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尖碑—— by一十四洲

作者:一十四洲  录入:03-01

“谢谢。”郁飞尘道。
“感谢你的帮助。”安菲对这位修士说:“希望你也一切顺利。”
修士开心地走了。然而回廊之下已经聚集了将近十个修士,他们看着郁飞尘,似乎打算立刻上前。
郁飞尘已经得到了需要的信息,果断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离开的时候,他还能感到那些目光恋恋不舍地看着自己。
维斯修士看到的那个孩子,说不定就是爱弥儿。
“接二连三的掉落声从塔妲老修女的阁楼传来”,一次是爱弥儿的人头落地,一次是他跳了下来,在更早的时候,会不会还有?一切都指向那座孩子们和老修女生活的小阁楼。
时间流逝,天光更加明亮,小阁楼却比清晨第一次来时更加显得阴森破败。深颜色的墙壁像是在向下挤压。
到了这里,两人的脚步不约而同谨慎起来。走过一个转角,就是陡峭的悬空楼梯。楼梯老旧,踩上去的时候微微晃动。
楼梯狭窄,安菲走在前面,左手搭着栏杆。
昏暗的阁楼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他们。
走到三楼的时候,冷涔涔的风从高处的小窗里吹进来,穿过狭小的回廊和楼梯间,墙上的挂画松动了,被风吹动,画框一下下拍打着墙壁。声音在寂静的阁楼里回荡,没来由地吸引着人的注意。
郁飞尘忽然把安菲往后拽去!
安菲的后脑勺撞在他身上,郁飞尘把人直接抄了起来,往后疾退。
下一刻,墙上的挂画直直朝他们原来所在的地方倒去,由于及时退开,那画没能砸到他们,而是重重地落在了楼梯上。本就已经不堪重负的老旧木梯哗啦一声往下陷去,整段垮塌下落。灰尘飞漫,安菲把头埋在了郁飞尘胸前。
等眼前重新能看见东西,他们已经没有楼梯可以爬了。
“爱弥儿不想让我们上去。”站在断裂处,安菲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生命已经结束,意志和力量却还没有消散。亡者、逝物、腐朽的雕像,不再被传唱的歌曲……当死者不愿离去,生者的世界就会有可怖的事情出现。有时候,你能猜到亡灵们的愿望,更多时候,它们没有理由。这就是从前的世界里一直在发生的事情。”

“就像很多副本里发生的那样?”
“每一个碎片的副本也可以看做一个不愿离去的逝物。所以, 在永昼之外的地方,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当生命存在的时候,意志和力量都有序运转。当生命从一个人身上悄然逝去, 先前的规则烟消云散, 意志和力量变成不愿归去的亡灵, 干扰现世的秩序。
人是这样,物也是这样, 连副本也是这样,永夜里到处是逝物的哭声。
那永昼呢?
郁飞尘没问。
他目光则看着最高处的天花板。挂画掉下来的一瞬间,一只断手在灰尘的遮蔽下飞快地沿着墙壁的昏暗边缘爬走。它五指着墙飞快摆动, 爬姿像一只蜘蛛, 翘起的半截手腕和断口则像蜘蛛翘起的肚腹。这是爱弥儿死后, 残存在世界上的东西。
就在断手即将消失在转角处的时候, 郁飞尘凝神,猛地往上一扬手。
一只锋利的匕首脱手而出,激射过去, 角度十分刁钻。匕首速度极快,一声沉闷的铮响后,匕首没入墙中, 把那只手牢牢钉在了天花板上,图书室里的是右手, 现在这个是左手。
被钉住的左手抓挠着天花板,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它曲起手指, 手背往上抬, 想把匕首顶出, 但郁飞尘钉得很深, 凭它的力量无法撼动。
安菲:“现在爱弥儿的亡灵只能使用自己的肢体,若是日落后这件事情仍未解决,它的结构就会更加混乱,而意志愈发偏激。到那时候,它就会拥有超越身体的力量。离奇的事情会在这座教堂里接二连三发生。”
其实,断手和脑袋能够跑得飞快,这件事本身已经足够离奇了。
有些碎片副本里倒也会有亡灵作祟的事件发生。只是郁飞尘不常去,他更习惯在有迹可循的世界做任务。
被钉在天花板上的断手挣扎几下无果后,伏下不动,像是已经放弃。
仅仅伏下了片刻,苍白的手指再次抓住墙壁,整只手坚定地向前爬去,任由原地不动的匕首割开血肉,刺出一道深深的贯穿伤口。
还未完全凝固、粘稠的深红血液缓慢地往下曳去,啪嗒一声掉在他们面前的楼梯上。过一会儿,刀刃卡住了腕骨,然而它仍在努力爬开。
无须揣测,只要看见这一幕的人都能感到,一定有一股强烈的意志支撑着它去做什么事情。
安菲:“塔妲修女说,爱弥儿是个好孩子。”
“把自己撕成好几块的好孩子?”
