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珩:……
他白了姬元煦一眼:“有话快说吧,等会儿玄度要醒了。”
姬元煦忽然感觉牙疼,他就问赵珩:“我说赵师兄,咱先生是身体底子薄不假,但也不是残废了,还需整日寸步不离的伺候?便是小媳妇儿都没这么贴心吧。”
赵珩长腿一拐,踹了姬元煦一脚:“有话说有屁放,没屁别在这儿瞎嚯楞。”
得,又骂人了。
这会儿姬元煦反倒觉得自在多了,他真觉得自己犯贱,偏得被人骂一顿才舒坦。
他咳了一声,道:“刚才龙虎帮的范公子来了。”
“哦,我在巷口碰见他了。怎么?龙虎帮有事儿?”
“那倒没有……”
赵珩最不耐烦别人讲话支支吾吾:“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少拿朝廷里那些弯弯绕绕对待自家人,整天脑子里那么多沟沟壑壑,也不嫌累得慌。”
姬元煦:……
“范公子是来找我的,他请我帮忙引荐他去翰林学宫。其实范公子学问不浅,根本不需要我引荐,凭他的才学和品性也定会被老师看重,考上翰林学宫对他而言更不是什么难事。但他却来找我,其实是在表明自己的立场。他选择了我。”
“这不是挺好么。”赵珩不以为然:“龙虎帮虽弱小,但在秦阳经营多年,于市井各处都有自己的人,打听消息也最为灵便。”
姬元煦看着他:“赵师兄,不,我应该喊你一声堂兄。”
赵珩眼皮颤了颤,笑道:“早便同你说过,我没打算认祖归宗,凭白惹一身麻烦。”
“但堂兄无论能力手段还是见识气魄都远超我。不管墨氏还是龙虎帮,他们之所以选择我,全是因为堂兄和先生,我不过是那享受成果的人罢了。”
“堂兄不在国都不知内情,其实朝中尚有许多隐太子伯伯的拥簇者,远的不说,就说我的授业恩师宋镜敛宋大人。他苦苦坚守翰林学宫,为的就是保住隐太子伯伯留给大周的火种。”
“还有我的母族傅氏,当年隐太子伯伯辞世后,外祖便逐步准备家族子弟退出朝堂,在各地经营。虽面上不显山露水,但所作所为都奉行隐太子伯伯的治国理念。堂兄是隐太子伯伯唯一的血脉,大周嫡出的皇长孙。若堂兄归宗,替隐太子伯伯正名,必能将这些有志之士凝聚起来,这些人都是大周的希望啊!”
赵珩晃了晃茶杯:“我若归了姬氏,你呢?”
“我?”姬元煦倾身过去,急急说道:“你是我兄长,我自然尽心辅佐……”
“发烧了?发烧了就赶紧吃药。”赵珩把手搭在姬元煦脑门探了探:“没烧啊,怎么尽说糊涂话。”他好笑道:“现在坐在周皇宫里的是你父皇,不是我的。”
姬元煦埂住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出口却化为一声叹息。
他的父皇,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人了。
赵珩见他跟霜打的黄花菜似的,蔫蔫的,便道:“只要你的心志不变,由谁承继隐太子的遗志都是一样的。如果你还想救大周就不要婆婆妈妈,将属于自己的东西随便让给别人。我也好,元曜也好,我们都希望你可以担起大周的未来。毕竟姬昊已经废了,扶不起来了。你若打定主意革新吏治,那就要懂得争取。”
姬元煦微垂着头:“我只怕自己能力不够。”
赵珩撩了下眼皮:“欠练。你若觉得自己尚有不足,那就勤勉一些。我和先生都看着你呢。”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赵珩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扭头对姬元煦说:“芳唯喜欢强者。”
姬元煦一开始还没明白,怎么就突然提到芳唯了。对上赵珩那双老丈人看女婿,怎么看都差点儿意思的眼睛,姬元煦突然悟了。
他心里炸开一朵烟花:“堂兄的意思是……我,我可以……”
赵珩瞪他一眼:“你可不可以还用得着问我?自己喜欢的人自己争取。”
还不等姬元煦那朵烟花飞上天,赵珩紧跟着来了一句:“顾兰西要来了。”
