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能美滋滋地睡上一觉,戚昔却还是不能休息。
带回来的东西多,得一一收整了来。
忙活着出了一身细汗,天立马暗了下去。
冬日里,斜沙城晚上黑得早。
这边收拾完,后厨那边也做好了饭菜。寒风卷着光秃秃的树干,屋顶上又有雪粒子落下的声音。
咯吱咯吱的声响也夹杂其中。
开门没来得及看清,身子就被回来的燕戡拥进了怀里。
“回来得正是时候,吃饭了。”
不愿意戚昔站在门口吹冷风,燕戡只抱了一会儿,就拥着人进屋。
戚昔跟着退步,隔着他的肩膀看着在他身后关上的门,道:“不吃?”
“外面冷,让阿兴送过来,就在屋子里吃。”
“随你。”
收拾了一下午,戚昔也着实累了。
燕戡抱着抱着,他身上的冷气散去,也渐渐暖和起来。
戚昔轻轻打了个呵欠,干脆靠着人闭上眼。
正要睡去,阿兴提着食盒过来。
燕戡将门口一让,牵着戚昔按在桌边。接过食盒,燕戡道:“阿兴你也去吃,今晚好好休息,也别过来忙活了。”
阿兴笑道:“是,主子。”
他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崽子呢?”
“被窝。”
戚昔撑着桌子站起来,又被燕戡拦住。熟悉的粟米饭被推到自己面前:“夫郎吃,我去叫。”
燕小宝如今两岁,在吃三岁的米饭了。
从小长得壮实,体格跟燕戡一个样。鲜少生病。
路途颠簸,大人都不好过,更何况一个小娃娃。不过睡了大半个下午也够了,不然晚上睡不着,还要闹腾两个爹。
燕戡走到床边,粗糙的大掌盖在燕小宝额头。
摸了摸没事儿,燕戡才将小人连带着被子一块儿裹住抱起来。
本就睡得饱了,这会儿燕戡一抱,小娃娃立马醒了。
奶包子似的脸挤在燕戡肩上,软软乎乎喊了一声爹。
燕戡笑着蹭了蹭小孩的脸,又软乎又好闻。“明明没喝奶了,身上还是一股奶香味儿。”
“爹啊,尿!”
燕小宝挣扎,顿时着急了。
燕戡笑容一僵,拎着人就跑。
戚昔看得笑得耸肩,听着燕戡嘀嘀咕咕,好端端的父爱变成了嫌弃。
一桌子的菜凉得很快,戚昔催促两人来吃。
差点损失一床棉被,燕戡再不敢直接用被子裹着人。好歹是给穿好了戚昔放在床边的厚实棉衣,才拎着燕小宝坐在了凳子上。
燕小宝两岁,已经会灵活地使用筷子。
他吃饭不用操心,给什么吃什么,一心一意抱着碗刨。比他爹干饭都专注。
赶路许久,一家子都累了。
饭后好好泡了个澡,洗去一身疲惫,然后往泛着阳光气息的棉被了一裹,立马睡了过去。
北地的风裹着雪,呜呜地吹着。
但睡着的人却不觉得吵闹,早已经习惯了,又舒展了眉头觉得亲切不已。
第二日,窗外白雪映照得天空发亮。
好歹身边有一大一小两个暖炉,戚昔后背贴着一个,怀里抱着一个,睡得正香。
燕戡早时候就醒了,看着怀中安眠的人也不想起。搂着人的腰翻个面窝进自己怀里抱得严严实实。
熊崽子一样的燕小宝一骨碌爬起来,醒了。
燕戡拎着他塞进被子。
燕小宝不安分,翻越高山一般爬过戚昔的身上,最后小青蛙一样趴在燕戡胸口。
“爹!”
