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走了以后,走到陈睿风的身边,罗文揉了揉他的眉心,“记得,不要干涉我的工作,既然你现在没事可做,不如去我那里搬家,等案子结束后,我也好有个舒适的环境好好休息休息,不是吗?”
掏出手电看了看瞳孔,又听他做了几个呼吸循环,在罗文转身准备离去时,陈睿风从后拥紧了他的身子。
“答应我,如果感觉到不适,立即去医院,然后通知我。不管我在做什么,不管我在哪里,都会以最快的时间出现在你身边。最重要的,记得,你有我。”
轻叹了一口气,抚摸着他的手,罗文柔声道:“知道了,我真的该走了。”
无奈下,陈睿风松开了手,和他一起往外走去。
到了鉴证科门口,郑佩文刚刚发动车子,伸出头去,“陈主任,我送你。”
罗文打开车门,冲着郑佩文挥了挥手,微雨下的他,笑得如阳光般灿烂。
……
“有没有想过,当他知道了这些事后,你怎么办?”
喝下两口咖啡,呼出的空气微微发热,“他没有机会知道。”
“为什么?”
“话,只说这一遍!第一,我有最有力的时间证人,第二,环境证据等于零。第三……”
陈睿风将咖啡杯放在行李箱上,抽出一支烟点燃,“这个最有力的时间证人当中,应该也包括我吧?还有,你的第三,是什么?”
身子转得有些急,郑佩文盯着他的侧脸,“第三,我已经将一切证据都指向了另一个人!”
烟,放在口中,静静的燃着。
过了片刻,他只问了一个字,“谁?”
发动车子起步,放下窗户,外面的雨丝顺着车窗飘了进来,很快湿了郑佩文额前的刘海,“陈睿风,不要让我发现你有对他不忠的时候。”
“你将一切证据指向她,就是为了试我?”
“话,已经说得够多了,我的事,你知道得越少越好,别忘了你的责任!!”
将车停在罗文居住的小区停车场,陈睿风下了车,“你做的事,到了最后,受伤最深的,只有他,还有你哥。”
伸手关上车门,“上次我说过,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就你的专业来判断,他还有多少次机会?!恶化,不是我造成的,恶化,一开始就已经存在,我做的,只是切除这一部分的恶化!”
马达声渐远,陈睿风再次点燃一支烟,轻声道:“你的所谓切除,这个过程,正是在消耗他所剩无几的时间!我是该阻止你?还是该……”
转过脚步,掏出电话,看了一眼屏幕,拨了出去。
“上次的事,谢谢,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一起吃顿饭。”
电话那头的人笑了笑,听起来的感觉,很糟糕。
“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有机会再说吧。”
挂断电话,陈睿风转过身,耳边回荡着郑佩文的话,沉重的心情,使他无论如何也迈不出第二步。
……
雨丝连线,绵续不断。
身影站在窗边,残黄已近,她却依然穿着那套不变的白色连衣裙。
房间桌子上放着几张照片和一封信。信的内容很简短,由打印出来的字,逐个拼接而成。
“这是第二份礼物,紧接着,会有第三份。你曾经对他所作的,我会悉数奉还!!!”
拿起照片,不可否认,心里的感觉很痛快,照片上的男人,面容扭曲。这张脸的主人,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得意与猥琐,有的,只剩惧怕,如同看到了死神一般的惧怕。
开门的声音传来,手里的照片随着手指骤然一抖,落到了来人的脚边。
抓紧他的衣领,声线低哑中带着怒意,“你当初为什么不连她一起催眠?!!!”
将照片连同信一起点燃,灰烬丢进下水道,“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是我催眠不了的。一种是天使,一种是进化过的恶魔,很显然,这两种比较罕见的人,如今都被我遇上了。”
“她的进化……她的进化是你一手造成的!!!!”
缓缓走到身边,看着那道颤抖的身影,端起她的下颚,直视着面前散乱的瞳孔。
“你累了……你已经很累了……你听……外面窗台上的落雨声……嘀嗒……嘀嗒……嘀嗒……”
雨刷,有节奏的工作着。林朗第十次扭过头去看着身边的司机。
罗文眉头紧锁,双手握紧方向盘,又一个急转弯,林朗感觉自己再这样下去,要吐了!
“我知道你着急,可是人身安全同样重要啊!”
紧抿的唇微微张了张,吐出两个字,“闭嘴!!”
“……”
十字路口正值上班高峰期,罗文将车直接停在红绿灯下,不顾后面按喇叭骂娘的滔天怨言,下了车走向正在分流车辆的交警,亮出了证件后和他说了几句话,然后转身返回。
回到车里,他抽出两张面纸擦了擦眼镜,复又带上,“你把安全带系上,然后尽量选择远处的景物,别总看我,这样就不会晕车了。”
“……”
林朗尚未消化完他的话,耳畔突然听到了刺耳的警笛声。
“你让他们开道?”
