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更多的是心疼。卿漓他可以决然的放弃这个孩子,可是他千万安好。
迫切地想要见到他,却又害怕面对他。
马蹄迅疾,带起的积雪很快甩落在渐行渐远的身后。眼眸里浮凸出一处小院的轮廓。勒马止步,终于还是停在了门前。
“主上。”玄止轻询道,“让属下来。”
“不必。”淳于溟夜上前叩响了生满铜绿的门环。
门环的响动让夏卿漓不得不放弃了舒适的床铺,许澈不知又去哪儿打家劫舍了。花离愁不顾自己的劝阻去后山采药,明知近些日子尽是雪天却依旧固执。
他是不忍让自己担心罢。披上大氅遮掩住臃肿的身形,夏卿漓定稳脚步去开门。
漆痕斑驳的木门咿呀而开,夏卿漓看着眼前的人禁不住后退数步,随即慌张的朝园中走去。
淳于溟夜随即紧紧跟了上去,“卿漓,停下。”
夏卿漓此刻撑着沉重的身子委实走不快,淳于溟夜很快就追上他从身后紧紧环住了夏卿漓的身子。
“你,放手。”夏卿漓声音嘶哑,极力抑制着失控的情绪。
雪越下越大,冰凉的雪花在脸颊上融成晶亮的水珠,夏卿漓的眼睫上缀满了细碎的水珠,眼角湿润。
“不放。”淳于溟夜此刻像个孩童般,“若我放手你又要离开我了,卿漓,我很想你。”
眼眶微酸,一阵阵的疼痛袭上了夏卿漓的腹部,夏卿漓紧紧咬住唇等待这阵疼痛过去。
“溟夜,你放手,我们不可能了。”
“不。”淳于溟夜将他拥得更紧了,“虽然我们的孩子不在了,不论是何缘由,但是我知道卿漓你定然也是不舍。”
“孩子,不在了?”夏卿漓疑惑不已,“你说什么……”
“……唔……”疼痛迫使他低哼一声扯住了淳于溟夜的衣衫。
“卿漓!”淳于溟夜自身后拥住夏卿漓,此刻见他痛苦的靠在自己身上惊骇莫名。
“扶,扶我到房中。”腹内的疼痛愈发强烈,夏卿漓感到一股温热浸湿了身下的衣衫。
心头又惊又急,小家伙怕是要出来了。
将夏卿漓扶到床上躺好,淳于溟夜看着眼前的一切竟震惊的声音发颤,“卿漓,你……我们的孩子,还在。“
夏卿漓勉励点了点头,“他,怕是要出来了,快,快到后山找师兄……”
淳于溟夜冲门外喊道,“玄止,去后山将花离愁带来,要快!”
玄止自然不敢怠慢,虽然他不知道房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另主上六神无主的人,也只有房中的那位。
疼痛一波一波的冲蚀着夏卿漓的忍耐,他死死叩紧了牙关,只有破碎的痛哼自唇齿间溢出。
“卿漓,你还好不好。”淳于溟夜此时已将夏卿漓的衣裤小心脱下,尽管房中温暖,夏卿漓还是忍不住战栗。
不知是不是由于淳于溟夜的注视,夏卿漓有些难堪的收拢双腿,身上的棉被微微滑落,“你,你不要看。”
不愿让溟夜看到如此脆弱的自己,自己以男身孕子已是难堪不已,更不愿,让他看到这个模样的自己。
疼痛越发密了,身下有什么想要冲破禁锢的疼痛更加难忍。
淳于溟夜的眸光温柔如水,他轻轻地吻上夏卿漓的额头,“卿漓,我很欢喜,这是我们的孩子呢。你这样,很好看。”
心底萦绕出淡淡的暖意,可是此时却来不及感念,温热的液体冲出了身体,夏卿漓能感觉到孩子正一点点冲破束缚。
“呃……”剧痛袭来,夏卿漓觉得身子像要被撕成两半。
“卿漓,咬住我的手。”淳于溟夜努力使自己看起来镇定,该死的花离愁,这时候出去做什么。
门被大力打开,身着白衣的花离愁走了进来,显然已在外室抖去了一身寒气。
花离愁此刻无心计较淳于溟夜为何在此,只低声轻询,“如何?”