燕戡捏住他的两瓣唇:“你爹爹还在睡觉,不要说话。”
“唔唔。”燕小宝做贼被发现了似的,瞪圆了眼睛。
戚昔被身边的动静闹醒,睁眼就看见与自己脑袋抵着脑袋的小娃娃。
他亲了亲小娃娃软乎的脸。还热乎的,看来也刚醒。
“睡不着就跟你爹起床,我还要再眯一会儿。”
燕小宝笑着抱住戚昔脖子,愣是重新撅着屁股挤进两人中间。“不起。”
燕戡轻叹一声将两人一搂:“我也不起。”
听着雪粒子的声音赖了一会儿床,接着一家三口一起穿衣起来。
洗漱过,吃完饭,燕戡就出发去大营了。
戚昔抱着奶娃娃,将他戴上帽子,围脖,小手套。然后再将人用斗篷一裹,送上马车就往铺子里去。
戚昔下了马车,剥皮似的将燕小宝身上的披风拿去,给他往铺子里一放。
小娃娃顿时甜了声音,叔叔爷爷地叫起来。
冬日酒肆人多。
屋门用帘子隔着,风吹不进来,暖和得很。
“戚老板回来了!”
老客们齐齐打招呼,戚昔笑着点点头。
“郎君!”
“郎君回来了。”方俏儿、燕婶子都跑出来看,常河也掀了帘子出来,后头跟着铁树。
“大哥哥!”
戚昔笑着揉揉他的脑袋:“瞧着又高了。”
戚昔冲着东一桌西一桌凑过去蹭东西吃的燕小宝招招手,带他认了几个人。
这下好,见了铁树又有伴儿可以跟着了。
一口一个哥哥,叫得脆生生的。
铁树叫他哥哥,燕小宝又叫铁树哥哥。
关系听着乱了套了,但也无妨,自个儿能听就行。
招呼完,戚昔将奶娃娃留在前面玩儿,随后跟常河一起去了后头。
“我瞧着府上都有给燕小宝做的棉衣了,今年棉花收成好?”
“可不是。”常河笑起来,面色红润,欣喜浮上来。
“今年丰收,买了种子的人都得了这好东西。弹棉匠各处跑,总算是过了个暖冬。”
“有人家不舍得用的干脆拿出来卖了银子换粮食,咱北地那边收,没种的人家也收。棉花也卖出个好价。”
“而且不止棉被,什么棉布、棉袄、棉帽子,一应都让成衣铺子那窦掌柜给做了出来。订单都排到年后了。”
戚昔一听,轻轻松了一口气。
“没白费了这一年光景,也就不麻烦前面两年做的了。”
“这半年,铺子里可有什么事儿?”
“铺子倒如往常,生意也好。”
“不过府城里效仿咱们做生意的多,瞧着也挣了不少。”
“没事,碍不到我们这边就行。”
常河点头:“再有酒坊,每月出产的酒卖得很快。现在多府城的人过来买酒,咱们酒坊里的酒也成了紧俏货。一月光是这个,就能入账五百两银。”
“还有西边菜地。今年收成的菜,铺子里用了不少,余下有商铺也有小贩去收,我也给卖了。也有二三十两的进项。给虎啸村发工钱还剩。”
“可以。”戚昔点点头。
“余下再没其他,郎君走了半年,一应没出岔子。”
说完了正事儿,常河也好奇京都的事儿。他不免问起:“听说京都那边这大半年的乱糟糟的?”
“嗯,确实乱。不过现在好了,燕戡做事不用再想以前那样畏手畏脚。”
“郎君可见过新的那位?”
戚昔摇头:“不曾,不过是个小娃娃。”
常河摆手,睁大了一双好奇眼睛:“不不不,我说的是皇长子殿下。”
戚昔挑眉:“你或许认识。”
“谁?”
“国师。”
“啊?!国师不是个道士吗?”
“那你可知这道士叫什么名?”
常河小声:“陈域?”
戚昔笑了一声:“师至枷。”
常河:“那不是前军师吗?!”
