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 by江甯

作者:江甯  录入:06-23

赵珩从未哭过,哪怕噩梦缠身,哪怕一身骨头被阴气啃噬,痛如刀绞,他也未曾掉过一滴泪。只是轻轻一个回应,便让他这么多年铜墙铁壁般的意志决了堤。
李玄度心疼的要碎了,他抚上赵珩脸颊用拇指抹掉泪痕,捧着他的脸将双唇覆上,小心安抚。
腰间骤然一紧,滚烫的手掌覆在腰间,越缠越紧。直到头顶一转,双脚腾了空,纤薄的背着了床板,李玄度才察觉到哪里不对。
“不是……这样不对……”他挣扎了一下,想占据主导之位,却被赵珩死死禁锢着。
那死小子舌尖抵着唇角,笑的邪气:“先生身子骨不好,这种事儿怎好让先生操劳。”
李玄度气急败坏:“谁是先生,你又没拜师,谁是你先生!给我滚下来!”
“既不是先生,那恕我难从命了。”赵珩力气大,丝毫不给李玄度反抗的余地。
窗外雷声轰鸣,暴雨如注。帐内拢着一池春光,翻云覆雨。
李玄度不知道雨是什么时候停的,他只知道这一夜如同在浪里漂泊翻滚,忽上忽下。直到一点阴沉的天光透进来,他撩了撩沉重的眼皮,酸楚的感觉方才席卷而来。
他目光呆呆的望着帐顶,耳边是赵珩清浅均匀的呼吸声。这一瞬李玄度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他何尝没有察觉到赵珩的步步为营,从自己纵容这一切开始,就已经沦陷了。有回应的情才会开花结果,有今日之果,其实是他们两个人共同促成的。
也是在这一刻他方才明白,情为附骨之毒,乃世上巨毒之物。起初未曾察觉,等到心有所察之时,早已蚀骨灼心。可怕的是心知肚明这是一味毒,却心甘情愿,以身饲毒。
“毒啊,真毒……”李玄度翻了个身,循着一点暖意钻进赵珩怀里,坦然闭上眼睡了个美美的回笼觉……

有的人睡的香,有的人却没那种好运气。
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自秦阳城主街疾驰而过。连日的降雨让城中凹凸不平的大街积了水,马蹄踏过,水花溅的老高。
直到城守府前,穿着蓑衣的长随方才勒住马。那马高扬起前蹄,长长的嘶鸣一声。长随跳下马,把马绳随手丢给小跑过来的门房,大踏步进了府衙,步履匆匆。
门房牵着马去了马房,潮热的天气闷的人心烦,马也显得焦躁不安。门房费了好大劲儿才将那马拴好。他喘着几口粗气,抹了把被雨水淋湿的脸,幽幽叹了口气。
喂马的小厮安抚了暴躁的马,忍不住心疼道:“真是造孽啊,好好的马累成这样,跑的是有多急呀。”
门房“嘘”了一声:“轻声些,仔细给管家听见。”他说完四下里看看,然后神神叨叨的说:“我瞧刘大人回来的时候脸色冷的吓人,恐怕是有大事儿发生。这几日警醒着些,莫出错,仔细当了靶子枉死了。”
小厮哆嗦一下,缩着脑袋点了点头。
刘会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城守黄志方才起身。小妾伺候他梳洗完毕后,在书房召见了刘会。
“打听到什么消息了?”黄志揉着脑袋,一脸疲惫。
刘会拱手道:“大人,不知是不是我们漏了什么风声,那坐在周皇宫的陛下突然下旨派人巡查秦阳。”
黄志手一顿,瞪着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你说什么?”
“属下怀疑我们暴露了。”刘会道:“甄司马说此事绝不会传到陛下那里,便是有消息透出,他也会在国都压下风声。可如今国都城倒未曾听说什么,反倒陛下突然下了旨,恐怕来者不善。”
黄志抿着唇不自觉的敲了敲桌子:“派了何人前来可打听到了?”
