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濯从前没见过李永元,只是听闻他心胸狭隘,非常易怒,因此把他想象成了个老古板的模样,可此时一看,不禁大感震惊。原来这李永元虽称不上是个美男子,却清雅文秀,气质出众,像个文士。
“等会儿子时一到,你们便放下乐器,施‘鲲鹏剑阵’,”李永元轻声叮嘱,“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换阵。”
“鲲鹏剑阵”是雷骨门的杀招之一,须遣三十二人持剑布位,再由一人稳居阵心,如同调兵遣将一般,退可挡雷霆,进可击百川。在六州乱战时,雷骨门正是靠此剑阵长立于不败之地,而且居于阵心者实力越强,剑阵施展出的威能就越是可怖。
李永元既然摆出了鲲鹏剑阵,说明这庙中之物果然可怕,非得杀了才行!
雷骨门众弟子垂首听令,待到子时,林间一片死寂。江濯坐在树上,忽然感到一阵凉风袭面,耳边轻轻地响起几声哼唱。夜里似有人在念注神语,这哼唱声如同丝棉缠绕,将神志轻柔地裹了起来,慢慢地,目所能及之处都变得朦胧模糊……
却听李永元道:“布阵!”
这一声“布阵”如似玉石之音,让人灵台大清,顿时醒了过来!
好险好险!江濯抱稳剑,眨了眨眼,看雷骨门众弟子也如梦初醒,纷纷拔出剑来。底下立时一片寒光,又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他们竟提早在剑柄上坠了铃铛。随着众弟子布阵,那蛊惑心神的歌声被铃铛声打乱数次。
“嗡!”
始作俑者似是生了气,从破庙内掀起一弯刺目的白色弧光,狠狠扫向众人!刹那间阴风大作,铃铛乱响,唯独李永元面不改色,双手奉着一把通体青色的长剑,任由风吹衣袖,端的是一副不动如山之态。
对方一击不成,再施一计。听那歌声忽而转响,耳边如有鬼神私语,一声怒一声笑,好似疾风骤雨,催在众人脑海里,使大伙儿一个个息脉逆冲。
一个弟子未能稳住心神,脚步一晃,捂着胸口喷出口血来。他这一喷,剑上的铃铛应声碎掉,整个剑阵登时形神松散,即将崩溃。他面色惨白:“师父——”
李永元看也没看他,一手握住剑柄,侧过脸来:“何方小友到此一游?若是看够了热闹,还请下来助我一助!”
他居然早就发现了江濯,江濯也不扭捏,将隐身解了,遥声说:“热闹是很精彩,可是李仙师,我一个外人,并不会你们雷骨门的鲲鹏剑阵……”
李永元道:“我听你声音耳熟,你是不是刚被李象令打出来的那个江知隐?”
江濯:“……”
李永元说:“你小时候都在我雷骨门中借住过,当时李象令不拘门规,把令雷三诀教给你,你还记不记得?除了令雷三诀,还有鲲鹏剑法的二、三式,如你还记得,便请你现在下来,站在那里,替我这不成器的徒弟顶一顶!”
他讲话刚柔并济,先说令雷三诀,好让江濯心生惭愧。因为江濯一个婆娑门徒,学令雷三诀本就不合规矩,若不是当年李象令与时意君吃酒,醉得糊涂,拎着江濯执意要教,这事还翻不过篇。
江濯说:“行,行……我记得!”
他早有此意,还怕李永元顾及门派脸面,不肯请他帮忙呢。当下跳下树来,站到空位上,对前后左右的雷骨门弟子道了声“对不住”,又道了声“献丑了”,才唰地拔出自己的剑来。
这把“不惊”,是时意君的得意之作,由北鹭冰钢锻造,上刻金字铭文。因此一出鞘,便自带寒霜——只感一股极为冷冽的风,犹如破空利箭,稳稳钉在这鲲鹏剑阵里!霎时间,剑阵大稳,众人耳边的催命音也减轻不少。
李永元忍不住赞道:“好锋利的剑!”
江濯一笑,正待客气一下,就听破庙里传来轰隆几声巨响,似有东西要爬出来!李永元面色一凝:“施‘碎霆’!”
“碎霆”正是鲲鹏剑法第二式,有震碎雷霆之威。只见包括江濯在内的众弟子一齐提腕跨步,手中剑化作数道紫光,如同凝雷并聚,刺向破庙!
“轰!”