淳于溟夜心中稍安,“他,孩子要出来了。”
废话。花离愁无奈的白了他一眼,“我当然知道,卿漓,撑住,已经看到宝宝的脑袋了。”
夏卿漓紧绷的神经此时渐渐放松,“离愁,我,我快没力气了。”
花离愁缓声安慰,“再撑会儿,你不想快些见到宝宝么?”
话音未落,便见夏卿漓痛哼一声死死握住了淳于溟夜的手。
“卿漓!”
花离愁惊呼,“用力,他快出来了。”
一阵剧痛传来,夏卿漓狠狠咬住搁在口中的手指,上身猛然弹起。
撕裂般的剧痛中,夏卿漓感到腹中的小家伙剥离了自己的身体。
眼前虚落的恍惚,夏卿漓在听到婴儿清亮的哭声后疲倦的昏睡过去。
17、琵琶弦上说相思
雪后的空气干净清凉,院落里分外清净。落了叶的花树上落满厚厚的积雪,阳光晴朗明亮,房檐上不时断续低落融化的积雪。
房间里暖融融的,许澈端着熬好的汤小心的放在外间的桌上,花离愁在摇篮旁仔细的照看着宝宝。许澈好奇而又惊喜的靠过去,伸出手指试图碰触宝宝嫩嫩的脸颊。
花离愁一巴掌拍掉他的手,“你手凉,别冻着宝宝。”
许澈吐了吐舌头,小声问,“汤要端进去么?”
“卿漓这会儿怕是还没醒,他累坏了,让他睡一会罢。”
“那个人呢?”
“不必理他。”花离愁冷淡的道,转过头自顾看顾宝宝。
许澈似懂非懂,也趴在摇篮旁惊喜的看着摇篮里的小家伙。
夏卿漓躺在床上安然沉睡,被子柔软舒适,白皙的脸颊因身体的虚弱失了血色。淳于溟夜将在被子下面紧紧将他的手握在手中。
骨节清修,拨开他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发,心疼的抚上夏卿漓的脸颊,指尖流连不舍透肤而过的温润。
良久,夏卿漓合着的眼眸缓缓睁开,浓密的眼睫筛碎淡淡的薄光。
“卿漓。”淳于溟夜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我睡了多久?”夏卿漓并未有丝毫的喜怒,缓了缓力气,“孩子呢?”
见夏卿漓试图挣扎着坐起,淳于溟夜制止他,“孩子很好,你不必担心,花离愁正看着他呢。你睡了一天了,我去给你端些吃的来。”
夏卿漓固执的摇摇头,没有看到宝宝他始终放心不下,花离愁痛失孩子的场景不时冲蚀着他的内心,他此刻只想迫切的看看宝宝。
淳于溟夜知道他爱子心切,为他掖了掖被角,“你乖乖等着,我去把孩子抱过来。”
隐隐听到外室里的交谈声,夏卿漓活动了下虚软的身子,腰部以下酸痛难忍,隐隐撕裂的痛楚使他不禁轻轻皱了皱眉。
帘幕轻掀,淳于溟夜小心的抱着宝宝走近,“卿漓,你看看他。”
宝宝被放在身边,夏卿漓看着宝宝微皱的小脸忍不住想要流下泪来。
轻轻搂过宝宝,脸颊轻蹭上宝宝的小脸,睡梦中的小家伙不满好梦被打断不管不顾的大哭起来。
夏卿漓忍不住笑,“溟夜,他好丑。”
淳于溟夜将他们一同抱在怀里,“哪有说自己儿子丑的,刚出生的宝宝都这个模样。我们的儿子,怎么会丑。”
夏卿漓此刻才像想起什么,“是儿子?”
