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它成为人们梦寐以求的珍宝。无数人都想看它一眼,而拥有它的人,也像是拥有了非凡的荣耀,当然,偷窃,争抢,这些事时有发生。”
“不过,这种情形没有持续很久,不到一百年后,辉冰石就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
安菲在这引人好奇的悬念处停顿了一会儿,才又继续道:“因为这片土地上疆域最辽阔、军队最强大的国度的君主,相信这种神秘的晶石能护佑自己的灵魂。于是他要用它来装点自己死后居住的宫殿。从此后,代代如此。”
“最后,它们一经出世,便被收集。辉冰石被一代代君主埋入了深深的地底,直到绝大多数人都忘记了它的模样,也忘记了它曾经拥有的价值。这就是第二个故事。”
“那么,第三个故事,你猜是什么?”
郁飞尘:“是它被再次发现的故事。”
安菲点了点头:“这个故事,比前两个故事都有长一些。”
“你知道,没有哪一位君主,哪一个国家,哪一种宗教的统治是永恒的。”
“很多年之后,作为第二个故事主角的那个国家已经不再是最强大的那个,它的都城被另一个国家的军队踏破,当他们信仰的神明不再护佑自己的子民,而战胜者信奉的神明却降下胜利的福祉的时候……昔日君主那传闻中埋藏着稀世珍宝的陵墓,也被撞开了大门。”
“破门而入的士兵们看到那座梦幻一般的世界时,首先忘记了呼吸。”
“再然后,他们感到自己的灵魂在那一刹那得救了。”
“战争的热血正在他们心中盘旋,辉冰石的出现激发了更大的狂热。被内心的渴望驱使,他们丢下武器,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争夺那些辉冰石制成的器皿,拆下墙壁与天花板,砸碎遗体沉眠着的晶棺——棺中的死者,面容和身体仍然完整如活人。”
“失控的举动引起外面人的注意,主事者不得不派出更多人来到这里平息事态。”
“那些人里,有一位这个国度的神职人员。嗯……那是一个古老的年代,宗教总是必不可少。我们不知道他具体的职位,于是姑且称作神父。”
“在辉冰石制成的陵墓里,这位神父保持了难得的清醒,他视那为魔鬼的诱惑,命令下属用黑纱蒙上眼睛,使他们只能勉强视物,然后去处死那些已经疯狂的士兵。同时,他自己却并未蒙眼,而是要与魔鬼的诱惑较量一般,与它们直直对视。”
“一些人挥刀砍死了另一些人,鲜血溅出来,在辉冰石制成的地板上流淌。”
“这时,神父却忽然大叫了一声。”
“挥刀的士兵们以为这时要他们停手,于是停下了动作。神父却疯狂地大喊,继续,继续!”
“最后,所有陷入疯狂的士兵都倒在血泊当中,而神父颤抖着在最大的那块辉冰石前跪下。”
“原来,他看到,每当有一活着的人死去,那些迷幻的光芒里,就会有一簇特定的色彩散去,他甚至看见,有时候,那色彩的消失,比那个人的死去,还要早一瞬。”
“他像是终于得到梦寐以求的启示,在辉冰石前痛哭,他高呼在这些神异的石头里,自己看见了真正神明的面容。”
“这就是第三个故事的结局了。”
“你问我后来?后来…辉冰石从坟墓里,进入了教廷中。炼金术和占星术的学者也都抛下自己原本的行当,开始解读那些光怪陆离的色彩究竟带来了怎样的启示。”
“再后来……那国家已经不复存在,在它之后的国家也早已不在了,那宗教也几次消逝又复生,教义在时光的流逝里数次改变,不再是当初的模样。”
“但是辉冰石中的光芒怎样映照着人世间的流变,又怎样蕴含了世间的真理,却在一代又一代人留下的手册中,逐渐明晰。”
“那些人们原本依附于一个又一个国王,但随着逐渐接近了那比魔法更神秘,比刀枪更强大的力量,他们的地位逐渐超过任何一个国家。”
“再后来,他们掌控力量,已经不需要再以辉冰石为媒介。”
“而后,他们自称为独立的、代行神明旨意,为人世消弭灾祸、传播福音的……神殿。”
“神殿信奉的神明没有冠词。很多宗教里的神明都有名字,以便信徒称呼。可是,若那是这世间唯一的,象征一切真理与终极秩序的真神,祂也就无须名号,不是么?”
