉的额头贴在他的胸前取暖：“我把茶水洒被子里了。”

李承烨哭笑不得：“箱子里有备用的啊，怎么不拿出来盖？”

“锁住了，打不开。”叶清羽哆嗦着。

李承烨恨得一拍脑门，也是！这地方的钥匙都在他身上，他根本就没料到今天会被抓回家去。

“我这就去拿出来，你先喝点热水暖着。”李承烨亲亲他冰凉的唇。

“热水暖没了。”

“那炭火呢？”

叶清羽幽幽地看着香炉：“有炭火我就不用香炉取暖了。”

李承烨心里被钻了洞一样的疼，他把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扒下来裹叶清羽身上，这才带着钥匙去取被子。

一刻钟后，叶清羽满足地裹在自己狐裘里，坐在床上喝热茶吃小点心，顺便听听李承烨的自我检讨。

“清羽，我发誓绝对不会有下次了！”李承烨狗腿地替他捏肩。

叶清羽半抬了下眼皮，算是回应。

“对了，你看这是什么？”李承烨把自己买到的琴送到叶清羽手里。

“琴？”叶清羽盯着自己腿上的琴看，“你买这个干什么？”

李承烨亲亲他的脸颊：“你不是在这里无聊么？我买了给你弹着玩儿。”李承烨抓着他的手，把叶清羽的手放在琴身上，“你摸摸，这音多准啊，据说叫什么‘雾中山’。今天出去吃饭，还有个……还有个琴师死气白赖地要跟我买，我没理他。你喜欢么？”

叶清羽把琴翻过来又翻过去，看一阵又拨弄一阵，最后把自己手在李承烨面前摊开：“你看我会弹琴么？”

“难道你……”

叶清羽把琴往地上一扔：“不过倒是块好木头，烧了取暖吧。”

“烧……烧了？”李承烨下巴都要掉了。

“是啊，我是暴发户，我们全家都是暴发户，玩不起这种书香门弟的东西。”

李承烨眼角一抽，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叶清羽时说的话么？

“好好好，烧了烧了。”李承烨把琴冲火堆里一塞。心想要是让那花魁知道这玩意最后当了柴火，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叶清羽抱着手炉裹在毛毛的狐裘里，火光照光了他半边脸颊，样子实在太雍容了，李承烨才看了两眼，就忍不住扑上去：“伤好了没有？”

“哪里有这么快。”叶清羽连眼皮都懒得抬。

李承烨被他的声音勾得心痒难耐，伸手就去解他的衣带：“我是说那里的伤。”

叶清羽猛地睁开眼：“你敢！”

“你整个人都是我的，我有什么不敢的？”这么会功夫，叶清羽的最外面的衣服就已经被解开了。李承烨抓着他的手啃了一会儿，“我想得都快死了。”

叶清羽冷冷地抽出手：“那你怎么不去死？！”

李承烨只是看他，不说话。

李承烨轻车熟路地解开他的里衣，在他腰际流连了一阵之后，就一下子往下……

“别！”叶清羽按住他的手，目光里染上了一层恐惧。

叶清羽的身体绷得像一张弦，李承烨只好一次次地抚慰他的身体：“我会温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