“即使把自己撕成几块,也要抹掉曾经涂鸦痕迹的孩子。”安菲说,“他知道自己死后,别人会来收拾他的遗物。”
断手爬行的动作更加急迫。
“如果你有什么秘密,”安菲抬头,对天花板道,“我们会帮你保守。”
断手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反应,它不相信他们,只是挣扎得愈发剧烈。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血管勃勃跳动,似在积聚着可怕的力量。
郁飞尘环顾四周,想寻找可以借力的地方去天花板把断手取下来。就在这时,断手的手掌猛地握成拳,往天花板上重重击打了一下。咚一声重响,像是巨大生物沉闷的心跳声。声音如同涟漪在水面散开,瞬间波及了整个阁楼。
这一刻,楼梯再次隐隐震颤起来。壁架上的花瓶和小装饰物发出哐哐当当的声响,吊灯摇摇欲坠。刺耳的吱嘎声以他们所在之处为中心,向整个阁楼蔓延而去。像是强烈的地震。
郁飞尘:“不是说他只能使用肢体的力量?”
“他的意志太强了。”安菲说,“小心,去……”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再次被抄了起来。没有了楼梯,就要考虑其它的上楼途径。郁飞尘再次甩出了一枚匕首,这次匕首深深插进侧墙里,他带着安菲后退几步,重新踏上楼梯,在坍塌处跃起,然后在扶手和匕首柄上连续借力,越过楼梯的塌陷部位,落在三楼和四楼的交接处。
接着,没有再去理会那只断手,径直往四楼的房间冲过去。
安菲:“……”
安菲不说话了,安静地履行着一个挂件的职务。
和小郁一起做事的时候确实可以放弃使用自己的身体,也放弃脑子。
起初断手弄掉了墙上的挂画,砸断楼梯来阻挠他们上楼,现在,气急败坏的爱弥儿引发了更大的震动。他们必须在证据被毁灭之前赶到四楼的房间,弄清楚爱弥儿究竟想要掩饰什么。
老修女说最重要的事情是找齐爱弥儿的尸体,但外来者不能不探究一切的起因。
一会儿的功夫,震动更大了。整个阁楼都在剧烈地摇晃。看不见的、超越尘世的力量在摇动着它。
风猛地大了起来。灌进四楼的走廊中,阴森寒冷。转角处的吊灯哗啦一下掉了下来,郁飞尘闪身避过,带着安菲冲进四楼那个小房间。
房间冷清简单,一张床,一张书桌,窗下小茶几上放着缝补用的剪刀和针线,衣柜里是两套换洗用的黑色修女服,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一眼就能看出主人过着虔诚的苦修生活。这是老修女的房间。
此刻,房间里的所有陈设都在剧烈的晃动着。郁飞尘把安菲放下来,让他扶着自己的胳膊来保持平衡。地板相互挤压,刺耳的吱嘎声越来越大,这种动静,这座古老的阁楼很快就会支离破碎,化为废墟。但情形越是危急,头脑越应该冷静。
安菲是第一次来这里,郁飞尘却想起了上一次追赶头颅时的情景。那时候头颅是明确地往这个房间冲去,并非慌不择路。然后,它没有一丝犹豫就从窗口跳了下去,像是非常熟悉这里的一切——知道房间的窗户是打开的,也知道窗下就是灌木丛,可以隐蔽自己的行踪。
