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听闻惊风—— by语笑阑珊

作者:语笑阑珊  录入:08-08

凤怀月逆着光往远处望,分辨许久,方才在葱郁山野间,窥得了几十个悬浮的结界,它们几乎是全透明的,正随风微微幻变着形状,像幼童吹出的泡泡,却要大上几百上千倍不止。
阿金继续解释:“千丝茧是由当今最好的一批幻术师与织锦师合力所制,用了如山如海一样多的坚韧鲛丝,共一万八千余个,目前正散落在修真界各处。”
凤怀月敏锐捕捉到了茧壳上转瞬即逝的黑色裂纹,问他:“里面关着什么?”
“是妖邪。”阿金道,“这就得从三百多年前说起了,那时候天下可乱得很。”
具体乱到何种程度,用生灵涂炭一词来形容也毫不为过。其实在最开始,为非作歹的只有一群枯骨凶妖,虽说也不好对付,但集彭、余两族之力,再加上司危,也并非毫无胜算,但坏就坏在枯骨凶妖在一次大战中,竟摧毁了镇妖塔。
宝塔既倒,塔底镇压了数千数万年的各类妖邪顷刻便如脱闸洪水般向四境冲刷而去,一时之间,屠戮不绝哀鸿遍野,修士们实在难以将其彻底斩尽杀绝,最后还是清江仙主余回想出办法,利用数万千丝茧将妖邪分批困住,就这么勉强维系了百余年的和平。
凤怀月问:“困入茧内,也杀不得吗?”
“杀是杀得,但千丝茧之所以能困住妖邪,靠得是千重幻境。”阿金道,“可幻境既能困住妖邪,也就能困住斩妖者,所以这些年来,只有修为足够的修士,方才能冒险进入茧中斩妖,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不过总体来说,还是胜者居多。”
这么一听,局势还算乐观,毕竟千丝茧的数量,已经从刚开始的数万减少到了眼下的一万八,那慢慢就总能减完。
阿金却道:“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千丝茧虽牢固,却并非牢固不可破,若一直放置不管,迟早会被妖邪冲撞撕毁,仙师方才所看到的黑色虚影,便是因为茧内已有裂纹。”
凤怀月远远看着彭氏弟子打开乾坤袋,将那些幽蓝色的灵火送入千丝茧:“所以此举是为了镇妖?”
“一为镇妖,二嘛,也是为了鼓励更多修士进入幻境斩妖,毕竟只要他们愿意进去,那便能将遇到的灵火收为己用,这可比挤在大街上,等着接彭氏婢女从天下撒下来的那一点点要强。”
“灵火是瞻明仙主所炼,那彭氏与余氏呢,总不能于斩妖大计上一毛不拔。”
“拔,怎么不拔,避嚣城与金蝉城合力许下重赏,只要能摧毁一枚千丝茧,便能领取赏金。”
凤怀月问:“多少?”
阿金答:“一万。”
一万玉币,当真不少。凤怀月心动地算了算账,又问他:“千丝茧内的妖邪,能有多凶?”
“说不准。毕竟当初两位仙主也不是按照凶险程度去分级关押的,还不是逮着哪个是哪个。”阿金慢慢操纵着凉亭的方向。两人又看了一阵彭氏弟子修补千丝茧,直到日暮时分,方才回到城中。
凤怀月依旧早早就沐浴上床,他发现了,想要忆起往事,与其看那些胡编乱造的话本,不如自己努力多做做梦。玉貘依旧尽职尽责地蹲在枕边,如此过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凤怀月起床时,果然就见玉貘又变了颜色。
不过这回却不再是晶莹剔透了,而是微微泛出灰黑,像是个……不怎么美好的梦。
凤怀月盘腿坐在床上,单手撑着腮帮子考虑片刻,到底要不要给自己找这份堵,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能扛住好奇。
巧的是,梦中的凤怀月也正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在一片婆娑竹林下,无所事事左摇右摆。不远处则是十几名结伴郊游的男修女修,这群人原本是说说笑笑,极为开心的,却在看到凤怀月后,瞬间收了笑容,更有一人尖酸刻薄道:“不就是能替瞻明仙主守林,得意什么?”
