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很新鲜。”丁桂兰拢了拢吹散的发丝,中肯地说道。她总以为旅游就要去有名的地方,此时看来乡下也不错啊!风景好比‘小家碧玉’,别有一番滋味。
煤渣路不知什么时候转成了烂泥路。一则景色好,二则路颠簸,车子开得很慢,着实让贪看风景的霄纪二人过了把瘾。越野车在树林里行驶,阳光透过茂密的树荫,照射到长满菌菇苔藓的草地上,星星点点的光束充盈着浪漫感。偶尔,有一只小动物窜过,瞪大乌溜溜的眼,好奇地望着陌生的来客。
穿过黄杨林,再被粗实的槐木包围,片刻后,洋房的轮廓出现在来访者的视野内。
“看,就是那儿。”老板喊道。
越野车越开越近,房子的结构渐渐清晰。两幢雪白瓷砖的小洋房,静静耸立在槐林里。房子背对背,之间大约五十步的距离。洋房四周竖着一圈半人高的红木篱笆,内外种着蛰人的刺藤。
老板跑下车,打开栅栏处的铁门,指挥越野车前进。
说了十分钟的路程,亥稔靖足足开了半小时。幸亏物有所值,霄尘对房屋和周边的环境十分满意。最使他高兴的是,主卧室南北墙面几乎都做成落地窗。从纱窗向外望,树林山峦一收眼底,耳畔槐叶的沙沙声和鸟语的嘶鸣,仿佛一曲听不厌的小夜曲。
篱笆的一角盖着间二十坪的小瓦房,屋顶上爬满了丝瓜藤,里面住着护院的一家三口,是老板的胞兄夫妇和侄子。
霄尘付妥房租,并说不准备搭伙,请老板代购饭菜自己动手。老板眉开眼笑地接过钱,交了钥匙,保证一会儿送新鲜食物过来,乐呵呵地招过胞兄,一同骑着三轮车去村里购物。
由老婶作向导,带纪迹四人闲逛。
“唉——这外面有一条小溪嘛!水不深,也挺干净的。”丁桂兰半个身子探出栅栏,挥手唤老公一块看。
老婶笑开菊花脸道:“这水从山上下来,可干净了,平日我们用来洗菜。”
“既然有水,为什么院子里还要开口井呢?”亥稔靖不解道。
“你们不晓得,我们这儿常下雨。外边的溪浅啊,一遇大雨,就都成了泥水。让客人咋吃啊?”老婶笑嘻嘻地走到井边,拉起井口拴着的绳子,一只饱满剔透的大西瓜印入旁观者的眼帘。“还能冰西瓜。”
“好久没吃井西瓜了。”霄尘拉着纪迹的手,跟着老婶回洋房,一边叹道:“纪迹,井里冰出的西瓜,比冰箱里的西瓜好吃多了。这两天要多吃几个。”
“行啊!”老婶留神听着霄尘的话,朴实地笑道:“西瓜是我们自家种的,要吃告诉我一声,不要钱。”
“那怎么行,你们种瓜也是要卖钱的。”霄尘推拒着走上二楼。
“别争了,这瓜种着,就是给客人吃的。”老婶说完,洗净菜刀,把西瓜切成八块。早就口干舌燥的四人迫不及待地拿了便咬,下一瞬,嘴里充满了香甜的汁液。
“好好吃。”纪迹大口大口地咬瓜,眯着眼一脸幸福。
霄尘宠溺地望着纪迹豪爽的吃相,叮嘱老婶再冰上两只,晚上吃。
二十斤重的大西瓜,五分钟不到,变成一堆西瓜皮。四人意犹未尽,摸摸肚子,还真有些饿。丁桂兰指使老公,把中午餐馆里打包的食物拿上来。结果纪迹同去,把换洗的衣物放入卧室。
霄尘拆开便当盒,正招呼老婶一起吃的当儿,院子里传来叫声。
“谁啊?”亥稔靖跑上阳台,向下观望。“怎么这么多人?”
老婶了然地解释。“是我儿子他们回来了。”
亥稔靖诧异道:“你家孩子不少啊!”