关于灌木……维斯修士说,今早有一个孩子抱着什么东西匆匆从小阁楼附近出来时,踩歪了好几棵灌木。
种种线索刹那间串联在一起。郁飞尘和安菲对视了一眼,爱弥儿的死因已经呼之欲出,但他们还需要可以佐证的线索。
然而,爱弥儿毁灭线索的态度也异常地坚决。继地板之后,墙壁也开始破碎移位,腐朽的墙壁上出现深深的裂纹,每走一步路,都像走在晃动的海面上。再过一分钟,这座阁楼就会彻底倒塌。如果他们还在待在里面,也会被一并掩埋。时间不多了,安菲和郁飞尘却没有撤走的意思,而是不约而同地来到了窗边。
窗户是大开的,窗下是小茶几和矮凳。郁飞尘目光看过看过窗台,然后往外移去,想要在阁楼倒塌之前找到证据。他做出这样举动的时候,阁楼的晃动刹那间变得更加狂暴。
“撑不住了。”郁飞尘拉住安菲的胳膊,打算带他跳下去,“走。”
就在这时——
诡异的平静突然降临。
所有的晃动在一刹那之间全部消失。阁楼恢复平静,只有墙壁上的裂痕还记录着刚才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与此同时,一阵脚步声从楼下响起,传入他们耳中。有人走上了楼梯,脚步声十分缓慢,声音由远到近,逐渐从一楼走向来。难道是爱弥儿的身体?
两人屏息望向门口,声音渐近,却又在脚步声里听见了活人的呼吸声。最后郁飞尘走出去,见是老修女,她被断裂的楼梯拦住了。
郁飞尘从四楼的楼梯间找到一把扶手梯放下去。不久后,老修女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修士告诉我这里出现了奇怪的动静。你们不去寻找身体,在这里做什么呢?”
说罢又环顾四周:“爱弥儿,好孩子。是你在晃动阁楼吗?究竟是什么让你不得安眠?”
其实,自她走进阁楼起,墙壁上的那只断手就乖巧下来,一动不动,仿佛什么都没有做过一般。
看来爱弥儿还真是一个好孩子。
安菲开口:“我还记得您曾经丢失了一本书籍。能告诉我们您习惯把它放在房间的哪里吗?”
老修女:“就在那里,床头的柜子上。因为我睡前会翻看它,把第二天要对孩子们讲的东西记在心里。”
她指着的床头离窗户很远,在房间的另一边,此刻床头柜上空无一物。
说着,老修女朝郁飞尘走过来:“骑士,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郁飞尘说。
说这话的时候,他稍微侧了侧身,挡住窗台上一道不起眼的痕迹。
郁飞尘:“今天早上您从起床到发现丢失了《爱弥儿》,中间做了什么?”
老修女:“我不是已经说过一遍了吗?健忘的骑士。”
现在郁飞尘的棋子已经不是黑骑士而是黑国王了,但老修女还是要执着地喊他为骑士。
“起床后,我按照一直的习惯,先去洒扫了庭院。完毕后,我就回到了阁楼。阁楼建成太久了,每次,我都要慢慢地看着楼梯和墙壁,找找有没有需要修补的地方,我生怕有一天楼梯会倒塌,就像今天发生的一样。然后我回了房间,想要把那本《爱弥儿》拿走去给孩子们讲讲些故事,却看见那本书不见了。”
“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动静?”
