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开了,果然是齐锡澜。
男人喝退了左右,重重关上门以后自己走了进来。
不待男孩说话,齐锡澜伸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了男孩的脸上。男孩本就虚弱,趔趄向后,跌坐在地上。
但男孩很快便站了起来,乖乖走回到齐锡澜身前,仿佛在等待第二个巴掌的降临。
又仿佛他起身慢了,会被打得更狠。
谢隐的拳头攥紧了,他想冲出去把男孩护在身后,但心思未及行动,便被秦淮看了出来。秦淮轻轻拽过他的臂膀,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秦淮虽冷漠,却格外见不得孩子受伤。连他都劝谢隐冷静,必有其中缘故。
果然,齐锡澜的第二巴掌并没有落下去,只是冷冷说道:“你没有父母,被我养了十几年,回过头来却吃里扒外!”
齐锡澜一边说一边踱步,渐渐离衣柜的方向越来越近。
衣柜细小的缝隙间看见齐锡澜的脸越来越近,谢隐周身的肌肉也愈发紧绷。
就在齐锡澜抬手触碰柜门的瞬间,谢隐本能将胸膛挺起,将秦淮放在了身后。
结果齐锡澜在衣柜门上拽下一张贴纸,又转过身对着齐器喝到:“你天天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卖了画逃走?离开我,你怎么活!”
谢隐轻舒了口气。
齐锡澜的态度和缓了下来:“让你学医学是对你好,你自己身体也不好,做医生又可以积功德,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么?”
齐锡澜说这段话时的神态,大有一个父亲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齐器的脸上仍旧没有情绪,只点头:“好,听你的。”
齐锡澜见齐器顺从,心生欢喜,乐呵呵揽过齐器的肩膀,“走,晚上就靠岸了,咱先吃饭去。”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了谢隐与秦淮,他们没敢马上出来,怕齐锡澜杀一个回马枪。
但房间里越是安静,二人的心跳声就越越清晰。再这么挤着,不出事都难,谢隐赶紧局促地轻咳两声,算是给对方一个提醒。
心照不宣地,赶紧从衣柜里爬了出来。
出来得仓促,谢隐碰掉了齐器的一件黑色短袖。谢隐随手捡了起来,又挂到了衣架上。
船离靠岸只剩三个小时,谢隐和秦淮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起行李。
谢隐一边叠衣服,一边心中复盘一切。船上的每一天都透着一股他难以言喻的矛盾感——
方冷秋和齐器的供词有冲突,所有人都是责任人却丝毫没有紧迫感,黄玉玲的职业责任心前后矛盾,在对外宣布交易成功后也没有人跳脚……
每一个人都像在说假话,可又假得离谱,假得矛盾。谢隐寻丝觅根,意图寻找这个谎言的根源……
谢隐合上拉杆箱的一瞬间,突然抬头看向秦淮。
“我为什么,要出现在这个船上?”
那是谢隐少有的面无表情的模样,没有了嘻嘻哈哈,也没有了暴躁怒火,只是平静地看着秦淮,然后继续问道:“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船上?”
天罗地网迎头扑过来的感觉,谢隐又冷冷地问道:“这是个局,那布局的人,到底是谁?”
“你在怀疑我。”这不是疑问句,而是秦淮在谢隐眼中实实在在看到的情绪。
“是。”谢隐坦荡回答,“你出现的也太奇怪了。”
秦淮并不意外,拿出了手机,翻了翻,递给了谢隐。
“9月22日,我收到了杜仕达拍卖公司的邀请函。”秦淮示意谢隐可以向下翻动,“拍卖预告里有我心仪的画作,所以我才会提前报名验资。”
秦淮顿了顿,“遇到你,我也很惊讶。”
谢隐没有翻动信息,收敛眉目,又将手机递回给秦淮:“抱歉,我只是……”
“没关系,职业使然,怀疑一切,我能理解。”
谢隐没有再在秦淮身上纠结,排除了秦淮的嫌疑,另一个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很快,谢隐便冲到了老屁的房间里把他像抓耗子一样拎了回来。
老屁左看看谢隐,右看看秦淮,心虚地低头,半晌又抬头解释:“头儿。我……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干嘛,就方冷秋知道我以前是刑警,便拜托我找会破案的人上船来玩。”
秦淮轻哂:“拜托?”
老屁像被洞穿灵魂似的不自在,赧然说道:“她……她给了我钱。”
谢隐恨恨地踹了老屁一脚:“算计到老子头上来了?你怎么就敢确定我能上船找你?”