斜沙城这个偏远地方,京都传来的消息很慢。更莫提传到草原了。
如今入冬,大雪盖住草地,草原部落没有饲养牛羊的地方,沉寂了一年又似乎要卷土重来。
戚昔刚刚到斜沙城,还没来得及挨个去看看自己的生意呢,听街上人议论说两边摩擦又起。
燕戡深夜到家,戚昔终于等到人,他上前将他肩上的披风解下。
“可是又要打了?”
燕戡握住戚昔的手:“听见了?”
戚昔点点头。
“别担心,相公护着你。”
戚昔看着肩上靠来的人,也抱住他的腰,闭眼蹭了着笑了一声。
“我担心你。”
“不怕,没事。”
既然燕戡这么说,那就是他心里有底。戚昔也稍稍缓神。
雪下了几日, 院中积雪堆了厚厚一层。
阿兴领着几个仆从过来铲雪,裹得像个小熊一样的燕小宝跟阿楮跟在后面堆雪人。
套着皮子手套的小人滚着雪球,两人合力将雪人的脑袋抱起来, 落在胖墩墩的身体上。
手中积雪不够了, 小娃娃还颠颠跑去阿兴后头。“叔!要雪!雪!”
阿兴闻言停下, 又从那表面一层雪上铲了一铲子堆积到两小人的脚边。
书房里放着炭盆, 戚昔窝在铺了厚实垫子的凳子上翻看这半年来的账本。
听见外面闹腾的小崽子,抽神看了两眼。
“小宝, 带阿楮进屋里来。”
燕小宝一听戚昔叫, 立马扔下手里的雪团子,拉住阿楮就往屋檐下跑。
“爹爹。”
戚昔放下账本, 起身揉揉两个小孩脑袋。带着他们去正房里。
褪去了皮手套, 戚昔摸着肉乎乎的小爪子, 还是热乎的。
“天气冷,不能玩儿久了。”
“知道了,阿爹。”
“在屋子里呆着, 等爹爹看完了账本带你出去玩儿。”
“哪里用得着戚哥, 我去!”
“魏叔!”燕小宝撒着脚丫子跑出去,见了人,果真是魏朝。
戚昔跟了出去, 见魏朝一把将燕小宝抱起来,还抛了抛, 笑声都盖过了铲雪的声音。
魏朝幽怨:“你们回来也不知会我一声。”
戚昔:“天冷,没见你在府上, 以为你住书院。”
“你们不在, 我住着也是无趣。”
“小宝我先带走了,晚上给你送回来。”魏朝扛起奶娃就走, 偏生燕小宝笑得吱哇乱叫,一点不怕还玩得乐呵。
阿楮抬头:“郎君,那我也回去了。”
“你师父不在,回去做什么。”
外头异动,周子通也同燕戡一道去城外了。戚昔看不得小孩一个人在那边院子才将他叫过来玩儿的。
戚昔牵上阿楮的手又回到书房,安排小孩烤着火,戚昔问他:“阿楮时常一个人在府上,可觉得不好玩儿?”
玉雪可爱的小娃娃摇头:“师父走的时候布置了功课,师父回来之前要检查的。”
“可做完了?”