“碧水关副都督,顾兰西。”
黄志眉心突突直跳,顾氏父子可不是好相与的。
刘会道:“大人,此事会不会是甄世尧想拿我们秦阳做筏子,先假意取得我们信任,等赚了盆满金钵,便派他那好女婿来坐收渔利。顾兰西将门虎子,手底下有兵,若叫他进了秦阳城,别管是雾谷关军还是陇西军,谁都别想再进秦阳城!”
黄志冷笑一声:“你倒看得起甄世尧。陛下不是傻的,他当初虽许了两家联姻,但也一手将两家推上风口浪尖。顾氏父子非趋炎附势之徒,在碧水关安安分分,也素来不与甄氏亲近,倒相安无事。”
“倒是甄世尧,自以为找了个将门亲家,殊不知人家心里巴不得躲远远的,嫌晦气呢。朝中倒甄派见不得他风头盛,那段日子没少给他找麻烦。不然你以为萧裕那事儿能这么顺利?这背后恐怕还少不了顾家父子的手笔呢。”
刘会听了不由点头:“大人这么说也有道理。我在国都还打听了一下,听说顾兰西成婚后始终没再回过国都,将军府空空如也,甄家那嫡小姐不得顾兰西宠爱。而且听闻那位小姐身子骨孱弱,恐怕要不了多久就香消玉殒了。顾氏心里未必就没有怨气。只是这次顾兰西来秦阳,属下始终还是觉着不妥。”
“近来城中可有什么异常?”
刘会想了想,摇了摇头:“秦阳先是暑热,后又大雨,来往的行商少了许多,街上行人也不见多。马帮最近消停的很,龙虎帮那里也未曾听到有什么动静。不过依着时日,范亭恐怕离归西不远了。”
黄志摁了摁心口:“总感觉心里有些慌。这件事不仅我城守府、甄氏,还有雾谷关和陇西杨氏,任何一方出了岔子,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刘会道:“大人,圣旨才从国都发出,顾兰西接到旨意,再整军从碧水关出发,少说也需十天半个月,我们不如趁早动手。范亭毒入肺腑,已经病的下不来床,提前送他一程也省得他遭罪。”
黄志眼中闪过杀机,沉声道:“此事你尽早安排。”
“秦阳的局势很复杂。”魏擒虎说道。
赵珩把大家召集到书房,魏擒虎提笔简单画了一幅秦阳至陇西一带的地形图,用朱笔将雾谷关和飞虎胫圈了出来。然后丢出一个惊雷:“陇西杨氏欲侵吞秦阳。”
虽然早有如此猜想,但从魏擒虎口中说出来,姬元煦仍觉气愤不已。若杨氏高举反旗,明目张胆的谋取秦阳,他倒不说什么。但想想方今大周遍地筛子,杨氏暗戳戳搞事儿虽叫他心里膈应,却也只能忍着。
“雾谷关驻军果然生变了,不然你也不会沦落至此。”赵珩道:“我想知道雾谷关眼下是个什么境况,还有没有得救。”
魏擒虎抿了下唇,道:“大都督是忠义之臣。”
赵珩就明白了:“劳请你详细说说。”
姬元煦丢掉脑子里那点散不出的郁气,微微将身子往前一倾,面色深沉。
魏擒虎看了他一眼,他已知道眼前这人是大周皇长子。就这几日的观察来看,这位皇长子品性不错,待小殿下也恭敬。小殿下今日将大家召集在一起,看来也是没有瞒着的意思。
便道:“魏擒虎乃粗人一个,言辞之中想必有些不中听,还请皇长子勿怪。”
姬元煦忙道:“魏副将但说无妨,大周如今是个什么光景我心里都明白,用不着避讳什么。”
魏擒虎也不矫情,手指点了点地图上圈出的雾谷关外的陇西,道:“陇西边陲之地,部分与西戎接壤,不过那地方少有人烟,因此陇西甚少受西戎侵扰。且杨氏兵马虽不及淮阳楚氏多,但胜在兵精马壮,装备精良,一直为西戎忌惮。当年西戎大举侵犯大周,正是因为事先收买杨氏,所以这支距武威城最近的一支兵马始终据守不出,眼看着西戎连下大周西北六城。”
赵琮气红了眼:“狗娘养的!因一己之私弃天下百姓于不顾,杨氏可还配为人!”