老屁一脸委屈:“不敢确定,所以双保险,我让方冷秋给秦老师发了邀请函,他毕竟也是杜仕达老客户了,上船的几率高一些。”
谢隐白了他一眼,不再说话。这果然是一个局,方冷秋从头至尾导演了这么一出戏,可她这么做,究竟为了什么?
而那副画,究竟在哪?
“商人逐利,一切行动皆有根源,”秦淮说道,“方冷秋这么做,一定是为了掩盖什么。”
老屁这会来了机灵劲,好像顿悟了一般跳了起来:“我明白了!这幅画根本就没被偷,这幅画从最开始就是一幅假画!”
如此一来,所有事情都说得通了。方冷秋早与鉴定师串通好,真画根本就没带上船,通过两次鉴定将假的说成真的,又谎称真画丢失,如此一来瞒天过海,妄图将偷画栽赃给齐器。在谢隐的提议下,买家拿到了假画,又没有异议,等下了船将自己洗干净,拿着真画逃之夭夭……
老屁咒骂着方冷秋,拨打着她的电话,对方没有接通。
还有一个小时就要靠岸了,如果再找不到方冷秋,几日来的奔走就毫无意义了。
三人开始在偌大的游轮上寻找方冷秋,办公室没有,房间里没有,游乐区没有……
谢隐一路走,一路找,一路思索着这其间的逻辑,总有个疙瘩,解不开。
秦淮突然滞住了脚步,回想起方冷秋给他们递纸条时的匆匆背影,想到了方冷秋可能在哪。
三人几乎没有时间去等拥挤的电梯,急匆匆爬楼来到了齐锡澜的办公室。
如秦淮所料,所有人,都在这里。齐锡澜,王庚阳,方冷秋,齐器……
在场的人神色各异,带着自己的心思看向气喘吁吁冲进的三人。
老屁第一个跳脚骂人:“方美女,我没骂过女人,你是头一个!你他妈玩我!那副画,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方冷秋很平静,一双眸子里泛起深深的失望。
那失望地目光,是看向谢隐的。
齐锡澜正意外:“什么意思?”
谢隐却一把拽过老屁,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说道:“不,这幅画,就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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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隐轻抿嘴唇,略作思索,将他的猜测条分缕析地道来。
“起初我一直被困在方女士所营造的假设里, 也就是说这幅画已经丢了。之后每一个人行为可疑,我都会不假思索地认定这个人的目的是偷画。但线索越多, 矛盾越多, 终于,我发现最开始的设定会不会也是假的。”
谢隐顿了顿, “这幅画, 根本就没有丢。”
齐锡澜惊愕, 愤怒地看向方冷秋:“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方冷秋一双眸子含着毫无波澜的秋水,淡淡反问:“谢警官, 这只是你的假设。”
谢隐摇头:“不,这不是假设。”
“我一共进入过库房两次,第一次是刚听说画被调换时, 那时所谓的‘假画’还在保险柜里。第二次是昨天,画已交付。”
谢隐说到这, 问方冷秋:“方女士, 你说这两次,有什么最大的区别?”
方冷秋不解其中意, 试探问道:“库房里有没有画?”
“也对,也不对, ”谢隐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方冷秋,“是温度。”
“第一次进入库房时, 库房干燥清爽, 通风、恒温设备都在正常运转。第二次进入库房时, 因为里面没有画了,所以没有通电,也没有通风设备,格外闷热难耐。”
谢隐略作停顿,“试想第一次进入时,按方女士所说,里面藏的是假画,还有必要严格控制温度和湿度么?”
方冷秋轻咬着下唇,低眉敛目,似在做着内心的斗争——
良久,她缓缓抬头,慢慢说道:“是,库房里从始至终都只有真画。这一切贪念起,贪念结,齐总,上船之后我会辞去我在杜仕达的所有职务……”
“不,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想法,安保团队,鉴定师……诸多环节都是你安排好的。”谢隐打断了方冷秋。
谢隐不相信这么一场没有任何不良后果的闹剧可以归结到“贪念”上来,他继续追问道:“为什么这么做?”
这也是在场所有人,包括齐锡澜最想知道的问题。
“利益。”方冷秋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有人找到我,给了我三百万欧,希望我混淆视听,让公众相信杜仕达公司管理混乱,以假乱真,借此打压杜仕达公司的名望。”
谢隐不解:“可是你已经将真画交付给买家,并且见诸于媒体,还怎么达到你所说的目的?”