淳于溟夜宠溺的吻吻他的鼻尖,“傻瓜,此刻才想到要问。”
手忙脚乱的哄睡了宝宝,夏卿漓心内的不安散去,此时才认真打量躺在身侧的人。比以前黑瘦了些,也憔悴了些。
淳于溟夜抱紧他,“阁楼走水的那晚,我本是要去看你。如果我去,你就不会吃这么多苦。”
漫天的火光里,隔湖而望的瞬间淳于溟夜心神俱裂。
卿漓还在楼上。
这个认知让他慌乱无措,等赶至阁楼,他不顾众人阻劝冲进了火海,他既希望看到夏卿漓,又希望看不到他。
砸落的横木燃烧着灼烫他的肩膀,犹自不觉。被烟火熏灼的喉咙喑哑绝望。
所幸并未在废墟中找到受伤的人,料定他还活着。
却也不敢想,这火究竟是如何引起。
不敢承认,夏卿漓他是因为想要逃离自己。不愿相信,他心中始终挂念着他的父王,他的天下。
动用了全部的力量找寻,他也懂得夏卿漓精湛的易容术,所以,他不敢逼得太紧。
尘世浩渺,他怕自己丢了他。
再见的场景在心内描摹了无数遍,试图问他,他的心中究竟有没有他淳于溟夜的存在,哪怕只是盘踞着微笑的地方。
可是见到的那刻,一切都已不再重要,他只是想将眼前的男子紧紧抱住,再不放手。
“溟夜,抱歉。”夏卿漓悠悠的叹道,“我不该任性。”
自己的离开,定然让他吃了不少苦。
他辗转奔波,条件虽不妥帖却也安然,因为心内并不绝望。他不清楚自己的离开给淳于溟夜带来了什么,可是淳于溟夜紧紧将他拥入怀中的刹那,无助的像个怕被丢弃的小孩子。
很久之前的自己,在冰冷的雨夜,执着一盏灯笼行走在空落的街上。
风很大,雨很凉。
没有人肯停留,小心的守着快要熄灭的烛火,奢望着有人肯带自己走。
风势渐强,火苗不甘的挣扎着熄灭。只能抱紧了自己,在放弃的刹那,有人为他执一把伞。
温暖的衣衫仍旧带着少年清凉的味道,旷野之上,满心是他。
“卿漓,不要再离开我,好不好。”新生的胡茬在脖颈间带来酥麻的疼。
“好。”
“卿漓,跟我离开,可好?”终于还是问出口,淳于溟夜忐忑的看着沉默不语的他。
“溟夜,你可不可以等我,等我给宁国的百姓一个交代。”
“好。”轻轻在他的唇上浅浅的啄吻,“可是,你不许丢下我。”
“嗯。”低低的应了一声,“我饿了。”
“我让花狐狸把饭给你端进来。”
“师兄又怎么得罪你了?”夏卿漓好笑的看着淳于溟夜生闷气的模样。
“我看他对咱们宝宝觊觎得很,一个人霸着不放。”
“溟夜。”夏卿漓想把花离愁的事说与他,可又作罢,“反正你是孩子的爹,就不要跟师兄计较了。”
心疼的看着压抑着不适强自欢笑的夏卿漓,淳于溟夜低低呢喃,“卿漓,都是我不好,不该让你受这般苦楚。”
耳朵微烫,夏卿漓靠在他怀里,“看到宝宝很好,我很欢喜。”
尽管仍旧对生子一事有些许抵触,但能拥有两人的孩子,却是暗自欢喜不已。
淳于溟夜小心俯下头去,温柔而又坚定地吻上了夏卿漓淡淡的唇。
18、赏心乐事
马车内光线不甚清明,宝宝睡着了,粉嘟嘟的小嘴无意识的微动。夏卿漓稍稍活动一下僵硬的手臂,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将宝宝抱在怀里。
淳于溟夜又往火炉里加了块木炭,在他身旁坐下来,“你累不累,我抱一会儿。”
尽管手臂酸麻,夏卿漓还是不舍得撒手,不过看着淳于溟夜一脸温柔与期许,还是慢慢将宝宝递到他怀里。
“他好能睡……卿漓,你看墨儿的眼睛,跟你的好像。”淳于溟夜用手指碰碰宝宝嫩嫩的脸颊,“鼻子还是像我多些。”
夏卿漓不说话,只是透过帘幕微小的缝隙探看,“还要多久?”
