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画共有血液样本103份,与走失儿童DNA数据库相匹配62份。103个孩子, 就是103个家庭的血泪。
谢隐吩咐韩易先调取这62个家庭的信息, 不要声张。正说着,谢隐突然一顿, “这62人里, 有叫秦穆的吗?”
韩易翻了翻, 惊诧问道:“有!头儿,你认识?”
几乎如一道惊雷贯穿谢隐的四肢百骸,他一把抢过名单——
姓名:秦牧
年龄:17岁
登记亲属:秦淮
关系:兄弟
“秦!”韩易瞥了眼详细内容才反应过来, 他几乎失声大叫,但很快就忍住了。
谢隐点头:“通知……算了,我给他打电话, 忙你的去吧。”
谢隐斟酌思量片刻,决定先不把消息告诉秦淮。即便是冷静如秦淮, 在听闻弟弟的消息之后也无法控制情绪。
办案, 谢隐需要冷静的环境。
再次和齐锡澜见面,已经是公对公的形式了, 谢隐也绝不能容许齐锡澜再推脱不见了。
“谢警官,又见面了。”齐锡澜这次态度不错, 正如谢隐儿时父亲所对他讲的,当你拥有绝对的形势优势的时候, 才能有绝对的话语权。
谢隐推回齐锡澜斟的茶。
一旁的助理为了缓解尴尬, 说道:“秘书说谢警官想要见叔叔, 叔叔就第一时间从花城飞了回来。他是非常重视和谢警官的见面的。”
谢隐轻哂,指尖轻点了手中的调查手续,说道:“没关系,齐总如果不重视,我们强制带回就可以。”
助理笑笑,更尴尬了。
“谢警官,我想,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齐锡澜倒是淡定很多,“方冷秋闹这么一出,我也是受害。”
谢隐挑眉:“受害者?”
“是啊,我们杜仕达拍卖的明明是真画,却硬生生被她造谣成假画。她到现在也不露面,我也很难做呀。”
韩易心直口快:“你既然是受害者,为什么不走法律渠道维权?”
“这也是为了杜仕达的名誉。”
韩易:“这说不通。为了名誉更得维权了。要我看,齐总是有不可告人的原因吧?”
至此,齐锡澜脸上的肌肉才骤然紧绷起来,他正欲辩驳,抬眼正看见谢隐冷冽犀利的目光,不由地畏缩,没有说话。
韩易决定乘胜追击,拿出手中的资料:“经过我们检验……”
韩易话刚说到这,就被谢隐打断了:“经过碳14检测,《长眉浅翠图》并非明代画作。齐总,这个问题,你知情吗?”
谢隐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做年代检测分析,他们只对画中血液进行了检测,但谢隐不想先露底牌。
齐锡澜很显然是打太极高手:“不能吧……谢警官,你们检测的样本是什么呀?”
“当然是《长眉浅翠图》,我们拿长城做的检测也不能来找你啊。”打太极,谢隐也会。
“不是……我的意思是画纸,还是颜料?”
谢隐眉头轻拧,压迫感立现,反问回去:“画纸和颜料还能不是一个朝代的?”
谢隐说到这,突然意识到在伪造画作的时候,可能是拿明代画纸打底过,就是用来应付检测的。
若果真如此,齐锡澜方才这一问,无异于自露马脚——他对于这幅画是仿造的事情是知悉的。而齐锡澜知悉仿画,必然会知悉画上血液的情况。
“啊,不会的不会的,我就是随口一问。”齐锡澜低头喝茶,“既然谢警官兴师动众而来,估计是买家报警了。您知道的,我们是拍卖行,如果真的卖了假画,卖家的责任也是更大一点。”
谢隐冷笑:“所以你打算把责任推给卖家?”
