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 里面便传出了一道模糊的争执声。
“将军,陛下的旨意唯有查问军中庶务一项, 您若还有别的安排,恕下官无法奉陪!”
接着, 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下一刻, 军帐的门被猛地推开了。
四目相对之际, 谭暨和衡飞章皆是一顿。
谭暨清楚地看见, 衡飞章眉目笼罩着阴云,神色沉郁,眉头也皱得死紧。
看见谭暨,衡飞章脚步一顿,继而什么也没说,大步离开了。
门口的卫兵们匆匆跟上了他。
谭暨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衡飞章的背影。
出于强烈的好奇,他抬步推门而入,迎面便看见了军帐之中,背着手沉着脸在帐中走来走去的方临渊。
抬头一看见他,方临渊的脸色明显更难看了。
“谭将军,你是不知道来见上峰是要敲门的吗?”他劈头盖脸地问道。
他神色很冷,但比起第一天,谭暨已经不怕他了。
不过一只纸糊的老虎,闹过这些天,早就千疮百孔,不堪一击。
谭暨恭敬地笑道:“末将失礼,还请方将军恕罪。”
方临渊沉着脸不再说话了。
“末将刚才看,衡大人在这里?”谭暨又道。“将军与谭大人若有什么吩咐……”
“上次我在营中说过,这些兵练得很差。枪法、阵型,全都一塌糊涂,这是你这做主将的过失。”只听方临渊说道。
“是,方将军教训得是。”谭暨眉目中的轻蔑都懒得遮掩了。
但幸好,方临渊似乎正在盛怒之中,没注意到他表情中的不敬。
“这几天,安排一回演练,我亲自教教你。”只听方临渊这样说道。
他还真敢这般劳师动众?
“是,末将这就去吩咐。”谭暨微微抬头,一边打量着方临渊的神态,一边又问道。“将军,那审查庶务一事……”
“操练士兵难道不是庶务吗?”方临渊的怒火又被他这句话点燃了。
对上他一双咄咄逼人的眼,谭暨连忙低下头去:“是,是,将军说得是。只是衡大人前些天说,再有几日……”
“他就算要急着回京,那也给我等到演练之后。”只听方临渊说道。
谭暨心下一喜:“将军演练完后就要回京?也不必这样匆忙,不如再留几天……”
“我的事也要你多嘴?”却见方临渊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末将不敢!”
“那就做好你分内的事。”方临渊说。
“我要看的是全军的操练,阵仗要大。要是你做不了主,就去把你们江知州一并请过来。”
方临渊跟谭暨演得头都痛了。
幸好,谭暨很吃他这一套,当天就沾沾自喜地前去安排全军操练的事宜了。
而至于江华清,方临渊这几日的铺垫也奏了效。
衡飞章私下见过谭暨一次,说方临渊审查账簿有误,有些事情要与江大人私下面谈。
谭暨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对付方临渊的机会。
衡飞章一开口,他当即答应下来,很快便邀请了江华清与兖州城中的大小官员一同前往观看演练。
那几个商贾,则在方临渊的邀请之列。
他这几天已经开始打点行装了。城中灾粮发放完毕,方临渊就将那些商贾也一并叫进了军中,似是准备好了同行离开的意思。
一切按部就班,军中一片平静,转眼便到了全军操练的那日。
一大早,谭暨便命人在军中最大的那片校场上搭起了高台。
高台正中摆放着坐榻,是专程给方临渊与衡飞章的,其余的座椅分列两侧,高台之后旌旗飘荡。
江华清一早就来了军中。
方临渊是在军营前见的他。
一看江华清打量的眼神,他就知道江华清是想干什么。
按照赵璴的线报,京中的桑知辛的确不重视兖州的官吏,却也的确与他们互通过有无。
而他方临渊在京城时,的确不是现在演出的这副蠢货模样。
因此,他清楚地猜到了,谭暨会告诉江华清自己很好对付,江华清则会心生怀疑。于是,他在与谭暨撇清关系时,也会急于想见他一面,只怕要亲眼确认他是个蠢货之后,才能放心。
但是可惜,有些晚了。
江华清不动声色地一边打量着他,一边说道:“方将军对我兖州大军如此恪尽职责,当真是我兖州之大幸啊!”