想到生母孟氏的死,芳唯紧咬着唇,恨道:“杨氏又蠢又坏,这样做就不怕西戎做大反吞陇西么!”
“西戎打不过碧水关。”魏擒虎道:“陛下虽软弱,但在当时守成尚足。大周的朝臣们也不会眼看着西戎打过碧水关。只要西戎止步不前,仅靠西北六城还成不了多大气候。”
“但此举却能牵制大周主力军。”赵珩冷笑一声:“杨氏想借西戎之势蚕食大周。”
他负手而立,垂眼看着那副简陋的地形图:“杨氏占地利之便可直取秦阳,不过雾谷关是关中屏障,若从陇西北上入关中腹地,必经雾谷关。但雾谷关易守难攻,杨氏若不想损兵折将便要从内部瓦解。趁西戎兵指碧水关,大周朝廷无暇他顾之时,杨氏自可慢慢将关军收服。”
“只是没想到姬昊召顾氏父子还朝,西戎又生动荡,不过一年时间便被打回去,甚至还被大周夺回南平关。杨氏算盘珠子打的啪啪响,到头来却是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西北六城的百姓恨西戎,更恨杨氏。”
“别说西北六城了,便是我们雾谷关大都督也没少骂杨氏。”魏擒虎一拳捶在桌上:“奈何雾谷关干系重大,朝廷不敢轻易调动,否则必杀个西戎片甲不留。”
“西戎退兵后,朝廷一番部署稳定了西北,那会儿杨氏倒是老实了一阵子。”魏擒虎道。
李玄度捏着茶杯叹了口气:“姬昊没魄力呀。国难之时杨氏违抗朝廷旨意,拒不发兵。这不是现成的由头么!待收拾了西戎,趁着举国上下士气正盛,以此为由讨伐杨氏,保不齐还开疆拓土了。何至于会给自己留下这么个隐患。”
魏擒虎深以为然:“可不是,我家大都督也这般说!如今倒好,大周打了一场扬眉吐气的胜仗,转过头就把这事儿给撂在脑后,只顾着朝廷那点蝇营狗苟的算计。”
“杨氏知道大周不会出手,便又暗戳戳搞起事儿了。杨家那小老儿老奸巨猾,无孔不入。趁大周朝廷君臣斗的憨,重金收买驻军副都督,扰乱军心。若非我机警,眼下大都督已经受其迫害。”他气的磨牙:“原本这毒是给大都督下的!”
可想而知,若大都督中毒身亡,副都督掌全军,只怕此时秦阳城早已落入杨氏之手了。
“你家大都督在雾谷关这么多年,总还有几个忠心下属。雾谷关虽生变,眼下应当尚在把控中。”姬元煦道。
魏擒虎点头:“话是这么说,但副都督这几年经营的深,若针锋相对起来,大都督未必能降的住。”
“那驻军剿匪又是怎么回事儿?”姬元煦问。
说起这个,魏擒虎又是一脸愤愤:“还不是杨家搞出来的!杨家有个出了五服的旁支儿,长辈混的不行,不过是个陇西破落户。倒是有个有出息的亲家,喏,就是当朝大司马甄世尧。当今陛下登基后,甄世尧备受重用。”
“杨氏打听了一圈儿,便找到那旁支儿去了。这几年甄家混的不如从前,杨氏一勾搭,两家便苟合在一处了。所谓匪患不过是甄世尧出的馊主意。一来,出兵剿匪可以让副都督有机会调整军中部署,二来可以借机打入秦阳内部,三来还可从中敛财!那匪寇都是甄世尧养的私军,借着地形之便倒能成事。再加上不空山那些江湖人,倒叫他们做大起来。”
“我也曾奉大都督令剿过一次匪,只是无功而返。副都督又从中作梗,将我换了下来。直到我们察觉不对,马帮已经成气候了。大都督不是没给朝廷上过折子,只是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恐怕半途就给甄世尧的人拦下了。”
“这么看来,秦阳形势果真不容乐观。”姬元煦摩挲着手指:“所幸有老师在朝中周旋,父皇这次也没犯糊涂,听说父皇已经下旨派人巡查秦阳了。”
说到这他顿了顿,小心看了眼芳唯,闷声道:“父皇派了顾兰西。”

第94章
姬元煦话音一落,书房里登时安静的针落可闻。倒是不知内情的魏擒虎一脸高兴:“那感情好啊!顾氏百年将门,忠良之后。顾少将军年纪轻轻却出类拔萃,声名远播。有他坐镇秦阳,杨陵那老乌龟必定乖乖缩回壳里去。”
他自己痛快完了,发现没人接话,不由挠了挠头,揪着赵琮问:“我说错啥了?”