齐锡澜:“这不是推卸责任的事情,这只是……陈述事实。”
齐锡澜那不紧不慢的语气与事不关己的态度让谢隐胸口窝着一把火,但他还必须保持克制。
齐锡澜一挥手,让秘书拿来了卖家的全部信息——卖家提供的画作鉴定材料、卖家的身份证明、双方的汇款证明……
谢隐看着眼前这一堆他不认识的文字,胸中那团火终于窜了起来。
“齐总,我给你三个小时的时间,把所有的资料从法……这是法语吧,翻译成中文,送到我们队里来。当然,你也可以不配合,我们也有专门的人员来做翻译工作。但是齐总,时代发展到今天,别把个老外推出来,就想获得豁免权。警方的调查能力,远超你的想象。”
齐锡澜点头,又承诺了一遍材料的真实性。
谢隐知道在齐锡澜这不会拿到更多有价值的信息了,他转换话题,突然问道:“方女士,还没找到吗?”
“没有,谢警官,说句不该说的话……找人,不是我们一个古董拍卖行的职责。”齐锡澜言外之意,你是警察,你问谁呢。
话锋尖锐,谢隐却等的就是这句话。
“找人,是我们警察的职责,”谢隐毫不避讳,“但前提是,需要有人报失踪案。”
谢隐说到这,伸手在桌子上敲了三下,而后眼眸抬转,定定地看向齐锡澜。
齐锡澜也是聪明人:“谢警官,你不会是让我来报失踪案吧?”
“她是你的员工。你的员工失踪了,你来报案,最合适不过了。”
助理听闻:“我们又不是她的直系亲属,我们报警不合适。”
谢隐:“根据《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一十条,任何单位和个人发现有犯罪事实或者犯罪嫌疑人,有权利,也有义务向公安机关、人民检察院或者人民法院报案或者举报。”
助理反问:“那谢警官你也有权利报警,为什么仍然让我们报呢?”
谢隐不落下风:“那你们不报警,是有什么顾虑呢?”
齐锡澜听到这,意识到不能放任助理瞎闹了。他坐起身,抬手打断了助理。
“好,我来报警。”这是齐锡澜第一次主动与谢隐目光相对,双眸中如有平湖之下暗流涌动。
深渊在侧,谢隐岂敢不凝视,他大喝一声:“韩易,记录!”
韩易也不知道头儿为什么会跑题跑得这么严重,怎么又扯上了失踪案,这个方冷秋又是谁。但他知道,听头儿的,准没错。
在签署好了报案记录,拿到齐锡澜签字的瞬间,谢隐起身,潦草告辞。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韩易坐在谢隐的吉普车上,都快把心肝脾肺肾给都吐出来了——
谢隐以最快的速度回单位找领导签署了搜查令,又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杜仕达公司。
短时间的再次见面让齐锡澜也诧异不已。
然而谢隐没时间去让对方回味,他将搜查令拿到齐锡澜面前。
“所有人待在原地!安保人员,立刻带一组警员,拷贝杜仕达公司的所有监控录像!”