凤怀月简直困得呵欠连天:“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得意了?”
那人语调越发拔高:“这话是什么意思,能替瞻明仙主守林,难道还不够你得意?”
凤怀月懒得与他多言,只招手:“来来来,换你守。”
“你!”对方怒极,眼看就要急不择言,还是被身旁同伴一把捂住嘴。这时又有另一人出来打圆场,放低声音道:“阿鸾,阿鸾,我说凤兄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杜兄他参加了多少回守林使的筛选,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了,瞻明仙主却亲自点了你,这……他本就气不过,你又何必出言相激。”
凤怀月与他对视,很难理解,一脸“怎么这破活怎么还有人惦记”?
双方话不投机,没说两句就各自散去。凤怀月还是坐在原地,他活动了一下筋骨,看看天色,吃饭尚早,于是便从乾坤袋中摸出一块巴掌大小的木头,继续雕刻起来。雕着雕着,林中又匆忙走出一人,看穿着打扮,像是个忠诚老管家。
“凤公子。”他恭敬施了一礼,又道,“明日祭祀大典就要开始了,我先来取竹露。”
凤怀月没听明白:“什么露?”
管家笑容僵在脸上:“祭祀所需的竹露。”
凤怀月摇头:“那是个什么东西,我这没有。”
管家膝盖发软,伸手扶住旁边粗壮树干,颤颤巍巍道:“凤公子奉命守林,难道不知要于每日寅时收集竹露?”
凤怀月也很不解:“这种事情,在我来的第一天,你们就应该说清楚吧?”
管家胸闷:“这这这人人皆知,怎么还需要说?凤公子既应选了守林使——”
“欸欸,我可没有主动应选。”凤怀月打断他,“我是被强行指派的,要不是你家仙主他没事找事,硬说我在外勾三搭四,以权谋私地罚我来这里守林受苦,我现在正在月川谷内不知有多快活。不过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用,我们还是想想解决办法吧,这玩意能买吗……不是,我话还没说完,你先不要晕,这件事它有没有这么严重啊!”
作者有话说:
凤怀月:不知道啊,我没有,怎么守林人还要干活?

这场大梦最终化开在了婆娑摇曳的绵延竹海中,问题到底有没有被解决,现实中的凤怀月绞尽脑汁也没能回想起来,甚至连所谓“竹露”是什么,他也是在下楼吃早饭时问了阿金才知。
“竹露啊。”阿金替他将糕点端过来,“那是六合山在举办祭祀大典时,用来淬火的冷泉。听说只能用在竹海深处收集的露水,而且还得采于特定的时辰,不能由太阳晒过,不能碰金银铜器,总之规矩多得很。”
凤怀月听着他的叙述,看着满盘子蜜糕,觉得牙根子直疼:“那这个六合山的祭祀大典,它重要吗?”
“重要,当然重要,修真界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去,还有各地学府排名靠前的弟子,也会受邀前往,称一句三界第一盛典亦不为过。”
不砸则已,一砸就砸第一盛典的锅,凤怀月对当初的自己也甚是钦佩,又问:“淬火是淬哪把剑?”
“不是用来淬剑,是用来淬取灵火,每一届的祭祀大典,瞻明仙主都会将自己炼制的灵火分于众学府弟子。”
这算是司危为数不多的,能称得上“好脾气”的时刻,很有那么一些些薪火相传,与尔等同乐的意思。阿金问道:“仙师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偶尔听人说起,有些好奇。”凤怀月斟酌语句,尽量显出“与我无关”的气质,“那在这么多次的祭祀大典中,可有哪次是因为没有竹露,而无法淬火的?”
“没有。”阿金不假思索地摇头,“没有没有,肯定不会发生这种事,这多离谱啊,那可是瞻明仙主。”
他说得笃定,凤怀月却不以为然,你那位瞻明仙主似乎也没有多靠谱,至少当年将我安排去守林,却不把话说清楚,就很不靠谱。不过好在既然并无意外传出,那说明这件事最终依然得到了圆满解决?