“知道今天雨水的密度有多大吗?这样对我们环境取证很不利,加上这会儿是上班高峰期,不找他们开道,我们晚到一分钟,可能就会错过一个关键证据。”
挂档,急速起步,罗文眼瞳中的焦虑已然溢于言表,此时,公里表显示的时速在八十迈,并且还在提速中。
铁炉子渐渐被甩在后面,无奈下,交警只得用扩音器提醒前方的车让路。
林朗抓紧身边的扶手拉环,“我知道你着急,可是……”
再次换挡,“放心,相信我的技术,科里这么重视你这个人才,不会让你英年早逝的!”
“……”- -!!
到了现场之后,等着他们的,是临时搭建的帐篷以及郑福昌铁青的脸,这一次,连分局局长李林也在,记者被警员挡在了警戒线的外面。
看到他们下了车,郑福昌迎了上来,递过两把伞,林朗打开一把,却发现罗文没有接,径自往现场走去。
站在附近环顾一周,然后进了现场看了看死者,不到三分钟,罗文出了帐篷,林朗走上前,将伞挪了挪,“你注意身体。”
转头又看了死者一眼,罗文的笑带着冷意,“通知痕检组收队,现场不会再留下任何的证据了,通知白车将死者送到鉴证科,你跟车一起回去,先不要动尸体,等我回去再说。”
有些意外,林朗看着他,“你不跟着一起回去?”
摘下手套,没有回答他的话,看到不远处的李林在冲他招手,罗文走出两步,回过头,“你回去好好想想上一名死者,看看能不能找到共同点。”
……
刑侦大队长办公室里,有三道眉头紧皱的人正在抽着烟。
“哎?我说,你能不能消停会儿?眼睛都快被你晃花了!!”
郑福昌转身,“老子静不下来!”
两人同时看罗文,后者只是靠在沙发上,像是在思考。
过了会儿,熄灭手里的烟蒂,准备再点燃一支的时候,郑福昌狠狠瞪了他一眼,夺走了罗文手里的烟,“你小子当饭吃呐?!别抽了!”
罗文笑了笑,伸出手,摊开,四根手指勾了勾,“关于我的发现,你还想不想听了?”
怒瞪随即变得无力,郑胖子想将烟盒摔在罗文的脸上,到了最后,他的力度没变,只不过,是将烟盒摔在臭小子身边的沙发上,在烟盒弹起来的一瞬,被罗文准确无误的接在手中。
深深抽了一口再次点燃的烟,罗文的话,语气肯定,“这两起案件,可以并案侦察了。”
李林敲着办公桌,“需不需要局里特批成立专案组?”
郑福昌与罗文斩钉截铁,“不需要!”
两个人的习惯相同,多年的合作默契,比专案组的人数众多要有效得多。
站起身来,李林重重拍了拍郑福昌的肩膀,“既然不需要专案组,那么,我给你下一个期限,十天,最多半个月,必须破案!”
看着郑福昌变得底气不足的表情,罗文靠在沙发上,脸上的神情隐在烟雾中,“李局,我们现在是被凶手牵着鼻子走,死者的面容被毁,没办法发核查通报,只能等到家人来报失踪。这就代表着,我们无法从死者身边的人入手去查。直觉上认为,凶手每次作案,都会留下特定的提示,这是个解密型游戏……凶手……应该是冲着我来的,可能这样形容不确切,但,只是一种隐性的感知,估计她,还会再犯案。希望……是我的直觉有误吧!”
李林与郑福昌同时抽嘴角,心道:“你小子的直觉,有哪一次错过?妈的!”
……
第七节
中午,雨已经停了,气温有所回升。地面上残留的水迹缓缓蒸发,空气湿度变大,皮肤上黏腻的感觉,令人很不舒服。
教室的玻璃窗擦得很亮,折光云中投射进来的阳光,给她年轻的面容上,蒙上了一层厚重。
“我想你了,怎么办?”
信息发出后,很快来了回复。
“晚上你有空吗?这会儿我正陪她和孩子逛街。”
唇角扬起一道阴侧的弧度,思考了片刻,信息再次发出。
“暑假加课已经结束了,园里的老师说,晚上想去游泳馆轻松轻松,你来XX游泳馆找我吧,到时候我们就可以……”
对方没有再回信息,她对此已是会意。放下手机,取出无线网卡与电脑连接,将准备好的几封邮件发出,她面上的阴沉笑容,渐渐转变。
……
解剖室里,林朗站在空调前,抬头,罗文笑了笑,“你要再开空调的话,估计李科会让你写一份关于低碳的分析报告,并且要求字数。”
回过头,林朗眼瞳一眯,“罗文,没有低温环境,你能正常工作吗?”