--------------------
别说杜仕达公司了, 就连韩易都没太明白谢隐的用意。
“我们得到线报,方冷秋女士失踪前的最后出现地点是杜仕达公司亚洲总部,所以我们需要调取贵公司的所有监控记录。”
韩易眨了眨大眼睛, 哪来的线报啊,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谢隐的用意。
杜仕达公司见谢隐的目标是寻找方冷秋的踪迹, 未作任何抵抗, 很配合地将监控账号给了谢隐。
杜仕达公司起初是想拷贝好给警队送过去的,被谢隐拒绝了。他需要第三方平台的账号, 确保监控的完整性。
技术科的几个人不错眼珠地盯着监控屏幕, 凌星看向在一旁聚精会神的谢隐说道:“头儿, 找人的活交给我们就行,你去忙别的吧。”
谢隐摇头拒绝,他有他的想法。
几个人加班加点到后半夜, 累得一动椎骨就咔咔响。凌星起身伸了个懒腰,问谢隐:“头儿,在轮船靠岸之后, 你说的那位女士也没出现过呀。”
其实这正如谢隐所料,他的目的也并不在此。经过仔细的观察, 谢隐对杜仕达公司的结构、日常活动习惯有了一定的了解。
杜仕达公司共有13层, 齐锡澜的办公室位列顶层,拾级而下, 依次是各业务部门。
公司的餐厅和厨房在地下一层,由于工作人员众多, 每天有大量的食材成箱运进地下一层。
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很正常,但唯一奇怪的点在于, 为什么地下一层只有电梯门口处有一个监控, 而且范围非常小。
就在这时, 卢晓明走了进来,将《长眉浅翠图》卖家的信息递给谢隐。
“我们向省厅汇报了情况,省厅通过国际刑警和外交部门调查出了这个卖家的详细信息。这个卖家是法国人,叫弗朗索瓦,男,42岁,在法国从事中介工作。”
谢隐:“国外中介这么有钱,私家藏画说拿就拿?”
卢晓明:“是,我们也觉得很奇怪。虽然暂时拿不到弗朗索瓦的收入情况,但据调查,他的主要收入还是房屋中介。对,就是那种以卖给中国人房子为生的中介。”
谢隐立即意识到了问题,示意卢晓明继续。
“弗朗索瓦在杜仕达公司已经拍卖过18幅中国古画,总价值高达三千万欧元。”
三千万欧元…… 谢隐粗略估算一下,那么《长眉浅翠图》在这这些画作里着实属于便宜货了。
一个和中国人联系密切的房屋中介……身家千万欧元依然在做中介……
谢隐和卢晓明无需多言,他们想到了一起去——这个弗朗索瓦不就是杜仕达公司在法国洗//钱的中间人嘛!
“先不要把大部分精力放在这个外国人身上了,你去调查一下他通过杜仕达公司拍卖的十几幅画的买家都是谁,干什么的。另外发出协查通告,务必尽快找到方冷秋。”
谢隐一大早就来到了杜仕达公司,经过几天的折腾,谢隐和保安都熟络了起来。
谢隐正打算和保安聊聊,一辆迈巴赫缓缓停下,正赶上齐锡澜来开董事会。
“谢警官,看监控有什么结果吗?”齐锡澜话语里带着挑衅意味。
谢隐也不自证,直接转换话题:“齐总,我早上没吃饭呢,请我去你们的食堂吃一口?”
秘书上前欲言,被齐锡澜打断了。
“好啊。说实话,谢警官,我从来都没吃过食堂,今天算是借你的光。”
谢隐打趣:“大老板,从群众中来得到群众中去啊。”
齐锡澜看起来确实对路线不熟系,一路上都是助理在领路。谢隐仔细观察着一路上经过的所有房间,言语间“不经意”地挨个打听了房间的用途。
食堂不小,分成ABCDE五个区域,自助取餐式。
谢隐拿了一份小笼包,一碗豆浆,一根油条,花费22。谢隐没饭卡,结不了账,转头看齐锡澜。
“我也没饭卡,可以用唐宁宁的。”齐锡澜摊手,坐在谢隐对面,“我不吃这些东西,谢警官自便。”
唐宁宁,齐锡澜的秘书。
谢隐摇头,“那还是算了,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你这种资本家我占点便宜就算了,无产阶级的便宜我不占。”
好说歹说,谢隐让唐宁宁拿出了收款码,自己转了过去。
“该说不说,齐总,有点贵嗷。”
谢隐借着取餐的功夫,仔仔细细查看了每一个档口。档口后面都是食物半加工区域,也就是说应该还有个规模不小的厨房,不在他们的视线范文内。
谢隐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心中暗想自己有多久没这么悠哉地吃过早饭了?每次都是胡乱往嘴里一塞——哦对,除了前阵子休假,还有上次夜宿秦淮家。
秘书和其他工作人员来催齐锡澜催了好几次,看起来都十分焦急。齐锡澜起初还气定神闲坐得安稳,可见谢隐迟迟吃不完,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会往后推一个小时。”齐锡澜吩咐。
秘书却急切地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谢隐见状,也十分“有眼力见”地说道:“你要忙就先去忙,齐总,我吃完了自己转转就行。”
下属也在旁附和,齐锡澜却坚持不肯走。
谢隐抬抬眉,示意对方自便。他咬了口油条,指着食堂角落里的一扇门问道:“那是做什么的啊齐总?”