“有些东西,总要给它一个名字。”安菲轻声道,“当我在那些不允许我阅读的书籍里读到这三个故事,我就明白,他们的神,原本就是一个虚指。”
“或许,这件事,连他们自己,也没有明白……”
夜色里,少年的神情难辨。
就在这时,那座有辉冰石穹顶的殿堂里,传来祭司近于癫狂的呼声。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我看到神明要告诉我们……”
郁飞尘和安菲走到殿堂门前,那里不知何时已经齐刷刷站了一排白衣的学者。
而祭司背对着他们,高举起双手,用疯癫中带有庄严的语调宣布:
“神明的启示,已经降下。”
“我看到无数黑色的敌人正从四面八方涌向我们的城市。它们将毁灭我们的一切。”学者说:“从今日起,我们需要一座世上最坚固的堡垒,我们要用它来抵挡敌人——这是神明留给我们的唯一道路!”
沉重的钟鸣声响彻城中。
“告知全城,我们要修筑这世上最坚固的堡垒,即刻动工——”
第225章 亡灵书 05
钟响十三声, 一切与这件事无关的动作都停下。声势浩大的工程就这样拉开帷幕。
城外,绵延不断的人群依旧带着物资涌入。城内,人们在神殿学者的指挥下清点物资, 编成队伍, 提前挖掘地基。
仿佛只是一晃眼, 无数脚手架就在城中搭建了起来。
夜幕逐渐降下,而这座都城的灯火愈发辉煌, 所有人都自发投入其中。尘土的气息、建造的声响很快席卷至城市各处。
——当然,这一切活动,郁飞尘和安菲都没有什么参与感就是了。
居民们在劳作, 学者和神父们在指挥劳作。而在这热烈的、劳作的氛围中, 却有两个多余的人存在, 并无所事事地杵在花园里。这情况使连安菲都不由得陷入了思考。
安菲叹气:“真的没有人来理理我们吗?”
在永夜, 常见的那些碎片副本里,要么一睁开眼睛就被分派了必须完成的任务,要么一进去就发现自己置身于万分凶险的境地, 不得不努力求生。再不济,环境中也有强烈的暗示,引导进入者去做些什么。
“小郁, 有哪个知识球里提到过这种状况吗?”
郁飞尘看了一眼安菲,不难看出, 这人并不是真的疑惑这件事,纯粹是不太想思考, 于是象征性发问几句, 以示他努力过了。
郁飞尘:“破碎程度越高的副本越需要外来者参与。完整的副本有稳定运转方式, 因此没有迫切需要完成的任务, 也没有明显的离开路径。”
“嗯嗯。”安菲说。
郁飞尘:“你的信徒在永夜遇到这种世界, 会参与到这个世界的重大事件里,对世界进程造成足够大的影响。这样以后创生之塔就能链接到这个世界,将它解构,信徒回归乐园。”
安菲:“嗯嗯。”
小敷衍怪。
郁飞尘当时就想把他的头发给揉乱。
他道:“这种方法在迷雾之都还适用吗?”
“不适用了。”安菲终于说了一点人话。
夜色下,金发的少年环视着四周,道:“嗯…这种迷雾之都里的独立世界,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郁飞尘:“那走吧。”
安菲自然而然地跟上了。
因为听了一些故事而情绪稳定少许的小郁,让他重新有了一些安全感,于是决定划水一段时间。
自动跟随的安菲,仿佛是很久之前两人初相识的那几个副本里的再现。
有时候,郁飞尘甚至觉得这已经成为安菲的一种习惯。
但他知道,今天的安菲和以前的不同。
这人握住他手指时微微收紧的力度告诉他,见到那座辉冰石穹顶后,安菲的情绪看似正常,实则低落。
安慰人并非郁飞尘的特长。看着这样的安菲,他忽然意识到,其实这个人从没有过真正开心的时候。神明即使面带微笑,灵魂也始终平静而忧郁,像永不见底的深蓝的海洋。
这就是神明的本来面目,和这个世界一样。
走在路上,他下意识把安菲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以免他被一块凸起的鹅卵石绊倒。
不错。郁飞尘想。无微不至地为雇主提供服务也是他的一种习惯。
迷雾之都的用意未知,离开这地方的方式也未知,两人此时当然不是去参与到搬砖或挖掘地基的活动中,而是再次来到了那座辉冰石穹顶的殿堂里。
祭司已经做出了他的预言,此刻,他不再埋头于阅读神明的旨意,而是操纵着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奇异仪器,引导辉冰石里的力量按照某种轨迹运转。
郁飞尘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用自己仅有的那些——安菲曾教给他的那些关于力量的知识,看懂祭司是在借助几种力量来推演堡垒该有的模样,让它尽量坚固,然后绘制可行的图纸。
“可我们还不知道那黑色的敌人究竟是什么样子。”安菲说。
“所以这将是世上最宏伟的建筑,因为它能抵挡一切敌人。”祭司注视着手中的图纸,他的眼睛因为连日劳累布满了血丝,可极度的激情和专注又让他维持着惊人的清醒。
“在都城外,我们要挖出百道沟壑,每道沟壑下里都埋着尖锐的木刺,它们会刺死敌人的战马。再往里,我们的护城河要收起所有塔桥……我们的城墙要再往上修筑,它会是现在的五倍厚,三倍高,但其上要留有放哨和瞭望用的洞口。”
“我读到,他们会从四面八方来到……所以,我们的防御也将完美无缺。”
他虔诚地在图纸上增补:“我们将以它来向神明展现我们的勤劳与智慧、友爱与英勇,若这美好的品德能盖过我们的罪行,我们就能得宽恕。”
郁飞尘想了一会自己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才能和这位祭司进行更深入的交谈,以套取一些有用的信息。
最后,他说:“真的吗?”