姬元煦:……
赵珩刚出书房,就见赵琰拉了一车东西进了院子。
“大哥!”赵琰一边用袖口抹着汗,一边小跑着上前,喘了两口气道:“这里是些米粮和生肉,我和师父这几日清点了白氏的铺子,又从别处调运了些粮食和沙土,都堆在库房了。这些是给家里送的,家里人口多,费粮食呢。”
“我才出门也买了不少,当是够了,阿琰费心了。”
“赵琰笑眯眯道:“小事儿小事儿,大哥莫惦记,有我呢。对了,大哥回头找龙虎帮的弟兄把沙土拉走吧。后面还得有几车,不拉走库房堆不下了。趁着这两天雨不大,能多拉几趟。师父说马上就下暴雨了,到时候出不了车。”
“成,等下我让阿琮走一趟,多谢阿琰了。”
“自家兄弟谢什么。”赵琰挠挠脑袋,没见李玄度,便问:“咱先生身子骨可还行?我师父还挺惦记先生的。”
那日醉酒之后,白商自觉在小辈面前损了颜面,这人要脸,便借口去清点商铺把赵琰一并带走了。
“有劳白家主惦记,玄度很好,有我照顾呢。”
赵琰瞥了他大哥两眼:“大哥最近有什么喜事儿?”
“怎么?”赵珩挑眉看他。
“没怎么没怎么。”赵琰笑道:“就是瞧大哥红光满面,一脸春光,以为大哥发财了呢。”
“发财这种好事儿大哥当然不会忘了你。”赵珩拍拍赵琰的脑袋瓜:“别瞎琢磨了,没什么事儿,只是觉得凡事顺心顺意,颇为欢喜罢了。”
赵琰不是很明白的点了点头。
“铺子那边若忙完了,就赶紧趁着暴雨来前和你师父回家来。外面不安生。”
赵琰脸色也郑重起来:“大哥放心,师父已从各地调了白氏子弟过来,不管秦阳城发生什么,这一次我们一家人一定要在一起!”
赵珩见他眼眶微红,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当年武威城沦陷,一家人失散多年,大家都怕了。怕好不容易的团聚如南柯一梦,醒来只剩空想和孤寂。
赵珩顺势揉了揉他脑袋:“好。”
赵琰就着力道把脑袋在大哥手掌里蹭了蹭,笑眼弯弯。小时候他和大哥是很亲近的,可自从大哥病了,便不叫他近身。好像有很久很久,大哥都没揉过他的脑袋了。
正在赵琰猫一样闭着眼享受的时候,跟班小厮不合时宜的过来喊人:“琰少爷,咱该走了。”
赵琰:……
他从一脸梦幻里回过神来,猛地拍了一把脑门:“差点忘了,师父约了城中几个大粮商谈生意,我得回去盯着,万不能叫师父喝酒。”
赵珩见赵琰撒丫子跑了,不由敛了敛眉,兀自寻思,白家主这节骨眼上约粮商谈事情,恐怕所图不小啊。
深夜,大雨滂沱,雾气沼沼,一步之外便已看不清人。
刘会带着一队人马埋伏在飞虎胫下,雨水顺着蓑衣流淌,在眼前形成一道水帘。
几次刺杀范亭都无功而返,黄志急了。杨陵已得了消息,顾兰西已经整军待发。
这次姬昊行动很快,甄世尧得到消息时圣旨已经从宫里发出了。他勾搭杨氏做下的那些事儿一旦暴露,少不了一个诛九族的谋反大罪。甄世尧比谁都急。
因此在此事上也越发卖力,鼓动杨陵趁机一举拿下秦阳。否则若顾兰西进了秦阳城,他们所有的经营都付之一炬。
杨陵素来谨小慎微,但也知机不可失,遂调遣杨氏私军同雾谷关副都督里应外合,意图拿下雾谷关。压力便给到了黄志,他必须尽快拿下飞虎胫。让入关的杨氏私军顺利进驻秦阳城。一旦顾兰西大军抵达,恐又要拉锯许久。
前几次的刺杀已经让范亭有了防备,他必定会在飞虎胫留下人手。但城守府府军能调动的仅有两百余人,再加上甄世尧留在秦阳一带假装匪寇的私军,合起来也不过五百多人。
刘会心里清楚这次任务艰巨。可如果做不成,他们这些人都得死。顾兰西不会放过他们。
视线受阻,刘会也看不清前方是什么情况。只是隐隐听到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哨声,是甄世尧的人到了。
刘会双眸寒光迸现:“行动。”
今夜注定很多人都睡不安稳。
龙虎帮灯火通明。
范亭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孔,心如刀绞。
“冯栖鹤,你还不死心么?”