方冷秋本就瓷白的脸庞看起来更无生气,她淡淡问道:“谢警官,这世上不是只有你认识的那一家媒体。而且你对外散布的消息,只是说杜仕达促成了这次拍卖,并没有提及真假。我商场打拼十几年,手上小报媒体的资源还是有的,只要他们提出莫须有的质疑,还怕引导不了大众的舆论么?”
“然后等船上了岸,买家自然会报警,而我们这些被你骗上船来‘破案’的人就会成为买家的人证,自然而然地认为这幅画就是假的。”谢隐一边琢磨,一边慢慢说道。
“对,接下来就是各方论证、鉴定、扯皮……新闻闹得沸沸扬扬,想要破除这种负面影响,少说也需要两年时间。”
方冷秋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只是我没想到,你能猜出答案来。不过没关系了,画的真假从不重要,负面消息已经散开了,这就够了。”
话已至此,谢隐也知道自己的使命完成了。邮轮已然靠岸,乘客们开始准备下船了。
谢隐作为一个局外人,接下来的事情就与他无关了。他不想问是谁雇佣的方冷秋,也不想知道齐锡澜打算用什么方式应对危机。
老屁:“方小姐,我们只负责破案嗷,你们的恩怨我们管不着,但你承诺的酬金……”
方冷秋冷笑:“一分都不会少。”
谢隐照着老屁后脑狠狠拍了一下,余光里看到了齐器怯懦的眼神和齐锡澜愤怒地神色。
谢隐本想转身就走,但顿了顿,还是对方冷秋说了一句:“方小姐,你触犯法律自有法律制裁你,我不多问。但之前我们说好的,对于职场暴力,我仍然愿意为你作证。”
秦淮听了,自明了谢隐心性,他这话是说给齐锡澜听的——哪怕再生气,也只能诉诸法律,而不是暴力解决。
方冷秋一颗玲珑剔透心,怎能不明其中好意,她强撑笑意,其中夹杂过多的苦涩无奈:“谢警官,《长眉浅翠图》真是一幅好画,有机会,一定要亲眼见一见。”
谢隐颔首,至此告别。
回到警队,谢隐一点休了一周假的清爽感都没有,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别扭。
老屁来了几次电话,谢隐都没接。不冷着这小子几天,他什么事都敢干。
警队的孙猴子们一听谢隐回来了,也都赶紧收敛心性,韩易提早一晚上给队里来了个大扫除,用卢晓明的话说,就差给警犬集体洗个澡了。
谢隐回来就强调了一个原则,任何人不允许私自议论上面对他这次停职反省的决定对还是不对。
偷鸡摸狗的小事仍不绝,队里依旧忙得脚打后脑勺。谢隐回来这两天加了两个大夜的班,没里老屁,也没听到秦淮的任何消息。
想到这,谢隐转着手中的铅笔,不自觉写了秦淮两个字,刚写完就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把那张纸扔进了碎纸机里。
这是什么少女怀春行为!谢隐猛喝一口水,压下了这份怪异。
谢隐的电话在这个万籁俱寂的午夜响了起来——是秦淮。
谢隐像做了坏事心虚一样,故意停了几秒,又清了清嗓子,才漫不经心地接起来:“什么事?”
对方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寡淡清和,直截了当地问道:“方冷秋来找你了么?”
像是被重新拽进一个旧梦里一样,只两天的时间,谢隐初听这个名字,竟然有了陌生感。
“没,怎么了?”
“很奇怪,她也没找我。”
谢隐“啧”了一声:“大半夜你给我打电话就为了问这个?”
对方丝毫没有愧意:“你本来也不会睡。”
谢隐又“啧”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睡?”
对方的语气平静而嚣张:“你是个打工人,休假回来会补工作的。”
神尼玛打工人……谢隐无以反驳,只得转移话题:“明天我给方冷秋打个电话吧,暴力伤害这事,越早报警越好取证。”
“嗯,好。”二人再没有任何寒暄,秦淮就挂了电话。
第二天,谢隐忙完手头的事已经是上午十点半了,他琢磨了一下,还是打算给方冷秋打个电话。
他发誓,只问受伤的事,绝不掺和拍卖行的恩怨。
可方冷秋的电话没打通。
谢隐给老屁和秦淮各打了个电话,二人也都没联系上方冷秋。
就在谢隐犹豫未定的时候,韩易敲门进来:“头儿,派出所转来个案子,说是涉案金额高达三万欧的诈骗案。”
欧欧欧欧欧……谢隐最近发现自己怎么和欧元杠上了呢?
接过韩易手中的材料,谢隐有一种阴魂不散的感觉。
报案人,就是《长眉浅翠图》的买家,郑隆。
郑隆见谢隐时,也是一愣,“我们在哪见过?”
