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俘虏们聚在一起啃面包,郁飞尘往外走,吃饭的地方和砖窑后的厕房都有人看守,但连接这两个地方的一条狭长过道没人。
郁飞尘估测了一下窑墙的高度,起身助跑几步,然后猛地蹬在外侧墙上借力,跃上了窑墙。窑墙表面粗糙,这让他很好使力,几下攀登后,他来到了窑顶,并借烟囱挡住了身形。
这里原本就地势较高,爬上窑顶后,他终于看清了整个收容所的全貌。
——收容所很大,高墙隔出五个区域,他在东北角的砖窑,旁边还有伙房、犬舍和一些种植蔬菜的园地,西北角是士兵们的住所。中央区域是几个水泥色长条形建筑,看起来像俘虏们的营房。西南方正在建设,东南方的一片区域面积最大,有许多灰色矮楼和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灰塔。地面上隐隐约约能看见纵横的管道,像是化工厂本来的设施。
就在这时,他看见浓郁的白烟如同云雾一般从圆灰塔的顶端飘散出来,灰白的天空上出现一朵雪白的云,转瞬后又被风吹散了。
记下整个收容所的路线,他跳回原来的地方,回到人群里。
人们也在看着东北方向的白烟。
“那是什么?”有个人问。
没人回答他,有人目光疑惑,有人毫无反应,还有几个人注视着那转瞬即逝的白烟,脸上满是悲伤。
过了足足三分钟,才有一个看守挑起眼角,发出一声嗤笑,说:“炉子。”
郁飞尘垂下眼。
这座收容所没有任何善待俘虏的可能,他知道自己必须得抓紧时间了。
天近黄昏的时候,砖窑的工作才算告一段落,俘虏们的全身已经被砖灰沾满,因此得到了洗澡的机会——这让郁飞尘觉得,这一天还可以忍受。
他从砖窑带回了两个皮鞭上掉落的铁倒刺。白松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他直接带回来了一块砖。
“我睡不着,长官。”他对看守说,“我需要一个枕头,虽然它那么硬。”
看守看着他满是水泡的双手,从鼻子哼了一声,说:“那就作为你赎罪一整天的奖赏。”
烟灰进了肺里,一整晚,营房的人都在咳嗽。
“这里就像地狱。”修士浑身颤抖,语声里有种神经质的颤抖,说,“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祖国会解救我们。”白松枕着他的转头,对修士说。
修士嘴唇颤抖:“可是他们知道我们在哪里吗?”
白松扶着墙壁直起身来,想去拍拍他的肩膀,却突然愣住了。
他浑身颤抖,惊惧地望向墙脚——
扶墙起身的过程中,他那被磨出了血泡的三根手指,在墙上划下了三道新鲜的血迹。
——形状和昨晚离奇出现的那三道痕迹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郁飞尘把右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白松深吸一口气,似乎镇定了一些。
“你们可以先睡一会,”郁飞尘对他们说,“十二点前,我会把你们叫醒。”
“什么意思?”金发壮汉问他。
“十二点过后,”郁飞尘斟酌着措辞,“可能会发生一些……离奇的事情,到时候你们就会知道了。”
顿了顿,他说:“或许能帮我们逃出去。”
说完,没再理会他们的追问,他闭上了眼睛。
前天晚上,这座营房里失踪了两个人,昨晚,营房也出现了离奇的变化,那今晚一定也不例外。
十二点,钟响。
郁飞尘睁开眼睛。
他用打火机照亮了墙脚,那三道血痕已经由不久前的新鲜变得陈旧无比,而白松一脸神经衰弱的模样。
他不擅长安慰人,只是拎起了那块白松带来的砖块。
那位长官用一根铁丝轻描淡写把铁锁撬开后,总管把门上的锁换了,换成一把看起来就严密许多的新铜锁。
郁飞尘拿砖块去砸锁,这地方的土壤很黏,烧出来的砖硬得像石头,砸了几下后,他就听见了锁芯松动的声音。
“你要干什么?”修士尖叫道:“他们会听见的。”
郁飞尘停下了动作,让周围的死寂来告诉修士答案。
放下砖,他把两根铁刺拧在一起,伸进锁孔中。
试探几下后,铜锁“咔哒”弹开了。
“吱嘎”一声,郁飞尘拉开铁门,走了出去。
死寂的走廊。
还有死寂的营房。
他走到盥洗室里,用打火机烤洗手池旁边的铁皮肥皂盒,肥皂盒里是一块公用的劣质牛油肥皂。肥皂很快被烤化成一汪半透明的油脂。接着,他从衣服上撕下一块细布条,浸入油脂里,只露一个短头——麻布耐烧,勉强能当做灯芯。
再用打火机引燃布头,这个肥皂盒就变成了一盏简易的油灯。
昏暗的光线照亮空无一人的走廊。
他先往隔壁的营房看去,里面空空荡荡。其它营房也是。
白松跟上了他。
“那些痕迹——”白松说,“那三条血迹应该是我抹出来的。但是昨天晚上,我还没抹,它们就出现了。”
他环视四周:“那、那这里……现在……现在是以后的这里吗?”