秘书刚欲开口,谢隐就打断了:“我问齐总呢,你总插什么嘴啊,美女?”
说罢他自嘲地笑笑:“你看我这人,一点不懂得怜香惜玉,要不怎么单身到今天呢,齐总勿怪啊。”
谢隐说这段话的时候身体自然地往椅子上一靠,目光一刻都没离开齐锡澜。
齐锡澜:“仓库,储物间吧。”
谢隐嘴唇一碰,气泡音破口而出:“吧?”
齐锡澜无奈:“储物间。”
谢隐喝了口豆浆:“你不是没来过么?怎么知道是储物间。”
齐锡澜终于明白了谢隐的用意:“我猜的。”
一个公司的董事长,在下属面前面临如此尴尬境地,都不肯离开,他一定是需要自己亲身坐镇,避免谢隐看出什么端倪。
这么一想,这个地下室一定有问题。
谢隐吃完了最后一个包子,擦了擦嘴,终于起身:“我去看看。”
齐锡澜赶忙跟着起身:“谢警官说笑了,一个储物间,有什么好看的呢?”
谢隐:“那储物间怎么就不好看了呢?”
谢隐说罢抬腿就去,他大长腿走在前面,一时间没人来得及阻拦。
谢隐推门,门被锁住了。
“什么储藏间,里面的东西这么宝贝?”谢隐语气里带着讽刺,眼中却是实打实的犀利。
齐锡澜无奈,只得让人开了门。
厨房间连着厨房,空间非常大,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各类蔬菜瓜果,室内温度低冷潮湿,倒真是个储藏菜品的好地方。
谢隐看着一摞摞蔬菜,白菜、豆角、土豆、洋葱……谢隐的目光突然落在了几口大米缸上。
“这么潮湿的房间用来储存大米?”
齐锡澜回答:“方便管理。”
谢隐又一次轻笑:“齐总还真是事无巨细都亲自管理啊,大米这点小事,还这么上心……”
说到这,谢隐调笑着说道:“事必躬亲,必不能长久。”
突然,他脚下一顿,伸手猛地插入米缸之中,结识有力的臂膀扬起一阵白浪——
谢隐触碰过米缸内壁的手上,沾染了不少血迹。
会有谁,用有血的缸装米呢?
警方临时查封了杜仕达公司总部,并且在十个米缸之中提取出了大量血液。
就在痕检科热火朝天地忙碌着的时候,卢晓明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我们调取了轮渡公司和轮船公司的监控,在当天邮轮靠岸之后,方冷秋女士并没有下船。”
没下船,那人能去哪呢?
“邮轮上的监控我们也调取了,但邮轮为了保障客户隐私,在客房楼层存在大量的监控盲区。目前,无法从监控上寻找方冷秋的下落。”
“那艘船又出海了吗?”
“没有。”
谢隐最后一次见方冷秋,已经是轮船即将靠岸时。如果方冷秋没有下船,又不在船上,那只能……
秋日的天气开始变得阴晴不定,谢隐看着天边那凝聚着的层层黑云,不由地陷入忧虑之中。
“马上搜索邮轮和港口附近的海域!”
