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棍——错染落银

未完的话语如羽毛般往心头上骚痒。这种事，摆在男女之间皮诺都觉得紧张了，何况男男？更不用说自己很明显就是躺下面那

只待宰羔羊，生理上与心理上的抵触都不容易克服。

「等试镜结束之后，我们再一起吃顿大餐。去远一点的地方好了，还是干脆来个两日游？」

皮诺心底松口气，却又隐隐失落。「都好。我先出去，你赶快起来吧。」

今天是经纪公司与电影投资方好不容易敲定的会议，届时所有参与徵选的主要角色皆会到场。当然，梁丘作为作者亦必定出席

。

皮诺与Lion用完丰盛的早餐之后出门，Lion把车子开进公司专用停车场，皮诺跟着解开安全带却遭Lion阻止。

「你在这里等。」

「为什么？！今天人很多，赵姐说每个明星至少都带两三个助理。你只有一个我都不带，谁帮你处理杂务？」

摆平常皮诺就算了，可今天他没那么好打发，老早就决定要做一个有用的、称职的助理。尤其他们之间的关系确立下来之后，

皮诺更坚持把工作做到最好，尽可能让Lion无后顾之忧。给自己的老板兼情人打工，皮诺可说是火力全开！

「那里人太多、太杂。一个赵姐你都应付不来了，十几二十个赵姐，你肯定被他们掐的连渣都不剩！」

皮诺绷着脸皮心里清楚，但是他更不愿意成为Lion的累赘。他不自觉抬高声音讲：「他们问什么我都说不知道！反正我就是跟

去伺候你的小助理，看在你的面子上谁敢对我怎样？！」

眼见约好的时间快到，Lion既生气又担心皮诺认死理的『优点』选在这个时候爆发，故而脸色不仅是难看，隐隐就要发怒。

「就是看在『我的面子』才要刁难你懂不懂？这件事我们回家再讨论，你现在先听我的待车里不要乱跑。我进去最多走过场而

已，重头戏还是11号，那天我一定让你跟去行不行？」

皮诺还想再争，何奈Lion按下一点窗户通风之后，拔了车钥匙下车就跑走了，皮诺气的浑身发热却没有办法。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没和Lion讲好，是不可能耍任性不管不顾跟进去的。也或许Lion正是吃定他这一点，才敢甩手就把人扔着

。

Lion离开后没多久，另一部拉风的银色跑车驶进，刚好选中皮诺旁边的格子停车。

门一开，出来一位男人戴着黑框眼镜。剪裁合宜的深墨色西装穿在他身上，纵使没打领带，然而那份随性自然却更流露出一份

都市雅痞的气质。

皮诺眨眨眼，确定自己没看错人，他立即打开副驾门下车喊：「你好！你怎么会在这里？！」

被喊住的男人回过头，随即友善的对皮诺打招呼：「你好，真巧啊。」

「你来这附近办事吗？」

「你……不进去？还在等谁么？」男人指向不远处的大厦。

皮诺摇摇头，语气中满满抱怨讲：「老板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顾车。」

「你老板是谁？」

突然，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介入他们。

「他的老板是Lion。梁丘老师您好，原来你们认识？」

「梁丘？！」皮诺震惊得眼珠子快掉出来，不管礼不礼貌他直盯着梁丘看，一时消化不掉这条资讯。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里昂，请老师待会不吝指教。」

皮诺此刻才想起里昂是谁，他只觉得这人似乎不太正派，光拿眼尾瞄人还斜斜的。所以他逃避般，对面前男人说：「我不知道

你就是梁丘老师，前几天还那么大言不惭的说一堆，简直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请你不要介意。」