“没有。”老修女摇了摇头,“年纪大了。很多声音都听不清了。修士们已经准备好棺木和仪式了。你们快去别的地方,把爱弥儿的尸体找到吧。”
安菲应了一声。他拿出一张手绢。细细擦拭着窗台上的灰尘。
“啊……我想起了。最近天气寒冷,常有孩子们生病。上楼的时候我关掉了三楼走廊上的窗户。”
安菲和郁飞尘不着声色地对视了一眼。
安菲关上了老修女的窗户:“也要记得您自己的身体。我们走了。”
老修女缓缓点头,目光迟疑缓慢地看向自己的窗台。不过,被安菲擦过的窗台已经焕然一新。看不出任何痕迹了。
有老修女在阁楼里。爱弥儿的断手十分安分。郁飞尘把它取了下来,装在木盒中,然后和安菲一起来到了三楼。
三楼走廊的窗户紧闭着,从里面插上了插销。刚才震得那么剧烈,插销也没有脱落。
他打开窗户往上望去。巧的是,走廊这处的位置正对应着楼上老修女的位置。也就是说,这窗户就在四楼老修女窗户的正下方。
如果有一个人,从四楼房间的窗户下来,一手牢牢抓住上方窗户的底栏,身体靠着墙,下半身就可以轻易探进三楼的窗户里,稍一使力,就能从四楼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三楼。
——前提是,三楼的窗户是开着的。
若窗户紧闭,双腿无法探进窗户内,往下又没有可以着力的东西,整个人就会不上不下地挂在墙面上。除非大声呼救,否则无法离开。
那么再过一会儿,他扒住窗栏的手就会开始失力颤抖。再然后,当所有力量都耗尽了,手指只能不由自主地松开,往下滑去——在窗栏上留下一个拖曳的痕迹。这就是他们在窗边看到的东西。而爱弥儿的头颅来到此处,想来也是要抹去这一道痕迹。
当手指彻底松开的一刹那,就是坠落的开始。这个人会重重落在楼下的灌木丛内。灌木稀疏,不能缓冲,若是没有经过相关的训练,仓皇落下,这人会背朝下落地,当场毙命。
维斯修士清晨看见的那个抱着东西从阁楼附近跑出来的孩子,其实已经是爱弥儿的尸体。
而他抱着的东西……
老修女的话语再次响起。
“我还没有教给孩子们下一个章节的内容,就发现,他已展现出那个章节所描述的品德。”
“所以,我总是要别的孩子们效仿他的言行。”
在清晨,城中尚未明亮,原本放书的床头柜更是陷在一片昏暗之中。若想看清书上的内容,就要来到窗前。
或许只来得及匆匆翻了几页,就听见老修女的脚步声在门边响起,这时候,爱弥儿已经来不及将书放回原处,仓皇之下,他选择从窗户悄然翻入三楼的走廊。
然而三楼的窗户,已经被紧紧关闭了。
其实没有人会因为书上的涂鸦去责备一个孩子,若被老修女发现有孩子悄悄翻开了示范用的教本,想要提前得知她对孩子们新的要求,大概也不会过多斥责。
但是一个孩子想得到从一而终的褒奖的意念是那样强烈。这种意志贯穿了他短暂的、童稚的一生。即使在生命猝然消失后,他依然想要抹去种种与之相悖的痕迹,好让自己在老修女、在其他孩子眼中不蒙上任何可疑的尘翳。
毕竟,一直以来,爱弥儿都是老修女口中最优秀、最完美的好孩子。

两只断手、一枚头颅。余下要找的就是一具躯干, 两条腿。