“我就一个儿子,大兄弟刚不介绍过吗?”老婶津津有味地啃着椒盐排骨,补充道:“剩下的是客人,昨个儿晚上来的,住对面的洋房。今天一早,吵着我儿子带他们去游泳钓鱼,这不,才回来。”
“大婶,叫他们一起上来吃吧。”吃剩也要扔的,亥稔靖干脆作顺水人情。
“这哪好意思?”老婶踌躇地放下碗筷,在丁桂兰等人的再三催促下,乐颠颠下楼唤人。
不多时,老婶提着一锅炒饭上楼。身后跟着五男两女,其中穿着粗布衫的黑小子,手里捧着一盘青菜,那眉那眼,毫无疑问是老婶的儿子。
除了老婶,在座的都是青年,一顿饭过后,大家互通姓名,先前的局促感早抛到九霄云外。
对方是H县医科大学的学生,因为课业压力重,所以一起逃课来小山村度假。
四个男孩是大三生,皆人高马大,一表人才。两个穿牛仔装的,叫童鑫童德,是堂兄弟。T恤衫四角裤的赤脚青年名董维,穿戴整整齐齐配眼镜的唤卫圊。
两个女孩子上大学二年,恰是风华正茂之时,打扮的格外妖娆。长发的是刘嘉,短发的叫袁媛。
双方谈得投机,六个小青年硬是把一天的成果,送了一半给纪迹等人,才回屋休息。
霄尘等老婶收拾好饭桌,下楼锁上门,返回时只剩纪迹一人在客厅。
“人呢?”
“补觉去了。”
霄尘贴着纪迹,修长的手臂揉住爱人的颈项,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我懒,抱我上去。”
纪迹唇角挂笑,弯腰右臂一捞,轻轻松松横抱起霄尘,走向卧室。
06.三天两夜(三)
卧房的浴室有十五平方,三分之一是澡堂,中间淋浴,外侧整面墙上封着玻璃镜,镜台前装着雪白的洗脸台,左手边挂着毛巾。
纪迹,霄尘舒舒服服冲了个热水澡,赤裸着倒入大床,相拥而眠。当下正逢中秋时节,暑气未消,但把南北两面落地窗一开,清冽的风直透心凉。
这一觉睡到晚上八点,纪迹轻轻推醒霄尘,穿上换洗的休闲衫,捎上待洗的衣物下楼。经过客厅,遇上无聊翻频道的亥稔靖。
“嫂子呢?”纪迹随口问。
“刚起来,正化妆呢。”
霄尘瞧亥稔靖有气无力的样子,笑着邀请。“一起下去吧,我和纪迹做晚饭,你要不要在旁边学着点?”
“我笨手笨脚的,也别糟蹋菜了。在一边看看就好。”亥稔靖关了电视,朝纪迹甩了个媚眼,嘻笑道:“今晚有福啦!大哥,你知道我爱吃什么,全靠你了。”
三人踏入院子,便闻到一股焦巴臭。亥稔靖的目光尾随着对面洋房的青年出出进进,敢情是把饭烧焦了。
院中乘凉的老伯,见纪迹几人出门,起身接过脏衣服回屋。少时,推着三轮车,把采买的食物交付霄尘。嘱咐说还有三只鸡,两只鸭关在草棚里。
纪迹打开底楼天井内的电灯,由亥稔靖挑井水,霄尘端出下午青年送的野鲫、黑鱼、白胖头,娴熟地刮鳞破腹去内脏。
厨房是瓷砖砌成的灶头,纪迹引燃稻柴送入坑炉后,由亥稔靖接手。纪迹擦净铁锅,等锅子冒烟,倒上菜油,送入水灵灵的青菜翻抄。
丁桂兰在纪迹和霄尘间做快递,把霄尘处理好的菜,第一时间送往纪迹手里。也让她见识到两位专业煮夫是多么能干,再瞅炉子后满头大汗的亥稔靖,惆怅的同时心底微微发酸。
半小时,大功告成。八菜一汤,却装了十五个盆子一口海碗,份量可想而知。纪迹还挂了拿手的炸酱面,瞧得亥稔靖夫妇食指大动。
霄尘帮守夜的大伯送了份饭菜,回来时捎上正苦于啃饼干的大学生。几人看到八仙桌上丰富的菜肴,六双眼睛都直了,小心吞咽口水,恨不得有三个肚子才好。
“他们是一言难尽,边吃边说吧。”霄尘打趣道。
“大哥,大姐,谢谢你们啊!”董维擦着根本不存在的泪水说:“我们终于找到党了,你们真是咱的救世主阿!”