梁丘正想回话，结果遭里昂横插一杠。

「皮诺，你还真会装啊。前几天我才给你梁丘老师在酒会上拍的照片，怎么你竟然说不知道？我才想问你，你私底下做的这些

事情，Lion哥知道么？」

话一说完，梁丘便皱起眉头似是有所怀疑，但他并不开口。

「你哪有给我照片？什么时候给的，你为什么栽赃我？！」皮诺再笨都知道里昂肯定听见自己与梁丘对话，进而意图想使梁丘

误会。他心中气愤的想：『演技再好也不是让你用在这种地方！卑鄙小人！』

只可惜这更让里昂揪住皮诺话中的漏洞，他看看梁丘，再意有所指的说：「我什么时候栽赃你？恐怕是你自己做贼心虚！拿到

梁丘老师剧本的人就那么几个，11号就要试镜。你说你偷偷调查梁丘老师又是什么意思？」

里昂好歹是歌手，嗓子好听自不用说，尤其擅于控制语气与所谓『声音表情』。于是一番话说下来刚柔并济指证历历，相较于

皮诺只晓得张大嘴含卤蛋一样，一句话都反驳不了。谁比较可信，竟一目了然。

里昂见目的已经达到，他嘲讽地朝皮诺勾起一边嘴角，说：「算了，既然你回答不出来，我再逼你也没意思。」

「我、我……梁丘老师，他说的都是骗人的，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谁！Lion他、他也完全不知道，他是真的很认真准备你的剧本

，每天睡不到三个小时，不相信你等下看他的脸就知道了，眼睛底下真的有黑眼圈！」

里昂根本不将皮诺幼稚的说词放眼里，他确信就算自己占不了先机，Lion也别想！

梁丘仍旧不说话，仅对着皮诺着急发汗的脸庞瞧了瞧，只是梁丘这时看向皮诺的眼神已少了温度。皮诺明白对方还是不相信自

己，想解释却又不晓得从何解释起。最后梁丘收回目光，迳自转身走了。

憋了又憋，皮诺气得脸红脖子粗，憋不住对里昂唾骂：「你这个人真的太卑鄙！当心被雷劈遭报应！！」

「哈！报应？要说报应应该是Lion，是他先辜负我！」

皮诺听见里昂这句话一愣，后者似乎发现自己的失态，便迅速调整好脸色，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说：「Lion还是老样子喜欢赖

床吗？他只要没睡醒就喜欢随便乱抓个东西抱。他有告诉过你，连家里头柱子都能抱着继续睡回笼觉？」

皮诺已然刷白了脸，表情中尽是疑惑与茫然。里昂走近他，故意用着令人遐想的口吻，彷佛有画面就在眼前播放。「我们交往

过。Lyon＆Lion，这是我们刚出道的时候，一起取的名字。」

里昂说完话便离开，留下皮诺一个人抖着手费尽力气才打开车门，逃命一样把自己关入车子里。他屈起双脚缩在副驾驶座上，

两手臂围成一个小小空间，把脑袋埋进去。

他什么都不想听。

与此同时，大楼内某间会议室中，试镜说明会即将开始。

虽然很多人认为说明会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讲好听点是万人海选脱颖而出，实际上还是得看后台，亦即各大经纪公司能把这