他们询问了几个别的修士,修道院的其它地方没有别的怪事发生,也没有无主的肢体出现。倒是郁飞尘现在有些树洞在身上, 又被几个欲言又止的修士注意到了, 好不容易才摆脱。
中午时分, 修道院后的林荫小径静谧幽深,只传来一下又一下极有规律的咔嚓声响。原本以为是尸体的线索, 走近了,竟然是克拉罗斯和墨菲换了一个地方在剪树。
由于中途离开去追人头,他们被维斯修士罚继续多剪, 好不容易终于完成去交差的时候, 好巧不巧正撞见一个年轻小修士结结巴巴对维斯修士说什么有件事情要告诉您。他们来后, 小修士变得更加吞吞吐吐, 什么都没说,直接走掉了。
维斯修士转头就让他们两个把这里的树木再剪一遍,才算完成任务。
克拉罗斯:“真是莫名其妙。”
被修剪过的林荫道显得更加整洁了。就像活着的人们用种种规则修剪着他人, 也修剪自己。
安菲:“既然找不到。不如猜猜爱弥儿会做什么。”
郁飞尘:“把《爱弥儿》还回去。”
“悄悄还回去,才能彻底消除自己和这本书的联系。”安菲说,“不过, 老修女已经确认那本书已经不在她的床头,还去原处反而显得可疑。”
“放在老修女常去的几个地方, 她会觉得是自己记错了。”
“但那些地方都没有动静。”
“如果他能还,早就还了。”
而不是去图书室做别的事情。
“没错。”安菲说, “他已经还不了了, 是因为……”
郁飞尘回头看了一眼静静伫立的小阁楼。
“书摔坏了。”他说。
四楼的高度足够带走爱弥儿的生命, 也足够损坏一本厚重的硬皮书。摔坏了, 就再也没办法把它还回了, 因为它本身已经成为证据之一。
这时候,爱弥儿会选择怎么做?
郁飞尘:“他会躲起来。”
安菲点头:“带着那本书躲在一个任何人都不知道的地方,永远不离开。”
这样以后,人们再也不会找到爱弥儿,也不会找到《爱弥儿》。这两个同名的人和物只是某一天突然消失在了世上,像是神明带走了他们。
而他们要寻找爱弥儿,只在表面上搜寻,是不会有结果了。
修道院围墙高耸,郁飞尘倒是能翻过去,爱弥儿未必,而且爱弥儿很少见到外面的世界,也不会贸然出去。
所以,要去的是修道院内那些罕为人知,且无人踏足的地方。
不过既然罕为人知,外来人就更难知晓。
却听安菲道:“我知道那些地方。”
此刻安菲站在高处的树下,微风吹动他的白袍,少年面孔在错落的树影下难辨神情。他俯瞰整座修道院,过一会儿,带郁飞尘往别处走去。
先是在树林里逡巡,这里有几株超过百岁的树木,其中三棵树的树身上有深深的树洞,里面可以容纳一人。只不过三个树洞里都没有爱弥儿的痕迹,倒是发现了一些匿名书信,他们没动。
从树林走出不远,修道院角落里有一座废弃的厨房,厨房后有几个储存蔬菜用的地窖。郁飞尘根据安菲的指示挨个掀开盖子,里面空空荡荡。
安菲琢磨了一会儿,又指向另一个方向。
在那个方向,花房的地下居然修筑了一条密道,通往某位主教的房间。只不过,修道院规模太小,主教也早已故去。他们在密道里走了一趟,同样空无一物。
安菲再次露出思考模样。
郁飞尘也在思考。
最后,他问安菲:“你在这里长大?”
