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尖碑—— by一十四洲

作者:一十四洲  录入:03-01

但就在这时,安菲手腕上的箴言藤蔓忽然醒了过来,它异常活跃,跳舞一样绕着安菲的手腕连转了好几圈。
郁飞尘:“……它想说什么。”
安菲斟酌了一下措辞,回答:“你问了一个……有趣的问题。”

第127章 既往之一
意思是藤蔓听到了感兴趣的话题, 所以支棱了起来。但郁飞尘不在意这问题到底哪里有趣,他只想听到结果。
“力量还在,而且异常平静。”安菲说, “一切秩序都恢复了运转, 乐园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稳固。”
郁飞尘低头看藤蔓。
藤蔓没动弹。
“你重新控制它了?”
却见安菲也低头看了看藤蔓。
“算是吧。”他说, “很多个纪元来,我们不总是针锋相对, 有时也和平共处。毕竟一起度过太久。”
郁飞尘觉得古怪,把他这句话拆开来审视了好几遍。
“你把它形容得像一个有意识的人一样。”他说。
安菲:“任何事物都有它的意志,无论强或弱。”
藤蔓没动。
安菲抬手。
一只萤火虫落在他指节上。他把右手送出窗外, 将萤火虫向上送飞。荧荧幽光向上消失在夜色里的时候, 深蓝的天幕上忽然浮现漫天萤火, 那么高, 整个神国都能看到。
他手指落回,搭在窗棂上。
萤火化作盛大的流星划过天际,落往神国各处。
其它车厢里发出惊叹声, 有游客激动道,自己在外游历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的奇观。
却不知道一念之间制造出这个场景的人就在车厢的隔壁。他证明了自己依然是整片永昼言出法随的主人。
这时他们经过一片林间空地,流星飞散后, 圆月在天空正照,周围的植物也散发着皓月一样的银光。这光辉也映在了安菲的眼睛里, 他看回郁飞尘。
“为什么忽然想看兰登沃伦?”他问。
他还记得主神在黄昏水池畔的时候思虑重重的样子。克拉罗斯说要变天了,萨瑟说神明决定不再沉睡, 忽然失控的力量, 满山凋谢的永眠花, 全是不同寻常的征兆。
“不是忽然想看。”安菲说, “一直想看, 现在终于有了机会。”
藤蔓抖了一下叶子。抖完又僵住了,仿佛觉得不该抖,它在静止中思考了几秒,最后还是缓缓又抖了一下。
郁飞尘:“后悔拆礼物吗?”
安菲叹了口气。短短一天,藤蔓已经数次拆台,但如果再回到面对礼物盒的时候,他还是想拆。
藤蔓碰了碰安菲,安菲也回碰了一下藤蔓,拆台也无所谓,郁飞尘其实不会对他生气。
他还没做出抉择,只是对命运隐有预感。
郁飞尘也确实没放在心上。主神身边簇拥着无数神官信徒,可祂其实总是孤身一人。其它人不必知晓这世界真实的面目,也无需思考复杂的问题,只需安心享受永昼的馈赠。祂习惯了。
却没想到片刻后安菲开口。
“如果你很想要一件东西,但为了得到它,必须付出一切代价。并且……无法预知结果。你会怎么做?”
郁飞尘:“我会去得到它。”
世上所有事情,不都是付出代价,接受风险,得到结果。
能站在顶峰的人无一不是疯狂的赌徒。安菲能在漫长永夜里建立最为强大的王国,必然深知这一事实,他不该优柔寡断。唯一的解释是,那是他付不起的代价,不愿失去的东西。
是什么?郁飞尘心中浮现一个几乎是不可能的想法。
——主神最不愿失去的当然是祂的领土,祂的子民,祂用漫长的生命勾勒出的幻梦一样的乐园。
“你是会这样做的人。”安菲弯了弯眼睫。
郁飞尘一向很有赌徒的潜质,因为他什么都不在意,不会为得到而喜悦,也不会因失去而痛苦。这样的人一旦有了想做的事情,连自己的生命都不会考虑在内。
郁飞尘却反问他:“你不是吗?”
