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王?!”那士兵惊喝一声,立刻严肃道,“请在此稍后片刻。”
鄢翮点头不语,看着那士兵迅速进城报讯,长身玉立静静抚着马鬃,心里却百般思虑——如今皇城涯瑜和洛阳麟光两方势如水火,自己手无力量,来投奔麟光,究竟是对是错……
不等他再作多想,里面走出一队士兵,问了几句便将他迎了进去。
远处的琉聿看着,默默叹气,攥紧了拳复又松开,转身走向了洛阳城外官道上的一家客栈。
事已至此,他不得不通知涯瑜了。
“小王爷里面请。”
鄢翮阴沉着脸,瞪着自己面前的破旧柴房,“你们将军就住在这里?”
麟光究竟搞什么把戏?!让人将自己带进将军府,却不肯见自己。
“小王爷里面请。”领头的士兵不卑不亢,平淡重复着。
“麟光在哪……”鄢翮正要再问,突觉后颈一痛,被人击昏了过去。
领头士兵将鄢翮接住,退后一步躬身行礼,便见柴房后面绕出来一个身着银甲、腰佩宽剑的英朗男子,只是眉间浓重的杀伐之气,让人不敢逼视。
“将军。”
“嗯,做得很好,既然他送上门,不好好招待一番,倒显得我失礼了。”麟光嘴角勾起一个嗜血的邪笑,阴鸷双目紧盯着玉树兰芝的鄢翮,这个软玉般的人儿究竟是有多大的胆量,居然敢独自来找自己。
鄢翮是个很好的旗帜,大鄢遗血,足够让自己的行动名正言顺。
可是,既然要用,就一定要先拔了老虎的锋牙利爪才行。
麟光轻轻颔首,那队士兵便带着昏过去的鄢翮鱼贯进入柴房,将他牢牢捆在十字刑架上,拎起一旁备好的一桶冷水兜头泼下。
鄢翮摇着昏昏沉沉的脑袋醒来,入目便是挂满了刑具的昏暗柴房,和面前不怀好意的七八士兵。
“哼,原来将军府也有这种龌龊的私刑之地。”鄢翮冻得嘴唇惨白,气势却不输。
“奸细,还不说出你的目的。”领头士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示意旁边的人递给他一根柔韧的蛇皮长鞭。
“麟光呢?”鄢翮视若无睹,扬了扬下巴,“我要见他,立刻。”
领头士兵有力地挥下一鞭,极响亮的一声后,鄢翮湿透的白衫便从胸口撕裂,皮肉翻绽地渗出鲜红血迹。
“我要见麟光。”鄢翮咬了下嘴唇,并不呻吟,皱着眉恶狠狠地盯着那个动手打自己的士兵,“……你最好赶紧去通报。”
“快招出来,免受皮肉之苦。”领头士兵不为所动,同样角度的一鞭下来,凌厉地打在先前伤口上,竟然不差毫厘。
鄢翮痛得直吸气,暗骂这些惯使刑罚之人,果然是有些手段的。
“我不是奸细。”鄢翮缓了一会儿,咬牙切齿地说出几个字,从小到大,他还没吃过这种苦头。
领头士兵不再多问,让人上了盐水,鞭子抽一次就在盐水里浸泡一次,直到那水变成混沌不见底的血红,才又开口淡淡问,“招吗?”
鄢翮痛得死去活来,身上的衣服已经碎成褴褛,几乎不见未被血染过的白色,身上的伤口不多,也避开了要害,却鞭伤叠鞭伤,最深的甚至依稀见骨。
鞭伤缓缓向外溢血,酸麻辣疼,周围稀稀拉拉的碎肉不时被衣服残片摩擦,愈发疼得难忍。
鄢翮一直咬着舌头才能不昏过去,愤愤啐出一口血沫,“我、不、是。”
“拿铁钳来。”领头士兵微微蹙眉,有些讶异这个娇生惯养的小王爷居然能坚持这么久。
鄢翮深一口浅一口的呼吸着,满嘴的血锈气呛得他不断反胃,眼前也一阵发黑。
那领头士兵走上前,冰冷的铁钳轻轻夹住鄢翮左手拇指的指甲,颇觉可惜地看着那莹润亮泽的指甲道,“十指连心,劝你还是乖乖认了吧。”
“不。”鄢翮红着眼睛咬紧牙齿,下一瞬,还是忍不住尖声叫出来,额上冷汗涔涔如雨下,整个身子都在瑟瑟发抖。
左手拇指只剩下血红的一片,新鲜的血肉被暴露在空气中,指甲已经被硬生生掀掉了,那种深入神经的痛楚绵长持久,鄢翮几乎恨不得要折断手腕逃出桎梏。
领头侍卫伸手按在鄢翮裸露的嫩肉上,刺激得鄢翮一个寒颤,“招吗?”
