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掉空烟盒,罗文伸了伸手,郑胖子怒瞪他一眼后,掏出一支烟丢给他。
将烟点燃,罗文思考了片刻,说道:“看起来这个真正的凶手,对我们的办案习惯以及路线所需时间,都很了解。”
郑福昌正在点烟,听到他这么说,抬起头问道:“你什么意思?”
按了按太阳穴,罗文闭上眼瞳,“算一算,你去找徐彤的时候是几点?我比对DNA和你查死者的时间,加上赶到游泳馆的时间,我们到那里时,是几点?”
“午夜?”
“呵……”罗文冷笑一声,“我就说了,凶手是在牵着我们的鼻子走,她将徐彤送到我们面前,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我猜得没错,明天各大媒体应该会接到密报,说近几日的连环凶杀案,罪犯我们已经抓到了。懂得利用舆论以及公众的压力……”
坐起身,将烟蒂熄灭,再次伸出手,郑福昌将手里的空烟盒揉成一团,耸了耸肩,问道:“怎么不接着往下说了?”
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罗文将手收回,斜插在胸前,再次闭上眼瞳,“没什么,只是有点累了。”
郑福昌打开抽屉,悄悄拿出另一盒烟,走到他身边坐下,抽出一支点燃,“从发现第一名死者到现在,你连着工作三天了吧?不累才怪!!”
罗文的手缓缓伸出,被郑胖子察觉,一巴掌拍飞,“臭小子!不准再抽了!!”
看到他的表情有些沮丧,郑福昌刚准备将烟盒递给他,却听罗文轻轻说了句,“你不想知道我的发现了?”
郑福昌歪着头,话说得少有的认真,“我说,你能不能换一个威胁的方式?还有,那小子天天和你腻在一块儿,你得注意身体!”
罗文同样歪着头,狭长的眼瞳中,掠过一丝冷光,“你想说什么?!”
意识到兴许触碰到了臭小子的底限,郑福昌干笑几声,端起水杯,“没什么。”
瞅准时机,罗文回过头去,同时将身子往一边不动声色的挪了挪,“郑胖子,你是在好奇我们两个人的体位吗?”
“噗~咳咳……”
累了几天的罗文说完后,靠在沙发上,笑意很淡,心道:“斗嘴,你永远都不是老子的对手!”
累了几天的郑福昌听完后,被水呛得弯着腰,咳嗽得很惨,心道:“老子好奇才怪!不过……两个男人……呃……”
……
第十节
郊外的夜,与那晚一样,骤然而来的嘶吼声,轻易的撕碎了本属于这里的静谧。
“等着你们的,只有墓碑与志!那不朽的铭,你们不配!”
嘶吼渐渐停歇,她显得有些累,这会儿的耳畔,只剩风声,如同奏鸣曲般的美妙音律。
扔掉手里的汽油桶,掏出火机点燃一支烟,转身,将仍在燃烧的不锈钢火机丢至身后。
当火光燃起时,映得她那张清秀的面容,似嗜血的兽。
“路,还没有到尽头。弹给你们听的催命协奏曲,仍在月光下继续。”
手,抬至半空。修长的手指虚弹几下,“你们听,这些音节,像是在嘲笑着你们肮脏的灵魂,像是在为你们吟唱最美的悼亡曲。”
靠在车头盖,烟,一支接着一支点燃,燃尽在唇边。
抬起头,银月如钩,她已不再是天使。
风力渐转,越来越大,眼前的一切,随着不断发出的“噼啪”声,渐渐焚毁。
……
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用力,带上耳机,她的声线恢复自然,清甜可人。
“我看着夜,静静的落,继而被风吹破。那些生灵想要争脱他们悲怆命运的枷锁,我只是站在那里,听着。”
耳机中传来的声音,沉稳干练,少了以往的阴冷,很温和,“夜,是曙光来临前期的一个过程。”
“想要曙光,就必须撕裂你这个黑夜。”
对方听后,笑得很开怀,“撕裂我这个夜的代价,如同将你这个黎明前的黑暗暴露在他的面前。也就意味着……你将亲手撕裂他赖以为生的灵魂。”
“你以为,每个人都会像徐彤那么笨,甘愿被你利用?”
“你以为,自己真的很聪明?想要的东西,我已经拿到,她对于我来说,没什么用了,你这样做,倒是省却我不少麻烦。”
“……”
“我所认识的人当中,我所侵略过的人当中,最聪明的,只有他!很怀念,他的身体以及他的唇。呵呵呵……”
“你!”
盲音响过,她摘下耳机,握着方向盘的手,骤然变得无力,车,缓缓的滑行在城际高速上。
……
“究竟是谁?一直掐住你命运的咽喉,是我吗?”
……
“究竟是谁?将你放逐到世界的尽头,令你只能默默的舔舐着不断流血的伤口,又是我吗?”