“我不是。”
长久的沉默落在车厢里。直到马车驶入一片更为幽深的密林。树木的背面垂落下斑斓巨大的蝶翼,马车经过的时候,蝶翼上的环形鳞片呼吸般一起一伏,睁开密密麻麻的眼睛。
夏森用清澈的声音欢快播报:“游客们,我们即将到达兰登沃伦之旅的第一站,约兰小镇。”
“约兰小镇是兰登沃伦最为古老的几个部落之一,外人难以抵达。接下来我们将穿过‘既往之河’,再去小镇下的深谷中观看描绘创世之时真正模样的古老壁画。但是记住一点哦,虽然镇民们很热情好客,但不要打扰他们的生活,这是一个很古老神秘的种族。”
他们穿过密林后,所有鳞片蝶翼静静张开了。再往后看,斑斓美丽的蝶翅已经将来时的路径完全遮住。
独角兽的跑速渐渐慢下来,最后停在一片银色的河流前。不深,水流也平静,河面上雾蒙蒙的,像是把这里和对岸隔成了两个世界。
夏森先下车。
“这就是传说中的‘既往之河’,里面流淌着神秘的时间魔法。嗯……跨过这条河,像我这样,你身上会发生一些奇妙的改变,有的人得到一件丢失很久的东西,有的人想起一段遗忘的过去,还有人变成了曾经的模样。另一些人身上会发生一些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的改变,他们完全不记得自己有过这个样子,镇民告诉他,这是你的前生。”
说着,夏森走进了河流中。里面流淌的不是水,不会浸湿衣服。从另一边出来时,他脸上浮现了一些凌厉神秘的暗红色花纹:“大概就是这样,或许,我的‘前生’喜欢给自己刺青吧。”
第二个跨进既往之河的是光头队长,他发亮的脑袋上忽然长满了浓密的棕发。
队长:“这倒也不必!我就是因为不想打理它才剃成了光头。”
队友哄笑。其它几个游客也兴致勃勃下河了。有个人得到了曾经丢失的心爱武器,欣喜若狂,有的人想起了一段没什么意义的垃圾回忆,还有人对自己身上的变化摸不着头脑。
但是还有人身上什么都没发生。
这人是郁飞尘。
从河里出去后,他在审视自己的倒影。
“我变了吗?”他说。
安菲还在银色河中没有上岸,他从头到尾打量了郁飞尘一下:“没有,奇怪。”
夏森:“难道郁哥就是那种……从来没有过什么改变的人?”
安菲:“也许。”
“你上来吧。”郁飞尘本来就没多少兴趣,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朝河里的安菲伸手,河底卵石很多,并不平坦。
安菲也动作自然地朝他递手,朝河岸走去。
夏森瞳孔都有些涣散了。
他看向自己队长的方向,见队长正和另一个队友面面相觑。
“你见过没?”
“我没见过。”
“我至今还记得郁哥那次平静地看着我从树上掉下去的样子,值得被投诉一百次。现在这程度的服务得加多少钱?”
“反正,你不值钱。”
郁飞尘听得远,一字不落都听见了。
没加钱,并且吃钱。
被他拉着的安菲好像也听见了,因为他看见这人弯起眼睫笑了一下。
郁飞尘把人往自己这边一带,安菲离开既往之河,银色的雾气从他身上消散。
郁飞尘的动作顿了顿。
——他拉起来的人不是原本的安菲。
月光下,雾气弥漫的河畔,一个十七八岁的金发少年正抬头望着他,冰绿似翡的眼睛幽静漂亮。
才到他肩膀。
郁飞尘:“你……”
“我?”郁飞尘难得出现情绪的流露,看见他微怔的神情,安菲先是疑惑了一句,然后看向自己。
自己还是那个自己,只是凭空小了几岁。
“好吧。”安菲眼里带点无奈。
郁飞尘却还定定看看着他,手都没松。
“你怎么了?”安菲道。
郁飞尘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
面前的安菲那么……鲜活。像烙在灵魂里一样清晰,好像他的脸盲症忽然好了。闭上眼,还能想起五官和轮廓的一切细节。
既往之河把他治好了?