说是“真的吗”,却因惯用的冷淡淡的语调而更像“我不信”。
安菲脸上出现了一些类似于忍笑的神情。
祭司更是猛地瞪大了眼睛,转过头来,声音中压抑着怒火:“你在质疑什么?”
这位祭司脾气太过暴躁,而质疑他人的信仰是一件不礼貌的事情。郁飞尘心知自己当然不能说什么“我质疑你们的神是不是真的在那里”或“神明的旨意是否真的如此”这种话,他只能道:“这样真能让我们得救吗?”
祭司的怒火果然平息稍许,他开口,沉着笃定地回答了郁飞尘。
“曾经,这座都城——还有其它无数座都城,望不见尽头的广袤的土地上,有过许多教派,不同的教派信仰着不同的神明。但它们都已不复存在。”
“有人笃信星象预示着命运的轨迹,有人用龟壳和铜币占卜,现在它们都已变为流浪艺人谋生的小把戏。”
“现在,只有神殿在这里,因为只有神殿是正确的,只有神殿信仰的神明是至高的。”祭司说:“而我所做的一切都遵循神殿的法则,这些法则已经过了时间的考验。所以,只要我们做到,就能得救。我对这一点毫不怀疑。”
说完,他终于发觉这两个游手好闲的人很碍眼:“全城的人都在忙碌,你们两个为什么还站在这里?”
郁飞尘:“我们正想问您是否需要帮忙。”
“哦,原来是这样。”祭司说,“你们不是很会教我做事吗?那就留在这里吧——长得高的那个,给我把西北角壁橱里的三角尺给我拿来。”
两人就这样留了下来。没有生存的危机,没有必须完成的任务,一部分时间给祭司打下手,另一部分时间对着辉冰石里的力量结构发呆。
“这样也不错,”安菲说,“你对力量的认知又深一些了。”
郁飞尘认为这没有太大必要。如果他的本源力量在此具现,这些一切种类的力量都会被摧毁。
“不。一个人一生中不会学到多余的知识,它们都会在某一天用到。”安菲说。
说这话的时候,安菲正抱着一本古旧的典籍观看,郁飞尘扫了一眼,那上面的话语晦涩难懂,似在讲神殿的秩序和传统。角落里还堆着许多类似的书籍。
郁飞尘:“你还需要看这些?”
