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飞尘收枪回身。往驾驶台走。
飞船在报废的边缘终于得到了降落的信号,在圣城广场中央着陆,他们刚离开飞船没多远,就听后面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它今天承受了太多,最终还是壮烈牺牲了。
明白状况后,阿希礼上将一脸沉痛,但还是指挥守军撤退,放行。再派医生紧急救治教皇,但是他没问教皇究竟发生了什么,甚至没有亲自觐见冕下。
首都要变天了,他知道,所以他自动站队。但是就像那个小主教说的,不论事情怎样变化,真理还是真理。
贵族们从侥幸归来的温莎公爵嘴里得到了很多消息,知道了教皇现在面对兰顿时的弱势,还知道了唐珀主教要做的让秘语消失,让所有人都有资格探索真理的伟大事业,他们都嗅到了真理教廷即将吹灯拔蜡的味道,喜笑颜开。
温莎只是微笑,一座大厦正在轰然倒塌,他看到了,但其他所有人——神父、贵族、平民都还没有看到。
不过这和郁飞尘已经没多大关系。
全首都上下,人们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惶恐不安,唯独兰顿庄园里一派宁静。
郁飞尘在接通讯,白松刚汇报完情况,说郁哥,你炸得很到位,物理破解了权限系统。现在网络的通讯功能勉强抢修完成,知识库恢复了一部分使用,解惑区仍在崩溃,还但有点抢救的可能。至于“幕墙”的物理设备——被炸得稀烂,已经正式宣告报废。幕墙一倒,平民可以访问教廷的资料库,教廷不同领域部门的成员也可以跨领域自由获取知识,总之一片混乱。
郁飞尘让白松把那套语言传上去。白松一边嘀咕说那不是乱上加乱,一边还是听话地接下了他郁哥的任务。
帝国果然更加一地鸡毛,没人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只是满怀疑问,教廷到底在搞什么。
面对着主神,郁飞尘也在思考一个问题。
“我们离开之后,”他说,“唐珀和兰顿会怎么样?”
“他们会跳过这段时间,出现在我们离开的下一刻。但你可以选择是否将记忆与他们共享。”神说。
郁飞尘说:“不。”
就让原来的唐珀和兰顿一闭眼,一睁眼,忽然穿越到了他们以为的未来吧。
他说:“我们的标记呢?他们身上会保留吗。”
“不会,他们的状态停留在被取代的前一刻。但如果你希望把标记保留给他们,可以向创生之塔付费修改。”主神又想起什么,说,“共享记忆也需要付费。”
郁飞尘真诚道:“创生之塔很缺钱吗?”
主神淡淡看他一眼。
那就随他们去吧,郁飞尘想。
只不过,想到真正的兰顿公爵和唐珀主教认清现状相对无言的样子,倒像个荒诞的喜剧。他对别人的故事一贯不关心,可兰顿和唐珀的生命里因为有了他自己和主神的浮光片影,显得值得好奇。
主神眼里有点淡淡笑意,似乎也想到了那场景。
“唐珀其实一直知道自己的数值与兰顿匹配。”他道。
郁飞尘听他往下说。
“但他们之间的时间重叠太短,唐珀的事业又不容耽搁。”
他是兰顿的红衣主教,注定要在兰顿成年后跟随他回到封地。在离开首都星权力中央的前夕,唐珀知道自己必须最后一搏,成功就成功了,失败就永远失败。
“所以他也……不想连累兰顿。”神明说。
“那他——”郁飞尘的话刚开了个头,忽然卡住了。
他想问如果是现在,没了权衡利弊的需求,那个唐珀愿不愿意和兰顿结成标记。但这话太冗长,也词不达意。
鬼使神差地,他脱口而出了个自己从没用过的词。
“那他喜欢兰顿么?”
这话却把神明问住了。
祂似乎在思考。
不知道就算了,也只是忽然一问。
但看着主神若有所思的样子,郁飞尘觉得有点眼熟。仿佛下一刻这人就会闭眼放弃思考,并说:“我应激了。”
他忽然笑了。
“你有一次在飞船上莫名其妙应激,我一直没想出原因。”他说,“不会也是因为在替兰顿和唐珀思考这种问题吧?”
他记得清楚,那次应激前,自己说了一句,希望看到你的特征数值。
“不。”主神回忆了一会儿,道:“那次在想关于我和你的事情。”
“什么事情?”