正说着,白超然从实验室里走了出来。
这是谢隐在他脸上难得一见的……同情的……神色。
不是,他在同情谁?同情受害者?这不是白超然的风格。
谢隐万万没想到,白超然是在同情他,谢隐。
“哥们,告诉你个坏消息。你捅娄子了。”白超然第一次没有和谢隐用反讽手法。
“米缸里的血,全部都是鸡血。”
--------------------
=============================
谢隐听说自己被“请”到副局长吕方平办公室时, 就预料到这绝对是一场狂风暴雨——
谢隐刚一进门,吕方平就一个案卷劈头盖脸砸了过来。好在谢隐身手矫健,堪堪在大本子砸到鼻子之前用手接住了。
“谢隐!之前让你在家反省, 你不报备就出海玩去了?你以为那是给你休假呢?”吕方平越说越气,“现在回来了, 又捅这么大篓子?你可真敢啊!”
谢隐其实也窝着一肚子火, 但毕竟自己有错在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没有拿到检验报告, 你就敢给跨国企业封楼?你知不知道杜仕达公司在咱们A城什么地位?你爸爸主管招商工作, 你可以问问你爸爸!”
言外之意, 别看你衙内二代一个,真捅破天,你老子也救不了你。
“领导教训得是, 但如果不第一时间封楼,犯罪嫌疑人很可能在我们做实验的当口转移证据。”
“别一口一个犯罪嫌疑人!嫌疑也得靠证据,你那只是猜测!”
猜测?谁家用刚放完死鸡的缸装米?
吕方平吼也吼了, 气也顺了大半,语气也稍显缓和了。
“小谢, 我之前就和你说过, 办案不能太急躁。你越着急,越会掉入思维怪圈, 甚至钻进别人的圈套。”
谢隐进屋以来,拳头一直紧紧攥着, 紧绷的肌肉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略有舒缓。
现在明眼人都能看清,这是齐锡澜给谢隐下的套。
“小谢, 其实你特别聪明, ”领导艺术就在于打一巴掌, 还得给颗甜枣,“你知道声东击西,借着方冷秋的名义去查儿童失踪案,但你也就得允许别人将计就计。”
“做警察,做个聪明人是基本的。不把比人当傻子,是更重要的修养。”
谢隐听到这,手上攥的拳头彻底松开了。领导骂也骂了,劝的也够苦口婆心了,谢隐不得不承认,自己遇到了个难缠的对手。
谢隐:“领导,我明白。接下来的调查,我会小心注意的。”
吕方平音量突然提高:“你还不明白!对杜仕达公司的调查,必须马上停止。在业内产生负面影响之前,你给我去杜仕达公司道歉!”
谢隐一路拉着脸,脚下油门和刹车踩得都足够重。坐在副驾驶上的韩易就差把早饭呕出去了。
“头儿。你别这样,你现在看起来有点像杀人狂魔。”
谢隐没搭理他。谢隐要想杀人,根本不需要这么歇斯底里。他有得是杀人的方法和不被抓的手段。
他现在想毁灭地球!
“头儿。你冷静,我前阵子在网上看见一段话挺好的。人都有吃屎的时候,咽下去得了,别嚼。”
韩易说完,又怯生生地补了一句,“头儿,你的表情就像在嚼。”
正好红灯,谢隐一脚刹车停在了原地。他抬手去拽遮阳板,一旁的韩易赶忙往后一躲。
谢隐白了他一眼:“不打你。”
是,吃屎了是没办法的时期,别嚼——呕,谢隐在心里骂娘,奶奶的怎么被韩易这小崽子给带偏了呢。
再来到杜仕达公司,谢隐连一楼保安的关都没过去。
“谢警官,要么,有和齐总的见面的预约,要么,有我们的工作卡,”小保安全然没了前两天的和气,“当然了,你要能拿出公务证明也行。否则,我不能放你进去。”
谢隐强压着心头火,电话打给齐锡澜,对方没接。
电话又打给齐锡澜的秘书,对方仍旧没接。
谢隐一腔怒火终于爆发了,他冷冷留给保安一句“那就告辞了。下次来,别说谢隐不够礼貌”就打算离开。
一转身,却见秦淮跟在两个五十岁左右男人身后,刚进杜仕达公司的大门。
谢隐意外:“你怎么在这?”