淳于溟夜紧紧掩住了车帘,“你不可吹冷风。”
虽然对溟夜小心翼翼的的态度颇为无奈,可还是听话的扣紧了车帘。
车行的极稳,微微的晃动中夏卿漓忍不住睡过去,醒来时却是在床上。
撩起翠色的帘慢,水般的质地自腕上流过。
房内虽暖却不窒闷,宝宝躺在摇床上,乌溜溜的眼珠眨也不眨的盯着夏卿漓瞧。
呆愣了片刻,回神时已将宝宝抱在怀里。花朵般美好的婴孩,粉色的嘴唇微微动着,忍不住用手轻触他的双颊。
墨儿。
“淳于……墨白。”小声的不自觉地喊出声。
抬起头来,淳于溟夜立于身前,一双眸子熠水而耀。
宝宝看到淳于溟夜格外兴奋,两只圆圆的小腿胡乱的踢蹬,咧着嘴笑着,未长牙齿的牙床粉粉嫩嫩。
口水流了出来,夏卿漓拿了软软的布巾为他拭去。
“雪停了。”这话却不是发问。
淳于溟夜应了一声,“还未,这会儿下的越发密了,若这样下去,只怕要在这里耽搁些时候。”
宝宝右手握紧了淳于溟夜的手指,开心的往嘴里送。
“这个可不能吃。”淳于溟夜晃动着宝宝的右手笑道。
“他饿了么?”夏卿漓皱着眉头。
“饭已好了,你也饿了罢,我让玄止端来。”
晚饭显然是精心准备的,夏卿漓端过熬得烂烂的奶粥放在摇床旁的桌几上,将小家伙小心的抱在怀里。
经过这些日子来,他抱着墨儿的姿势不像初时的僵硬,用小木勺舀了粥吹凉,一点点喂墨儿吃下。
喂孩子这事看似不大,却细致繁琐。
“卿漓,给。”
唇角一片温热,夏卿漓习惯性的张口,淳于溟夜将手中的花糕喂给他。
夏卿漓忙着喂墨儿,未曾抬眼看他,“你先吃不用管我。”
淳于溟夜探手捏了他的下颌,不由分说的吻了上去。
心下一惊,头微侧,这灼烫的吻却是落在唇角。
“你……”
犹不罢休,淳于溟夜挑开他的齿关,极尽缠绵。
夏卿漓满脸滚烫垂了头,“你太胡闹了。”
轻声笑,“墨儿小,你顾忌什么。”
墨儿此时窝在自己爹爹的怀里咂着小嘴,乌沉沉的眸子好奇的看着两位父亲大人。
呀的一声欢喜出声。
淳于溟夜抱起他,“墨儿也赞同爹是不是?”
夏卿漓重又正了正摇床里的小枕头,淳于溟夜不忍释手的将睡着的小家伙放进去。
等两人用过饭时天已黑透,木窗的花纹被窗外寒雪映的微白。
雪势未减。
外室的门被推开,隐约听到呼啸的风声。
花离愁取下斗篷,暗处的人见机的收去。夏卿漓倒了热茶递给他,他捧在手中暖着,偎着火炉坐下。
夏卿漓瞧着他脸色已无血色,只是莹白如玉,这玉,怕是比窗外的雪还要寒透。
“药没喝。”
花离愁抖抖衣袖,仿佛是要把袖子里笼的寒气烧成灰烬。
“也无妨。”
“师兄你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没人替你受着。”夏卿漓极力掩了怒意。
“不过一副臭皮囊,过不了几年一把火也就烧的干干净净了。”花离愁蓦地将茶浇在火炉上,炉火兹的一声窜的很高,映的他的脸色有了稍许暖意。
“狐狸呢?”显然是不愿多谈。
夏卿漓暗自叹了口气,“有事。”
两人不再说话,房间里安静的恰到好处。
夏卿漓翻看着书卷,花离愁斜靠在椅背上,手中端着茶却不知所思为何。
如此过了快两个时辰,淳于溟夜还没有回来。房间里有地龙,夏卿漓也还是往火炉里添了木炭。
花离愁却是歪在桌子上睡了过去。夏卿漓不忍惊动他,取了薄毯为他盖上,敲敲扣了他的脉。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