他的用词很混乱,但郁飞尘知道他的意思。
昨天晚上十二点过后,墙上出现了三道陈旧的血痕。
今天晚上,白松因为手指的血泡,在墙上留下了三道痕迹。
也就是说,十二点过后的营房,可能变成了未来某个时间的营房,而他们这些人还是原来的人。
他回答白松:“我认为是。”
“那,詹斯,我们做什么?”
郁飞尘还没完全记住詹斯这个名字,他对人名的记忆和他对人脸的记忆一样差。郁飞尘这个名字,是长久以来在各个世界的称呼里,他意外能记清楚的一个。从那以后,他就把这个名字延用下来了。
他说:“你可以喊我另一个名字。”
他是在乐园买过翻译球的,无论在什么世界里,都不会有语言的障碍。思索片刻,他对白松说了一个这个世界的人们比较容易发出的音节:“郁。”
“郁。”白松重复了一遍,说:“你打算做什么?”
“现在这里没人,”郁飞尘说,“或许外面也没有。我们可以从这里出去。”
“逃出去?”
“先找探明路线。”郁飞尘说,“有路线以后,可以慢慢找机会。我会在白天带你们逃出去。”
夜间,这个收容所的时间好像诡异地改变了,在夜里逃出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也是郁飞尘觉得奇怪的地方。他从前在许多个类型的世界里做过任务,那些世界都是始终如一的。如果正常,就始终一切正常;如果有鬼,那就始终有鬼;如果时间能被改变,那改变原理就像课本上的童谣一样人尽皆知。
而不是在一个仅仅发展到热武器阶段的世界里,忽然发生了时间线的变动。这就像军礼服的胸前出现一个蕾丝蝴蝶结一样,不搭,也不美观。
如果永夜之门外都是这样的丑陋之地,而且任务目标还要他自己来揣测,那他好像为远离主神而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带我们逃出去?”白松说,“我们有七个人,很难逃吧。”
“不是七个,”郁飞尘道,“我的意思是所有人。”
白松卡壳了。
郁飞尘看向原本的营房,和营房里剩下的五个人:“你们跟我来吗?”
金发的壮汉犹豫了一下,第一个跟上了他。紧接着是大鼻子,化学教员随后。
只剩两个人的营房显得空旷可怕了许多。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修士喃喃念道:“神明保佑。”
他也跟上了。
第9章 微笑瓦斯 05
小个子的男人始终坐在他的草席上,他望着打开的铁门,嘴唇微微颤抖,但身体没动。
郁飞尘并不强求,他举着灯,带另外五个人往前走。
只见两旁的营房有的锁着门,有的只是虚掩,有的甚至铁门大开。里面被褥凌乱,仿佛刚刚还有人睡过。
但所有人都离开或消失了。
到了走廊的尽头,大门是往外开着的。这倒不意外,既然已经没有了俘虏,大门也就没了反锁的必要。
走出大门后,夜雾扑面而来,前面是灰蒙蒙的高墙的影子。
“我们现在在收容所正中间,”郁飞尘稍微抬手,指了指右边的方向,说,“那里还有几个营房,或许是妇女和孩子住的地方,我需要一个或两个人去那边。”
没人说话,他们都看着他。
郁飞尘补充道:“去那边的人需要在天亮前回到我们的营房,然后告诉我去那地方的详细路线,她们住在哪里,旁边有没有士兵值夜或者居住的地方。”
仍然没人说话。
遇到过许多不靠谱的雇主后,郁飞尘知道了一点,如果你要发号施令,那么发布的命令必须足够详细,因为谁都不知道去执行命令的人是聪明人还是傻瓜。
他继续补充:“如果遇到危险,保护好自己。见到的所有东西都告诉我。一定要在天亮前回来。”
沉默仍然在持续,直到一分钟后,那名金发的壮汉才开口说:“你真要带我们走?”