谢隐直接摇头:“没有,你认错人了。”
倒不是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攀谈过多,带入过多个人感情色彩,很容易影响判断。
郑隆拿着铺天盖地的小道消息给谢隐看,“所有媒体都在质疑我这幅画是真是假。”
谢隐自然不会说这幅画是真的,毕竟那也是下船前他的猜测和方冷秋的一面之词。
“没去做鉴定吗?”
“没有。我现在已经没有信得过的鉴定师了警察同志。拿到哪里去都怕是杜仕达的托。”郑隆的眼底泛起了青色,应该是为此事煎熬了两日了,“警察同志,你可能不知道,杜仕达公司,黑白两道都行得通,我怕他们早就收买了所有鉴定师。”
谢隐嗤笑:“黑白两道都行得通?扫黑除恶开展到今天,你确定他就是黑吗?确定的话今儿在场哥几个警衔可都能添一杠。”
郑隆的神色明显弱了下来:“我……我也是听说嘛。要有证据我早举报去了。”
谢隐这才用指尖敲了敲桌面:“这就对了,有事说事。别把问题扩大化。”
郑隆不得不收起危言耸听的小心思,回到正题:“警察同志,我就想知道,这幅画到底是真是假。”
谢隐摇头:“司法鉴定和文物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警察机关没办法判定你的画是真是假。”
郑隆搓着手,几度欲言又止。谢隐见他犹犹豫豫的样子,必有缘故,于是故意起身激将,“郑先生,如果没有事,我就走了。你这个诉求,没法帮你立案。”
郑隆见状,彻底慌了神,他也跟着起身,凑到谢隐跟前,狠狠咬了咬后槽牙,说道:“只有你们警察能做鉴定!”
谢隐不解,挑眉示意他继续。
“因为……因为要鉴定的,是女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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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隐恨得牙痒痒。
从警至今, 他听过无数荒谬的事情,见过无数荒谬的人——非要给“绑架了儿子”的骗子汇款的老太太,互相砍伤转头又亲到一起的夫妻, 信邪//教六亲不认的女人,非说自己是神仙转世的精神病……
但现实远比影视作品更为狗血, 谢隐也终于明白, 只要警察这行干得足够久,就可以见到层出不穷的奇葩。
谢隐甚至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
说这句话时, 眼角已经泛起了怒意。
然而郑隆却丝毫没有感受到谢隐的情绪, 自顾自又说了起来——
传闻, 这幅长眉浅翠图的真实作者并不是明代画家纪善霖,而是终南山中无名道士所画。无名道士不是没有名字的意思,是他叫无名。
无名道士精通八卦堪舆之术, 通风水,断阴阳,能识百墓, 可转乾坤。据说他六十年一生死,转而投生可有前世记忆, 可谓肉身可陨, 灵魂不灭。
据说无名道士遍览名山大川,开穴挖墓无数, 取自古以来传世女子尸身之骨血画作《长眉浅翠图》,以此为法器, 轮回转世,不灭不休。
一众小警察们都扔下了手中的活凑了过来, 谢隐闷哼了一声, 问道:“今儿算团建听相声么?”
众人讪讪离开, 只剩下郑隆拼命解释:“警察同志,你们可以查!网上真有这种说法,你别不信。”
谢隐没了耐心,决定把这个胡搅蛮缠的人留给韩易应付,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可郑隆却越说越激动:“警察同志,我花几万欧买这幅画,根本不是为了鉴赏。”
谢隐冷笑:“那是为了轮回转世?”
韩易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结果对方却格外严肃,点头道:“没错。确实是为了……救命。”
郑隆应该也感觉出了谢隐的不快,于是用了一个更为迂回的词汇,救命。
韩易问道:“怎么救命?”
郑隆叹气:“再多的,我也不好多透露……”
谢隐旋即拍了韩易的肩膀:“走。”
郑隆见状,赶紧拦住二人:“哎哎哎,两位警官,我真的……我也是为老板做事。老板身家百亿,身体却越发不如从前了,他从一名道士耳中听说这一故事,寻此画已多时。终于拍到了这幅画,如今却真伪难辨。寻常文物鉴定只能断定朝代,却没法对血液进行化验。所以我才想到了报警。”
“二位警官,如果警察能够帮我……”
谢隐:“打住。如果能帮你,你就拿多少钱给我们,是吧?”
郑隆此刻终于感受到了谢隐的怒火,只得摇头:“没,没这个意思。这位警察同志,您说,怎么才能立案?”