主神的目光越过玻璃看向外面。雾气里,城市的轮廓若隐若现,与天空纠缠不清。
“我在想,我和你的关系是否会因为这个世界而改变。”
这倒是个有道理的担忧,郁飞尘觉得,变化确实发生了。
但他没说话,目光停在主神金发的卷梢。当主神审视他的举止的时候,他也认识了一个不活在传闻和赞美诗里的触手可及的神明。
他道:“你是想把我感化成信徒吗?”
他也没什么能培养成墨菲的天分。
主神摇头。
“你的信仰有限。”祂说,“但对我而言,你是很重要的人。”
祂的声音还是那种古典优雅的腔调,说什么都像誓言。
郁飞尘提起这话题,原本只是想抓个主神的把柄,可听见这句话,神明发梢上的微光忽然晃了他的眼。
他想接点什么,半晌没憋出半句有意义的话来,心跳倒是数出了好几下。觉得自己和墨菲也没差。
最后回了三个字:“你也是。”
主神闻言,目光微怅然,朝他看过来。郁飞尘转移开注意力,免得又被对症下蛊。
他看着这人脖子上那道差不多长好了的细长伤口,多此一举地问:“好了吗?”
说完觉得自己嗓子有点哑,该喝水。
接下来的事情都没什么悬念。变化在帝国里逐渐发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把那百分之三十走完。
首都星大局已定,唐珀的再审判在大家心照不宣的放水里度过,温莎友情提供的法律漏洞很好钻,兰顿家的私兵以训练为由,至今已经在圣城驻扎了三天。
最后的结果是无罪。
温莎公爵听闻结果又对卡扬主教叹息一声:“看,腐朽的封建贵族。”
尘埃落定后,老教皇通过了洛什·兰顿的加冕令,而后称病辞职,去了乡下星球隐居。
教皇是个不能被罢免的职位,主动辞职和死亡是唯二的卸任方法。旧教皇辞职后,新教皇也像皇帝一样,得经过选举程序。
但皇帝加冕已经近在眼前,时间不够用了。教皇以下的红衣枢机主教就那么几位,西蒙斯主教养伤在床,考文主教不知道受了什么打击,精神混乱不能露面,卡扬主教连连声称自己太过年轻难以担当大任,其它几位主教也纷纷效仿他的做法,闭门谢客。数到最后,能暂代教皇给皇帝加冕的竟然只有唐珀一位红衣主教了。
加冕的典礼很繁琐,仪式正式开始的前夕,温莎来拜访,还拿了枝装模作样的玫瑰花。
“贵族们正在庆祝他们的未来——推行通用语言,研读真理书籍,建立独立修道院,培植自己的修士,他们相信你会带领他们走向这样的未来。”温莎笑眯眯道:“但要我说,当平民能看见真理,贵族们的丧钟也已经敲响了,只是没人听到而已。”
郁飞尘坐在墨绿色天鹅绒长沙发上:“你想说什么?”
“寻求你的认同。”温莎道:“我派去监视保罗教皇的人说,他现在安分守己,只是精神有点不正常。我在想……”
郁飞尘背后的门开了。他回头,看见唐珀走来。唐珀穿着红衣主教的盛典礼袍,冠冕辉煌,金发披下来,与深红华服上的金色纹路交相辉映。祂左手持权杖,右手上是属于皇帝的白金冠冕。
温莎:“你好,唐珀主教。”
“你好。”
唐珀走到郁飞尘背后,红袍披风曳地,像从宗教油画里走出来的人物,庄严精美。
温莎说:“我正在和兰顿公爵聊保罗教皇,我在想,他这失败的一生里,究竟做错的是什么。”
“只在一种情况下,一个人可以握持王国所有权力。”唐珀把权杖放在一旁,低头给郁飞尘伸手理了一下胸前的绶带,才继续道:“……他保证自己永远清醒,永远正确,毫无私心。”
郁飞尘想到的却是主神那片光辉灿烂的永昼。
“你呢?”他说。
主神没有回答他。
温莎把玫瑰花插进宫殿的花瓶里,送完礼物,他说:“公爵,主教,打个商量。”
郁飞尘:“什么?”
“如果你们快要走了。可以考虑带我一个。”温莎公爵还是那副温雅带笑模样,神秘莫测,仿佛已经洞察全部。
唐珀:“留下不好么?”
“我在这里很多年,好像有点厌倦了。”温莎说,“想去领略一下别的统治。”
白松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你只是快要成年了,alpha身份即将在omega权益保护组织里暴露,你不想社会性死亡。”
温莎矢口否认:“那只是原因之一。”
郁飞尘回头看唐珀,这人不像是反对的样子。
外面传来礼仪官和秘书的声音,仪式要开始了。
就在这时,欢快的提示声响起:“守门人温馨提示:世界进程因您的参与发生改变,占领进度达到100%,恭喜!”
