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之入骨——北羁

“大哥！”李承烨一脚踹了进去，书房里的烟将他熏得他直流泪。李承烨披手夺下李承徽手里的信封，扔在地上踩灭，“你他娘的是想烧了府里么？！”

不知怎么的，李承徽眼睛红红的，也不说话，光盯着李承烨冷笑。

毒蛇一样的眼神让李承烨心一寒。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大哥也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李承徽移开目光，吐出一个字：“滚。”

李承烨准备好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看到李承徽这样的眼神时，他就知道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今天的事，能不能替我保密？”为了叶清羽，李承烨试探着吐出一句。等了一会儿，李承徽的沉默给了他勇气，他继续道，“他……很介意。大哥，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等他同意了，我会带上他亲自跟爹爹说。我爱他，他对我真的很重要！”

“说完了？”

李承徽语气里的嘲弄和嫉妒让李承烨一愣。大哥他……是在嫉妒么？

“说完了就给我滚！”李承徽突然咆哮起来。

李承烨还没来得反应，李承徽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你想跟他在一起？哈哈哈，你还真是天真……你以为只要我不说，就没人知道了？做梦！你也不用你那猪脑子想想，今天他那副样子，多少人看见了？我敢担保，不出一个时辰，你们就能双双在这洛阳城里出名！爱？两个男人？哈哈哈……”

听了这话，李承烨顿觉五雷轰顶。是啊，大哥不是一个人来的，就算大哥不说，那那些护卫呢？这么多张嘴，足够闹得满城风雨了。

“我倒要看看，你还怎么爱他！”李承徽重重一推，李承烨的头磕在墙上，剧烈的疼痛和后怕让他抱着头蹲下来。

李承徽没理会他的那副样子，冷笑两声，径自出门。

李承烨一个人缩在墙角，李承徽的话一次又一次地在他耳边回响。整个洛阳城的人都知道了……那清羽不是……

突然，李承烨痛苦的目光凝滞在一个烧了一半的信封上。他愣了一愣，慢慢伸出手。

一张焦酥的纸掉了出来，他只扫了一眼，顿时全身的血都凝住了。

“自去秋以来，常忽忽如有所失，于喧哗之下，或勉为笑语；闲宵自处，无不泪零……绸缪遣绻，暂若寻常，幽会未终，惊魂已断。虽半衾如暖，而思之甚遥……”

那瘦瘦的字体，是叶清羽的字。

李承烨不相信地看了看四周，一地的信，一地的灰。

他突然如饥似渴地搜罗起这些信件来。

一封……两封……都是叶清羽写给大哥的情书！上面的字就是化成了灰，他都不会认错！

所有的事，他都明白了。为什么大哥的玉成了翡翠；为什么大哥的行为这么反常；为什么叶清羽那么怕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甚至李承烨都开始疑心，当初在天都镇，叶清羽不顾一切地来救他也是为了李承徽！叶清羽心里的那个人，就是自己的大哥！

李承烨想能这一切，整个人都木然了，心里对叶清羽的感情瞬间化成了怨毒。他面目狰狞地冲回阁楼，他要问叶清羽，他要听他亲口把这些事说出来！

门“轰”地倒了，阁楼里却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一把匕首插在床板上，叶清羽早已经离开。

他，他跑倒了……据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跑掉了！这个胆小鬼！李承烨愤恨地拨出匕首，摔在地上。

摸了自己冰凉的脸一把，李承烨抱着头在床头坐下。

脑子里好乱。

他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一点准备都没有，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叶清羽到底是怎么跟大哥认识的？大哥在他心里占多大的比重？他们发展到什么程度？有没有……上过床？

李承烨深吸了一口气，他都要知道！这些事他全部都要知道！他绝不允许叶清羽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李承烨弯下身重新捡起匕首，用尽全力对着门板掷了出去。

“当”地一声，匕首足足有半截没入门板之中。

叶清羽，不管你喜欢过谁，不管你跟我大哥发生过什么，他留在你心里的印记，我一定会全部抹去！

与此同时，叶家商号里。一阵强烈的心悸让叶清羽手里的伤药落到了地上，不知怎么的，他的眼前又出现李承烨当日疯狂的模样。这个人对自己的执念，现在回想起来还让叶清羽隐隐后怕。

“少东家？”掌柜见他神色不对，心里一紧，生怕自己哪里得罪了这尊活菩萨。

叶清羽回过神。见地上装药粉的小瓷瓶已经碎了，他虚弱地一笑：“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你照着原样再送一瓶进来。”

“是。”

掌柜一出门就看到跑堂的小五在楼梯边探头探脑，他一巴掌拍上去：“你小子看什么呢？贼头贼脑的。上面的可是少东家！”

小五摸摸自己光光的脑门：“楼上那人真是少东家？”

“啊。那还有假？”