安菲的手指抚过纸页泛黄的边缘:“因为我真的没看过。”
“虽然……你已经知道我在那里长大,但是,”安菲似是笑了笑,“但是,时间过得太快。我好像总是有很多事情做。”
学习各种各样的知识,然后去和骑士长溜下山,做一些别的什么。有时候他也在神殿的藏书阁里待着,但不爱触碰那些枯燥无聊的长篇大论,反而总想去翻开那些祭司们禁止他阅读的书籍。
“如果你从记事起就待在那里,你也不会去深思,这座神殿究竟在用什么方式运作,他们想做什么,自己又该做什么,因为已经习惯了,觉得世界本来如此。”安菲说,“离开那里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其实对它所知甚少。”
有时候,谈话间,安菲会将话题有意无意引向神殿,祭司偶尔会被他的话题所迷惑,和他们说一些与这座在建的堡垒无关的话。
“我们的这一座,只是神殿的一部分。是十分偏远的一座。每座大一点的城镇都有一座神殿。每一个国度又有一座更大的神殿,这个国度内的所有神殿都受它统辖。而这些统辖整个国度的神殿,又听从于另一座神殿的命令。那座神殿不属于任何国家,它在世界最中央的高山之巅。”
“那座神殿的主人?自然是最德高望重、能力最为出众的那位祭司。”
“你问我怎样成为了祭司?让我想想。”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有些事早已注定,不是吗?”祭司注视着辉冰石天幕,“有些人能听见石头开口说话,有些人不能,你们两个就是能听见它的那类人。”
“不,我们并不统治什么。人与人之间的事务,我们从不过问。我们只是读懂神的旨意,然后在人间传播神的福祉。我们是神明在人间的使者。”
有时候,殿堂里不止有他们三个,其它学者会参与到设计和统筹中,还有一些居民来到这里,为劳累的祭司送上食物或饮水,作为他们的心意。
郁飞尘还发现了一件事。
安菲也发现了。
“他们好像没有什么话要向你倾诉。”
这是好事,郁飞尘想。
迷雾之都给他的馈赠——居民们将更乐意对他敞开心扉,在这里失效了。不仅彻底失效,来来往往的人甚至像是根本看不到他们。
因此,这可以说是郁飞尘迄今为止经历过的最安全和清净的一个副本了。
读书,陪安菲读书,打打下手,然后当个不存在的透明人。他们来到这里,好像本就不是为了做些什么,而是来观看一场电影。
时光仿佛无限拉长,而在其中的人也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堡垒渐渐成型了,它的外墙那么高,一眼看过去,把天幕都占据了半边。人们用绳梯和吊轮来运送石材和木料,铁匠在两人高的熔炉前不知疲倦地敲打。没有人休息,也没有人睡觉。夜幕只是逐渐深沉,似乎这一切只是发生在一夜之间的事情。细究起来,又度过了很久、很久。
安菲手中的书籍,也换了一本又一本。他不像是在阅读那些文字,而像是在追寻记忆里的浮光片影。
在这有别于现实的、古老的世界,在郁飞尘的身畔,往事总是纷至沓来。
安菲手里捧着一本描述时间如何组成的书籍。
“时光的流逝,本就是一种错觉。”他忽然说。
“小郁,你还记得你记事起到成年的那段时间吗?”
郁飞尘很难描述自己的过去。
他知道那些过去的经历,可是他却不记得任何一个细节。好像只是看了一本书或一出剧目,留下一些毫无真情实感的记忆。
他说:“记不清了。”
“可我还一直记得。”安菲说。
“这么多年过去, 每当我想起从前……”他看向那流光溢彩的天幕, “我就又回到了离开故乡的那时候。”
郁飞尘等他说下去。
“我会觉得, 我的生命,其实已经停在了那一刻。”安菲环抱着自己的膝头, “从那以后发生的所有事,都是死后的一场梦境。”
殿堂的角落,金发的少年用脆弱的语调说着这些从前从未说过的话。
这是他第一次在郁飞尘面前, 流露出如此明显的感情。
若是别人, 不会相信这和当年舰船上生性淡漠的长官是同一个人。
但郁飞尘深知, 这两者之间并无不同。
因为动作, 安菲的长发从肩头往下滑落。那一刻,郁飞尘想起了一些事情。
他过往的所有的记忆中,是从什么时候起才变得清晰, 仿佛真的存在?
——是在一望无际的海洋上,带着咸味的海风吹过舰船的甲板时,第一次见到长官的那一刻。
那时候, 天空阴云密布,唯有一线天光向下照在海面上。长官就站在那里, 看着自己向他走来。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那天。”
安菲看向郁飞尘。
过往的片段在郁飞尘眼前浮现。
那种感觉不好形容,但有别于其它一切感知。因为此前从未有过这样一个人, 他只要站在那里, 自己的目光总会向那里落去。
第一次见到长官的那天, 在母舰内舱的宿舍里, 几个人围在一起说话, 议论长官的时候,一旁的他叙述了自己的感受。
他们发出了奇怪的嘘声。
一说:“一般我们把这种状态称为一见钟情。”
四说:“也许你第一眼就看他不顺眼。”
郁飞尘:“。”
“我睡了。”他说。
他相信一夜过后,一切就会回到正轨。
然而命运的流变,从那一刻起就指向了遥远的永昼。
“其实,”郁飞尘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想,我和你之间一定会发生什么。”
安菲眼里缓缓现出笑意,可是那笑意里又有歉疚。
他认真说:“小郁,我会伤害你。”
郁飞尘伸手摸了摸安菲的额头。
“你到底怎么了?”他问安菲。
从来到这地方起,安菲的情绪就很有一些异样。
安菲不说话,只是抱紧一本旧神殿的典籍,靠在郁飞尘肩上。
也许是某种本能的发作,总之是受到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的驱使,郁飞尘低头吻了一下安菲的发顶。
“你们……你们……!”祭司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指着他们,十分愤怒。
郁飞尘后知后觉地想起,他们神殿不提倡这类事情。作为神在人间的使者,一切情绪应该献给神明而非他人。
但是神难道不是就在这里?
