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又一次看见Kevin波澜不惊的眼睛时,最先的感觉居然不是恨,恍惚中又回到了两人甜蜜的时光
,表情不自觉地也变得温柔。
当初自己迷恋的好像就是这双事事都不在意的眼睛,然而到最后才知道那里面也没有他。对方的演技
,当个三流演员真是可惜了。
这实在是有些讽刺。
一想到这些,方漠脸上缓和下来的表情,一瞬间消失殆尽,仿佛从未出现过。随后右手一把掐住了
Kevin的脖子,左手取下了对方手中的烟。
“怎么,你都不想对我说些什么吗?”
“也不问问我,为什么没有死掉?”
“为什么没能如你所愿?”
“你倒是说啊。”
方漠的手指越收越紧,所有的愤恨都转化成了力气,看着对方露出的痛苦表情,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快
意,有的只是悲哀,尽管不会再对面前的人抱任何希望,但是他还是想听对方亲口跟他说,告诉他如
此决绝的原因,也算是对他们之间这段感情的交代。
毕竟他曾经那么认真过。
Kevin没有开口,倒是一旁的刘致川突然扑了上来,想要将方漠推开,然而刚碰到对方的肩膀,下一
秒就被两个壮汉给架到一旁,虽然身体被牵制住,无法动弹,但嘴上丝毫不客气。
“混蛋,你快把他掐死了,快松手。”
方漠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手中的人,居然依言松了手,有些轻蔑地:“呵,想不到像你这样的人,
居然也知道重情义。”顿了顿,随后又转向一旁猛烈咳嗽的人:“我也想不到你就算到这种地步,竟
也会有人为你拼命,我是不是该羡慕你。”
从头到尾,苏凡一直立在门边,战战兢兢,他不明白究竟这几个人之间有什么过节,然而看到这一幕
时,突然醍醐灌顶一般。
这种类似于八点档肥皂剧里的剧情是怎么一回事,完完全全像是一场狗血的三角恋,如果没周围这些
彪形大汉的话,外加上还有一个脸熟的演员,苏凡简直要怀疑这其实是在拍电视吧,这么想着,不自
觉的四处看看是否存在摄影机之类的东西。
然而紧接下来的一刻,他就明白这一切都是真的,因为刘致川垂落的胳膊,和让人头皮发麻的的哀鸣
不可能是装出来的,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弱不可闻的“咔嚓”声。
“喂,等等,你们……”
苏凡总是一切行动都排在大脑之前,无论是手上还是嘴上,比如现在,他话刚出口,脑袋里面才反应
过来有后悔这个词,察觉到满屋子人都看向他时,他真的很想抽自己一嘴巴。
在苏凡眼里,刘致川也许并不是个好人,但好歹也算是老相识,再者,要是对方就这么在自己眼前被
打死,他不好向五爷交代,以那人暴烈的脾气,搞不好连他和秦睿都要一并遭殃,这么想着,硬着头
皮,打算上前与施暴者谈一谈。
苏凡脚还没快出去一步,身体前面就横过一只胳膊,挡住了他的去路。
“虽然不清楚你和那两人是什么关系,不过,现在,我劝你最好还是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做。”
荣山一向是非分明,所以对这个看似无害的老实人特地只给予了轻声警告,然而他不知道,从他那样
的人嘴里说出的话,在对方看来与恐吓无异。
苏凡觉得这个黑脸男人,下半句就算会说出将他丢进江中喂鱼这类的话,也不足为奇,于是果断地将
他当成这群人中的老大,迫于对方强大的气场,他只得点点头,乖乖站在原地不动,他是个很爱惜命
的人。
不远处的战火也并没有消停。
刘致川的不老实让方漠很恼火,于是让人拧断了他的一只胳膊,屋子里少了他的咒骂声,只剩下痛苦
的低吟。
方漠不想去理会,只是定定地看着Kevin,吸了一口从对方手中拿过的烟,随后坐到一边的沙发上,
仰躺着吐出一口烟雾:“你猜你今天会不会死?”
Kevin的脸色也有了变化,面具一般的脸孔终于有了一丝裂缝,虽然嘴唇不易察觉地微微发颤,但还
是抬起头对方漠露出一贯的笑容,低低地说道:“方漠,你还是爱着我的吧?”
方漠没有想到,对方到现在居然还说得出着这种话,但可笑的是,他竟也说不出话来反驳对方,于是
恼怒地将烟摁灭在昂贵的皮质沙发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异味。
一时间陷入沉默。
Kevin看到方漠仿佛动摇的表情,暗自庆幸自己似乎是压对了宝,但紧接着沙发上的男人竟神色正常
地站了起来,冲周围的彪形大汉挥了挥手:“你们看着办吧。”
大汉们迅速围了上来,接下来的行动自是不言而喻。
“方漠,你这是什么意思?”Kevin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声音也发抖。
“没别的意思,只不过让你尝尝我当日的痛苦罢了,放心,并不会打死你。”
方漠站在人群外,声音冰冷:“你当初那么做,就应该有接受今天这一切的觉悟。或许我对你还有些
感情,但爱恨分明这个词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
他好歹还有爱,但对方兴许什么也没有,他和Kevin之间谁输谁赢说不清,不过幸好,他向来是个狠
得下心的人。
方漠也不去理会Kevin断断续续的求饶声,径自向门外走去,连带着门边傻站着的苏凡,一并扯了出
去。
第六章
屋子里的动静还是隐约能传到屋外来,刘致川的哀号声尤其刺耳,不过有渐渐变弱的趋势。
苏凡偷偷揉了揉被拽痛的手腕,斗着胆子问道:“你不会是想要打死他们吧?”