“……不。”鄢翮喘了好几口,才颤抖着声音答道。
昏暗的柴房里,接二连三地传出凄厉的惨叫,像刮在铁板上的刺钉,直教人耳根发软、心里发抖。
麟光背手站在柴房外,似是享受地闭目聆听,嘴角勾起,“这人,倒有些意思的。”
鄢翮脸色青白,嘴唇被咬的鲜血淋漓,控制不住地抽搐着手脚,原本清明乌亮的眸子黯淡无光,若不是胸膛有规律地起伏,看上去真像是命不久矣。
那领头士兵已经不再轻视鄢翮,只严肃地看着鄢翮十根惨不忍睹的葱指,“公子,你还是不肯说?”
“说……说什么……”鄢翮有气无力地抬头看他一眼,扬起一抹嘲讽的冷笑,“你、叫我公子……看来……这一切、都……都是麟光……给我的下马威了……”
领头士兵一怔,死板的脸上终于有了别的表情,显得有些意外。
鄢翮哼了一声,无力地半阖着眼睛,“……还有什么、尽管……使出来……”
领头士兵愣了愣,犹豫了一瞬,还是让人拿来几根粗长的刑针,挑了一根递到鄢翮眼前,“公子可愿讨饶?”
“休想……”鄢翮呛咳了下,轻蔑地看着他,“你……不过、是条狗……”
那领头士兵遗憾地叹口气,他本来是不想继续折磨这个挺有骨气的小王爷的了,只怪鄢翮自己不识好歹。
将军的手段,绝对不止于此。
对于硬碰硬的人,将军更是喜欢践踏对手的尊严,直到让人服服帖帖,学会顺从。
利落扬手,灌输着内力的粗针便从鄢翮被掀掉指甲的血肉中穿过,鄢翮仰头疯狂地挣扎哀嚎,声音比起之前更加喑哑惨绝。
这一次,他再没能受住此等挖心噬髓的痛楚,双眼翻白晕了过去。
麟光这才从屋外走进来,眉眼带笑地看着刑架上奄奄一息的鄢翮,大手擎住他的下巴,慢慢欣赏着鄢翮的面无人色,“难怪涯瑜舍不得杀他,的确很吸引人啊。”
“将军,还要继续吗?”
“不必了,找个大夫替他看看,别把人弄死了。”麟光松开鄢翮,轻轻探舌舔了舔指尖沾染的血迹,眯着精光四射的双眼,仿佛在看一只逃离不开的猎物。
有了他,就可以好好和涯瑜玩一玩了。
鄢翮高烧了整整一宿,期间浑浑噩噩地梦呓不断,麟光来看了一次,见人没醒便又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前一晚吃得药失了效,鄢翮便被痛醒过来。
有些迷茫地看着周围的锦帐暖床,轻轻一动,全身都痛,尤其是指头,简直像被碾碎了一般痛苦难忍。
鄢翮撑起身子,才发现鞭伤被妥善上了药,十指指尖也被柔软的纱布包了起来。
哼,麟光开心够儿了么。
“来人。”嗓子沙哑地几乎发不出声音,鄢翮叫了一声,屏风外面便立刻有一个丫鬟走了进来,恭谨地低着头,“请小王爷吩咐。”
“倒杯水来。”
“是。”
一杯热水饮下,鄢翮的喉咙才舒畅了些许,他只觉得鞭伤可忍,手指却痛得要命,感觉自己额角都在跳。
“小王爷这么快就醒了。”麟光得知鄢翮醒了,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却丝毫不关心床上的鄢翮伤势如何,只是闲闲地落座饮茶,双目略带玩味地看着鄢翮。
“承蒙将军关照。”鄢翮恨得咬牙,奈何虎落平原,也只能在心里暗自咒骂。
“难为小王爷白白吃了苦头,我已经重罚了那几个士兵,他们一心想抓到奸细,邀功心切了些。”麟光喝着茶,目不转睛地盯着鄢翮,让鄢翮浑身不自在。
鄢翮不甚在意地点头,心中却冷嗤一声——
除非麟光授意,否则他可不信凭麟光严厉治兵的手腕,底下会出现乱用私刑的人。
麟光,究竟想玩什么把戏?