听到掌柜的回答，小五脸上露出一种诡异的神色：“掌柜的你听没听说？李家那个平日里飞扬跋扈的小少爷居然把一大男人弄上了床，据说他大哥也跟那男人有一腿，两兄弟为争个人都打起来……”

“你啊！有时间整这个乌七八糟的，还不如好好给我招呼两个客人去。对了，少东家的药摔了，你快去给我整个一样的来。”掌柜子摇摇头，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男人跟男人，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什么叫乌七八糟？”小五叫道，“我听在现场的军爷说了，那军爷说的男人跟我们少东家长得特别像，你说会不会……”

“别乱说！你还想不想干了？！”掌柜把眼一瞪，吓了小五一跳。

“嗨，这算个什么啊！”小五拍拍胸口，“我不说，别人也会说，现在整个洛阳城都在议论这事儿呢，明天的太阳一出来，这事准得传疯！”

小五最后一句话说得大声了些，“啪”地一声，叶清羽那屋子里又传出一声声响。

掌柜的向那屋子看了一眼，冲小五使了个眼色，两人心照不宣地下楼。

王府

“王林，咱俩是发小，我也不想做得太绝，你说是不说？”李承烨把王林踩在凳子上，扳住他的双手后就向后拗，痛得王林哭爹喊娘，鼻涕都出来了。

“哥！我叫你哥还不行么？！哎哟我的娘，你轻点儿！”王林鼻涕与眼泪齐飞。

李承烨一语不发，扳着他胳膊的手更用力了。

王林痛得破口大骂：“我操！你自己的人，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怎么会知道！李小狗你上我们家来发什么疯！”

李承烨沉默一阵，气哼哼道：“你不是跟他躲墙角亲过嘴儿么？！”

他不说还好，一说王林就跳起来了：“关我毛事！我送他去看大夫，回来时他说要把他跟你大哥的事告诉你，但拿不准你会不会反应过度，见你在窗口，他就拉着我试了一下。这他娘的什么事儿，老子连舌头都没来得及伸进去，你就差点把我踢废了！”

李承烨一怔，心里有点暖，清羽没打算瞒自己这事儿？

“大哥？！你知道他跟我大哥的事？快说！”

王林本意是想给自己开脱，谁知一不小心没脱成，又把自己绕到一个更大的坑里去了。

“擦！”王林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只好道，“估计他跟你大哥处过一段时间呗，时间不长，没多久你哥就成婚了。大概是六七年前吧，是你被抓去认字儿那时的事。”

李承烨听得一阵恍惚，一激灵道：“还有呢？！”

王林整个脸都垮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当年那事捂得严，咱们两家关系那么好，但我是真的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只知道那时你大哥不太愿意娶你嫂子。连为什么都不知道！”

李承烨总算回过味儿来。难怪自己回来后大哥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来……

“你还知道什么？！”

“没了没了没了没了没了没了！！”王林大吼，“你折腾我做什么？这么想知道，你倒是去问你二哥三哥啊！你们李家的家务事，他们知道的比我清楚多了！”

43、往事（二）

雪飘了起来。李承徽独自一人卧在榻上，面前一蛊冷了许久的酒还有一盘下了一半的棋。李承徽攥住一枚棋子，把自己冰冷的唇贴在上头。

他想过很多种与小叶子再见的方式，却从来没有想到会有今天的这一种。那个叫兰馨的女人明明跟他说有一个女人被承烨锁在某个地方……为什么会变成小叶子？

李承烨有很深的处女情结，甚至可以说对感情有一种洁癖。他从来不会出去乱搞，也不会接受任何一个女人的暧昧。但李承徽全然不同。自十四岁起就跟着别人出生入死，他深知及时行乐的重要性，这种只贪眼前欢的想法让他形成了一种只要女人不要老婆的生活方式。所以尽管才十四岁，他就已经是整个洛阳风月界的名人了。

那年他二十七，第一眼看到押送军械的叶清羽时，他就起了要把人弄到手的心思。那时的他没有想太多，只觉得这个人好看，对他的胃口。于是他若有若无地对叶清羽示好，叶清羽也没有想太多，只觉得这个将军挺平易近人的。两人顺理成章成了好朋友。

而一次夜袭却让两人关系发生了质的变化。那夜他们冒着风雪去抄对方老底，谁知半途走漏了风声，反被人将了一军。

那一役死伤惨重，最后只有他们数人逃了出来。李承徽身为主帅，自然被人盯住了往死里打。一只毒箭悄悄瞄准了他，李承徽身上一寒，也感觉到了杀意，但与人缠斗的他根本避无可避。就在他以为自己死定了时，叶清羽却突然挺身而出，替他挡下了这支毒箭。