太夸张了吧!丁桂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亥稔靖却感叹年轻真是好啊!
>_<这对夫妇基本没什么共同语言。
其余的青年跟着致谢,袁媛拎着塑料袋,每人发上一听冰啤酒,嘴里说着:“打搅了。”
亥稔靖搔搔头,接过袁媛递来的啤酒,安慰道:“没事,小意思。”
丁桂兰皮笑肉不笑地凑近丈夫,在看不见的死角里狠狠拧亥稔靖的屁股。“这话轮不到你说。”
眼利的卫圊赶忙上前解围。“丁姐的菜,真是色香味俱全啊!大厨也未必做得出这么好的买相。”
丁桂兰尴尬道:“菜不是我烧的。”
“那是谁煮的?”刘嘉细看丁桂兰的青葱玉指,瞅那殷红的蔻丹,就知道也是个不做家事的主。
亥稔靖下巴冲纪迹一点。
六人立马对纪迹又是一通夸。
“行了,吃吧。”纪迹分好碗筷,先夹了块鳝筒放入霄尘的碟子里。
“纪哥,你和霄大哥的感情真好。”
人家不过随便说一句,谁知亥稔靖反射性说道:“婚都结了,关系能不好么!”
……
一瞬间,伸出的筷子都停在空中,饭厅内一阵沉默。
看眼下的低气压,亥稔靖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马上低头认错道:“霄尘,我不是有意的……”
身为冒失犯的老婆,丁桂兰一脸怒容,恨不得挖个洞,把不争气的亥稔靖活埋了干净。
“我们今年初去欧洲结的婚,顺便度蜜月。如果各位觉得不能接受,那么放下碗回去吧。”纪迹并不打算隐瞒,在他的认知里,和霄尘的婚姻是值得与所有人庆贺的事。
“大哥,你看咱们是如此肤浅的人吗?”董维第一个反映过来,对纪迹和霄尘竖起拇指道:“纪大哥,你们真是革命的先驱啊!我敬你们一杯。”
童氏兄弟点头举起易拉罐。“是啊!这年头爱一个人不容易。我敬你们。”
“别说我对同性爱没歧视,光凭这桌菜,打我耳光都不走。”
“纪大哥,什么年代了,我们又不是老顽固。”
袁媛甜甜笑道:“霄大哥,如果站在纪大哥身边的不是你,我可要篡位了!”
年轻人几句话把气氛抄热,随即一扫之前的斯文,个个开始张牙舞爪地抢食。
“原来我钓的鱼这么好吃,给刘嘉烧那叫糟蹋。纪大哥,你的手艺真好!”卫圊顾不得挑鱼刺,一连夹了两条入碗。
刘嘉吃得满嘴流油,手持鸡腿不齿道:“谁规定女人必须烧菜啊?瞧人家纪大哥,手艺摆在这儿,难怪能娶到霄哥。你呢,我看想娶老婆是难了!”
“不劳费心。”
大家吵吵闹闹着吃完饭,把餐桌收拾了一下。袁媛看了看手表,提议道:“现在还不到九点二十分,我们来玩些什么吧?”
“玩什么?不如看电视。”丁桂兰急欲把大学生打发了,为亥稔靖的失言,跟霄尘纪迹道个歉。
董维提醒道:“丁姐,这里只能收到五个电台。而且,杂音很重。”
“那玩什么?麻将吗?”亥稔靖问。
丁桂兰朝丈夫剜了眼道:“你不行,老是输。”
童鑫打圆场说:“麻将总有输赢,伤感情啊!不如打八十分吧?”