他看向夏森和其他人,那些人还和以往一样面目模糊,明明看得清清楚楚,鼻子是鼻子,眼睛也是眼睛,但就是在脑海里拼凑不出具体的影像,也看不出人和人之间的区别,闭上眼就全忘了。
自始至终,他只对主神的样子有印象,给张画纸能描个差不多,可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像是画过无数遍,想过千万次。
月光下,他就那样看着安菲,外面一切声音影像好像都没了,别人的身影也消失了,他连余光都吝惜,只看得见这一个人。
缓缓地,主神的面容在记忆中清晰浮现,和现在没差什么,只是长大了,眉眼的弧度在漫长的岁月里舒展长开,神情也淡薄了。
长官、路德、安菲尔……他全都记起来了。记忆因为鲜活生动的面容忽然变得水洗一样分明。他像是个空中浮荡已久的尘埃,忽然落在实处。
原来一个人看着另一个人,该是这种感觉。
他盯着自己看的时间越久,安菲越觉得这次旅行是个错误的决定。
难道想起什么了?
他伸手,少年人纤细修长的手指在郁飞尘眼前晃过。
安菲:“你还好吗?”
“还好。”郁飞尘按了按太阳穴,再看安菲,还是那么真实。
郁飞尘:“这是你什么时候的样子?”
安菲看一眼藤蔓,藤蔓精神抖擞。
他在心里叹口气,道:“是我最初的样子。”
藤蔓一副要抖不抖的样子,他轻声补了一句:“在我还不是神,世界上还没有永昼的时候。”
少年时的光阴匆匆就过去了,没有几年。再回头的时候已经不见了。
声音很低,但郁飞尘听见了。
最初的样子。也对,在唐珀的梦里见过。
因为最初的容颜才最真实,才会有今天的变化吗?
安菲的语气没来由地透露着一股不安,他又问他:“你在想什么?”
郁飞尘从没透露过自己的脸盲,还觉得把别人的所有面孔在心里咂摸一遍这事很不正常。
斟酌一番,他说:“你很好看。”
光头队长隐隐约约听见一句,瞳孔巨震。
安菲则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他伸手摸郁飞尘的额头:“你没事吧?”
作者有话说:
医 学 奇 迹。

第128章 既往之二
“善恶终有报。”曾经在郁飞尘的注视下从树上掉落的队长喃喃道:“我现在竟然有种大仇得报的快乐。郁哥, 你也有今天。”
“但是安菲先生真的很好看。”夏森晕乎乎道。
“谁说不是呢。我也愿意给他花钱。”
“但你没有钱。”
另一边,郁飞尘终于移开了看着安菲的目光,往前走去。草地起伏不平, 他没松开牵着安菲的手。
跨过既往之河, 宁静的夜风拂面而来。
目的地约兰镇深藏在密林和河流之后, 是两座山,他们在的地方是右边的山脚, 这里坐落着一些小型建筑,是小镇的中心,从这里往上, 山里错落分布着其它居民的住所, 灯火星星点点挂在各处。对面的山则是个奇峰突起的峭崖, 崖壁削直, 人们只能借助绳梯攀爬,光滑的崖壁上绘制着古老的岩刻壁画,颇有盛名。
到了镇上, 寥寥几个游客一哄而散去逛镇子,晚上自由寻找住处。
“想去哪里?”郁飞尘现在看安菲得微微低头。
安菲选了个灯火最明亮的方向:“去那里吧。”
他走在前面,手指轻轻搭在郁飞尘的指节上。肢体接触是种很奇怪的感觉, 尤其对于他们这种不常与人接近的人来说。
像是建立了什么连结。