“没有。”
戚昔摸摸他小脸:“小宝这个闹腾的不在,阿楮可要跟我一起。”
阿楮猫眼一弯,飞快下地:“好呀!郎君等等,我立马去拿。”
戚昔点头:“好,我等你。”
铲雪的声音消散,小孩去了又来。戚昔给他在书桌前安置了一把椅子,垫着高了些,方便小孩书写。
瞧他翻阅的是医书,书上多的是端端正正的楷字批注。而另一边放着的空白纸上,小孩稚嫩的毛笔字圆圆滚滚,笔锋不显,但也端正可爱。
看来周子通的教导是用了心的。
戚昔收回目光,专心做自己的事。
这半年,斜沙城这边有常河经营,戚昔的家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多。一月入账千两银。
如今掏空的钱盒子又被填满,钱庄账上存银也突破万两。虽比不得喂吞金兽之前的情况,但今下手头又算有了富余。
他知晓燕戡今年从师至枷手中拿了一大笔银子,皇城那边没了钳制,之后养军队的事也用不着他这个将军苦愁了。
戚昔手里这银子,也可以自己安心支配。
这边翻完了账本,忽然城楼上的钟声鸣响。戚昔关上账本出去,阿楮也放了笔跳下凳子。
“郎君,又打起来了。”小孩仰着头,已经听熟了这声音。
戚昔心情沉重,摸着小孩脑袋“嗯”了一声。
那边粮食还没送来,能不打自然是最好。
但草原那边冬日难过,又听到大顺朝廷内动荡。自然想在此刻咬下一块肉来。
边关打仗是常事,戚昔想到燕戡之前说的话,心稍稍落地。
阿楮仰着头,闷闷道:“师父今年又不回来过年了。”
戚昔垂眸,轻轻摸着小孩的头发。“我们一起过。”
虽打仗常有,但就是不知道这一仗要打多久了……
边关打仗,日子就提心吊胆地过了。
翻过了年,也没见着出去几个月的人回来。倒是雪化了,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地出来翻田春播了。
开垦正热闹,边关那边好似春雷乍破,接连响起了轰隆隆的声音。
田地里劳作的村民还以为是地龙翻身,立马吓得扔了农具就跑。
跑了一半的路不见地面摇晃,这才惊疑,约莫是战场那边的声音。
“这是什么声儿?”
“谁晓得,战场那边传过来的,莫不是草原人作恶多端惊动了老天爷降下的雷罚。”
“你看那边天,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雷。”
“那能是什么,总不能是将军在哪儿找的能出声下破草原人胆子的玩意儿吧。”
“前年西边山里不是也平白无故的惊响了一声?”
“是有这么会事!”
“兴许山崩了出声的……”
田挨着田的几户人家讨论许久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不过如后几天,偶有能听到这事儿的,大家也就自然想明白了这东西不会冲着他们来。
城墙上的守卫没喊他们撤退,那他们依旧是该做什么做什么。
而在屋里的戚昔听见那声儿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明白过来是什么东西。
如此一来,心中更为安定,照样是该做什么做什么。
冰雪消融,不用招呼,虎啸村的人也将西边菜地收拾出来了。
斜沙城现在春日能种植的蔬菜多了,西边菜地照就是一样一点儿。供应着两边铺子。
到了秋天再多留下些种子,一部分卖给农户,一部分来年继续种。
照旧去西边走了一遭,顺带进酒坊看了看。
这会儿刚刚踏出酒坊的门儿,就有留在周瓜村的人找来了。这一提醒,戚昔才想起来去年让周瓜村帮忙育种的瓜。
戚昔当即让人套上马车,带着屋里的两个娃娃过去。
马车驶过东门城外,戚昔正护着两个孩子防止颠簸,忽觉得异常。掀开帘子一瞧,喃喃:“路面竟是修好了。”
阿兴:“我们回来的时候雪盖着,不过也比回去的时候好走些。”
“城内好了不足为奇,官道谁修的?”
“县令吧。朝中变动,上头没了人,要想升官发财可不得好好办事儿。去年正值修路,城中的路修好,人跟材料都是现成的,修外面就是顺带的事儿。”
不过钱肯定用的是公中的钱。
路修得宽敞,两边还像城中一样给种了树。马车驶过,一点都不像此前那样摇摇晃晃,好似把车厢都翻了去。
路好,马车也跑得快。
戚昔见自己身边两个睁着一双眼睛好奇往外看,也就挂上帘子,让他们看个够。
远远看见地里条条沟壑如巨蛇,戚昔目光停驻许久。
“东边的水渠,这是修好了?”