“你们都落伍啦!”袁媛明亮的杏眼,从九人脸上一一扫过。“要玩就玩些刺激的。”
“什么?”童德狐疑道。
“比如说——杀人游戏。”
07.三天两夜(四)
十人在客厅地板上围成一圈落座。
袁媛取得领先发言权道:“‘杀人游戏’有许多种类,因为我们人数有限,只能玩个简单的。好,不管在场的有没有玩过,我来说一下游戏规则。”
袁媛从纸牌里取出同一花色的十张牌说:“我先把牌打混,然后每人发一张。拿到国王的是法官,抽中王子的是杀手,其余的都是平民。大家看过自己的牌后,除了法官,都闭上眼睛。等法官说请杀手睁眼,拿到王子的杀手可以用眼神示意自己要杀的人,随后闭上眼睛。”
袁媛换了口气接着道:“法官说,天亮了。各位睁开眼,法官会报出死亡名单,死者将留下‘遗言’指出他认为的杀手。之后大家依次发言,举手投票决出最可能的杀手。由法官执行宣判,被点到名处决的人此时翻开底牌,可能是平民,可能是杀手。如果判决的是无辜者,那么游戏继续重复。法官说——天黑了,请闭眼。”
袁媛闭嘴,沈默地凝视着众人,表情可以归纳为三个字——懂了吗?
大家纷纷点头。
于是,袁媛宣布游戏开始。
霄尘没有玩过‘杀人游戏’,甚至没有听说过。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山顶洞人,在家里写些天马行空的故事,却与社会脱了节。
‘杀人游戏’好比赌博,用命当作赌注。老赌徒常说,没经验不要紧,只要有运气。显然,老天十分眷顾霄尘,他抽到了国王。尘尘翻开底牌说:“天黑了,请闭眼。”
昏暗宽阔的客厅内,九个闭着眼睛的人。漆黑的室外,狂风大作,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这氛围,好似即将发生杀人事件的前奏。霄尘放低声音说:“杀手开眼。”
是童德,面无表情的脸庞上,镶嵌着一双讽刺的眼睛。黑色的瞳孔从每个人身上扫过,最终停留在某人脸上。
是他吗?霄尘无言地问。
童德点头,闭上双眼。
“天亮了。”等所有人睁开眼后,霄尘宣布。“死者,亥稔靖。”
“什么!”袁媛惊呼。
“袁媛小姐有什么疑问吗?”霄尘微笑道。
袁媛左右环顾,皆是好奇的目光,立刻摆手道:“我只是太惊讶了,以为第一轮遭殃的会是我们六人之一。”
霄尘理解地点点头,随后笑道:“亥稔靖,你有什么遗言?”
亥稔靖早已锁定目标,痛心疾首地喊道:“纪迹,你不能这么对我啊!我可是你兄弟。”老婆,好歹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怎么下的了手!当然,后半句他不敢出口。
亥稔靖的嘴没说不该说的话,但他的眼神出卖了他。丁桂兰冷笑着发言。“我和纪迹都不会是杀手,一开始就杀自己熟悉的人,这刽子手也未免太蠢了。”
“丁姐说得对,凶手也许在我们这边。”
“童鑫有嫌疑,他与被害者抢过鸡翅。”
“小姐,你会为一只鸡翅杀人吗?大家注意,有人正企图混淆视听。”
……
发言、举手、表决——无辜的董维出局。
第二轮,杀手童德的表情丰富多了。他几乎用不敢置信的神情凝视着霄尘。
霄尘挑起剑眉道:“杀手请闭眼。”并没有人说过,法官一定要公正,不是吗?
游戏继续,第二回的死者是童德。
霄尘说出他名字的时候,童德有些哭笑不得。翻纸牌时,别人会怎么想?一个自杀的杀手?但,当他掀开底牌,脚边竟赫然躺着张黑桃六。一瞬间,童德不禁自问,他是不是翻错了牌。
霄尘没有给童德太多时间回味,轻笑道:“请留下遗言。”
童德深深看了霄尘一眼道:“我觉得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嫌疑,这是个非常狡猾的杀手。”
这一轮牺牲的是童鑫。
死亡延续着,步入第四回合,幸运者仅存二人,刘嘉和纪迹。
“桂兰请留下遗言。”因为人数的关系,最后一轮只剩两人,举手以票数裁决变为不可能,所以死者的话,有决定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