赵琮摇了摇头,没吭声。眼珠子滴溜一转,一会儿看看芳唯,一会儿看看姬元煦。
芳唯还在想杨氏那件事,心里恨的不行。听说顾兰西要来秦阳,倒没多大反应,而是咬着牙问姬元煦:“陛下派顾少将军前来,是打主意要收了杨氏么?”
姬元煦看她发红的眼睛,忍不住心头一酸,如实说道:“应当不会。那时我并不知雾谷关军内情,只将岸口将要决堤,以及秦阳匪患之事说了说。父皇派顾少将军前来,当是剿匪为重。”
芳唯冷哼一声:“杨氏才是最大的匪!”
小姑娘素来好脾气,这次是真正气狠了。连做的晚饭都跟着火大,吃的李玄度胃里火烧似的。赵珩见他捧着肚子一脸委屈,干脆去厨房洗了米炖了肉粥。李玄度笑眯眯的吃了一碗,不忘夸赞赵珩:“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倒真像个小媳妇儿,可惜便宜了我这条老光棍儿。”
赵珩也不生气,这人不过呈口舌之利罢了。等到了床上钻了被窝,那才是他大展雄风的时候。
李玄度吃饱喝足,就着茶水漱了漱口:“阿珩,这两日再出去买些米粮。朝廷派人巡查秦阳,此事已不是秘密,恐怕杨氏会提前动手,秦阳怕是要乱一阵子。”
“放心,我已安排魏擒虎悄悄返回雾谷关,只要他们能稳住,不叫杨氏提前入关,城中大抵不会生乱。城守府的府军不成事,倒是不空山的人须得多加提防。好在范帮主这段日子在城中安排不少帮众,至少在顾兰西抵达前,我们尚且能保住秦阳。”
李玄度点了点头,忽地想起什么,暗道不好:“若黄志得了消息,定会不惜一切手段尽快抢夺飞虎胫。我们尚未将此事告知范兄,范兄有危险!”
说着就要动身去龙虎帮,被赵珩按下。
“玄度莫急。龙虎帮防范甚严,范兄应当应付得来。我这便走一趟,将内情告知于范兄,请他加派人手守住飞虎胫。夜里潮气重,你身子骨弱,外头的事儿有我,你就安心在家等我回来吧。”
李玄度目送赵珩出门,忽然咂摸出味儿来,他刚才说的那叫什么话?什么叫外头的事儿有他?这是把自己当成深闺之中等着丈夫归来的小媳妇儿了?!
突然就好生气!
赵珩到龙虎帮时,冲天的血腥气还没散。他蹙着眉进了屋,见范家人都活蹦乱跳的,这才将眉头舒展开。
“他们动作倒是快。”赵珩嗤笑一声。
范亭使人倒了茶给他,道:“他们坐不住了,不过眼下发难真不是时候。帮中弟子有刚从岸口回来的,道是岸口已经撑不了几日了。这阵子接连下雨,天没有放晴的时候,岸口的缺口不好修缮啊。”
“眼下灌了多少沙袋了?”赵珩问道。
“各处都需要人手,我便叫庄子里的人灌沙袋。只是运沙子还要掩人耳目,这时候大批量的沙子也不好弄。眼下这些沙袋撑不了太久。所幸岸口损毁不算太严重,若及时疏通,此次水患应该酿不成太大灾祸。但良田少不得要被损毁一些的。”
孙大娘子恨恨的啐了一口:“城守府那帮阴损的龟孙儿,你道他们拿什么修缮岸口,全是些渣滓废料,水一泡全毁了!天灾不长眼,他们敷衍了事就不怕大水冲了他家祖坟!呸!”