冯栖鹤抱着剑,眼眸微垂:“抱歉,不空山择杨氏为主。”
“杨陵取利忘义之徒,栖鹤竟甘心沦为杨氏的走狗,我真为你感到可惜。”
冯栖鹤自嘲的笑笑:“不空山的传承不能断送在我手里。”
“所以你宁愿干起打家劫舍的勾当?就不怕辱没了不空山的名声?你要当逆贼么!”范亭痛心疾首。
“逆贼?”冯栖鹤低笑起来,笑声如凄风冷雨:“这天下的逆贼还少我一个么?周天子自私钻营,弃黎民于不顾。大周朝廷上下官员视法度如无物,贪墨暴戾,鱼肉百姓。我若是逆贼,那他们是什么!”
“杨氏又比周天子好到哪儿去么?”范亭喝道。
“杨氏若得秦阳,会修缮雾江岸口工事。”冯栖鹤道:“他答应我的。岸口决堤,我不空山基业势必毁于一旦……”
“栖鹤!”范亭急了,他颤着手指着冯栖鹤:“你,你这是与虎谋皮啊!杨氏拿什么修缮工事,拿你马帮从那些商人们身上敛的财么?你以为杨氏会这么好心!”
“杨氏若占了秦阳,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岸口被冲毁?”冯栖鹤急着辩驳。
“若杨氏不忍岸口决堤,为何不早早拿银子修缮工事?岸口是什么情况你心知肚明,近来连降暴雨,岸口早就撑不住了。你还等杨氏占秦阳?只怕秦阳城那时已化为泡影了!哎呀!”范亭又气又急,连连跺脚:“你糊涂呀你!”
冯栖鹤还要说什么,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搅的人心烦意乱。
“……不好了不好了,帮主,岸口,岸口决堤了!”
一记闷雷狠狠捶下,冯栖鹤被兜头淋下一盆冷水:“怎么会……”
范亭已经顾不得再多了,他急急说道:“栖鹤,你若回头犹未晚矣。我们如此僵持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你杀不了我,刘会也夺不下飞虎胫,杨陵更拿不下雾谷关!顾少将军的军队就要抵达秦阳城了,你们所有的部署早就不是秘密。眼下要紧的是岸口决堤之事,我已命帮中弟兄灌了许多沙袋,尚能抗一时,再耽搁下去,你不空山的老祖宗就要扛着棺材板来问候你了!”
冯栖鹤呆愣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反应,范亭连拖带拽将人拉出了龙虎帮,顶着大雨匆匆赶往岸口……
李玄度睡梦之中猛然惊醒,随手一扒拉,没碰到赵珩。房间里漆黑一片,窗外是隆隆雨声,似乎还混杂着些许急切焦躁的交谈声。
他摸着黑从床上爬起来,不等摸索到烛台,门便被推开,风雨也被裹挟进来。
“阿珩?”李玄度叫了一声。
“是我。”赵珩点了烛台,李玄度就着昏黄的光,见他一身雨水滴滴答答往下落,神色严峻,不由心口一跳:“岸口决堤了?”