苏凡是个见惯了暴力的人,五爷在赌场里的那些手段,比这不知道要厉害多少,然而一旦要牵扯上自
己,那就是另当别论了,他不知道接下来会遇到什么事,倘若对方是个蛮不讲理之人,自己怕是也没
有好果子吃。
方漠有些讶异地看着面前这个诚惶诚恐的男人,他不知道这人究竟在害怕着什么,连背脊都绷得直直
的,于是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想让他放松些。
这善意的一掌,直拍得苏凡连退好几步,本能地嚷了声,
方漠这下是更是觉得匪夷所思了,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并没有什么强大的杀伤力,进而皱着眉头看
着对方:“你怎么了,怕我灭口吗?”
苏凡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反应过激了,于是讷讷地说了句“抱歉”。
“道歉不必了,该是我谢你才对。”方漠掸了掸袖子上沾上的烟灰。
“……”
苏凡明白对方的意思,救人是好事,这没错,但倘若自己承认了,便是要连自己小偷的身份一并暴露
,与其这样,还不如死赖到底,于是小声地:“不懂你在说什么。”
尽管嘴上这么说着,但任何人都能听得出这话中的心虚,他本人倒是浑然不觉。
方漠心里也大致猜到对方不愿承认的原因,于是刻意凑到对方耳边说道:“我那天丢了一些钱,既然
你说不是你,那应该不会介意和我去警察局查清楚吧。”
苏凡对警察局的恐惧由来已久,几乎到了根深蒂固的程度,所以当他听到这句话时,脑袋顿时一涨,
几乎是脱口而出:“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好歹救过你。”
……
这不就结了,真是再清楚不过了。
苏凡意识到着了套,面色难堪地半张着嘴巴,不过好在对方并没有因为他的隐瞒而生气,甚至对他露
出看似很友好的笑容。
“刚刚不过是开个玩笑,你别当真,我是真的想要谢谢你。”方漠顿了顿,叹了口气:“倘若不是你
,我恐怕那晚就死了。”
一条命的恩情,说起来不过是简单的一句话,然而也只有经历过死亡的人才知道,那是多么珍贵的举
动,何况是他这么值钱的一条命。
苏凡并不知道对方心里的想法,自然也不会明白那一天自己的心软有多大意义,心里先前还曾有过后
悔,如果再来一次,他觉得自己可能不会再去管这闲事,这样的想法不好说出来,于是只得尴尬地摆
了摆手,干着嗓子说道:“没什么。”
装成一副很大度的样子。
方漠觉得既然能够再遇见,那就必须作出些表示,于是看着这个老实脸孔的男人,语气诚恳:“你如
果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我能办得到的,会尽量满足你。”
对于一个贼来说,还有什么比钱更重要的东西呢,不过没关系,他有的是钱,方漠甚至在心里已经拟
出了大致的数目,足以令对方衣食无忧。
预期中欣喜的表情并没有出现,方漠看着对方欲言又止的表情,猜想恐怕是笔大数目,心里不觉有些
瞧不起,语气自然也没了先前的温和,催促道:“有什么你就说,答应你的事,无论是什么我都不会
反悔,你自然也不需要担心。”
苏凡还从没见人用这种方式道谢的,似乎不要都不行,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于是也不敢再犹豫,说
出了自己的要求。
“那我说了,你……你能不能把他们放了?”说着指了指身后的屋子。
说实话,苏凡不是没想过要些钱,然而一想到五爷,发财的梦想就瞬间打住,因为倘若今天刘致川就
这么死了,就算有再多的钱,他也无福消受,与其被爱子成狂的五爷折腾死,倒不如赌一把,今后说
不定还能有个安生日子,他也知道自己并没有筹码和对方谈条件,对方就算反悔了,他也没辙,一切
只能取决于那人的心情。
方漠似乎没想到面前这个只会干些偷鸡摸狗之事的小贼,居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不免有些震惊,联
想到那晚皮夹中的一百块钱,又觉得挺像对方会干出的事。
其实他本就没打算要Kevin和刘致川的命,荣山找来的那些打手,都能说得上是专业的,既不会打死
他们,不过也不会让他们好过,作为教训,已经足够了。他还不想再为自己找麻烦,这样的解决方式
刚刚好。
这样说来苏凡的要求也就算不得是要求了,就算他不这么说,刘致川最后也必然会活下来。
方漠不知道要不要就这么顺水推舟,索性就把这当个人情给还了,但看着男人拘谨老实的脸,又觉得
不太妥当,好像自己欺负老实人似的,正不知从何开口,就见荣山推着门出来了,黑着一张大便脸,
嘴里还咒骂着。
“操他妈,那花孔雀的死姘头咬了我一口。”
荣山的样子简直就要抓狂,对着方漠一顿牢骚,将负伤的那只手直伸到对方的眼前,恨不能戳到鼻梁
,也难怪他那么咋呼,手上的牙印着实狰狞,还渗着血丝。
方漠对着眼前的巨大伤口,皱起了眉,随后两指捏住鼻子前的手,丢到一边,果不其然,荣山又抱着
手叫了起来:“混蛋,没看到我受伤吗?”