……
“原以为,我是圣洁的,是可以引领你通往天堂之路的,可为什么?我的手,为什么在颤抖?原来我不是圣洁的,是早已被玷污的。这副被玷污过的身躯,如何还能用我这卑微的双手,带着你走?”
……
车子,骤然停下,她用力的拍着方向盘,解开安全带,像受伤的野兽一般,喘息着。昂起头,厉声的尖叫呐喊而出,身边穿行而过的车,没有一辆停下。
“人性,原来就是这样吗?如同那晚,如同那些从巷口经过的脚步声,任由我被那些人撕扯,喊到声线嘶哑……没有人救我……没有人救过我……没有人……只有你……只有你……”
紧抿的唇,一直在颤抖,两个字,艰难却不断的呢喃在她的口中。
“罗文……罗文……”
打开行李箱,拿出药瓶,吞下两颗的药丸。车子里的人,渐渐恢复平静,面上带着的,是近乎疯狂但却悄声无息的笑!
……
站在窗边,罗文回头看了看睡在沙发上的郑福昌,他又翻了个身,眉头紧皱,像是在做恶梦。
苍白的脸上,他的眉头同样紧皱。黝黑的眼瞳中,倒映着不远处的霓虹,清辉的光晕,闪烁不定。
漫漫的夜,令他总有种心绪不宁的感觉。
轻轻推开办公室房门,罗文走向滞留室,估计徐彤该睡醒了,从现场把她带回来之后,她一直昏沉沉的,这种迹象,说明了什么?
站在门口,罗文低着头想了想,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热水,点开口袋里的录音笔,开门进去,发现徐彤正坐在椅子上。
将水杯递给她,罗文的笑意很淡,“睡得好吗?”
沉默了几分钟,面前端着水杯的人,他的手伸得很直,不带任何的颤抖。
缓缓伸出手去,接过水杯放在唇边,片刻后,徐彤叹了口气,喝了几口,脸色稍稍有了些红润,“谢谢。”
眼瞳中的焦距有些涣散,罗文靠在门上,“有话要说吗?”
徐彤将视线停留在罗文面容上,第一次近距离的审视他,狭长的眼瞳中,是疲惫的神色,苍白如纸的皮肤,近乎透明,看到罗文的视线与自己相对,徐彤笑了笑,“你看起来,比我更需要睡眠。”
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眼前的世界有些摇晃,掏出药盒服下几片,徐彤将水杯递给他,罗文摇了摇头,药的苦味,他已经习惯。
“为什么承认杀人?”
“呵……”徐彤笑了一声,“以前,关于唐伟的案子,郑队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那你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手肘放在椅子靠背上,徐彤面带明媚的笑,“罗文,你应该只是一名法医而已,对于你所问的问题,我没有必要回答。”
带上眼镜,罗文看着徐彤,眼前的这个女人,究竟哪一面,才是她最真实的?
“这个问题,我是替陈睿风问的。他一定也想知道,你这一次,到底为什么承认杀人?”
徐彤没有回答,将头放在手肘上,话语淡然,“第一名死者,身中基因变异过的铃兰花中提炼出来的毒素,造成他神经功能麻痹。活体解剖手法下刀精准,最后用经硫化氢提取的高浓度硫酸来毁尸灭迹。第二名死者,手部与足部肌腱组织被切除了一部分,使他丧失了行动能力,到最后,失血性休克死亡,同样身中变异过的铃兰花毒,同样用硫酸来毁尸灭迹。第三名死者,嘴里的填充物,超过了他口腔承受极限,导致其呼吸微弱,脑部供氧不达标,加上铃兰花毒,造成慢性机械窒息死亡。怎么样?罗法医,我说的这些死者的死亡过程,正确吗?”
对于徐彤的回答,罗文没有惊讶,“你所说的与死者以及现场我所见到的,只有一样与凶手不符合。”
“什么?”
手指有节奏的点着身后的门板,罗文笑了笑,“作为礼尚往来,你是否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承认杀人?”
见徐彤没有再说话的意思,罗文接着说道:“你究竟想要保护谁?”不等她回答,他接着说道,“你想要保护的人……应该只有一个!”
成功的捕捉到了徐彤眼神中的异样,罗文眼瞳的弧度,弯得愈发的深,声线中,满是自信,“如果我猜得没错,三年前救你的人,应该就是陈睿风,但是很可惜,这个救过你的人,这个你想要保护的人……很快便会和你一样。”
坐直身子,徐彤紧盯着罗文,“你什么意思?”
换做罗文不再回答问题,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片刻后,他转身开门,回头,“从唐伟到现在,你们都是受害者,行凶的人,只有一个。”
关上房门,罗文转过身,接了一杯水,边喝边往外走,徐彤最后那个彻底慌乱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快到门口的时候,口袋里的电话传来震动,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罗文没有接。他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胸口很闷,还有些头昏,可能是最近服药越来越频繁导致的,看来,很快就会产生抗药性了。
休息片刻后,罗文走到大门,有辆车停在那里,玻璃降下来,车子的人话语简短,“混小子!上车!”