用手背推了推眼镜,“夏季出现场的时候,环境温度是低还是高?”
走上前,双手撑着解剖台,凑近罗文,“那你为什么总是将解剖室的温度调得那么低?”
下刀,纵切死者腹部,分离脂肪,“那个时候吗?热!你爪子拿开,否则我不介意来一场活检!”
“……”
打开解剖台上的水槽开关,空气中的血腥味道,越来越浓。
罗文换了把手术刀,切开死者的胃部组织,“两者之间的共同点,你找到了吗?”
靠在工作台上,看着工作中的罗文,无框的镜片下,是他专注的眼神。专注中,似乎还带着淡淡的忧伤。
“罗文。”
“恩?”
“你工作时的眼神总是很怪。”
放下手术刀,罗文抬头,“他是谁?”
“死者。”
“法医的准则是什么?”
“……”
近距离观察死者胃内部组织,因为戴着口罩,声线有些沉闷,“送到我们这里来的,很少有自然死亡的,不管他们生前有没有犯过罪,只要是非正常死亡,我们就有责任和义务替他们找出凶手,并且是在最短的时间内。”
晃了晃脑壳儿,林朗的视线依然停留在他的脸颊上,“这个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说你的眼神为什么总是带着淡淡的忧伤?”
听到他的问话,罗文笑了笑,林朗看不到他面上的表情,只能看到那双眼瞳,深弯的弧度。
如果是郑胖子在,他一定明白罗文这种笑容的涵义,只是小法医……
“你来看死者胃里的情况。”
走上前,“他胃部的喷门和食道都有被烫伤的痕迹,这说明什么?”
摘下口罩和手套,“说明凶手是个变态。”
林朗没有说话,他在等着罗文接下来的分析。
坐在椅子上,摘下眼镜,“死者同样有紫癜性出血症状,与第一名死者相同,如果我估计得没错,这种毒素应该能够造成人的感官神经麻痹。死者小臂的斜方肌被切除,菱形肌受损严重,臀部的梨状肌同样受损严重,造成他四肢完全丧失行动能力。如果感官麻痹的话,死者的痛感便会减低,凶手将滚烫的液体从他口腔灌入,目的应该只是想要刺激他的感官神经恢复部分知觉,加重他死前的痛苦。初检没有发现这些,是因为浓硫酸腐蚀死者面部轮廓时,口腔组织被同时破坏。”
小法医听着大法医的分析,脸上的菜色越来越浓。
戴上眼镜,察觉到他的反应,罗文笑了笑,将更衣柜钥匙递给他,“怎么?这才几天,你就熬得有些吃不消了?到我衣柜里,将下面的盒子拿过来。”
捂着嘴接过钥匙,林朗直接冲出解剖室,没过多久拿着一只木盒回来,依旧顶着一张菠菜脸。
推了推眼镜,取过酒精炉,在量杯里倒了些水,从木盒的纸包里取了些粉末放进量杯,一系列动作结束后,淡淡的清香萦绕在空气里,缓缓散开。
呼吸着极其清爽的空气,林朗凑近酒精炉,“你点的是什么?香薰吗?”
“这是龙脑香,能够驱邪风醒大脑。”
“龙脑香?这个我知道,那是中药。磕了迷幻药的人……等等!你身边的朋友中……有人嗑药?”
没有得到回答,林朗看着罗文,后者靠在解剖台旁边的墙壁上,似是想起了什么,狭长的眼眸中,尽是失神,纤长的羽睫随着呼吸,一颤一颤的动。随着目光下移,林朗看到了罗文脖颈上并排贴着两块创可贴。
过了许久,罗文突然抬头与林朗直视,“看够没?!今天的报告你来出……”
林朗还没来得及炸毛儿,解剖室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进来的是连气儿都喘不匀的郑福昌。多年来的合作,罗文已经习惯了郑福昌的脾气。
“我电话在办公室。”
“呼呼……”
“你应该知道我工作的习惯。”
“呼……”
“你该减肥了。”
“……”
看着眼前面色淡然的罗文,林朗对他的佩服再次加深了一分,就在他挪着脚后跟准备开溜的时候,郑福昌竖着鼻子闻了闻,“这不是文文经常点的香薰吗?你怎么在解剖室里点这玩意儿?”
林朗转过头去,果然对上了罗文复杂的眼神。
“你来找我什么事儿?”
郑福昌被他问得一愣,“你收到邮件没?”
“邮件?去看看。”
两人走到门口,罗文回头,“林朗,将尸体送到殓房,然后回来,打扫消毒解剖室。”
“……”
转身,小法医咬牙切齿,暗道:“我不是白痴!不会乱说话!!”
两人离开后,林朗看着量杯里所剩无几的龙脑香,陷入了沉思。
“难道……那个嗑药的人,是郑队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