范清就道:“秦阳的大水可冲不到他们家祖坟,眼下大周国力衰微,民生凋敝。这些官员贪足了银子,拍拍屁股自去回老家享福,谁还管秦阳百姓是淹死了还是饿死了。说起来黄志不就是陇西人么。”范清冷笑:“他倒是给自己找了个好主子。”
赵珩看了他一眼。印象里这位范公子不善言辞,平素来往自家小院话也不多,脸皮还薄,芳唯同他打趣两句都能闹个大红脸。这会儿倒是嘴皮子厉害起来了。不过他说的倒正中要害。
眼下大周地方上的官员,有几个是真正为老百姓做事儿的呢。依大周方今境况,说不定哪天就被门阀给灭了。忠君爱国太过虚无缥缈,落到自己钱袋子里的银子才是实打实的。有些头脑的会趁着这时候给自己扒拉位好主子,未来若成事,自己也能青云直上。
“范公子平日读国策?”
赵珩突然转了话题,让范清有些手足无措,俊脸上因气愤而生的潮红尚未褪去,反倒又添了一层红晕。他小声道:“读过。”
“范公子有志科举?”
范清答:“原本是想考翰林学宫的,只是父亲突然病倒,家中只有母亲照应,我放心不下。”
孙大娘子道:“家里的事儿不用你操心,你爹眼下好起来了,待雨季过了,安稳了,你便去国都吧。不过要我说,这大周也没几个好官,你又做不来那阿谀奉承的事儿,只怕朝廷未必会有你一席之地。”
这话糙理不糙。
范清就道:“总有有识之士的。若人人都裹足不前,大周才真是完了。”
许是近来发生的事情刺激了范清,说到正事儿的时候,这人竟也颇有几分风骨。着实让赵珩刮目相看。
“范公子说的不错,大周眼下虽四分五裂,但朝中仍有为民请命的好官。翰林学宫是个好去处,范公子很有眼光,也很有抱负。”
范清抿唇一笑:“赵公子过誉了。”
兜了一圈还是得说正事儿,赵珩告诉范亭,朝廷派了顾兰西巡查秦阳。
“在顾少将军大军抵达前,我们务必保秦阳不生乱。”
范亭拱手道:“赵公子放心,飞虎胫至关重要,我帮中兄弟就是拼了命也绝不会让飞虎胫落入外人之手。”
赵珩也起身拱了拱手:“范帮主多费心了。天色不早,在下告辞了。”
龙虎帮的弟子手脚麻利,才一会儿功夫,院子里的血便冲干净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范清叹了口气:“这血恐怕要日日冲了。”
孙大娘子瞪眼:“那帮天杀的要是还敢来,就让他们尝尝老娘的菜刀!”
范清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忽然对范亭说:“爹,此事过后,你可想好龙虎帮的未来了?”
“未来?”范亭迷瞪了一下:“还能怎样,咱祖祖辈辈都守着飞虎胫的田庄过活,给帮中弟子谋个出路。以前如何,以后自还是如何。”
“可时移事迁,爹还看不明白么?方今世道,强者生存,弱者只能被吞并。大周门阀四起,贵族也蠢蠢欲动。和那些簪缨世族比起来,我龙虎帮不过一粒沙尘,太弱小了。若太平年景或许无碍,可眼看天下将乱,我们偏还占着一处行军要塞,无异于小儿持金过闹市,遭人惦记。”
范亭是个粗人,但儿子却饱读圣贤书。读过书的人都有大智慧,像他兄弟李玄度那样。以往日子平顺倒不显,如今自家逢难,他一直护在羽翼下的儿子也成长起来了。
“那依清儿的意思,你打算怎么做呢?”
范清敛眉,半响复又抬起:“择强者依附。”
范亭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范清道:“爹首先要明确一点,我们龙虎帮是不是同秦阳城守,还有陇西杨氏势不两立。”
不等范亭回答,孙大娘子已抢了先:“那还用说!黄志那老王八差点儿毒死你爹,还有杨氏,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吃着自家碗里的还要惦记别人家锅里的,谁给他脸!”