破庙的门板飞裂,从中“嗖嗖”地穿出几道白光,把众弟子震退。碎霆的剑势登时消散,脚下的地面忽然隆起,并裂开无数道缝隙。
江濯未及看清底下是什么,便听那一直萦绕不散的歌声又变了调,比之前更凶更急了!众弟子痛叫,修为较低者甚至开始两耳流血。
李永元道:“定神驻步,万不可乱动!”
说罢,他握剑猛起,只见紫光一闪,破庙就塌了!他剑法奇快,一招一式,刚猛非常,让江濯看得眼花缭乱,想这天下第二,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破庙里的邪祟似是不敌,歌声越发尖锐,吵得大伙儿吐血的吐血,捂胸的捂胸。李永元势如破竹,压着那白光逼近,待靠近破庙,又将剑风一扫,掀起废墟,使一直藏在底下的邪祟露出真容。
不料邪祟竟是一根蜡烛!
那蜡烛上凸显着数张人脸,因为现了形,歌声更加嘹亮。李永元毫不犹豫,一剑刺向它:“受死!”
怎知那蜡烛突然熄灭了,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个声音。
“远远看见剑光闪烁,料想是雷骨门的前辈在此。”来人含笑,“在下景禹,是灷娏山天命司的……前辈,需要我相助吗?”
李永元诛邪正在关键时刻,岂容打扰,将袖子一挥,有几分冷淡:“不必!这里人手足够,烦请你先去别处。”
那个叫景禹却并不挪步,只将背着的手拿到前面,对着李永元说:“前辈,你也太冷漠了。你瞧,这蜡烛也没什么稀奇的。”
在场的人无不色变,刚刚还在李永元剑前的蜡烛,不知怎的,竟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李永元道:“哦,原来是你。”
景禹笑容邪性,看他很是好玩似的:“不错,正是我。前辈,你知道我?”
李永元剑尖微垂,拿眼扫了他一下:“我不知道你,我只知道有人故作高深,借月圆之夜,用城中百姓的血灌注地面,使这仙音烛堕化,变成个丑陋不堪的邪祟。”
原来这仙音城的神祇,正是这根仙音烛。要说这仙音烛,与雷骨门也颇有渊源,当年雷骨门的祖师爷李京道游历天下,在东照山的无穷天海中错杀了一条大鱼,为保大鱼的魂魄不散,他用大鱼的脂膏制成蜡烛,又请封三道月神符,使这根蜡烛受沐月色,最终成了个神祇。雷骨门后人为了使这段经历好听,硬编出一段月神晦芒的野史,所以一直以来,除了雷骨门人,没有知道此地神祇是谁。
第一次月圆夜歌声杀人,李永元便猜到有人捣鬼。因每个神祇喜好不同,祭祀方式也各不相同,以酒灌注地面,多是祭祀地神时使用的,而杀人者很是毒辣,他不用酒,反用人血灌注,迫使这仙音烛浑身生脸,灵能消退。
景禹说:“前辈,你不愧是‘天下第二’,一眨眼便识破了我的诡计。不过,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我不仅认得你,我还了解你。我料想你即便猜到有人捣鬼,也不会派人通知雷骨门,因为你是个‘第二’。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不能在剑术上输给李象令,又在办差上也输给李象令,所以今夜月色朦胧,除了你,再没有第二位高手。”
他唇红齿白,笑眯眯的,仿佛并不是在讲自己的算计,而是在宽慰李永元。李永元缓退一步,挡在众弟子前:“你想做什么?”
景禹拿起仙音烛,叹一气:“前辈,你的剑术,我很佩服,我还没有见过这样快的剑,即使输给李象令一招又如何?天下这么大,多的是赏识你的人。”
李永元说:“哦?是吗?”
这个“吗”字未落,就见他剑芒暴现,连刺数下,直取景禹人头。那人头骨碌碌落地,李永元却面色潮红,猛地吐出血来,他对众弟子道:“使‘令行’,快跑!”
景禹的身形一化,如同黑雾一般,又在另一头聚形。他打量李永元,笑说:“前辈,适才仙音入耳,早已扰乱了你的气力,你又何必强撑?我看诸位朋友俱是青年才俊,不如同你一起,跟我走一趟吧。”
李永元哪里理他,含血施咒:“破嚣!”
可黑雾如鸦,把天遮了起来,这一声破嚣竟没有效果!
景禹背过手,他实在邪门,还笑说:“你再施咒也没用,只会平白浪费自己的气力。其实你不肯跟我走,我也有的是办法——差臣!”