那或许竹露还是能在别处买到的吧。凤怀月琢磨,反正以前的我有的是钱。
他慢慢喝着茶,打算等会去木材店里逛逛,梦境中那雕刻了一半的小人,他想在现实中将它继续完成,也算是给数百年前的岁月一段呼应。
与此同时,枯爪城内,司危手中也正握着一个小木人。
木人已经被他摩挲太多次,以至于连五官都开始变得模糊,看着看着,他又开始头痛,闭上眼睛,思绪便穿回了六合山人头攒动,处处嘈杂的那一天……
管家在提心吊胆说完竹露一事后,又将手中木人呈上,继续道:“凤公子这些天什么都没有做,成日里除了睡觉与溜达,就是以木雕玩乐,好像还与其他学府的弟子吵了几场架。”
司危将木人拿起来,看着与自己颇有几分神似的五官,暗自发笑:“无妨。”
管家听得一头雾水,这怎么就无妨了?眼看大典在即,各府学子也已入住六合山,他只能继续硬着头皮问:“可竹露……”
司危拂袖一扫,一排玉瓶整齐出现在桌面:“拿去吧,应该够用,本座亲自收的。”
每日寅时去竹海深处,先看看房中那睡得大梦不知何处去的人,再顺便集些露水,并不费事,还很乐在其中。但管家显然不会明白当中这份推拉牵扯,甚至还觉得自己是不是聋了,否则怎会听到如此于理不合之事,他万分震惊地问:“仙主为何要亲自去做,却不吩咐由凤公子来负责?”
司危踩着台阶往下走,稍稍摇头,做出苦恼之态:“我吩咐了,你当他就会乖乖照做?只怕又要闹得不得安生。罢,去将衣服送过去,明日大典,由他来协助本座。”
管家持续猝不及防:“啊?”
祭祀大典,流程何其复杂,一个连守林使应当收集竹露都不知道的人……管家不受控制地开始耳鸣,头疼得很,但也并不敢反驳,只得躬身道:“是,我这就去告知凤公子,明日他应当注意哪些事宜。”
司危摆手:“不必。”
管家一愣,连这也不必?
“说了他也记不住。”
“……”
“本座自会提醒他所有流程。”
“……”
而瞻明仙主现场提醒的效果,还算不错。祭祀当天,除了凤怀月有些手忙脚乱,分不清甲乙丙丁,又失手打碎了几盏琉璃灯外,整场大典还是十分顺利地走完了。而一旦宾客散去,从人前回到人后,凤怀月便立刻将身上庄重繁复的长袍一脱,再往司危身上潇洒一甩,裹起清风一溜烟回到月川谷,并且在余回寻上门时,斩钉截铁地说:“我不想见他!”
清江仙主明显已经习惯了这一套流程,连劝都不带劝:“好。”
“好”完之后,连夜御剑回六合山当传话筒。
“阿鸾说他不想见你。”
“本座也不想见他。”
就这么过了两个月,凤怀月终于在某一天,无所事事,“不经意”地路过了金蝉城。
既然路过,自然要去余府住上几天,而他的奢靡行径,在全修真界都赫赫有名,所以自打进府,就不断有各种消息传出,比如什么长夜同醉,再比如什么共游星海,以及在天穹挂了一整夜的幻术大戏,总之又浪漫,又花钱。
众人皆叹,幸亏余氏家底子厚。
凤怀月压根不想出门。这一天,他躺在余府一片软绵绵的花田中,半截手臂挡在眼前,试图遮住刺目暖阳,好好睡上一觉,却反被人突兀地拎了起来。司危将人打横抱着,又故意一松,成功换来怀中人的一句惊呼。凤怀月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回头急道:“等等,我的银雀!”