方临渊也懒得跟他演了。
眼看着手下的卫兵们簇拥着他们,一路朝着校场走去,他只懒洋洋地朝江华清笑了笑,什么都没有多说。
爱猜就猜吧,他们已经进了瓮中,谁还有功夫应付他们。
方临渊只笑着不言语,衡飞章在侧的神色倒还和缓。谭暨见状,便径直引着江华清去见谭暨,几人一时也算相谈甚欢,一路朝着看台而去。
方临渊则微微偏过头去。
便见在众官吏身后跟着的,正是随行的那几位商人。行在最前头的那个,金兽覆面,一身白衣,他看向那人时,那人也正看着他。
神色倨傲、目中无人的方将军,飞快地朝着那人眨了一下右眼。
众人在高台之上坐定,谭暨便率先站起了身来。
他先冠冕堂皇地致了一番辞,继而朝着方临渊恭敬地拱手行礼,说感谢他临行之前还不忘关切他手下的将士们,着实令他感激涕零。
方临渊淡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将军谬赞了,开始吧。”
谭暨当即应是,转身朝着高台之下的士兵们发出了命令。
众人自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士兵操练而已,又无外敌入侵,舞刀弄枪的有什么意思。
有意思的是高台之上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今日来时,下官听谭将军说,方将军这些时日尤为辛苦,宵衣旰食,替他将大营上下肃清了一番。”江华清在侧,微笑着率先开了口。
谭暨的目光扫过在座的几人。
眼看着方临渊靠坐在榻上,似笑非笑,神色淡漠的模样,就不像是打算接江华清话茬的姿态。
谭暨当即笑起,正要开口,却听旁侧传来了方临渊的声音。
“大人与将军不嫌我多事才好。”只听他这样说道。
谭暨眉心一动。
他转过头去,便见方临渊笑着,话虽是对着江华清说的,一双眼睛却在看他。
谭暨不知为何,心中竟隐约升起了些许不安。
他偏头与江华清交换了一个目光,继而大笑着答道:“这怎么会!将军在陇西的威名我等如雷贯耳,今日愿意赐教,那是末将的荣幸啊!”
“是吗?”方临渊微一挑眉,继而抬手,指向了台下演练的兵士。
“将军你看,那儿就有两个兵,下盘不稳,枪都拿不住。这样的兵上战场,岂非活活是去丧命的?”
谭暨敷衍地朝台下看了一眼。
对于这些士兵的操练,他向来懒得上心。自打大宣建朝,兖州都太平了一二百年了,谁会去想打仗的事?
谭暨看不出端倪,只当方临渊是在寻事端。
他今日非要观看士兵操练,不就是为了找麻烦吗?
谭暨混不在意,当即笑着对方临渊说道:“将军所言甚是!末将这就派人将这几个怠惰坯子挑出来,如何管教惩处,都听将军吩咐!”
却见方临渊淡笑着摇了摇头。
“不用了。”他说着,站起身来,抬手挥停了台下的兵士。
操练暂停,所有的眼睛都看向方临渊。
却见方临渊懒洋洋地一抬手,说道:“衡飞章。”
“是。”
当即,在周遭官吏和兵将诧异的目光中,衡飞章站起身来,拿过身侧卫兵手中的册子,双手递在了方临渊手上。
这恭敬服从的模样,哪里看得出半点不睦的影子?
江华清当即转头,一双眼怒瞪向谭暨。
可谭暨也被惊呆在了原地。
接着,便见方临渊单手翻开那册子,扬声朝着校场挨个点起了名字来。
拢共竟有十七八个。
谭暨正满脸疑惑,却感觉身侧有人在颤巍巍地扯他的衣袖。
“什么事!”他烦躁地回头。
便见跟随在身侧的兵士,此时满脸震惊,一双眼瞳孔紧缩,撞了鬼似的盯着谭暨。
“将军……”他哆哆嗦嗦地说道。“方将军点出的这些人,都是……半个月前……入营来的。”
他之后的话不敢再说出口了。
谭暨通身一震。
半个月前?半个月前军中只进了一批人,便是他从兖州各处搜罗来的、用以填补去年折损士兵的平民。
方临渊怎么知道!他怎么能清楚地将这些人一个个叫出名字来!
他震惊地看向方临渊。
却见方临渊单手拿着名册,正偏过头来冲着他笑。
谭暨哆嗦着环顾四周。
便见高台周遭,京城随行而来的卫兵肃立各处。打眼一看是威严而庄重的仪仗,可定睛看去……
分明就是围合之势。
而在他震惊之时,十七八个士兵已经被点出列来,在高台底下磨磨蹭蹭地站成了一排。
只见方临渊收回目光,垂眼往名册上看了一眼。
“杜成福,是哪个?”他扬声问道。
台下片刻传来了一道畏畏缩缩的声音。
“小的在此……”
只见方临渊眸光一扫,继而哦了一声,说道:“入伍三年,竟连马步都不会扎?你的教头是哪个,怎么教的你?”