“看见了,你好好的,把手放别人嘴里做什么?”
“你以为我傻啊,那小子装死,我就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结果就跟疯狗似的,咬住就不撒口。”荣山
冷哼一声,“他也讨不了便宜,下巴脱臼了,我看他还怎么得瑟。”
怪不得刘致川没了声响,下巴脱臼,别说咬人了,恐怕就连动动嘴巴都不行,一想到那种凄惨的情形
,苏凡就觉得浑身发毛,不过他总算知道,刘致川没死,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眼下,他只等着这
群暴力分子的离开。
方漠对荣山的暴戾习以为常,没作任何评价,只是问道:“差不多能走了吗?”这里毕竟不算偏僻,
时间呆久了,说不准会惹上什么麻烦。
荣山没做声,龇牙咧嘴地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方漠也不迟疑,掏出口袋中的车钥匙递给荣山,紧接着走到苏凡面前:“想去哪儿,我送你一程。”
“不用不用。”苏凡忙回绝,他还没那个胆子敢坐对方的车。
方漠也没有再勉强,点点头从西装的侧袋中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有什么需要的话,打我电话。”
苏凡小心翼翼的双手接过名片,忌惮于对方的气势,只得应了下来,甚至还向对方道了谢。
好不容易等到那两人上了车,苏凡悬着的心刚要放下来,对方又从车窗口伸出头来,“对了,你叫什
么名字?”
“……苏凡。”
“恩,我叫方漠。”
第七章
苏凡站在院子了,眼睁睁地看着那辆名贵跑车绝尘而去,心想自己应该是躲过一劫了,手里那张恭敬
接过来的名片,此刻被握得满是皱折,上面印着的头衔是总裁,苏凡猜想这恐怕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公
司,本打算扔掉,想了想还是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主犯都已经走了,剩下的打手们自然也不会多留,苏凡站在门边,等那些人都出来以后再进去,看着
这些个大块头从自己身边走过去,气氛实在吓人,同时他觉得刘致川这栋风骚的小洋房,多半要空了
。
打手们个个都不含糊,既赚了雇主的钱,临走还绝不空手,只要拿的走的,都装上了车。
苏凡怕见到过分血腥的场面,进门前索性紧闭双眼,胆战心惊地推开门后,鼻子并没有嗅到血腥味,
四周也是静悄悄的,于是有些奇怪地缓缓睁开眼睛。
没有料想中的恐怖画面,横躺在地上的俩人甚至都不大看得出来被揍的痕迹,如果不是先前亲眼见到
,苏凡简直以为那两人只不过是睡了过去。
然而他不是傻子,知道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有时候越是看不见的伤越是可拍,那身体里断裂的骨骼和破损的内脏,又岂是肉眼能够看得见的,看
似完好的身体里,指不定已经一塌糊涂。
苏凡也不敢轻易挪动他们,在确定他们还活着之后,原地斟酌了一会儿,好在电话机还在,于是便用
屋子里的电话,叫了急救车。
考虑到这种情形下,说不定会惊动警方,任谁都解释不清,所以这一回他没有等急救车到,仅仅报上
地址就出门了,留下地上躺着的两个伤员。
路过院子时,那只大型的金毛犬一直歪着脑袋看着他,憨憨地吐着舌头。
苏凡停住脚步,又像来时那样,同它对视了一会儿,随后认命似的走上前去拍了拍它的脑袋。
这畜生比他那主人讨喜。
“不想饿死,就跟我走吧。”
那只狗似乎是听懂了他的话,竟也乖乖地由他牵着,还很热情地舔了下苏凡的手,对自己的家毫无留
恋之情,如果刘致川知道这些,不知作何感想。
由于宠物不能上公交车,所以苏凡只得牵着它,一路走回家,原本十分钟的路程,变得漫长起来,不
过也好,这样他就有足够的时间去考虑该怎么跟秦睿说。
刘致川的事情已经够大条了,现在又牵回一条狗,极其讨厌宠物的秦睿,怕是要大发雷霆吧。
苏凡思前想后,还是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他这辈子最大的缺憾就是不会说谎,嘴巴笨到人神共愤,
于是气馁地放弃了编造完美说辞的想法,反正他已经被秦睿骂惯了,顶多这一次骂久一点。
没关系,他扛得住。
金毛犬当然不会明白他的烦恼,还在他的脚边撒着欢,跑得哼哧哼哧直喘气。
苏凡看了看脚边的家伙,叹了口气:“你挺高兴,我恐怕要被你害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