“去替小王爷拿套合适的衣服来。”麟光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那丫鬟接了麟光的眼神,无声退下。
既然要驯服这只小老虎,就要让他失去所有的斗志,只会乖顺。
那衣服,穿在鄢翮身上,会是什么样的风情呢?
第十二章:醉笙
鄢翮冷冷回视着麟光,丝毫不惧的模样,愈发引起了麟光的兴趣。
那丫鬟出去了一阵子,回来时手上便捧着一叠红纱,看得鄢翮不禁挑眉,“将军,你这是何意?”
那透明轻薄的纱衣,穿了甚至比赤身裸体还要勾人欲火,窄袖开领半裙摆,分明就是最下贱的小倌服饰。
“在下不过是想看看鄢翮小王爷的风采,难道不行么?”麟光似乎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你……”鄢翮贝齿紧咬朱唇,白皙的颈子上气的别起经脉。
麟光上前捏开鄢翮的下颔,“小心些,不然唇上的伤口又要流血了。”
那种戏谑调笑的语气,让鄢翮自觉备受侮辱,一言不发地瞪着麟光。
“你好像不太明白自己的处境。”麟光危险地眯起眼睛,薄唇一下子轻浮地压在鄢翮柔软的唇瓣上,辗转吸吮之后,将舌探了进去,秋风扫叶般霸道欺凌。
鄢翮身上无力,只能软软推着他,看上去倒像欲拒还迎。
正要用力去咬,麟光已经将舌退出来,色情地舔着自己的下唇笑道,“涯瑜真是好福气啊。”
鄢翮涨红了脸,觉得恶心至极,恼怒地抬手去擦自己的嘴唇,却不小心触到了指尖伤口,疼得脸色立白,鼻尖都渗出了冷汗。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趁我对你现在还有些兴趣,乖乖陪我;要么,我现在就让你生不如死。你尽可放心,你的身份特殊,我必定不会轻易杀了你的。可是,我有无数种极妙的法子,让你甘心做我的傀儡。”
鄢翮恨恨瞪着麟光阴鸷的眼睛,使劲儿握紧了拳头,指尖的伤口又开始滴血,仿佛只有那种剧痛,才能让他保持理智。
“你帮我对付涯瑜……”
“嗯?”
“你帮我对付涯瑜,要把他留给我……”鄢翮垂了一下眸子,再抬眼,却是满满的坚决和淡漠,“我可以都依你,否则,我绝对不会给你将我变成傀儡的机会。”
一个人真心求死,方法是很多的。
麟光直起了身子,略带审视的目光刺得鄢翮心里不安,鄢翮面上却只带着清浅的淡然自若。
除了这个安乐王的名号和苟延残喘的身子,他没有任何筹码,故,送出去又如何?