那人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们这些人,刚入营中半个月,整天稀里糊涂地跟着兵士们混日子,哪里知道教头姓甚名谁?
再看向方临渊时,谭暨面如死灰。
他是故意这么问的……他知道,他分明全都知道。
而那边,方临渊看都没看他一眼,面带笑容盯着那位“杜成福”看了一会儿之后,问道:“教头都不认识?那你父亲叫什么名字,家里几口人,住在哪个村甸,如今多大年岁?”
一连串的问题,却全是那人答不上的。
他浑身都哆嗦起来,半天发不出声音。而方临渊也很耐心,只捧着名册,垂眼看着他的反应。
就在这是,旁边传来了一道人声。
“方将军,您这是做什么呢?”
是江华清。方临渊转头看去时,便见他面色微白,站起身来,表情都僵硬了不少。
他和煦地笑起来。
“问问罢了。”他说。“这人连自己多大岁数都答不上来,难道江大人不觉得有问题?”
说着,他重新偏回头去,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人,面上笑容尽数消失。
漆黑英朗的眼睛,宛若漠然怒目的神明。
“说吧,你到底是谁?”
他看着高台之下瑟瑟发抖的那人,缓缓开口问道。
作者有话说:
周围的商贾们:靠靠,神仙打架,我应该在车底,不该在这里……(疯狂降低存在感)
赵璴:(星星眼)
旁边的商贾:朱公子!您还看!您不要命啦!
赵璴:你不觉得方将军很帅吗?
商贾:(看一眼冷笑的方将军)……朱公子果然是不要命了。
底下的十来个人瑟瑟发抖地跪倒了一片。
他们仍旧不敢出声, 但是这样的反应于在场众人而言,已经足够了。
谭暨僵硬着站起身来,看向方临渊。
他……好一招扮猪吃虎, 前番种种的伪装, 原都不过是为了今日将他们全部当众揭出而已。
他紧盯着方临渊, 可方临渊却是头也没回,垂眼看向在场兵将们的眼神平淡又安静。
谭暨回过头去。
便见端坐在座位上的江华清正看着他。
江华清目光微沉, 视线一扫,朝着高台之下示意而去。
谭暨顺着他的眼神看去。
便见校场上浩浩荡荡,数千兵士悄无声息, 整装而立, 宛如待命之姿。
江华清是在示意他, 用自己手下的人马, 立刻将麻烦解决掉!
可是……若真要引众兵将起事……
谭暨环视一周。
十几个冒名顶替的平民,众目睽睽的官吏将领,还有神色自若的方临渊……
他哪里还有解决他们的本事!
谭暨搁在身侧的手止不住地开始哆嗦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 不远处又响起了方临渊的声音。
“你们也可以不说话。”他平静地朝着台下的十几个平民说道。
“不过,有些事情也该提前想明白。若是被迫冒名顶替士兵,上了公堂顶多也只是下狱流放。但若是同党、是帮凶, 那就是砍头的死罪了。”
跪倒在地的一群人中当即爆发出了哭喊告饶声。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有人喊道。“小人是被掳掠入军, 并非……”
“方将军!”
这一回,又是江华清打断的方临渊。
方临渊回头, 便见他站起身来, 嘴角上下哆嗦了几回, 也没能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
“将军, 若要审犯人, 也该按官衙的流程行事才是。”他说。“这些人,审讯之前,理当押入兖州大牢。”
他讲话的声音都在颤抖,明显是被方临渊这当头一棒打乱了阵脚。
方临渊却冲他微微一笑:“江大人,您稍安勿躁。”
说着,他微一偏头,看向了不远处外的赵璴。
赵璴周围的商贾们已经吓成了一群缩脖的鹌鹑,坐在位置上眼都不敢抬,深怕被卷入这场官老爷之间的对峙。
而赵璴则坦然对上了他的眼神,站起身来,朝着旁侧伸出了手。
江谭二人当即诧异地看向了他。
便见他身侧的随从从怀里掏出了个册子,赫然就是他们发放灾粮时,记录百姓领粮请款的账簿。
他拿这个做什么!
两人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那位朱公子拿着账册,走到了方将军身后。
一个眼神便令行禁止,这模样,若说没有勾结,谁会相信啊!