看着他们犹疑又恐惧的目光——郁飞尘缓缓呼出一口气。他忽然反应过来,这些人并不是那些无条件信任并服从他的雇主或临时队友。他们是一个战争世界里,刚刚经历过非人遭遇的普通人。
而他与他们,只不过是素昧平生的狱友而已。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没有人?”大鼻子男人也开口了,说,“再说,我们逃出去,他们会追上来杀了我们。”
“收集到足够的信息后,我会把方案告诉你们。”郁飞尘说,“到时候,你可以选择逃或不逃。”
“我要逃,这里的日子就像牲口一样,”修士抓住了郁飞尘的胳膊,哆嗦着声音道,“我撑不过下一个白天了。”
砖窑里一刻不停的繁重工作不是他这样一个只会读书、翻译和布祷的人能忍受的——他今天已经被打了一鞭子,再挨一鞭子,他就要没命了。
逃,他一定要逃!
然而仍然没人愿意离开大部队,白松张了张嘴,正要自告奋勇,忽然听金发壮汉道:“我去,我妈妈被带去了那边。”
他看着郁飞尘:“前提是你确定真的要解救她们。”
他们对视,郁飞尘缓缓点了点头。
“我也去。”化学教员格洛德道,他的妻子也在那里。
“我要去东南角找逃跑的路线,那边是个化工厂,”郁飞尘对他说,“或许你跟着我们,能帮上忙。”
化学教员脸上出现了犹豫的神情。
最终,那名金发壮汉说:“你放心吧。”
化学教员点了点头,走到了郁飞尘后面。
令人意外的是,那位大鼻子男人也选择了去妇女和儿童的营房探查。他们在这道墙前分开。
路很长,郁飞尘一边观察四周,一边按照白天的记忆带他们往东南方走。大约一小时后,那些建筑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地面上,管道纵横交错,建筑门口都贴着封条。把油灯贴在有些灰色矮屋的窗玻璃上,隐约能看见里面堆放着一些化学药品,还有试剂架之类的东西。“甲氟……异丙酯。”化学教员紧紧贴着窗玻璃,眯起眼睛念出试剂标签上的名字,脸色不太好:“这是剧毒试剂。”
矮屋的中央,有一个比它们都大的建筑,是个两层小楼。
楼门上了锁,但白松带来的砖再次发挥了作用,确认这里确实没什么人之后,这孩子直接把窗玻璃砸碎了。
他们从窗户翻进去,眼前有许多复杂的仪器,这毫无疑问是个化工制品的厂房。
“他们是在制造煤气吗?”看着中央那硕大的反应炉,以及地面上堆放的十数个两人高的铁罐,白松小声道:“难道他们已经占领了我们的煤矿吗?”
修士的声音仍在颤抖:“或许是的。神明在上,神明在上,为何要让神圣的科罗沙经历这些……”
煤气?只有天真的小孩再会这样认为。
化学教员的脸色更加苍白,郁飞尘也没有说话,他们在这里转过一圈后,上了二楼。
——昏暗里,四十个解剖台一字排开。黑黢黢的影子投在墙上。
解剖台前还有各色仪器与刑具,油灯昏黄的光芒照亮了那些漆黑的轮廓,白松低头往下看,忽然一个激灵,出了一身冷汗——一个突兀的尖刺就在他眼睛前方一厘米处,差点戳穿他的眼球。
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神明在上,”化学教员拿起一个电击设备的铁夹,目光中现出迷茫,“他们在做很多残忍的实验。”
郁飞尘穿过解剖台和实验装置,对面有办公桌与文件柜。但当他拉开柜门,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
和俘虏们所在的营房一样,这地方也空了。
抽屉里同样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直到郁飞尘拉开最后一个,才有一张报纸慢悠悠飘了下来。
他们聚在灯下看它,首先看到的就是配图,一个被绑在解剖台上,神情痛苦,正在遭受电击的白化病人,正是他们刚来收容所的那天看到的那个。
报道的内容是,真理神对科罗沙叛徒的惩罚已经出现,这位病人所携带的基因疾病就是征象之一。同时,罪恶的科罗沙人群中还出现了许多侏儒、跛子与失明之人,神明的惩罚不仅已经出现,而且终会蔓延到所有罪人身上。
“难道他们自己中就没有跛子吗?”白松嘀咕道。
空无一物的解剖台,贴上封条的房间,被搬空的文件柜。
这些东西无一不表明着,橡谷收容所被弃用了。
是这些人的活动因为什么意外事故而终止,还是说,橡谷收容所已经完成了它的任务?