“我要看看你的诚意,”麟光突然笑了,大手滑过鄢翮的脸庞,“只穿着这件衣服,来后园的亭子找我。”
说罢,转身大笑着离去。
鄢翮颓然倒在了床上,疲惫地看着那个依旧捧着纱衣的丫鬟,不耐道,“把那破布放下,你出去吧。”
“是。”
他费力地掀被站起来,摸了摸身上昏迷时被人换上的光滑的亵衣,轻轻蹙眉,颤抖着疼痛的手指拉开了系带,乌黑的眼睛落在那刺目的红色纱衣上,苦笑。
红色纱衣下白皙的身子纤巧精致,优美的锁骨横出衣领,胸前两朵茱萸将隐未隐,修长的腿随着迈步从衣下露出,衣角坠铃清脆,半裙随飞飘舞,说不出的诱人蛊惑。
将军府仆从不算少,府里还有不少队士兵在来回巡视。
一路上鄢翮目不斜视,虽然穿着如此妖媚,但清气自流,令窥视者自惭形秽,不敢将眼睛黏上去。
鄢翮只是淡淡地走到亭内坐下,无视麟光火热的上下打量。
“鄢翮如约而至,希望将军不要失信。”
麟光看着鄢翮遗世绝美的姿态,愈发觉得想要摧毁那种清澈纯和,他原就是为了羞辱鄢翮,没想到他竟真的半裸着身子出来见自己。
“听闻鄢翮小王爷琴技卓绝,不知我可有幸听得一曲?”麟光将自己面前的瑶琴推到鄢翮面前,状若诚恳地问道。
鄢翮扫了一眼自己手上被血浸透的纱布,轻笑,“有何不可。”
拆掉手指缠绕的纱布,动作甚至有些粗鲁急躁,似看不见自己正在淌血的伤口。
“一曲浮云调,献丑了。”
他双手抚上瑶琴,低叹一声,便开始轻抹慢捻,指尖拨弄着琴弦,曲子悲凉中透着一种洒然,因为没有指甲拨弦,弹出来的声音有些钝涩,却有别样的味道。
麟光冷眼看着那瑶琴的弦被血染成红色,琴身上也渐渐被血滴成一片殷艳。
鄢翮的曲子没有弱音,也没有断开,一直是那么流畅舒缓,尽管他脸色凄白,冷汗如雨,表情却始终是平静,似乎痛在别人身上。
一曲结束,鄢翮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着身子,靠在了亭柱上微微喘息,但眼神却倔强异常,手指紧紧蜷在掌心,伤口火烧火燎,鲜血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将军满意吗?”
麟光扬手鼓掌,微笑看着鄢翮勉强的样子,起身道,“小王爷名不虚传。”
鄢翮不语,将手握得更紧了些。
麟光走到他跟前,手掌抚上了鄢翮的肩,慢慢滑到锁骨向下,鄢翮颤了一下身子,不做反抗。
“涯瑜有没有告诉你,你刚才那表情很美——”麟光将手覆上鄢翮左胸,手指在茱萸上打圈,鄢翮强压着翻涌的呕欲,抿了抿唇。
“那表情,非常想让人拿把刀,从这里刺进去……看看你的心,究竟是如何的七窍玲珑……”麟光声音愈加低沉,英朗的面孔些微扭曲,兀然张口咬住了鄢翮润白的肩头,直到品到了口中香甜的血液,才意犹未尽地松开了,“来日方长,我会慢慢品尝你的。”
鄢翮皱了下眉头,明白麟光是把和涯瑜的恩怨拉扯到了自己身上。
……无所谓了,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好。
“将军,鄢翮的条件呢?”
“我答应了。”麟光邪笑一声,蹲下身子摸上了鄢翮光滑修长的腿,“你的腿有些不对劲儿,怎么了?”
“先前断过,还没长好。”
“哦?”麟光笑得难得温和,一把握住了鄢翮的小腿,手上猛地发力。
鄢翮没防备之下,不禁蹙眉呻吟。
“要养好啊,不然太可惜了。”麟光放开了鄢翮,眼睛里却带着奇怪的光芒,似乎有些兴奋。
鄢翮轻轻点头,只当没看见。
同麟光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这个男人,多疑,残忍,霸道,乖戾——
让他应付得力不从心。
鄢翮又叹了口气,扶着亭柱吃力地站起来,“将军,鄢翮累了,想去休息。”
麟光站起来,心情大好,向下人吩咐叫了软椅,命他们将鄢翮抬回去,但却没再叫大夫来替鄢翮看伤。
鄢翮倦极地回去,稍稍清洗了手上伤口,反复发热了两天,才算好了一些。
十日之后,涯瑜带着几个亲卫,偷偷赶到了洛阳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