“核心据地已占领,创生之塔即将对该世界开启接管进程,您即将回归乐园,倒计时10、9、8……”
主神抬手,把熠熠生辉的冠冕轻轻放在了郁飞尘头上。
下一刻,灰白雾气席卷,熟悉的结算场景展开。
——这是创生之塔自带的系统提示音, 机械冷淡。
“守门人温馨提示:此次您的历险用时为:目标世界17天,乐园10钟。您在这个世界的占领用时极短,超过98.3%的乐园同行, 非常优秀, 请再接再厉!”
这是克拉罗斯的那套系统, 欢快活泼,它继续播报:
“此次历险, 您获得的奖励1:基础力量强化,15%。”
“奖励2:主教的秘语辞典。用途:将你的话语转化为任何人都无法听懂的秘语。使用方式:意念唤起。有效次数:无限次,有效范围:通用。有效目标:通用。”
“守门人暖心嘱托:奖励得来不易, 且用且珍惜!”
“结算结束, 请客人选择信徒~”
郁飞尘:“……?”
对于第二个奖励, 他有一丝, 不解。
一回头看见主神就在身后,他问:“你给我的是什么?”
“收到了什么?”祂道,“奖励由创生之塔的运行规则自动决定。”
郁飞尘用目光示意了一下浮现在自己身前的一本深红封皮的辞典。辞典旁边有字幕介绍。
主神看着那行字, 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然后,祂笑起来了。
“既然是奖励,就收下吧。”祂说。
就听另一旁的白松“嚯”了一声。
上上次在神庙里, 白松跟着郁飞尘也获得了基础体质强化的奖励,但并没得到其它的。
上次在齿轮城堡里, 他更是什么都没得到,因为整座堡垒都被郁飞尘收下了。
看来这次不一样。郁飞尘说:“拿到了什么?”
“镜星虫洞发生器, ”白松念着说明书, “用途:在任意两地间开辟瞬间移动通道。使用方式:意念唤起。有效次数:3, 有效范围:所处世界内。有效目标:通用。备注:通道维持时间为1分钟, 可提前关闭。”
主神说:“还不错。”
“唐珀主教?你怎么也在这里?”白松睁大眼睛:“你要和我们一起回去了吗?那——”
“他不是。”郁飞尘走过去拍了拍温莎的肩膀。
那个奖励听起来离谱, 让温莎显得眉清目秀了起来,他起码还可以带个人走。
温莎从静止中被唤醒,环视四周,他并不像白松被带走时那样惊讶。
温莎托腮:“神奇。”
“这就要走了吗,”他说,“还没来得及和我的omega哥哥们告别。”
白松:“那你恐怕要告别到明年。”
“也对,反正他们已经结婚了。”温莎叹了口气,“他们永远不会知道温莎其实是个喜欢过他们的alpha了。”
倒计时在郁飞尘耳畔响起。
他下意识看向主神,却见对方也正看向他。
“我与你落点不同,”祂道,“我会被召回暮日神殿。”
郁飞尘不得不提醒祂:“你还有东西在我那里。”
来自夕晖街的无数个礼物盒。
主神认真想了想。
“你可以来暮日神殿找我吗?”祂说。
神明用这样温柔平静的语气说出祂的请求,没有任何一个信徒能拒绝。
不过倒计时这时恰好走到尽头,永夜之门没给郁飞尘回答的空间。
下一刻,世界如潮水般退去。
郁飞尘以为自己会像上次一样回到喧闹的辉冰石广场,没想到周围环境猛地暗了下来,一片空旷寂静,是创生之塔十三层。
不知哪里传来克拉罗斯半死不活的声音:“快,帮帮我。”
这地方光线极度昏暗,郁飞尘借着永夜之门的反光环视四周,终于在一处地板上发现了个模糊的平面人影,影子附在地板上,活像多了块有形状的水渍,这水渍还在绝望地蠕动着,试图离开地板,并发出微弱的求救声。
“借我点力量,对,就是关于实体构成的这种。”
郁飞尘从齿轮世界里抽了点力量出来。纯粹的力量离开主人,散成星星点点落在地面的影子上,影子化作实体。守门人克拉罗斯的身体从地面冒了出来,像个被连根拔起的灰色萝卜。
大概是知道这事丢脸,克拉罗斯拔地而起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下兜帽遮住了自己的脸,并欲盖弥彰地假咳了一声。
——不过,要脸的行为也就到此为止了。
“不要问我怎么了。”他说,“人拥有的力量多了,难免会出点岔子。”
郁飞尘其实没想问他怎么了,但克拉罗斯这么欲盖弥彰地一说,反而有点可疑。他没说话。
“如果你没回来,”克拉罗斯自说自话,“我只能喊你们主神来救我了。”
说罢他像个木偶般活动了一下关节,这才回到自己的黑铁王座上,恢复了神秘幽寂的守门人模样。
“也不对,”克拉罗斯忽地发出一声笑:“他和你一起出去了。啧,要变天了。”
直到这时郁飞尘才说了第一句话:“为什么?”