毒箭射入叶清羽的肋下，李承徽与叶清羽双双坠入雪谷。

李承徽醒来，身边躺着虚弱至极的叶清羽，李承徽也试着替他逼毒，可那毒真的太过霸道，只逼出几滴就再也无法更进一步。

到了这时，李承徽已经完全把叶清羽看成了一个死人。但他此时所思所想的，不是别的，而是如果叶清羽死了……不就代表着他再也没法儿尝到这具身体的味道了？

于是李承徽当机立断，趁着叶清羽还有一口气，居然对叶清羽做了那事。

蓄谋已久的大尾巴狼终于把食吃到了嘴里。

在生死关头却被朋友这样对待，更何况自己刚刚还不顾性命替他挡了一箭。叶清羽是真真地将李承徽恨到了骨子里。

也许是想着叶清羽快死了，李承徽毫无节制，可着劲儿地折腾叶清羽。短短一夜，叶清羽没有被毒死，却差点被他玩死。

天明时分，叶清羽已经彻底昏死过去。李承徽吃饱喝足，一探叶清羽的脉息，这才发现他的伤势居然稳定了下来。原来花千渺在临行前给了叶清羽不少灵药，叶清羽发现箭上有毒，立刻就以最快的速度把药给吃了，这一切李承徽都没有发现。

李承徽见他伤势稳定，也不含糊，背着叶清羽翻了一座雪山，恰好遇到了花千渺送军用物资的车队。叶清羽好歹捡回了一条命。

就在李承徽回忆着与叶清羽的往事的同时，李承烨在另一个房间里，强拉住李承铭打听事情。

“叶清羽？”李承铭剥着橘子，有些奇怪，“小弟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李承烨的笑有些让李承铭看不透：“你只要告诉我就好了，至于为什么，你很快就知道了。”

“嗯，好吧，其实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李承铭想了一会儿，道，“其实我也记不太得了。只记得那年大哥出征回来，居然一反常态地跟家里说起了自己的婚事。”

“娶嫂子？”

“哪里，是……不打算成婚了。”李承铭苦笑。

李承烨脸一拉，他大约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爹爹当然不同意了，关了大哥整整四天，大哥死活没松口。后来好说歹说，总算打听出来了。居然是为了一个男人……”

“叶清羽。”李承烨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一想到自己打算为清羽做的事，六年前就已经有人为他做过，他的心就跟盘醋溜肝尖一样。叶清羽是他的，要好也只能自己对他好！他不许别人对他好，也不许他接受别人的好！

李承铭想了一会儿，歪着头想了一阵：“是叫叶清羽？我只知道是个世家公子，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李承铭默了半晌，突然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是叶清羽？”

李承烨低着头直喘气：“后来呢？”

“你还没说你怎么知道的叶清羽。”

“我听人说的。”李承烨舔舔唇，“后来呢？”

“真的假的？”李承铭看了他很久，就在李承烨受不了要开掩饰的时候，李承铭突然用肩拱他一下，猥琐地笑道，“想不到你还挺八婆。”

李承烨抽抽嘴角。

“反正大哥那话把老头气得够呛，老爹把大哥吊起来狠狠抽了一顿，那个惨哟，打得大哥整整一个月都下不了床。亏得你那时不在家，那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天天吵天天闹，弄得老三都跑外面住去了。后来老爹发了火，当天就给大哥定了亲，连洞房都是绑着进的。”

“难怪大哥对嫂子的态度一直冷冷淡淡的，连孩子也是这么多年之后才有……”李承烨喃喃道。

李承铭突然冲他行了个眼色：“我跟你说，大哥这孩子，还是老爹给他下了药才有的。”

“什么？！”

“还不是一直五六年都没有孩子？老爹怕大哥的心还在那个男人身上，怕总有一天大哥会偷跑掉，所以就……有个孩子就多点羁绊——你说是不是？”

“所以大哥……一直以来还是……”

“恐怕是。”李承铭把橘子塞进嘴里。

李承烨的脸黑漆漆的。

“承烨？承烨？你还好吧？”

李承铭的声音远远地飘来，李承烨一个激灵：“很好。我很好。”

“可是你的脸色……”

李承烨打断他：“我还有点事……”

离开将军府，李承烨连夜就跑去喝酒。他这样急于打探当年事，有很大一部分是冲着他们分开的原因去的，他希望听到的是他们中某一个人对对方始乱终弃，而不是一对情投意合的有情人被生生拆开。

“小二！再来一壶酒！”李承烨把酒杯摔在地上。

“呦呦呦，没有了……客官，小店要打烊了，天也不早了你还是快点回家吧……”小五弱弱地走过来。

李承烨醉眼朦胧地看他，突然骇人地一笑，一脚就把桌子踢趴了，指着小五的鼻尖吼道：“你知道我是谁吗？！快给我上酒！不然我，我带兵砸了你的店！操！”

“客……客官……哎哟！”

“下面什么事这么吵？”叶清羽抱着枕头走到楼梯口。

掌柜的忙给叶清羽披上衣服：“少东家你怎么出来了？就是个醉鬼喝醉了瞎闹呢，我让人赶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