赵珩抹了把脸点了点头:“范帮主和冯栖鹤已经带人过去了。黄志动手了。”
李玄度叹息一声。
“你不用担心,范帮主留了几个小弟子给我,我叫人去岸口那边打听了,有什么情况会及时告诉我们的。离天亮还早着,再去睡一会儿吧。”
赵珩想抱他一下,想到自己浑身湿透了,到底没敢上前,唯恐过了湿气给他。
这种时候确实也做不了什么。李玄度也不是爱给人添乱的人,索性便回去躺着了,只是睡的没那么踏实。直到洗完澡一身清爽的赵珩躺在他身边,方才沉沉睡去。
黄志在城守府没等到飞虎胫的消息,倒是等来了一个晴天霹雳。
雾江岸口决堤了!
他一口气哽在喉咙,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快,快,刘会呢,快点府军过去,哎呀呀!”黄志急的跳脚。
官差道:“大人,刘大人带兵出去了呀……现在只有守城府军,调不来人了。”
黄志:……
他捏着脑门愁的不轻:“天爷呀,这是不给人活路了呀,哎呀呀……”
“先派人去岸口那边看看情况,快去!”黄志一时没了主意,便先打发官差过去摸排摸排。
雾江岸口是他主持修缮的,用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废料他自个心里头明镜似的。那堆废材根本不经事儿,近来雨水大,不决堤那算他走了狗屎运。只是最近事情多,他压根儿没想到这茬。没想到这节骨眼上生事端。
能及时堵住倒也罢了,若水势凶猛,估计来八百个杨陵都得给他冲回陇西老家去。
黄志摸着腮帮子,只觉牙疼的厉害,饭都吃不下了。
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天正午,官差顶着大雨回来禀道:“大人,岸口那边有人投沙袋,不过情况还是很严峻。”
“有人?谁呀?不是调不来人了么?”黄志一脸狐疑,在这秦阳城地界还能有人越过自个调人过去?要造反了不成!
官差就道:“小的瞧见不空山的冯掌门了。”
“冯栖鹤?!”黄志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他怎么会在岸口?他不是应该去飞虎胫接应刘会吗?对了,都这时候了,刘会怎么还没回来。”
黄志心里突突直跳,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窜了上来:“你去飞虎胫看看半山腰插没插旗。”
雨势太大,岸口的情况要比预想的更糟糕。沙袋堵不住,大水已经漫过良田,冲毁了田庄和民房。所幸有龙虎帮的人及时疏散附近百姓,暂时没有伤亡。
但他们人手不够,沙袋也紧缺,忙了一宿几乎没有喘息之机,再这么下去,人要活活累死了。
姬元煦大早上就穿好蓑衣准备亲自去岸口,赵珩将人喊住:“你这样去也帮不上什么。”
“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整个堤坝都给冲毁了,到时秦阳城都得化成一片汪洋。”
赵珩招手让他进来,在书案上展开一份工事图。
“这是……”姬元煦瞳孔猛地瞪大:“这是雾江岸口!”
“没错。”赵珩道:“上次咱们一起去看过堤坝,回来我便画了这图。这段日子一直在想对策,虽然不算完善,不过应付眼前倒是足够。”
他双指并拢点了点岸口位置,道:“其实岸口并不是一个完美的泄洪点。”顺着岸口,赵珩手指划到上游氓县的鹰嘴山:“这里地势高,不仅可以大量引水,且四周渠道畅通,若适当引导,还可作渠首用以灌溉下面几县的田庄。”
姬元煦觉得这方法有些眼熟,猛然想到宋镜敛给他的隐太子手札,其中便有治洪十策一篇,当中便提到当年选择岸口为泄洪点是诸多因素影响下不得不选,隐太子也是看好鹰嘴山的。
他愣愣的看了眼赵珩,这便是父子之间的默契么。
“……只是眼下说这个有些早。”赵珩开口拉回了姬元煦的思绪:“但我们除了用沙袋,还可以发动百姓编制竹笼,要大一些,竹笼里装满卵石沉入江底,可以一定程度上减缓水势。顾将军的人马午后便到,我已叫方野和阿琮去城外迎人,直接带他的兵在岸口下游处开挖河道,将大水分流,以减轻对农田的冲击。”
“玄度说最多两日雨势便有缓和,岸口的情况不会再糟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拿下黄忠,接手城守府。大水过后灾民还需安置,布施、重建民房都是当务之急。你不在城中安排调度,跑岸口那边又能做什么?难不成用自己填窟窿去?你倒真看得起自己。”
姬元煦:……
虽然又被教训了,不过姬元煦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他真诚的冲赵珩拱了拱手:“先前我过于担心岸口之事,行事急躁冒进。多谢堂兄提点,元煦受教了。”
赵珩把图纸卷起来塞给他:“知道该做什么就赶紧去吧。你还年轻,遇着大事儿难免自乱阵脚,日后记得凡事先稳住自身再谈其他。”
姬元煦闷闷点头:“堂兄也没比我大几岁,却老成持重。”
赵珩就道:“毕竟我经历过大事儿。你犯不着同我比,只要你自己日日都在进步,这便是好事儿了。灰心丧气成什么样子,叫顾将军看笑话?”