镇子最明亮的地方是中央广场,镇民在举行热闹的夜市。每棵树下都摆了个小摊子, 贩卖水果、粮食、毛皮、魔法材料和一些简单的手工品。最中央是个篝火堆,一群人绕着那地方跳舞, 唱一些古老的歌谣。
镇民的长相和外面的人们不同, 皮肤偏黑, 头发里夹杂着植物枝条, 脸颊上有奇异的蝶翅刺青。但常年有游客来往, 他们对外来人也并不抵触。人群挤着他们往前走,一路上,安菲被贩卖货物的镇民叫住推销七次,被跳舞的少年少女询问是否加入五次。快乐的氛围和过分的热情让安菲都有点招架不住,最后他们游离在人群的边缘,不远不近地加入其中。
由于紧邻乐园,辉冰石在兰登沃伦一样是通用货币,这很好。后来安菲得到了一份用喇叭状绿叶盛着的小块烤鹿肉,他左手托着绿叶,右手拿一柄奇形怪状的当地银餐具,两只手都在忙,郁飞尘不得不替他抱着之前买的一大束鲜花,手上还拿了一杯浆果汁。
安菲间或投喂他一块。鹿肉烤制的时候刷了一层蜂蜜,混着鲜花的气味被送进口中,郁飞尘觉得心情不错。
当然不是因为鹿肉好吃,而是他觉得安菲很开心。这时候他会把浆果汁递到安菲面前,安菲会去叼住软吸管,吮一口再放开。
蝶皮鼓的声音里,灯火把少年的眼瞳映得亮晶晶,像枚剔透的猫眼翡翠,那种情绪发自内心。外表变小了,内心的年龄可能也会随之减小,但是无所谓,反正不论什么状态下的主神,在这种时候都会觉得高兴。
人流又拥挤起来,几个年轻人咋咋呼呼想越过他们往中间走,路窄,某人还在低头吃东西,郁飞尘搂了他的肩膀往自己这边带,由于身高差,这样的动作他做起来非常自然。
安菲抬起头,他不介意被碰到,但默许了郁飞尘的动作。郁飞尘的手指扣着他肩膀,清冷冷的气息把他和人群隔得不远不近,仿佛向前伸手就能触到,向后退一步又会被密不透风地保护起来。
郁飞尘不说话,可只要这人在那里,就好像他还有退路可选一样。
有人放飞出一群蝴蝶,蝶翅的羽屑洒下来,有一粒被风吹进了他的眼睛,有点涩疼,安菲眨眨眼,低下头,却被郁飞尘察觉。
安菲长大后,眼尾薄长,现在却还有点圆圆的弧度,双眼不知怎么都有点红,脆不经风的,猫一样。
郁飞尘低头去看安菲的眼睛,手指拨开纤密的睫毛,他们靠得又近了一点,周围却响起起哄的声音,原来是他们不知什么时候误入了篝火旁少年少女们跳舞交友的场所。
不知道是谁往这边放了更多的蝴蝶,异族的少年人亲亲热热高喊道:“后半夜到了!鲜花已经买好,带他回去你的房间吧!”
这么一闹,什么情绪都烟消云散了。很多人都看过来,郁飞尘带着安菲几乎是逃了出来。到了僻静的角落才停步。一低头,安菲眼里带点促狭的笑,正在瞅他。
安菲一笑起来,郁飞尘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就垂眼看着他。
刚才过来的时候过于匆忙,他衣领上和臂弯处蹭了点花粉,白色花粉在黑色的布料上很显眼,安菲看见了,伸手帮他掸掉。
一夜都很热闹,现在骤然静下来,有些不适应,仿佛在梦中。
安菲低着头专心看他的衣服。郁飞尘只能看见一头漂亮柔软的金发。
蓦地,他生出一种想抱住面前这个人的冲动。
安菲处理完花粉,一抬头就碰到郁飞尘宛如实质的目光,他像被烫了一下,有点不自然,说:“走吧。”
街上的人群还在,但已经没有前半夜那么热烈,他们在长巷子的中央找到旅馆的标牌。老板娘正在柜子前清点酒水,见他们来也不回头,说:“外来的客人有点多啦,今天旅馆快满啦,你们要住什么房?”