谭暨猛地瞪向江华清。
却见江华清也在瞪他。
他们二人各自监视一个,自认都是密不透风的。但这两人却偏像商量好的一般,举动竟如此严丝合缝!
而那边,方临渊重新看向了台下。
“好了。”他说。“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叫什么名字?”
十几个人七零八落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方临渊没有出声。
而谭暨和江华清则眼睁睁地看着他身侧的朱厌,微一垂眼,将那账册翻了开来。
这样厚的一本账,他却像能倒背如流一般,底下喊一个名字,他便翻几页过去,手下圈点勾画,很快便在册子上圈出了许多名字来。
“都对上了。”只听他嗓音清润,语调平静地说道。“回将军,这几人都是账册上未能出面领粮、家中亲长上报说离兖外出的。”
他姿态半点不见僭越,却分毫没有谄媚,恭敬而又坦荡,站在方临渊身侧,看起来微妙极了。
这商人……究竟是什么人!
后头,谭暨目眦欲裂,便见方临渊回过了头来。
他看向他,接着笑起来,一双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形。
“这些刁民的话,也不可尽信,对吗?”他说。
谭暨猛地点过两下头,才意识到自己此时的模样有多滑稽。
便见方临渊淡笑着转过眼去,抬起了右手。
下一刻,哗啦啦的盔甲声响了起来。
是候在四周的卫兵。一队卫兵井然有序地入了校场,而其他的卫兵则围拢上前,很快便挟制住了谭暨与江华清。
“你做什么!”
谭暨毕竟是军中将领。卫兵刚上前来,便被他一脚踹远,下一刻,当啷一声,他一把抽出了佩剑。
方临渊回身看向他。
谭暨身后,还隐约能传来江华清怒喝的声音:“方将军,即便拿人你也要有凭据才是。军中兵将出了岔子,那是兖州军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方临渊笑了一声,闲庭信步般上前两步,跟谭暨对峙着。
“自是有缘由。”他一边看着谭暨,一边慢条斯理地回答江华清道。
“江大人,您莫忘了,离开兖州的路引是你们官府开的。这些人身在军中,官府中留存的记档和路引又是从何而来?”
“此事我并不知情!”江华清怒喝道。
“知不知情,也需查了才知道。”方临渊平静地看向他。“就先委屈大人了。”
而那边,谭暨提着剑,颤抖着看着方临渊。
他不能杀方临渊,若杀了方临渊,他便是谋害钦差,非但他必死无疑,全家上下都会被斩首。
可是……
他颤抖着,本就不灵光的脑子费劲地运转着。
可他和江大人还为京中的大人物做过事呢。那样重要的事,京里的大人物也不敢轻易将他们弃作废子,不然……那事情捅到皇上面前,那大人物也是兜不住的……
他的眼珠子都在打颤。
可他剑都抽了出来,他不甘心……
他咬紧了牙关。
只见他趁着方临渊与江华清对峙之际,两步上前,举剑便径直刺向了方临渊身后的那人。
一身白衣,高挑瘦削,不过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白脸,又是个卑贱的商贾,今日即便死了,也只怪他自己不该掺和进皇家的事情里……
下一刻,他的口中爆发出了惨叫。
只见那剑锋停在小白脸面前只三寸之际,原本萧然而立的方临渊忽地猎鹰一般两步上前,长腿一抬,当啷一声,他的佩剑应声而落。
谭暨疼得眼睛都黑了。
那快得看不见影子的一脚,径直踢在了他手腕的骨节之上,刹那间便将他的腕骨踢得错了位。
他山一般高大的身躯摔倒在地,再抬眼时,只能看见模糊的视线之中,方临渊挡在那商贾面前,面无表情地垂眼看着他。
一如那夜,他挡在那个异族女人身前一模一样。
“你还好吗?”
待将这些人暂时关押入军中大牢,方临渊回到牢门前,低声问赵璴道。
只见赵璴摇了摇头。
“没碰到我。”他说。“里头怎么样?”