罗文原地愣了愣,笑得一脸无奈。上了车之后,后座上的人立马凑上前来,准备敲爆栗的手顿在半空,看样子,他只是想吓吓罗文。
回过头去,罗文指了指自己的后脑,“李局,您要是把我敲废了,剩下来的事情,您就亲自上阵吧?”
说完后,望着同样将手顿在半空的人,罗文戏谑道:“李科,同样的话……”
李林与李平顺同声怒吼,“罗文!你小子就一混蛋!!!”
“嘶~”揉了揉耳朵,罗文抽了口凉气,“耳朵要聋了!”
接过烟,三个人同时点燃,李林靠在车后座,“见过徐彤了?”
罗文望着窗外,“李科,将车开得远一点吧,您的车太过显眼。”
车子发动后,李平顺看着罗文,“如果事情不是像你假设的那样,你应该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
回过来看着李平顺,罗文的话,说的很认真,“作为法医,假设性的话语不应该出自我口。可是作为执法人员,任何有机会破案的办法,都要试一试……”转过头去,看着面沉如水的李林,罗文推了推眼镜,“是吧?李局?”
“嚯!”李林拍着李平顺的肩膀,“顺驴子,你们鉴证科出人才呀!啊?这帽子都扣到老子头上来了!!”
李平顺扭过头,针对局长同志对自己的称呼,怒瞪,“道歉!”
李林没回答,伸手指了指自己警服上的等级,罗文忍住笑,同样拍了拍李平顺的肩膀,指了指前方,“李科,看路,您刚刚闯红灯了。”
忽略掉两个人接下来的痛骂,罗文靠在后座上望着夜空,心道:“你,要在暗处藏到什么时候?”掏出电话,连线林朗。
“检验结果出来了吗?”
“我正要打给你,你这盆花哪儿来的?从根茎中提炼出来的毒素,与几名死者血液中的毒素经检验相同。”
“累了吧?”
懒得听罗文废话,李平顺一把夺过手机,吼道:“林朗!下班!收工!回家睡觉!还有,放你三天假!!!”
“……”
“听到没?!”
估计小法医被吼得有些傻了,罗文笑着接过电话,声线温和,“你先回去休息,把报告放在办公室,我待会儿就到。”
听到这如天籁般的声音,林朗瞬间清醒,“知道了。”
挂断电话,罗文看着李平顺,大摇其头,“李科,林朗好歹也是鉴证科的明日之星,断不能就这么被您扼杀在襁褓中吧?”
……
夜,很静,除了从急速行驶的某辆车中传来的朗笑以及怒吼!
“罗文!你小子简直是混球中的极品!!!!!”
暴吼声中,极品混球睡得很沉,他是真的累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必要的休息,才能将路走得更远。
李平顺松开油门,将车滑行后缓缓停下,回头看着李林,后者也在看着他,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李林伸出手去,“把他的电话给我。”
叹了口气,李平顺看着熟睡中的罗文,眼瞳中满是怜惜,“老林子,你说,这贼老天的眼睛是不是长歪了?”
接过罗文的电话,调出上面的一个号码,李林连线出去,电话未接通前,他回道:“天眼,在这臭小子的心里,是公正的!!”
电话那头听到不是罗文的声音,立即变得很急!
李林顿了顿呼吸,“你放心,他没事儿,只是睡着了,告诉我你的地址,我们送他回去。”
“送他回来?不是说……”
“草!你小子以为我们只顾着案子,不顾他死活了吗?!少他妈废话,地址!!”
得到地址后,李林挂断电话,沉思片刻,掏出自己的电话拨了出去,拍了拍李平顺,让他开车。
听着李林的话语声,李平顺的笑意越来越深,心道:“老林子,论混蛋程度,你与罗文不相伯仲!”
……
陈睿风站在小区的后门,来回踱着步子,不停的看着时间。远处的车灯渐渐行近,车子停下来后,他立刻上前打开车门,伸手探过罗文的颈部脉搏,发现他呼吸均匀,这才松了口气。
李林和李平顺看着他的动作,忍不住问道:“这么大的动静,他怎么没醒?”
左手揽着罗文肩膀,右手托起他的双腿,陈睿风微微一用力,将罗文抱下车靠在自己的肩头,看着怀里的人睡得毫无意识,陈睿风面色一痛,轻声道:“他的睡眠,会一次比一次沉,直到……”
车里的两个人沉默了,看到陈睿风转身要离开,李林与李平顺同时打开车门下来,李林上前一步,“陈睿风,关于罗文所说的计划……你真的会配合?”
顿下脚步,陈睿风转过身来,无名指上的戒指,在车灯下闪过毫光,见到他们面上带着的错愕,他笑了笑,有些苦涩,“同样的戒指,罗文也有一枚,为了要给他亲手戴上,我一定会按照他所说的去做!倒是你们……”再次转过身去,他的声线中带着冷冽,“如果因为你们的疏漏令罗文有什么损伤,我,或者说是盲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