“不要了。”司危说,“给你买新的。”
凤怀月又道:“鞋。”
司危目光下移,看着衣摆下那一点白皙赤足,嘴角不易觉察地一扬。
凤怀月往他的胸前拍了一巴掌,自己将膝盖往回一缩,继续道:“我明天还有一场花雨没看。”
司危掌心结印,顷刻间洁白花瓣当空倾泻,似千千万万蝴蝶飞舞,染得处处如雪生香,惹得全城一片惊叹,他问:“够吗?”
凤怀月被堆了满领口的花瓣,捡起来笑着往他脸上丢:“下回不准气我。”
司危微微挑眉,未置可否,显然对于到底是谁气谁这个问题,尚且存有不同意见。
余回站在不远处,双手揣在袖子里,颇为欣慰地目送两人离开,而后又吩咐下人,把客房照原样收拾好,等着凤怀月下回再来住。总归这样的戏码,隔三差五就要上演一回,两人看起来还都乐在其中,如无意外,应该是要互相吵上百年千年。
三百余年后的凤怀月已经不记得这一切,司危却记得,而深陷回忆并不是一件好事。他用两根手指撑住额头,微微按揉着胀痛的穴位,不愿睁眼,又不得不睁眼。
漫天花海霎时化作满目枯骨,大风萧瑟,四野昏暗。一名枯骨凶妖正在用掌心掬着一点洁白幽光,战战兢兢地跪在他面前。
司危吩咐:“继续去找。”
枯骨默不吭声,连滚带爬地离开,生怕晚了就会化成灰。司危将那点洁白按在自己心口,重新缓缓闭上眼睛。
“阿鸾。”
我的阿鸾。
凤怀月在木材行里挑挑拣拣,最后买了块不怎么值钱的好看木料。阿金看出他手头不算宽裕,便主动提出下午去戏楼里看看幻术,只需要一壶茶水一盘瓜子的钱,就能热闹整整两个时辰。
“也不远,就在那,红色木楼。”
戏楼的生意颇好,想进去还得排队,阿金站在门口等空位,凤怀月百无聊赖,到处乱看,余光瞥见一楼大堂里摆了许多幻术器具,便想进去瞧热闹,结果抬腿刚迈过门槛,突然就觉得浑身一麻,如遭雷击一般不能动弹。
“仙师!”阿金见状,赶忙过来扶他,一把攥住的却不是手臂,而是一截……他纳闷地低头去看,就见衣袖下竟赫然露出一副白骨枯爪,顿时惊得面色煞白。凤怀月却已经趁着此时,咬牙后退两步离开戏楼,拽起他匆匆往另一头走去。
“仙仙仙师!”
“你别鬼叫了。”凤怀月头疼,“我这破烂命格,又是病又是伤,再添一个毒,也不算奇怪。噬身蛊,听过吗?”
“听,听过的。”阿金干吞了两口唾沫,“可是据传只有被枯骨凶妖啃噬过的修士,才会中这种蛊,仙师怎么也……也着了道?”
“此事说来就话长了,不想提。”凤怀月松开手,“徒增烦恼。”
按理来说,这得算阿金失职,因为戏楼是他提议去的。见凤怀月像是被勾起了伤心往事,他也颇为内疚,便喃喃解释道:“为了避免顾客使用幻术,影响台上的表演,所以戏楼里处处都设了破除幻术的符咒,我应当早些提醒仙师的。”
“你也不知道我这伤病。”凤怀月坐在台阶上,活动了一下“咔咔”作响的手腕。
“仙师不必太过伤怀。”阿金小心翼翼蹲在他旁边,“这毒蛊能解,肉身也能重新长出来,就是费钱,我听他们说,好像十万玉币就能买齐所需仙药。”
凤怀月透露家底:“我只有六十枚玉币。”
六十与十万,这当中差距不如不算。阿金嘿嘿赔笑,又道:“好在仙师的幻术技艺颇高,我既看不出来,旁人也一定看不出来,反正这年头,谁都大大小小有些毛病,不碍事。”
凤怀月点头:“有道理。”
两人又聊了一阵,没再去别处寻热闹,只在小馆子里喝了两壶酒,便各自道别。阿金这回的导游营生虽说没赚几个钱,但他天生是个热心肠,所以第二天还是不收钱地跑东跑西,帮凤怀月去讨了一张治噬身蛊的仙方。
十万玉币说少了,现在想要集齐药材,价钱已经涨到十五万。
午夜银河横贯,凤怀月坐在屋顶上,看着天穹仔细算账。
倘若自己也干同阿金一样的营生,一天能赚一个玉币,那么只需要四百一十多年,就能攒够买药钱。而一想到自己竟然要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准时起床,为他人忙前忙后,满脸堆笑地过上四百一十年,他立刻就觉得头昏脑涨,四肢僵硬,胸闷气短,脊背发凉,算了,善吾生善吾死,舍生取乐亦算美事,活得太累不划算。
他撑着脑袋,对三百年前的自己无声叹气。
还是太年轻,不懂什么叫精打细算,未雨绸缪。
哪怕你当时随便在哪颗树底下给我埋点钱呢。
作者有话说:
司危:什么都不会,事事都需要本座替他操心,这份头痛,你们能懂吗?