“是。两年了,也该好了。现在人都去大清河挖河道去了,这事儿一完,咱斜沙城就没什么事儿了。”这些东西阿兴回来就打听清楚了。
谈话间,树梢几抹新绿从旁掠过。
妖风还没起,天也不是尘土一样的黄褐色。白的白,青的青,称得上一句山清水秀。
转眼,路面尽头农家平房聚集,宽阔的村主路两边平平坦坦一片尚在清理的瓜地。
这便是到了。
周家外,戚昔下马车。接连将两个孩子抱下来。
春光正好,两个娃娃待在家里怕闷坏了,戚昔就将他们都带了出来。
这边周家正好在家等着,戚昔一到,立马迎了上来。
“戚老板。”
“周老爷子,麻烦你们还等着了。”
农家忙,也不耽搁,周家人立马把种子拿出来。“我们运气好,去年上百瓜苗里找出来两根结瓜好的。”
“明明是一样的种,那瓜瓤就是格外的甜。”
“今年眼看着要下种了,瞧您还不来,所以我们也不知道这瓜是种还是不种。”
“自然要种的。”戚昔道。
周家几兄弟对视一眼,还是周定顺搓了搓手道:“瓜种多,我们想着分出去些。村里其他人也来问了,不知……可卖?”
去岁那种甜度的瓜就已经比得上甜瓜,趁着现在还稀缺,可以卖上个好价了。
这种瓜一事本来是戚昔交代到他们的,他既出种子又出银子,碰巧了能这么快找到个好瓜种也是运气好。
不过留下的这种子也自然是戚昔的,怎么安排,还是得看他。
“若能改进就继续改进,他们要,按照甜瓜种卖出就是。”
“不过我去年没尝到那瓜是什么样子的,若今年能出的瓜更好,我定要尝尝。还得诸位今年多多操心。”
周老太爷看戚昔答应,无有不应。笑着连连点头:“这是自然。去年的瓜甜,但皮厚,今年我们定当种出让戚老板更满意的。”
说说笑笑,院子里燕小宝跟阿楮和周家的娃娃玩儿起来了。
春日好,农家周围的风景淳朴自然。
戚昔也没着急着走,干脆带着两个娃娃去周瓜村的周围转了转。
晒晒太阳,觉得这日子还不错。
可惜念头一闪,又惦记着在外边儿还没归家的人。戚昔一时间没了玩儿的念头。
他看着几个小的在草地上放肆地追逐,玩儿累了往地上一滚,草软绵绵的,格外会享受。
“爹爹。”
小娃娃见他一人孤零零的站着,立马拉了戚昔过来跟他们并排。
燕小宝趴在戚昔怀里,看了一眼小伙伴,小声道:“爹爹是不是想大爹了?”
戚昔垂眸,用帕子给他擦了额角的汗。
抱着他像抱着个小火炉,又重,小胳膊小腿儿都长得结实。
“你爹好久没回来了,我担心。”
燕小宝脑袋一歪,靠在戚昔肩上蹭了蹭。“不担心,爹厉害!”
“嗯,你爹是挺厉害。”
转头见阿楮安安静静地跪坐在草地上看着他俩,戚昔心有不忍,一起圈住了小孩。
燕小宝一笑,立马靠过去偏要和阿楮脸挤着脸。
“阿楮哥哥!”
挤着挤着,阿楮也被他带得这样玩儿起来。
戚昔笑笑,压下心绪。
看着他们笑闹,等玩得两个小孩都累了,戚昔才上马车,带着两人回去。
农耕忙,也不知道是不是百姓们对燕家军信任过头,外面打着仗,依然能赶着时间照顾带不走的田地。
又几天,那声响不见了。
城中立马有人带回来了消息,说打胜了。
戚昔正在寻着铺子。
正当午,对门开的两边铺子都坐满了人。一听策马而过的人呼声响过,铺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胜了!”
“胜了!我就知道咱将军厉害!”