“这里。”郁飞尘终于在一个桌底发现了一个铁制的火盆,盆中除了木炭的残渣,还有一些被烧焦的纸片。
他们在灰堆中翻找,有些碎片没被完全烧毁,还有零星的字迹留了下来。
除去一些毫无意义的关联词和难懂的专业名词,能读到的字眼只剩了几个。
“成功……科罗沙……结束……净化……罪恶,”白松缓慢地念出那些东西,“……微笑?”
没人知道这些词语背后的逻辑。
“在未来,他们销毁了自己罪恶的证据,然后离开了这里。”他们离开这里,白松边翻窗户,边说,“那我们这些俘虏呢?被释放了吗?”
他们挨个跳出来。
——一座灰色的圆柱建筑就突兀地出现在了他们眼前,在雾气里散发着幽灵一样的色泽。
走近了,能看见它外表上新鲜水泥特有的色泽。它格格不入的质地和颜色显示着,这不是化工厂本来就有的建筑,而是橡谷化工厂被改造成橡谷收容所后新添的建筑。
白松忽然浑身颤抖。
“那是什么?”他说。
化学教员用低沉的声音回答他:“是焚化炉,你没在殡仪馆后面见到过吗?”
一时静默,所有人都想起了白天时候,在砖窑遥望到的那一缕云一般的白烟。
荒芜的橡谷收容所,又有什么东西值得被这样焚烧呢?
恐怕只有……尸体吧。
或者说,科罗沙人的尸体。
修士的喘气声增大了好几倍,无与伦比的恐惧抓住了他的心脏。仿佛他此刻已经被投入焚尸塔,被烈火烧成骨灰那样。
“这是神明对我们的警示,”他声音颤抖,说,“神明……神明在降下预言,他赐我短暂看到未来的眼睛,他在告诫我们应当远离,远离这罪恶之地……”
他的眼珠不安地到处乱转,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大叫一声:“那里有门!”
东南的角落,围墙的尽头,赫然有一扇铁制的大门!
像所有的铁门一样,在没被反锁的情况下,从里面能拉开门闩,打开它。
吱嘎一声,修士哆嗦的双手推开了大门。
铁门洞开,外面是雾气弥漫的连绵原野,和不远处像黑影一样矗立着的橡山。
郁飞尘的手按在修士的肩膀上,把修士强硬地转过来。
“回去吧。”他带修士往回走,说,“现在是晚上,我不确定出去的后果。”
白松和化学教员深深凝望了那扇大门一眼,也转身跟他们离开了。
郁飞尘看着前方,路线已经探明了,接下来只需要——
牛油灯烧到了尾声,噗嗤一声,火灭了,彻底的黑暗笼罩了他们。
修士瘦小的身躯在这一刻忽然迸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衣服刺啦一声被挣破,他矮身从郁飞尘手下挣脱出来,他一边大喊着难以听懂的词汇,一边朝铁门的方向拔足狂奔!
门外的雾气转瞬间吞没了他。
“哎,你!”白松正要叫住他,就听这人的声响突兀地消失了。
他向前跑进雾气之中,雾中却没出现他的影子。
最先探出的脑袋先凭空消失,然后是身子,最后是腿、脚、衣角。
一个活人,就这样生生不见了。
门外,雾气依然静静翻涌,仿佛从没有人出去过。
他们怔怔望着那个方向,背后发寒。这离奇的一幕完全颠覆了他们的所有认知。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
这个地方——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天边浮现出一丝日出前的灰白。
“走!”郁飞尘的语声比先前沉冷了许多。
他们在天亮前回到了营房,金发壮汉和大鼻子已经回来了,小个子也还待在原来的位置,安然无恙。
修士却消失了,再也没有回来。
——就像这个营房里曾经消失的两个人那样。
五点钟和六点钟的交界,俘虏的一天开始了。
查房的士兵站在他们门前数人头,然后发出一声愤怒的喊叫,他拔出腰间的手枪指向里面——
“放下!”一声呵斥传来。
靴子踏地的声响传来,比总管来得更快的是那位铂金长发的长官。
他抿着嘴唇,淡冰绿的眼睛扫过营房的每一个角落,神情中似乎有一丝薄怒。
手指缓缓握住冰冷的铁栏杆,他一字一句道:“你们遇到了什么?”