安菲说:“有什么?”
空灵悦耳的声音吸引了老板娘的注意,她回头看去,一眼就看见郁飞尘拿着的一大束鲜花。
“晓得啦,晓得啦。”老板娘欢快地说,“一辈子只有一次送花的机会啦,顶楼三号房间吧,给你们打八折,两个人决定在一起就永远不要分开啦。”
被关进房间后,郁飞尘和安菲都看向那束花。
安菲当然是因为好看才想要花的,他们显然在无知的情况下误用了当地的风俗,究竟是买的花种类不对,还是买花这个举动本来就不对?
算了,有间可以休息的房就可以。
房间不小,墙上挂着蝶翅装饰,床被是一种雪白的植物制品,一扇落地窗能看到外面,正好是中央街市的景色。
郁飞尘洗漱完出来,见安菲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赤足踩在地毯上,正看着窗外。
毛巾随意搭在一旁,看起来是擦到一半放下了。他还看着那些欢乐的人群出神。
郁飞尘现在承认,作为神国的一部分,兰登沃伦确实有不同于乐园之处。在乐园里生活的,都是追慕神明而来的人。他们为主神穿梭在各处,完成任务,拿到嘉奖,他们也饮酒、欢乐,但到最终,拿到足够的辉冰石,或证明自己的信仰,或学到不同世界的知识后,他们还是会回到故乡。旧的信徒走了,新的信徒不断来到。
克拉罗斯称永夜之门的来者为“客人”,他知道现在才发觉这词贴切。乐园里,一代又一代,全是来此漂泊的旅人。而神国、兰登沃伦才是故乡本身。人们在这里生长,也在这里死去。他们没见过更多的世界,但他们的快乐不比乐园里能得到的快乐肤浅,甚至扎根更深。
这些人的快乐,大概就是乐园存在的意义,是莫格罗什要他去兰登沃伦体会的东西。
——也是神明愿为之付出一切的原因。
很难说是触动还是什么,他明白了这一点,但也没什么变化,没对神国的子民们生出什么感情,也没对乐园的存亡生出任何责任感。他只是在今晚熙攘热闹的人群里,理解了安菲。
郁飞尘走上前去,拿起毛巾给安菲擦头发。安菲任他动作。
微卷的金发擦干了,灯光下又流淌起漂亮的色泽来。外面人群散去,街巷归于宁静。
寂静里,安菲忽然开口。
“多年来,领土和子民几乎是我存在的唯一意义。”
郁飞尘知道。
他想,安菲下一句要说,今晚,看到他们的样子,我很高兴。
却没想到安菲往后微微侧头,眼里挂着安静的笑意。
“你愿意来陪我看看他们,我很……高兴。谢谢你。”
夜风忽吹开了窗户,夜色扑面而来,沁凉静谧。它也吹起安菲的头发,若即若离拂到郁飞尘衣服上。
在街巷角落里曾浮现过的念头再次席卷了郁飞尘的心脏。
安菲忽然被人从背后抱进了怀里。
安菲怔了一瞬,手指搭在郁飞尘胳膊上,下意识想推开。可是推了一下才感受到这人抱得那么紧,他如果推开了,会让他伤神。
他不舍得。
而千万年神殿孤冷,被抱住的刹那,在他胸腔里跳动了一下的是死寂已久的心。
仿佛亘古光阴忽然落下,他得以做一刻世人。
但刚才那一下推开的动作已经被郁飞尘察觉,他低下头,金发拂着他的脸,丝丝缕缕的,缠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嘴唇断断续续触着安菲纤细的侧颈,现在这地方没有腺体,但郁飞尘还是想找个合适的地方,咬住脖颈几乎变成了他的本能。
但安菲没有挣扎,也没有继续推开他,这让郁飞尘本意是威胁和压迫的动作,反而像个漫长又温情的亲吻。
郁飞尘把人放开,发现安菲就那么安安静静地靠在他身上,侧颈红了一片,眼睫湿漉漉的。有些时候,主神淡薄冰冷得让人想弄碎,但现在相反,他只想再抱住他,他想要什么都可以。