潭子水搅多深。于是群众演员不必说，只有男女主角『候选人』能真正在这会议室里有一张椅子坐。其馀男女配角绿叶子们则

是在楼下另外一个场地，花点小钱办场自助餐会，大家吃吃喝喝一团和气。就是难免眼睛有点抽筋，头顶上被人踩着的滋味挺

胃疼的。

Lion正坐着玩手机，里昂的经纪人趾高气昂的开门，让里昂颇有种『大驾光临』的气派。这里就Lion的名气最大，其他人纵使

故作矜持，然而手里都捧着剧本抱佛脚。

「大家好，我来迟了。」

里昂笑脸迎人，可是他还没精通于如何隐藏自己的不屑。或者说他正有耍耍下马威的意思。Lion眼睛抬都不抬，连里昂坐到他

身边也无所觉。

「我刚在停车场碰到Lion哥的助理。你放心，这回车子不会再被拖吊走了。」

Lion唇边漾起一抹笑意，萤幕上的战斗机刷新积分数。

这时候，会议室的门再度被打开，走进来四位男人。Lion将手机收进口袋，其中两个他认识，电影公司老板和投资方代表。

长桌上，每个位置面前都有一组麦克风，按下键灯亮红色时便可以发言。

「各位大明星们早上好。让我来为大家介绍，这一位正是『倚靠』的作者，梁丘老师！」

众人鼓掌。Lion眉毛一挑，梁丘比他想像中来得更年轻。不知道等下能不能跟对方要个签名，车里的倒霉蛋肯定开心。

于是Lion多看了梁丘几眼，对方的视线看似『雨露均沾』地扫过所有人，但Lion的敏感度却告诉他，自己被『重点照顾』了。

「接着是这次为我们执掌镜头的大师，王绍大导演！」

Lion看见王绍比看见梁丘还惊讶，因为他以为三级片导演应该是又老又丑又胖又油又秃顶。他客观觉得如果王绍也来拍戏，一

定会分食掉自己部份市场。

不过嘛……梁丘和王绍站在一起确实养眼，而且还满登对的。

这个念头一下子闪过，Lion便觉得自己真是走火入魔。梁丘与王绍不和这一点早有风声，据说是梁丘严重抗议让拍三级片子的

王绍污染他的剧本。

主持人讲完一大段开场白之后总算进入正题，开始一位位介绍此次参与徵选的人物。

里昂的位置比Lion前面，故而他站起来说：「很荣幸我有这个机会参与选角，基本上我是没有什么尺度的。希望藉此机会能在

梁丘老师和王绍导演的教导下，更加精进自己的演技。」

这话明显冲着王绍去。王绍翘着二郎腿坐在带滚轮的办公椅上，听见里昂的发言他脚下一蹬往后滑到了墙壁边。明明是一张再

普通不过的椅子却被他坐得彷佛皇帝大位，而且是长城外一路杀回中原的那种铁血将军。从骨子里溢出来腥气。

「脱光吧，我要验货。」

此话一出，所有人皆是一惊。随后每个人的表情又都变化不同。有人嘲笑等着看好戏，有人紧张下一个就轮到自己，有人装作

不在意其实气的肠子抽筋。

Lion瞄了眼梁丘，后者正低下脸拿卫生纸擦眼镜。如果他的手指不那么用力，如果镜片够厚的话应该不会磨穿。

里昂整个人僵在当场，偷鸡不着蚀把米。一张称得上中性漂亮的脸庞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似乎真在脱与不脱之间挣扎。

Lion闭了闭眼，忽然举手说：「导演，我抗议。能不能换一个美女来脱衣服，上围最好有……」他微微偏着头扳起手指算，「

最好有G-Cup。」然后朝着席中某位以大波为卖点的女艺人一笑，后者竟然脸红了，娇嗔地说一句：「讨厌啦！」

其他人不是没眼色，既然Lion开口救场，就不能不给他面子，故而纷纷起哄着说也想见识见识。

里昂趁此空隙赶紧坐下，向Lion投去一个复杂的眼神。可惜Lion不接，只懒懒用手肘撑着脑袋，浅笑着看待这一场闹剧。

这时主持人立刻控制场面将主题拉回，「接下来有请Lion。」

Lion也不能免俗地站起来，说：「等下我想麻烦梁丘老师帮我签名，最好能再送我一本您的最新作品。谢谢。」然后就坐下了

。

梁丘戴上眼镜，无风起浪地反问：「署名写给谁？」

Lion一滞，一丝隐藏得极深的柔情被他垂下的眼睑遮住。而后他才对上梁丘的目光讲：「请写：『给我最忠实的读者』就行。

」

梁丘没再说话，倒是旁边的王绍不耐烦喊：「下一位。」

一场暗潮汹涌的说明会总算是告一段落，临走前里昂回头望了Lion一眼，满满的欲语还休。Lion手机传出震动，打开简讯是简

单的两个字：『谢谢。』

姆指再按两下删除。

他见梁丘还坐在位置上与电影方闲聊，便主动走过去但不打扰，仅站在门边等。梁丘看到Lion在等自己，也不在意，依然和人

聊得颇开。

Lion抬手看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打电话。他有求人的自觉，并不在乎多站一两个小时。