“全都捆严实了,嘴也堵住,没有自尽的机会。”方临渊说道。“虽则我已经跟衡大人说好,军中该不会起乱子,但我还是留了三十个人守在这里,以防万一。”
赵璴点了点头。
远处,已经有人将高台上的商贾带下去歇息了,而衡飞章则留在了台上。
文官极擅游说,尤其是眼下这样的状况。军中士兵大多敢怒不敢言,却也都是从谭暨克扣粮草的苛政之下艰难活到今日的。
衡飞章给他们言明利害,他们也知道,如今谭暨等人大势已去,难以再威胁到他们与家人的性命。反而若跟谭暨起事,那便必会殃及九族,士兵们在衡飞章的劝告下情绪稳定,甚至有不少人激愤地主动要揭露谭暨的罪行。
眼见这样的情况,方临渊也能放心将大营交给衡飞章了。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要带人再去一趟兖州城。”方临渊对赵璴说道。“你先留在营中歇息吧,我今日就回。”
“去拿那几户乡绅?”只听赵璴问道。
方临渊也没想瞒他,点头答道:“我们手头人手不多,再晚一些只怕他们要逃,到时就麻烦了。”
“你只带剩下的卫兵去?”只见赵璴微一皱眉。
方临渊点头:“五十个人,足够了。”
却见赵璴紧盯着他,毫不犹豫道:“我跟你一起去。”
方临渊一愣,连忙说道:“你一个商人,跟去岂非引人怀疑?”
“我查出账册有异,特领你去拿人的。”却见赵璴说道。“讲得通。”
方临渊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这些日查探这样多的消息,已经够辛苦了,今日不必再作奔忙。”他说。“更何况,城里什么状况尚且不明,若你暴露了身手,岂非惹麻烦上身?”
赵璴不说话了。
方临渊松了口气,正以为赵璴这是听话之际,抬眼正好对上了赵璴的一双眼睛。
安静,漂亮,径直看着他。
他不说话,但一双眼睛偏生像会说话。
分明冷冰冰的,又很媚,像只大妖,里头此时却欲语还休似的,又固执,又深邃,虽一点声音都没出,却隐约显得可怜巴巴的。
赵璴他……他分明是个妖精!
方临渊明明再了解赵璴不过,明知他这情态就是故意的,却偏在对上他那双眼睛时,再难说出拒绝的话来了。
是了……妖精从来都是如此,会摄魂夺魄,让人身不由己。
片刻,他只憋出一句话来:“城里危险。”
却见赵璴微一垂眸。
“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他说。
这是惹麻烦的事吗!
方临渊心跳如鼓,乱成了一胸膛的麻线,眼看着就要将他捆缚住、吞没了。
“……行。”
待方临渊回过神时,他竟已经答应赵璴了。
方临渊一时气闷,却也无可奈何。
……罢了!
这妖精神通大着呢,也不必他操心什么!
作者有话说:
方临渊:别勾引我! 赵璴:(垂眸)(眼风轻扫)(欲语还休地抬眼)。 方临渊:orz
第83章
城中乡绅富户即便与官府勾结多年, 到底也不过商贾而已。靠台倒塌,他们便是垫背的随葬,即便几率很低, 也保不齐会在被抓捕时作困兽之斗。
方临渊入城, 便率先下令封锁四方城门。
守卫城门的小将官衔很低, 在兖州城也不过是边缘小吏而已。
知州与守将出事,他没理由为他们陪绑, 因此方临渊命令一下,他便当即率众关闭城门,又提出要为方临渊借调一些兵士来用。
方临渊大致审视了一番兖州城的规模和守军数量, 摇了摇头。
“别的不必你管。”他说。“但若是放走了一个人, 我定拿你是问。”
“是!”那守将连忙应声。
方临渊点了点头, 带人与赵璴一起, 朝着城中而去。
大营中的演练上午才刚刚开始,如今不过下午,消息还没传得那么快, 因此捉拿的进程还算顺利。
只是名册之上要捉拿的商贾拢共有五户之多,除了押解犯人之外,还有仓库、账册和来往书信等物件需要搜查。
手下不过五十个人, 捉拿两户商贾之后,方临渊便感到分身乏术了。
若留下先行搜查, 难保剩余几户商贾得到风声毁灭证据出逃,但若先行拘捕, 却又担心前头几户人家节外生枝。
也便在这时, 赵璴停在了他身侧。
“若不放心, 你便带人继续去搜查。”他说道。“这两户交给我。”
方临渊回头看向赵璴。
兖州城比起上京来说并不算大, 权贵大贾所居住的街道总共也只这几条。
这两户人家便就在最繁华的那条街巷之中, 相距很近。
“这样可以吗?”方临渊问道。
只见赵璴点了点头。
“而今捉拿的这两户是兖州最大的两家粮商,我得到的消息,他们与江华清的来往也是最为密切的。”他说道。“这里的证据势必最为重要,只要确切拿到手中,其他几户乌合之众只要抓得到人,封锁府邸,也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