姬元煦立马挺直了脊背:“本殿下才不会给他笑话了去!我去做事了!”
“打了鸡血一样……”赵珩见他气势汹汹的样子,自觉好笑。摇了摇头,背着手溜溜达达去找李玄度说话了。
大水漫过河堤流向秦阳城,城中积水及踝。百姓皆关门闭户,不敢轻出,街上空无一人。
顾兰西率军入城直取城守府。
黄志收拾了包袱准备跑路,无奈金银珠宝太多,一时不知如何取舍。这么一耽搁,连人带财都给顾兰西堵了。
顾兰西背着手拎着马鞭溜溜达达进了院子,只见敞开的花厅堆了许多大箱子。马车停在回廊前,车上也已装了不少。他用鞭梢翘起箱盖伸脖子瞧了眼,不由咋舌:“我说黄大人呐,您这是给自己拾掇陪葬品呢?”
黄志要气疯了,梗着脖子道:“顾将军领兵进了我城守府,这不合规矩吧。”
“规矩?”顾兰西故作惊讶:“原来黄大人还知道这世上有‘规矩’二字,我以为黄大人早就反了天呢。”
他懒得站外头淋雨,干脆进了花厅,把蓑衣一解,无赖似的往主位上一坐,打了个响指。紧跟着便有军士押着刘会一干人进了府衙。
黄志眉头跳了两跳:“顾将军这是何意?”
“黄大人还跟我这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刘会浑身是伤被丢在院子里,雨水冲刷着伤口,钻心的疼。他挣扎着仰着脖子看着黄志,艰难说道:“大人,事情败露了。我们的人才到飞虎胫便和龙虎帮的人遭遇了。甄世尧的私军根本没有出现!”
黄志站在回廊下,一脸阴鸷:“老匹夫,他想害死我!”
“这话你还是等到了国都跟陛下去说吧。”顾兰西翘着二郎腿,掰着手指头细数黄志罪名:“贪墨朝廷款项,岸口工事偷工减料,勾结甄世尧劫掠行商,勾结不空山建立马帮敛财,勾结逆贼杨陵企图侵吞秦阳……黄大人呐,你自己数数,这一桩桩一件件,你祖宗十八辈加起来都不够砍头的。”
黄志差点儿咬碎了后槽牙:“究竟是谁泄了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顾兰西寻思寻思,秦阳城这事儿根本用不着谁泄密,只不过是坐在周皇宫里的皇帝陛下耳聋眼瞎看不到罢了。若非李先生带着几个弟子云游到秦阳,只怕最后真叫杨陵那老乌龟偷了秦阳城。
“时也,命也。”顾兰西摇头叹息。
大周都乱成这样了,竟还能保住秦阳这块肥肉,也实在是出人意料。不过想到李玄度,又似乎觉得这事儿本就在情理之中。
很多时候顾兰西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未来该怎样。他经常站在碧水关巍峨的城墙上看漫天星图变幻,愈发觉得前路渺茫。大周就像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在勾心斗角之中垂死挣扎。秃鹫盘旋在四周虎视眈眈,只等这传承了几百年的王朝咽下最后一口气,便齐齐上前啃食骨肉,将其瓜分殆尽。
父亲告诉他,不管大周如何,军人的职责是守护身后的百姓。可若国都亡了,仅凭他们又如何能护得住百姓呢?