不然,何以对这些秘密的地点如此熟悉。
“我吗?”安菲轻轻摇头,却没有再回答,只是眼中浮现怅然若失的神色。
最后,安菲带郁飞尘来到的地方是修道院的主体,那座小教堂。他们没有从正门进入,而是走了侧边的小门。从小门进去是一道幽深的走廊,再过一道楼梯,又是另一道更狭窄的小通道。安菲走到通道后半段,轻轻叩着墙板,没两下就找到了一处中空的墙板,墙板有被挪动的痕迹,而且很轻易就能打开。
墙板移开后,出现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小通道口。
安菲:“这里改建过,留下了一些多余的隔层。”
郁飞尘眉头微蹙。
树洞、地窖、密道也就算了,连这种深藏在教堂内的通道都一清二楚。安菲和这地方一定关系匪浅。这也就能解释老修女为何对他格外优待。
隔层里的道路昏暗陡峭,并不是给人走的,只是一些建筑的残余恰好形成的通路,有的地方必须俯身爬过去。安菲提了一盏小灯走在前面,少年的体型正好在这种地方穿梭,郁飞尘则被落下些许。没有窗户,安菲手中的小灯是唯一的光源,在前方若隐若现。
不知为什么,郁飞尘并不急着跟上。
砖墙、枞木和青苔的气味幽幽传来,又混合着教堂所用香料的气息,通道因此显得格外深幽,只有前方一点萤火般的灯光。
郁飞尘却不觉得这里恐怖,有时候,他甚至会停下脚步,看向墙壁上斑驳的纹路。那些浮雕已看不出本来面目。
小灯像海中的萤火,晃晃悠悠漂浮着,转过一个弯后,光芒消失了。郁飞尘走到那里,前方有两个岔路,一个向左,一个向右。隐约的声响告诉他,安菲往右边的通道走了。
无法描述的直觉却推动着他走入了左边。其后的分岔口不少,有些地方没有路,必须攀爬往上。他不知道自己是想走到哪里,却并没有什么前路未名时的不安。
就像那次在暮日神殿中穿行,凄迷昏暗的重重回廊里,总能得到永眠花的指引,来到神明长眠的晶棺前。
走了很久,上方透出隐约的天光。郁飞尘往那里去,在几根横石的间隙间穿过,又绕过一根立柱,前方豁然开朗,是一个独立的空间,有个聊胜于无的小圆窗。
而在他的正对面,一块石板后,提着灯的安菲也转了出来。昏暗的空间里,他的衣袍格外雪白,就像这次不知道该说是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的相遇一样,像是不该存在于尘世。
四目相对,安菲弯起眼睛,笑意和荧荧的烛光一起在眼中流转。
“原来没丢。”安菲说。
郁飞尘的目光很久才从安菲身上移开。他环顾四周。这里是教堂的尖顶之下,一个通常被封死的地方,他们脚下就是教堂最高的天花板。
“虽然这里很难找到,但我想……”安菲提着灯缓缓走向郁飞尘,“一直生活在这里的孩子,如果有点调皮的话,说不定也会发现。”
郁飞尘:“比如你?”
他问这话的时候语气算不上好奇,神情也称不上高兴,倒像是不大愿意安菲过去是生活在这里的一样。
安菲好像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说:“来过几次,探望塔妲老修女。”
郁飞尘闻言认真打量了一下安菲的全身。
……得是多皮的小孩,只是来过几次就知道这么多秘密暗道?
安菲:“……”
安菲看向窗户,从这里,能望向迷雾之都的核心。在那遥远的最中央,翻涌的迷雾拱卫着一座看不清形状的、高大的建筑。
“我住在那里。”安菲说。
昨夜,因为安菲对很多事避而不谈,两人针锋相对,一度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而现在是安菲第一次在郁飞尘面前提及他的过去。
倒让郁飞尘有些意外。
“那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开满了永眠花。每一个人都对我很好。”安菲道。
郁飞尘静静看着他。过一会儿,才说:“那就好。”
安菲能感到郁飞尘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这个人一向缺少情绪的起伏变化,即使有,也不形于色。
但他从来都能感受到。
知道小郁的心情变好了很多。
也知道,他希望自己的过去真像描述中那样美好。
而真实的过去,确实就像那样。
安菲笑了笑,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转回身去,回到郁飞尘身边。
“我想做的事情都会有人陪伴,不会被阻止斥责。”他说,“他们养育我,也教导我,不过,和爱弥儿经历的不一样,没有人非要我做个好孩子。有时候,我会怀念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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