“不过今年着场仗打得久,也不知道损失如何。”
周田看戚昔心不在焉的,道:“郎君你先回去吧,将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铺子里我们守着,没什么事儿。”
戚昔也静不下心,只能点点头离开。
回去是回去了,可一连几日,不见燕戡人影。后头还是问了阿兴,说人带着兵将往草原里追去了。
连连有捷报从斜沙城而过,沿着官道往京都送去。
先是退敌百里,后又退敌至草原边缘,最后直接将人赶出草原,残存的部落逃往西边大漠深处。
日子在这样的消息中过得极快。
转眼一个春,竟是夏日了,也还不见人回来。
戚昔偶尔会问问阿兴那边如何,知道燕戡平安,也就继续忙着自己手里的活儿。
如今京都那边开了烤肉店与涮羊肉酒楼,好吃的羊肉斜沙城这些北地尽是,保不得要从这边进货。
春末那会儿,邱进一飞鸽传信让戚昔留意。
那边的酒楼铺子开了一家又一家,而戚昔在斜沙城的羊是一批一批的买,最后由大胡子停用的商队带着去京都。
他们不仅带羊,还带上斜沙城产量愈发大的时蔬,酒水,沿途换着货物卖。
一来一回,生意是越来越好。
茫茫草原,燕戡骑在高大的黑马身上。
出来半年多,人晒黑了,瞧着是泥里打过滚,好生生的俊秀郎君变成了麦皮黑脸的糙汉子。
草原广阔,云团朵朵。
风吹而过,野马成群,牛羊肆意。这就是先辈曾今踏足过的草原。而今也成了他大顺的东西。
这一仗打得尤其的久,起先的摩擦燕戡故意退守。让草原人以为他大顺真就内里闹起来,他燕戡没有粮草,无力应付。
不仅如此,他还联合东边乾州的向长风,西边引州郭洪茂一同作出守城不打,打也败退的景象。
如此一来,敌人气焰嚣张,愈发得意。
这时再开门迎敌。
这次打,就要打得他再不敢来。所以燕戡也乘胜追击,左右两州将士北推,最后将整个草原都能囊括在了大顺的领地。
如此,已然夏日。
任务完成,留将士守着,等候京都那边接管这地儿。
燕戡为了以防万一,守了一阵子,也打算回去。
斜沙城。
前半年,庄稼长势都不错,进入夏季,也是下雨多。庄稼不像以往在地里干着,也省了灌溉的活儿。
不过后头一连几日,暴雨不停。
一看这架势,种庄稼的老把势就知道不对头了。大家纷纷上门,冒雨赶往将军府。
“将军不在。”
为首的杜属善拿草帽,道:“不找将军,找戚郎君。”
门房点点头,立马去叫戚昔。
戚昔也才从外面回来,刚刚换了湿衣服。将农人们请进来,看他们一脸急色,问:“可是出什么事了?”
“近日连连暴雨,天有异常。地里庄稼正是成熟的时候,这雨这般大,再下去怕是庄稼有损。”
“……但庄稼有事也就罢了,这连连几日雨水不休,大清河涨水,一旦,一旦漫过河堤,斜沙城将会又是一片泽国!”
戚昔心中一惊。
刚刚换衣服时还在感叹暴雨,忽略了暴雨会引发洪涝灾害!
“阿兴,快马加鞭通知县衙,让管理水利的人速去瞧瞧情况。”
脑中飞速转动,又接连道:“通知常海先告知大清河下游的几个村子撤离。”
先撤人,不管洪水来没来,总比损失了人强。
阿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马去办。
戚昔看着他们一身的水痕,道:“雨大,诸位在府上歇歇。”
“不、不用,我们就是过来报信儿。就先走了。”
“等等!”
暴雨将屋檐下的水珠拉成线,戚昔的眉头一次皱得这么深。
“麻烦诸位回去跟各村里正招呼一声,雨水大,恐怕冲垮破旧的房子导致人员受伤。即便不在下游,也务必加强排查,让住在老旧茅屋草房的人先暂且搬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