这次朝廷派他来巡查秦阳,他知道背后少不了姬元煦的人在助推。这位皇长子殿下这几年成长不少,大周若有良臣明主,起死复生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想到朝廷那烂摊子,顾兰西也忍不住替姬元煦发起愁来。
他颇有些心焦的挥挥手:“把黄志一干人犯带下去好生看押。府衙所有钱财账目尽都归拢起来,待大殿下审查。”
正说着话,一辆马车停在府衙门口,从车上下来几个人。
顾兰西站在花厅前看了眼,除了最先下车的赵琮,余下两个都是生面孔。但不知为何这两人的气质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姬元煦撑着伞大踏步进了院子,溅起的雨水打湿了衣摆,泼上几点污泥,他毫不在意,只是蹙着眉看着满院箱笼,语气泛着冷:“如此巨贪,合该拿他填了岸口窟窿,好叫他知道知道洪水泛滥是个什么滋味。”
一开口顾兰西便知道了,他犹豫着上前不知该不该行礼。姬元煦看出他纠结,摆摆手道:“顾将军不必多礼,我带了这面具便是不想引人耳目。甄世尧的人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藏着呢,我可不想成了他的活靶子。”
顾兰西仔细瞧了眼他这面具,点头称赞:“殿下这面具倒是精致。”
赵琮忙举手道:“这是我做的!顾将军若喜欢,回头也给你做一个。”
“那真是谢谢阿琮了。”顾兰西抬抬手:“二位殿下请。”
“……适才黄志的心腹刘会说在飞虎胫并没有看到甄世尧的私军。”顾兰西道。
姬元煦点了点头:“埋伏在飞虎胫的龙虎帮兄弟今晨来回了话,道是在半山腰看到人影了。只是见刘会中了埋伏,那些人没上前便掉头返回了。想来是看到事情败露唯恐损兵折将,遂不敢上前。大雨瓢泼,山中不好追击,眼下那些私军藏匿于何处尚不清楚。不过依我看来,黄志已落网,那些私军大抵已经不在秦阳地界了,甄世尧这个人行事倒十分谨慎。”
“但黄志还在我们手里。”顾兰西道:“一旦黄志被押送国都,甄世尧做的那些事是兜不住的。”
姬元曜微垂着眼眸:“若我外祖父狠下心肠,杀了那些人叫我们死无对证呢?即便父皇心有疑窦,但我们并没有抓到实际证据。一个黄志恐怕还构不成致命威胁。”
“即便有证据,父皇也不会将甄世尧一党彻底铲除的。”姬元煦微叹口气,摇了摇头,道:“父皇的目的并非拔除甄党,而是收拢权力。甄世尧的存在可以助他拿到自己想要的。”
顾兰西看了他一眼,忽地起身拱手:“殿下该回京了。大周经不起这么折腾了,大周需要革新法度,需要富国强民。”
他本也不是什么忠义之臣,他只是看得明白,天下若动荡,百姓势必蒙难。武威城的一切会重新上演,杀戮会遍布大周每一个角落,没有人能幸存。若大周有明君,安定天下,顾氏自然甘愿为国尽忠。
姬元煦知道顾兰西是心高气傲之人,因此这番话让他心头大震。原来有这么多人希望他扛起大周的未来。
“顾将军。”姬元煦双手将人扶起,郑重其事道:“姬元煦在此立誓,必以天下安定为己任,匡扶大周,复往昔繁华!”
无数的迷茫之夜在这一刻似乎找到了努力的方向。国家病了,但尚能医治,但凡有一口气都不能放弃。
“顾氏,万死不辞。”
杨陵终究还是没能抢夺雾谷关。
雾谷关军中生变,副都督弄权,根本无法全心御敌。若杨陵胆子大些,一鼓作气冲入关口,拿下雾谷关是迟早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