二十多分钟过去，梁丘总算起身告辞，好像才看见Lion这个大活人站在门边上，他一推眼镜有点生物研究精神的样子说：「有

事么？」

其实这话问得挺欲盖弥彰的。Lion光站着谁知道他找谁？只有被找的人才晓得装样。

「我担心您贵人事忙，把答应我的事情忘了。」

「喔，回头我请编辑快递给你。」

「谢谢梁丘老师。」Lion侧过身让梁丘先走出门，而后赵姐在不远处对他打手势，Lion快步过去说了几句话，才匆匆忙忙赶着

电梯下楼。

Lion忘记要顾形象，一路小跑着出大楼往停车场去。想着先别告诉皮诺，等邮包寄到那天再让他惊喜一下。

刚到自己停车格子前面，正巧见梁丘打着方向盘驶离。他一愣，赶紧开车门弯腰坐进去，皮诺这时蜷曲成一团窝在椅子上。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还在生我的气？」Lion靠过去伸手摸摸皮诺埋在两膝盖中间的脸，却意外摸到一手湿。他硬是将皮诺

从壳子里挖出来，果然一双眼睛肿得核桃似，整张脸像从水里捞出来。

「哭什么？谁敢欺负你？！」

皮诺只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眯着一会儿之后眼睛就睁不太开，现在连Lion的脸色也看不清楚。

「说话！谁敢趁我不在欺负你，他妈的找死！！」Lion惊觉自己太火爆怕是会吓得皮诺反而不敢说，于是他努力深呼吸几大口

，狭窄的车内膨胀着一股高压气流。

他尽力放缓语气，压抑着怒火慢慢问：「皮诺，告诉我怎么回事，别让我干着急。」

皮诺自己也不想像个弱女子一般哭哭啼啼，他拽袖子粗鲁地擦了擦脸，哑着公鸭嗓子断断续续地将梁丘误会的事情说出来，并

且自动剪接掉里昂最后故意刺激他那一段。

「草你妈的！」Lion脏话都飙出来可见有多暴怒，然而他紧紧拥住皮诺的动作，却又是那么心疼的温柔。

「你别管我，赶快去找梁丘老师解释清楚！不然你11号肯定选不上怎么办？！」

「对，我是要找他！」Lion咬牙切齿，他先替皮诺将安全带扣好，吻了吻对方红肿的眼皮，「别哭了，你想气死我么？！」

Lion坐回驾驶座上，车钥匙插入孔中一转，油门一踩，如一道发射的弓箭般飞速地冲了出去。

左弯右拐，车胎在柏油路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响。这时候哪里去管什么交通罚单，Lion猛踩油门硬闯几个红灯，与赛车跑道有

得一拼。幸亏自己偶然听见梁丘说要回出版社一趟，否则还真不晓得上哪逮人。不得不停下来等红灯的时候，Lion目光如炬地

往车阵中搜寻记忆中那台银色跑车的踪迹。趁空隙偏头看看皮诺情形，后者一脸憔悴的模样，眼睛鼻子通红，失神地望向车窗

外。Lion握紧方向盘将包裹的皮革掐得出响声。

或许连老天爷都感觉到Lion的怒气直冲云霄，最后一个转弯口抵达出版社时，Lion发现梁丘的车子正准备倒车进路边停车格。

心想要不是皮诺坐在旁边，他绝对会直接撞上去。

Lion故意把车卡在银色跑车的屁股后面让对方进退两难，他伸手揉一下皮诺的头发说：「在这里等我，不管发生什么你千万不

要下车。」接着开车门跨出车外，朝着频频向后张望的梁丘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下车！」

Lion一吼，梁丘觉得莫名其妙降下车窗问：「你什么意思？为什么挡我车子？」

「梁丘！」Lion懒得与梁丘罗嗦，手直接伸进半开的车窗内一把揪住对方衣领往外扯，梁丘反应不及加上被Lion抓个正着，竟

然只能狼狈的压在玻璃上，脑袋狠狠撞上窗框。

「操！你干什么？！」梁丘发怒，但显然比不过一头狂化的狮子。

「草你妈的听清楚！皮诺，我助理就是你前几天在公园遇见的那个笨蛋！他真的不知道你是谁。你少自以为写几本烂书就有多

了不起，所有人非要巴结你。鬼才知道你谁啊？！他不看你的书不会死，但是你没读者捧场就等着啃纸吧！我现在就告诉你，

你的戏，林北不屑演！」Lion‘碰！’一声将车门踹出一个大凹。

「你快放手！老师对不起，他不是……」皮诺原本坐车里眼见不对立刻冲出来，想说Lion不是故意但实在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