他把安菲转过来面对着自己,安菲不说话也不看他,郁飞尘把少年人略显单薄的下颌抬起来,让他看着自己,可安菲还是垂着眼睫。
泪痣若隐若现,郁飞尘忽然明白了安菲的意思。
他靠近安菲,安菲没有动。
睫毛翘着,有点微微的弧度,和发卷一样,是这人下蛊的工具之一。
比理智更快让他做出动作的是内心的念头,郁飞尘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安菲的眼角。
安菲眼睫微颤,依然没说什么,只是手指轻轻抓住了他的袖口。
现在该做点什么,郁飞尘不知道,他只想和安菲更近些。直觉驱使着他生疏地从眼角断断续续吻到唇角,触到那片柔软的嘴唇的时候他知道了自己真正想做的是什么。
他覆上去,真正吻住了安菲。
舌尖浅浅舔吻,抬起下巴的姿势总有些不对劲,他们靠得还不够近,最后郁飞尘整个抱住了安菲。
少年人的身体温热又柔韧,那么纤细单薄,随意一抱就能捞起来的样子。
郁飞尘遵从了内心的想法,松开安菲,把人拦腰抱起来了。
在永昼,他绝对控制下的领土,从没有人敢用这种姿势把他抱起来。安菲审慎地看向郁飞尘把他抱去的方向。并且在被放在床上的时候,审慎的目光最终变成了“你怎么是这种人”的目光。
郁飞尘居高临下看着他,像个夜里看向活兔的野狼。
安菲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自己。
“你知道这具身体多大么?”
“成年了。”郁飞尘说。
想了想,又道:“萨瑟的外表和你现在差不多,他已经第二次找我约会了。”
“萨瑟?”安菲蹙眉:“你不要……和他打交道。”
他下一句想说,当心像戒律那样被缠上。但郁飞尘掀了掀眼皮,似乎有点愉悦的模样,俯身又吻住了他的嘴唇。想说的话半途吞回喉咙里,变成一句暧昧的嗯声。
郁飞尘这次吻得深,安菲喘不过气,不得不环住他的肩背,双腿无力地屈起来,寻找可以着力的地方。
藤蔓作证,郁飞尘一开始根本没想过要怎么折腾安菲。
但那温热柔韧的身体缠上来的一瞬,与永眠花有关的回忆全都怦然浮现在他眼前。
作者有话说:
蔓:88,你又没说话。

但在最近的这些日子里他却经常思考安菲, 偶尔也思考自己。
对着神明的幻象,受难者渴望解脱,有罪者祈求宽恕, 他不是其中之一, 不太明白自己想从神明身上得到什么, 但有什么东西已经在心脏上扎根——那是想和安菲离得更近的欲望。
这种念头不知道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当他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是现在这样了。
于是他一遍一遍亲吻着安菲的皮肤,舔咬他的耳垂和侧颈。因为执意如此,姿态近于虔诚。
安菲放任他, 反抗也只是轻轻一下, 好像他做什么都可以。
但是他们现在的身体不再有alpha和omega那种特性, 有些事情变得很艰难。安菲不喊疼, 但是每当他微微地咬住嘴唇或闭上眼睛,郁飞尘就要再放轻点,哄人一样碰一碰他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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