范亭连连点头:“啊对对对,你娘说的对。”
本来挺严肃的事儿,范清却被他娘给逗笑了。他薄唇轻抿,语气也放松了下来:“朝廷既然派了顾少将军巡查秦阳,说明陛下不会放任秦阳不管。我们只要紧跟朝廷的步伐,自然不会出错。”
“朝廷?”孙大娘子朝国都方向努了努嘴:“娘可听说当今陛下非圣明之主,听朝廷的能行?”
范清就笑道:“朝廷不是陛下一个人的。”
“那不是陛下的还能谁的,他不是大周天子么?”孙大娘子懵了。
范清道:“周天子早就名存实亡了,朝廷众臣也都各怀心思。但我们依旧是大周的臣民,就该做好自己的本分。”
孙大娘子和范亭对视一眼,都表示不明白。
范亭大手一挥:“我跟你娘不懂朝廷的弯弯绕绕,这件事凭你做主便是!”
“爹,我……爹就不怕我把龙虎帮败了?”其实范清心里也是忐忑的,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范亭却道:“我龙虎帮的男儿就该有胆有识,清儿放心大胆去做。只要行得端坐得正,走错了路又有何妨,大不了重新来过!”
范亭这话给了范清莫大的勇气,他重重的点了头。天下风云莫测,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呢?也许好,也许更坏。但他相信一切都会变得更好。

黑云压的很低,像要落不落的棺材盖,压得人心里发闷,透不过气来。
赵珩买了米粮回来,正和方野往厨房搬,余光撇见姬元煦扭扭捏捏的走过来。
“嗯……堂,哦,赵师兄,我,我有话同你讲。”
赵珩瞥他一眼,知道他要说什么,遂抬手招呼赵琮过来搬东西,扭头对姬元煦说:“去玄度的书房吧。”
李玄度这会儿正在午睡,书房没人。赵珩在门口青砖蹭了蹭鞋底,进门时顺手拿了搭在脸盆架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上水汽。天气仍有些闷潮,也分不清脸上是汗还是蒙蒙的雨水,身上也黏腻的叫人心烦。
“今日尤其闷,连一丝风都没有,是暴雨来临前的宁静吧。”姬元煦拢着手站在门口叹气,眉宇之间染着两分郁色:“真不知道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
“月底吧。”赵珩回了一句:“玄度说月底当差不多过去了,不过这半月雨势会更大。”
“那岂不是……”姬元煦眉头皱的更深了:“我们的准备还是不够充分。”
赵珩拍了拍他肩膀:“尽人事听天命。”
“听天命?”姬元煦愣住了,脑子里的愁绪被打散,他上上下下将赵珩打量一遍:“你真是我赵师兄?不会给什么妖魔鬼怪夺舍了吧,还是给这几天的闷雷劈傻了?老天,从赵师兄口中听到‘听天命’三字,真是稀奇。”
毕竟这位可是敢跟阎王叫板天不怕地不怕的,还会听天命?
“你这么看我作甚。”赵珩一脸好笑:“我说的不对么?”
“啊,对对对,对对对。赵师兄说的对。”姬元煦回神过来,小鸡叨米似的点头。又小心瞥了赵珩几眼,心说赵师兄最近是发财了还是要娶媳妇儿了,怎么就越发温和了。仔细想想,赵师兄好像最近都没骂人了。
赵珩灌了一大杯茶水,见姬元煦还在门口站着。
“你不是有话同我说么?”
“哦对对对,瞧我这脑子……”姬元煦转身要关门,赵珩忙“哎”了一声:“好好的关门做什么?”
“啊?”姬元煦又是一愣:“隔墙有耳,谈事情不应该紧闭房门么。”
“这院子里又没外人。”赵珩不赞同的瞥他一眼:“你关上门倒叫旁人误会了。”
“误会什么?咱俩大男人有什么好误会的……”许是觉得房门大敞四开的不稳妥,姬元煦还是关了门,只是留了一道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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