“一个人在该睡着的时候醒着,注定会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克拉罗斯的眼睛在兜帽漆黑的软檐下眨了眨:“何况早有预兆。”
他目光一转,看到温莎:“这次带了新人回来。”
温莎微微笑:“你好。”
“有点眼熟。”克拉罗斯说,“真是完整世界带回来的吗?”
温莎眨了眨眼睛:“您在说什么?”
克拉罗斯灰紫色的眼睛直勾勾看着温莎,半晌,他从黑铁王座上起身:“去抽个卡吧。”
于是他们站在了电梯里。
电梯按钮上,墨菲所在的那一层旁边依然明晃晃挂着“克拉罗斯与郁飞尘与狗不得入内”的备注。
现在前两个到齐,再牵上一条狗,就能欣赏到墨菲咬牙切齿的表情了。郁飞尘毫无心理负担地按下按钮。克拉罗斯和墨菲的楼层离得很近,片刻就到了。
墨菲在重重沙漏和骨骼标本后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走近。他眼眶里的那团火在看到郁飞尘的时候噼啪了一声。
行经这间典雅神秘的魔法房间时,温莎打量着四周,他眼中的好奇不能作假。
克拉罗斯:“晚上好,时间之神。我们来抽卡。”
“初次见面,你好。”墨菲手托卡牌木盒,来到白松和温莎面前,尽职尽责地念文案:“抽个卡么?让我看看你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白松小声对温莎介绍了卡牌的意义,温莎挑了挑眉。
“但我不想看到关于自己未来命运的预言。”他说,“不可以保留一点对未来的幻想吗?”
面对郁飞尘与克拉罗斯之外的人,墨菲的态度还是积极的。
“当然可以。”墨菲说,“你可以只抽第一张牌,那代表你的过去或现在。”
“谢谢。”温莎笑了笑,对墨菲道:“你的眼睛真好看。”
墨菲弯了弯唇角,给他铺开卡牌。
克拉罗斯用胳膊肘戳了戳郁飞尘:“你觉得这像是普通人初次踏入乐园该有的反应吗?”
郁飞尘:“我为什么会带一惊一乍的普通人回来。”
克拉罗斯抱臂,目光仍然没离开温莎:“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懂。”
郁飞尘没说话,其实他也在等待温莎的结果。
温莎对着数行卡牌琢磨许久,最后手指按在了中间偏右下的一张上。
“选择的位置映照内心的倾向,”墨菲道:“你习惯保护自己,在掌控全局前从不贸然行事。”
“确实。”温莎欣然同意了这个说法。
同时,他掀开了这张牌。
黑色的云雾静静弥散在牌面上。
四周沙漏猝然停止流动。
克拉罗斯低低笑了一声。
“眼熟吗?”他问郁飞尘。
郁飞尘眼熟。
他自己的第三张牌,克拉罗斯给他展示过的那张牌,还有现在温莎抽到的这一张——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它们同属一个系列。
但也有不同之处,温莎的图案比起他的柔和得多。
墨菲垂眼,看着那张卡面,一字一句道:“外神牌。”
白松挠了挠头。
抬起眼, 他看向郁飞尘,几乎控制不住伸向真理之箭的手。
——自从这个人出现,麻烦接踵而至, 连外神都能被堂而皇之带回乐园了, 还有什么事情不会发生?