祭司从郁飞尘脸上看到了极为不思悔改的神情,顿时暴跳如雷。
如果不是担心祭司被气死导致这个世界出现不该有的变故,郁飞尘是不会口头认错的。
“要不是堡垒即将建成,我要把你们赶出神殿。”祭司把一沓图纸摔到他们面前,“把它们送出去,快。”
“祭司们的脾气有好有坏,但他们都是很好的人。”送图纸的路上,安菲说。
郁飞尘颔首,这位祭司虽然脾气暴躁,极为固执,但确实是个好人,他对他们不错,对城中的居民更是极为爱护,居民也以同等的尊敬和爱戴回应了他。
学者接过了图纸,据他们说,堡垒的建造即将完成了。
站在高处,看着自己身处的这座堡垒,任何人都会感叹它的森严和坚固。
壕沟与护城河拱卫着高峻厚重的城墙,城墙内还有三道用于封锁的大门。每一道防线都由装备精良的士兵把守。在城内,还有无数用于守备的大型城堡,每一座城堡里都驻有骁勇的战士,储藏着丰富的、足够一个王国的人们使用的物资。无疑,它确实能抵挡世上最为强大的军队。
在堡垒即将竣工的时候,祭司却又钻研起了辉冰石里的喻示。
“是的,没错……”他在殿堂里踱步,反复核对那些符号,“没错,就是敌人……灾难降下的那一天,黑色的敌人将从四面八方而来……我读懂了神明的预警,因此,我们必能够得救,我们必能够得救。对吗?”
他直勾勾看向安菲,又看向郁飞尘。
安菲:“我希望一切如您所愿。”
祭司似乎松了一口气,但下一刻又开始反复确认。
外面,夜幕深沉。星辰和月亮的光辉都隐去了,浓稠的黑暗似乎连灯火都无法照亮,只有辉冰石的穹顶依旧闪烁着迷幻的光泽。
不同之处在于,那些光芒已隐隐有些涣散和杂乱,变动逐渐剧烈,显出不祥的预兆。
乐园的辉冰石不会有这样的景象,那里没有四季,没有昼夜,也没有诞生和死亡。力量永恒稳定的,所以辉冰石广场总是那么美,又很安静。
偌大的永夜里,再没有什么地方像乐园那样。
一遍又一遍确认过后,祭司、郁飞尘和安菲离开神殿,他们拾级而上,登上高峻的石制塔楼,站在堡垒的最前方,在这里能第一时间看见周围的变化。
“最后的时刻快要到来了。”祭司说,“但我们已做好所以准备,不是吗?”
“午夜时分已至,然后黎明就会慢慢来到。”
与他们一起站在这里的还有许多人。那些人都在他们身后。深沉的天幕下,没有人出声,气氛紧绷到了极点。
辉冰石穹顶的光芒,忽然像是有生命一般明灭跳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远方传来一阵奇异的、呜呜的声响。
那声音极为沉闷,而穿透力极强。祭司闭上眼聆听,极力辨认着声音的来源。
“在那里,在我们的前方……”他先是低声说话,然后,声音渐渐洪亮而激越。
“神明的子民们,你们听见了吗?那是敌人号角的声音!他们正朝着我们的都城而来!”
“士兵们,点燃你们的火把!弓箭手,拉开你们的弓弦!”
“神明的眼睛在注视着我们,拿起我们的武器,去杀死那黑色的敌人——”
号角的呜叫声渐渐变大,向他们所在之地越来越近。
起先只是一线,而后变得愈发低沉而宏大,无处不在,在某一个时间节点之后,它不再像是号角的声音,而像是天地间,一种伟大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