谢隐转身离开:“告诉你们老板,有病就去治病,少信那些歪门邪道。你要是觉得自己被拍卖行坑了,拿着有资质的鉴定,直接起诉就行了。”
一直到晚上,谢隐也没联系上方冷秋。
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突然涌上心头。
谢隐不是个爱多事的性格,爱心泛滥当活菩萨的事他不干。可既然碰见了,多问一嘴,也是警察的本能。
谢隐想了想,打通了杜仕达公司的电话。
电话里的女人态度奇好,可就是怎么都接不上方冷秋或者齐锡澜的电话。
谢隐没了耐性,无奈只得给自己老爸打了个电话,通过老爸的关系,联系上了齐锡澜。
提及方冷秋,齐锡澜语气冷淡,“她应该是去欧洲总部了,去告我的状。”
什么时代了,会欧洲也不至于失联。
齐锡澜却不以为意:“可能还在飞机上,手机关机了。”
挂了电话,谢隐让卢晓明查了方冷秋的出入境记录。
方冷秋没有出境。
没有人报警,作为警察,谢隐也无权做过多的调查。他只嘱咐韩易之后每天给杜仕达公司打个电话,问问方冷秋回来没有。
第二天在早上,谢隐刚到办公室,就看见秦淮坐在了桌前。
他低着头,安静看着手中的画卷,窗棂的阴翳恰落在他的眉眼处,像挺起的山根上轻挂着一条蕾丝眼罩。
谢隐不得不承认,他被这个画面吸引了。
听见谢隐脚步声,秦淮抬头。
四目相对,谢隐赶紧转移目光,瞥了眼秦淮手里的画卷:“画有问题?”
秦淮摇头:“没问题,我带去做了鉴定。”
谢隐笑笑:“那什么意思?就拿来给我显摆显摆呗?”
秦淮难得的也嘴角轻勾,跟着笑了一下。
“昨天,我父亲回来了。”秦淮的话没头没尾。
“哦。”
谢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一来谢隐知道秦淮与父亲之间素来冷淡,二来谢隐又觉得自己与秦淮还没熟络到可以聊家常的程度。
“我陪他参加了一场聚会,宴席上见了一位世伯,他也在此次拍卖会上拍得了一幅画。”
谢隐本能问道:“他那副画有问题?”
秦淮仍旧摇头:“画没问题。但,人有问题。”
秦淮的那位世伯在听说秦淮也拍得一件画作之后,低语问秦淮:“他们联系你了么?什么时候可以换血?”
“换血?”谢隐听见这样敏感的字眼,很快就意识到了事情不对。他一机灵,挺起身子,不自觉地靠了过去。
“是,换血。”秦淮却没有过分急躁,“我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和你一样震惊。世伯见我愣住,很快意识到我对此并不知情,于是就开始顾左右言它,无论我如何追问,都不肯再和我说这个事情了。”
换血……画上的血……怎么都是血?
谢隐越琢磨越不对劲。联想着上船以后所见种种,没有一件事不透着诡异。
尽管不知道“换血”究竟意味着什么,但从那位世伯的表现来看,这一定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事情。而在杜仕达拍卖行上拍卖一幅名画,应该就是这见不得人的事情的入场券。
谢隐左右思量,最终拨通了郑隆的电话。对方听说谢隐同意为他鉴定画作的时候,欣喜若狂。
不到半个小时,郑隆就赶紧把《长眉浅翠图》送了过来。
法医白超然对于谢隐这种非案件鉴定的要求是十分抵触的,听了郑隆的“灵魂不灭”论以后,更生气了。
谢隐磨破了嘴皮子也没能说动白超然,无奈之下只得使上了美人计——
秦淮淡淡几语,便让白超然老老实实撸起袖子干活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占据了谢隐的整个胸腔,这绝不是往日里有人占了他风头时的简单感觉。
谢隐有点嫉妒了。一时间,他也说不清,他在嫉妒什么。
几个小时后,白超然将大褂搭在臂弯上缓缓走出来,摘下口罩说道:“画上确实有血迹,但都不是女性血迹,让那个‘灵魂不灭’的有钱人死心吧。”
这本就是谢隐意料之内的。
“但是……”白超然话少,更不喜欢卖关子。他能说出个“但是”,一定是让他极为震惊的事情。
“画上的血更有问题。”
“经过DNA库比对,这些血,全部都是走失儿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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痕检科17个人, 谢隐又从其他探组临时调了5个人,一刻不敢停歇地提取证物做实验、分析比对、查找档案,终于在下午四点钟时, 将《长眉浅翠图》中所有的血液信息整理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