谢隐的话引起了那个头发略有花白,身形却格外挺拔的男人的注意力。他转头问秦淮:“你们认识?”
秦淮推了推眼镜:“嗯。认识。”
认识?谢隐本就气不顺,听完这两个字气更不顺了。
谢隐略作颔首,之后抬腿就走,腕子处却传来一阵有力的凉意——是秦淮扼住了他。
转眼四目相对,秦淮的眸中波澜暗涌。
看来此刻的秦淮是不由己的。
谢隐慢慢恢复理智,停下了脚步。秦淮也放下了手。
“我父亲和世伯之前在这里买了幅画,来谈后续事宜——”秦淮拉长了尾音,然后突然提起了声调,“你也是?”
原来,是秦淮的父亲。
谢隐福至心灵,说道,“对,我也是来谈之前买的画的后续事宜。”
说罢,看向保安:“需要我提供购买记录么?”
保安估计恨得牙根痒痒,但专业素质还算良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请进。”
谢隐跟在一行人身后,谢隐肉眼可见秦淮与父亲之间的疏离感。目光落在秦淮凸起的蝴蝶谷上,有一种淡淡的落寞感。
很显然,秦淮的父亲和世伯,应该是杜仕达公司的老顾客了。齐锡澜早准备好茶,见一行人进屋,热情起身。
脸上的笑意还未见完全展开,齐锡澜看见了秦父身后的谢隐,笑容又收敛了回去。
谢隐倒是不介意,反问道:“齐总有意思,一样是顾客,不至于厚此薄彼吧?”
齐锡澜老江湖了,自然还不至于当面与谢隐直说不满,但在接下来的交谈过程中,夹枪带棒地讽刺着谢隐,不过是在他们这买过一件最便宜的藏品,就敢说自己是顾客了。
谢隐要是脸皮薄一点,都得拂袖而去。但谢隐之所以是谢隐,就在于他跟——本——不——要——脸——
听交谈,谢隐知道了秦淮一行人今天的主要目的是陪这位“世伯”来谈项目。这位世伯名叫高东明,新能源行业大佬。他近来在杜仕达公司拍得数十件藏品,总价值已超千万。
高东明能够进入杜仕达的拍卖会,是秦父介绍的。
高东明开门见山:“齐总,古董我也买了不少了,什么时候能给我来点尖货呢?”
尖货,这个词有点意思。
谢隐自知自己现在坐在这十分不受欢迎,必然插不上话,于是偷偷拿出手机给秦淮发信息:“什么是尖货?”
秦淮睨了眼手机,没有看谢隐。
齐锡澜这个老油条说了点套话,表面上是说“尖货”可遇不可求,中心思想却是在说高东明的消费额还不够见到尖货。
高东明略有失望,转弯抹角地打探还需要买多少东西。
齐锡澜笑而不语,一副你自己领会的表情。
秦淮在对方聊得火热的时候,不经意地问道:“世伯所说的尖货,指的是什么?”
话音一落,谢隐明显能感觉到对面的三个人脊背都僵直了。
其他人倒没说什么,秦父警觉异常,不怒自威地说道:“长辈讲话,你不要插嘴。”
谢隐终于明白秦淮与父亲之间为什么关系如此紧张了。莫说秦淮如此敏感独立的一个成年人,即便是一个孩子,也绝不能用“大人说话小孩少插嘴”这种伤自尊的方式回应。
谢隐听得肚子里窝火,秦淮却平静极了。
阳光刺眼,谢隐看不清秦淮眼镜后面的情绪。
谢隐临走前硬着头皮和齐锡澜说了句抱歉,也算是落实了领导的要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