气氛一时间紧绷到了极点。
——直到温莎眨了眨眼睛。
“这是一张不祥的牌吗?”他问。
“不, 这代表你是一位神明。”克拉罗斯说。
“而且是我们的体系之外的神明。”墨菲声音低而缓,深红右瞳直视温莎淡琥珀色的眼睛, 奇异的纹路在瞳孔内蔓延,仿佛能看透一切谎言。
温莎别开眼,看向郁飞尘。郁飞尘对他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温莎安定了下来。
“冒昧地问一下你们对神明的定义。”他说。
“身份独立不被统治, 且从永夜中攫取到不属于自己本身的力量者, 都被称之为神明。”
从世界碎裂的缝隙里沦落至永夜, 被破碎的世界当做猎物捕获,即使侥幸逃出,又会落入下一个副本中, 永无止境,在这样的境况里不断挣扎着的,是“人”。
而无穷无尽的历险中, 总有一些人脱颖而出,或机缘巧合, 或被他人提点,或是自行领悟, 在与副本的战争中获得彻底的胜利, 将它收入囊中, 拥有了最初的领地。这样的人, 不论力量大小, 都算是成为“神”。
这代表一个人掌控了本不该属于他的力量,在漫长的永夜中有了与命运对抗的资格。
温莎脸上出现了真正饶有兴趣的笑意。
“但我出生在温莎家族,至今才活了十九年。一生最初的记忆是被我的母亲带去庭院看盛开的蔷薇花。”
墨菲只是淡淡道:“时间不会说谎。”
“好吧。有时候我确实会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温莎把玩着那张卡片,“这位……穿黑斗篷的先生称你为时间之神,想必你有办法能验证我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他温文尔雅,态度坦然,没有一丝说谎的迹象。
“把你的记忆交给我。”墨菲的语声温和了一点:“我会追溯你的过去。”
却看向郁飞尘,吐出几个字:“三倍收费。”
这项目郁飞尘倒知道,名叫“记忆筛查与清洗”,标价5万方辉冰石。
郁飞尘:“我可以投诉你吗?”
克拉罗斯的语气唯恐天下不乱:“受理关于神官的投诉的是戒律之神。”
墨菲凉凉看他一眼:“追溯疑似神明的过去会耗费我很多力量,是规则允许内的加价。”
郁飞尘明白了。墨菲要在规则允许的最大限度内诈骗他的辉冰石。但这钱是交给创生之塔而不是墨菲个人,淡化了被讹的感觉。
实话说,还没他上次在夕晖街花得多。
想起创生之塔看起来很缺钱的样子,他欣然同意了。
白松得出了一个结论:“我不值钱。”
郁飞尘拍了拍他的头:“但你很简单。”
“郁哥,你好像在骂我。”
墨菲转身。他面对着的地方是殿堂里体积最大的沙漏。沙漏开始流淌,闪光的沙砾从天花板落到地面。
同时,金属鸟笼里所有雪白的小鸟骨骼都缓缓张开了翅膀,仿佛要飞向天空。可它们空洞的眼眶纵然尽力上抬,仰望的地方却仍然不是天空,而是笼子的顶端。就像人能自由来去行走于世上所有地方,却始终生活在时间长河的禁锢之中那样。
金色的云雾忽然笼罩了这间这个房间,雾气里,一些剪影开始出现。庄严的圣城,华美的宫殿,一些温柔的眼神,还有少年公爵的身影。温莎的过去隐隐绰绰显现出来,剪影不断变换,流速极快,一个人一生的时光就这样化作匆匆而过的片段,很快就来到了幼年时候。
正如他描述的那样。幼年的贵族继承人看向开得灿烂的蔷薇花园。再往前,一些模糊的影子闪过,影像陷入了彻底的空白,一套胶卷走到了最开始,没法再往前了。墨菲回身,若有所思。
——这说明温莎的的确确是从那个世界里出生的,与“神明”这一概念完全无关的人。
这下连克拉罗斯的眼中都出现了不大相信的神情。温莎则对墨菲挑了挑眉。
墨菲垂下眼,他重复了那句话:“时间不会说谎。”
“喂,你……”
克拉罗斯的话还没说完,墨菲左眼眶中的火焰猛地剧烈燃烧起来。
仿佛是个引子,所有沙漏流速陡然加快,云雾从金色变为灰白,而墨菲的脸色愈加苍白。郁飞尘熟悉这种场景,上次墨菲推算他的预言牌的时候也类似。代表墨菲的力量正在疯狂消耗。
就在这时——隐约的云雾里,忽然显出一个清晰的场景。而他们仿佛就站在里面,置身其中。
那不是现实的世界,而是漆黑的茫茫永夜。正中央是一块明亮的光斑。这种大小的光斑往往代表一个规模不小的世界。
成年模样的温莎就站在光斑前,亮光照出了他的脸。那张脸和他现在的模样微微有些不同。
克拉罗斯忽然出声:“我知道你。”
温莎看着另一个自己,微有茫然:“但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他。”
克拉罗斯笑了笑:“不认识我很正常,我和很多人都是单方面的老相识。当初作为永夜里一个……还算是强大的神明,我得知道所有可能对我造成威胁的人,这样才能防备他们,或者挨个把他们吃掉。你曾经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