管家:可以不让他干的。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二十余天。
凤怀月并没有急于启程去下一座城,他依旧住在鲁班城的小客栈中,日日早出晚归,有两天甚至在外待到了午夜时分。小二见他进门时满脚的泥土,满肩的夜露,便一边拿布巾帮忙掸除,一边笑嘻嘻搭话:“仙师又不小心踩进哪个机关了吧?照我说,还是得请个向导,反正又不贵。”
“也对。”凤怀月道,“明日我就去看看阿金。”
“阿金这两天怕是没空。”
“为何没空,他接了大主顾?”
“不是,阿金嫌当向导来钱慢,据说正筹划着要到城外去破千丝茧。”
凤怀月手下一顿,意外道:“他?”
“对,就是他,碰运气呗。”小二道,“假如能像城东老吴那样走运,前几天恰好挑中一个满是老弱残妖的茧,只消轻松两剑,便能赚一万玉币,这好事谁不愿?连我都心动。”
凤怀月问:“所以你也要去?”
小二赶紧摇圆了手:“别!运气好了,轻松两剑,可这不是还有运气不好一说吗,万一碰上个凶残的,岂不是小命不保,不去,不去,我家中还有父母妻儿要养。”
凤怀月道:“阿金亦有父母妻儿。”
“情况不同。”小二提着灯,送他往后院的客房走,“阿金他……唉,也是被逼无奈。”
风吹淡了他的声音,也吹得房檐下一串红灯笼来回晃动,没多久就迎来一场春雨,沙沙沙沙落了一夜,直到第二天还没停。街上人人都撑着伞,行走时越发拥挤,凤怀月坐在客栈高处往下看,满城姹紫嫣红的流淌伞面,倒也别致好看。
所以说,还得是外头的花花世界才有意思。
临近中午,城北一处普通小院里,走出来一名身穿蓑衣的男子,他先是犹豫片刻,而后才慢吞吞,一步三回头地朝着城外走去。出城后,又熟练攀上一座废弃机关亭,操纵方向,破风破雾,最终停在城郊那片浮动的千丝茧处。
雨未停歇,被斜风一吹,身上穿的蓑衣其实也挡不住几分湿意,他干脆一并脱了,斗笠一摘,正是阿金。就如客栈小二所言,挑选千丝茧这种事,纯粹靠命,所以他也专门为此做了几分准备,特意购得一张符咒,想靠着这个,给自己博些好运。
身后忽然有人问:“有用吗?”
四野寂静处全神贯注时,猛地听到这么一声询问,阿金被吓得不轻,像个兔子一般直直蹦起身。凤怀月赶紧后退两步,免得被他手中长剑胡乱刺中,口中安抚:“是我是我,你先别紧张!”
“……仙师?”阿金稍稍松了口气,心脏怦怦跳地问,“你,你怎么会在这?”