郁飞尘没什么心情回答,但他看着这一幕,总觉得这位长官生气的原因与查房士兵不同,并不是因为犯人的出逃,而是在挂念俘虏们的安危。
“长官。”他刚想说些什么,那人就先开口了。
“今晚,”他看向姗姗来迟,额头又冒出冷汗的总管,眼神冰冷,语气平淡:“把我也关进去。”
郁飞尘抱臂背倚着墙壁,打量他。
巧了,他刚刚正想用某种不算太真诚的语气说,您如果非要知道,不如今晚前来借宿。
白松凑近了郁飞尘。
经历了晚上的一切,他的对黑章军的戒备大大提高了。
“他要干什么?”白松说,“他是想把我们全杀了吗?”
郁飞尘说:“不会。”
白松:“为什么?”
或许是出于一种,因为常做内鬼而不知不觉养成的——
“直觉吧。”郁飞尘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作者有话说:
演人者人恒演之x
第10章 微笑瓦斯 06
总管看向莫名其妙消失了一个人的营房,再看向说了“把我也关进去”的上尉,最后留下一个阴恻恻的笑容。
“我认为还是要把这几个人抓起来,严刑拷打,”他用手指拨弄着门上的铜锁,发出哐哐的声音,说,“他们在我们找不到的地方挖了地道,不然一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消失在房子里?”
说罢,总管斜眼瞧着营房里的几个人:“谁能第一个说出那个杂种怎么逃跑了,我发誓他在收容所解散之前,都会得到比咱们这位上尉还要优厚的待遇。”
所有营房都发出了骚动声,显然是被“收容所解散”这个词激起的。
总管对此报以“果然如此”的笑容,然后用更加凶恶的目光逼视营房里的每一个人:“你怎么想,大个子?还有这位戴眼镜的先生,你们到底把地道挖在了哪里,天花板?”
他们都没有说话。
事实上,不论说什么,都没有好的结果。
告诉总管,午夜十二点过后,这座营房进入了另一个离奇死寂的世界吗?
这样做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总管认为这些科罗沙人在用拙劣到令人发笑的理由来搪塞他,继而勃然大怒。要么,总管相信了这个说法,把他们转移到了别的营房——那他们就失去了在夜间探查整个收容所的机会。
如果总管知道他们在夜间走遍了大半个集中营,并看到了那些剧毒的化学药剂与二楼的解剖台,他们的命运更是可想而知。
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愿意供出来,以此获取那个“优渥的待遇”。
“他每天都会得到涂满黄油的软面包,不必再用劳动赎罪……”总管的目光从一个人移到另一个人:“你知道他怎么逃掉了吗?大鼻子,你的鼻子像一个蟾蜍那么大。还有你,小个子,你简直是个侏儒。”
郁飞尘的余光看着那个小个子男人——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和他们一起出去的人,只是旁听了他们回到营房后简单交代的彼此情况。这人自然也不知道修士所谓的“消失”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情形。或许,他还真以为修士成功逃脱了。
总管似乎看出了什么,目光在小个子身上停止不动,而小个子的脊背并不挺直,目光略有闪躲——郁飞尘快速扫过这间营房里的兵力情况,如果小个子真打算出卖他们,他得做好最坏的准备。毕竟从昨晚来看,这是个极度胆小的人。
这时候,他看见那位上尉也有了一个微小的动作——他的手指按在了配枪柄上。
就在这时,小个子的嘴唇嗫嚅了一下。
郁飞尘微蹙眉——
小个子咳嗽了两声。
“我没看见什么。”他瓮声说,“长官。”
总管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目光转到郁飞尘身上。
“这里没有地道,”郁飞尘说,“您可以随意搜查。”
“谁知道你们科罗沙人在玩什么把戏,或许是用了什么恶魔的法术,”总管背着手在门外踱步:“偏偏是你们这间营房出事,我得换个地方把你们关起来——”
话到一半,却又停下了,换成他常有的那种阴沉的笑容:“过了今晚再换也不迟,毕竟我们英明神武的安菲尔德上尉要亲自探询你们消失的原因。”
原来这位长官名叫安菲尔德,不是个很难记的名字。
总管拿出钥匙给他们开门,那个昨晚被强行撬开的铜锁现在完好无损:“赎罪去吧,叛神之人。”
经过安菲尔德身边的时候,郁飞尘闻到了与昨天别无二致的冰雪寒意,只是多了一丝鲜血的气息。
俘虏们一天的工作开始,但今天的营房里已经有至少十人起不来身。有的是因为昨天劳累过度,难以站立,有的则是因为鞭伤发炎流脓,导致高烧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