“我昨晚听客栈小二说了你家的事。”凤怀月接住飘浮在空中的符咒,“恕我直言,倘若这玩意当真能选中好攻破的千丝茧,就不会卖出一银十张的价。”
阿金沮丧地说:“我知道。”知道归知道,可至少能寻得几分安慰,聊胜于无。
他家中发生的事,其实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无非就是前两天孩子忽然生了病,一家人却凑不出诊金。凤怀月问:“你有没有想过,倘若此行出事,家中父母妻子,还有另一个孩子,该以何为生?”
“我兄长会照顾父母,我娘子她织布做衣,还会做一些小机关,足以安安稳稳照顾好她自己。”阿金道,“小钱是不愁的。”
凤怀月点头:“如此看来,你安排得倒也还算周全。”
阿金无奈地笑了一声,又问:“仙师是专程来送我的?”
“也算吧。”凤怀月拍拍衣袖上的水,“不过来都来了,我干脆同你一起进去看看。”
阿金起初以为是自己听岔了,结果转头就见凤怀月已经跃跃欲试要往旁边一个千丝茧内移动贵步,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赶忙上前欲拉住他,却遭反手一拽,整个人瞬间失重,被一股无形飓风卷得腾空飞起,耳边呼啸不绝,眼睛也无法睁开,最后只能扯起嗓子喊出一声绵延无边的“啊”,用来宣泄心中惊惧。
“啊”完之后,两人双双跌落在一片湿泞之地。
凤怀月被吵得不轻,在地上坐了半天,也没能从这哨子成精的余韵中回神,脑仁子都在一起震。
“仙师!”阿金欲哭无泪,“你这……这也太鲁莽了!”只听过有人蹭饭蹭酒蹭大戏,哪里会有蹭着一起九死一生来送命,而且还要将我也拉进来?虽说我原本就是要进来的,但刚刚那道符咒选的分明就不是这个茧!
“鲁莽归鲁莽,但至少我运气好。”凤怀月撑着站起来,“那是瞻明仙主的灵火吗?”
阿金循着他的方向往过一看,原本耷拉着的苦瓜脸当即染上一层喜色:“是!”
不仅是,而且还很多,十几簇幽蓝色的火苗悬浮在半空中,像一片灼灼绽放的花,生命力旺盛得很。凤怀月示意他暂时用乾坤袋收了灵火,又从袖中放出十几张照明符,将这片漆黑地界照得亮如白昼。
阿金四下看看,道:“这里与老吴说的完全不同。”
老吴就是前两天那个侥幸挣得一万玉币的好命人士,据他所言,自己所进的那枚千丝茧内俨然一副破落农村之相,几亩种有灵草的薄田,几排烂糟糟的木屋,有的妖邪出门时都要拄拐杖。
阿金又道:“每一个千丝茧内的幻境,在初始时都是一片虚无混沌,后面会随着当中所关押妖邪的心性,逐渐变成他们想要的,各不相同的大千世界。”
凤怀月环视一圈,没发现有何特殊,便道:“往外走走吧,或许你我也能撞大运,遇到一群一心只想求死的省事好妖呢,毕竟我已经倒霉的这么些年,而你最近的运气也不大好,两两相加,否极泰来。”
阿金虽说还是对他稀里糊涂拽自己的一把颇为不甘心,但毕竟事已至此,吵也无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两人萍水相逢,相处不过短短三日,他肯定不会相信对方是无私地想帮自己,猜测或许也是想通过破除千丝茧赚钱买药,也罢,有个帮手总归是好的,便没再吭声。
这片树林不大,两人没多久就走了出去。
阿金看着前头,诧异道:“是沙漠?”
凤怀月点头:“是沙漠。”
繁茂森林的尽头,居然是一片沙漠,阿金分析:“看来是个脑子不怎么清醒,颠三倒四的妖。”
“也未必。”凤怀月提醒,“你再往远处看。”
推书 20234-08-07 :光知道吃—— by林》:[无CP向] 《光知道吃[快穿]》全集 作者:林千阳【完结】晋江vip2022-04-29完结总书评数:455 当前被收藏数:3506 营养液数:1020 文章积分:32,450,250简介:  【每晚九点更新,感谢支持正版,小天使们新春快乐呀~】  以前的程光是条咸鱼,除了吃什么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