众弟子中有血花喷溅,他居然差鬼行凶,把几人吊提在半空,要给李永元现场表演如何放血。
“那一日,”景禹说,“你也有几个弟子……”
正在这时,一道极凶的剑气破空而出,直扫向景禹。他话音一断,因没个防备,竟被这一招砍伤了手。待回过神来,他目光微变:“真有意思,这雷骨门里,居然还藏着一条婆娑门的小鱼……”
拔剑的正是江濯,趁此机会,李永元立刻施一道“令行”。他拎着江濯,听背后风声嗖嗖,自己的弟子已全部毙命。这一刻,他的心分明在滴血,却咬紧牙关,连头也不回,将江濯拎出林子,向外一掌拍出,喝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快走!”
第21章 不惊剑(二)我留你不得!……
然而,即使李永元有意,景禹也不会如他所愿,在他拍出这一掌的同时,四周的黑雾就如同饿虎扑羊一般,把他们围了个死。
李永元回过身:“你既然是来找我的,又何必纠缠他一个小辈?他不是我雷骨门徒,你让他走!”
景禹抬起被砍伤的手,左右复看:“前辈,你这话真是有失公允,是他先动手砍伤了我,怎么非说是我纠缠他呢?况且我对婆娑业火剑慕名已久,与这位小友也算是一见如故。”
李永元目光冷冷:“这么说,你是要赶尽杀绝了?”
景禹闲庭信步,神情惬意:“若你肯放下手中剑,自封气力,我绝不再为难二位。”
李永元脸上仍然淡淡的:“好,这把剑常年被人换作‘第二’,晦气得很,我本就不喜欢,给你也没什么。只不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待会儿收了我的剑,可不要出尔反尔。”
景禹说:“这是自然,我以性命作保,只要前辈肯放剑自封,我便放这位小友一条生路。”
李永元退后两步,来到江濯身边:“知隐,你是时意君的爱徒,你师父曾给你们几个人的衣裳上都绣过火鱼纹,对不对?”
江濯胆大心细,顺着他的话说:“不错,我师父曾说过,只要有火鱼纹在身,我的生死她都能知晓。”
李永元道:“那就好,今夜之事与你无关,你一会儿出去,万不要声张,只管回北鹭山去。”
他这话似有暗示,江濯听了,心中微微一沉。那边的景禹胜券在握,也不催促,只说:“前辈尽可放心,这位小友不论去哪里,我都不会阻拦他,我只要前辈一个人跟我走就行。”
李永元把手腕一翻,剑柄朝外:“你记得,要说话算话。”
江濯一颗心悬在嗓子眼,劝道:“仙师……”
李永元示意他不要插嘴,又对景禹说:“现在这剑给你,还有气力灵能,也由你来封吧。”
景禹道:“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上来取剑,李永元任由他走到身前,待他快要碰到自己的剑柄时,忽然说:“你们天命司是个什么门派?”
景禹道:“我们嘛……只是个刚刚起势于灷娏山的小门派。”
李永元微微一笑,语气堪称温柔:“怪不得。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大凡是有历史的宗族门派,都得遵循一个规矩?”
景禹很好奇:“什么规矩?”
李永元眸中杀气一凛,掷地有声:“镇凶除恶,拱卫天道!”
只见他剑光陡闪,身形飘忽,截住景禹的退路。那剑快如迅雷,锐不可当,顷刻间便将景禹劈作两半,可尸体随即化作黑雾,从剑刃下飘走了!
景禹放声大笑:“前辈,我就知道,以你的脾性,必不肯认输投降!但你可知道刚极易折,像你这样的人,只会让人讨厌罢了!”
他重新现形,身如黑鸦,居然空手去取李永元的剑,可李永元纵使受了伤,也不是这么好对付的。瞬息间,两个人已过数招。
江濯见机行事:“鱼兄,吃我一记破嚣!”
他话是这么说,不惊剑却使出一招“拔锋”,剑气激扫,划破了景禹的另一只手!
景禹说:“好狡猾的混账!”
江濯趁胜追击:“论狡猾,我哪比得过你?看剑吧!”
景禹以为他要使婆娑业火剑,可他偏偏又念了一声:“破嚣!”
景禹周身的黑雾一淡,须分出些心力来对付江濯:“小孽畜,这个当我可不上……”
正说着,又听另一边的李永元下令:“破嚣!”
此时的黑雾偏淡,隐约能窥见些许苍穹,因此,破嚣没有像上一次一样无效,而是顷刻间就集结雷电,如同紫龙虬曲,对着景禹打下来!
原来江濯一直在观察他,先前杀他一剑,发现他的伤口并没有愈合,便猜测他那诡奇的复生之术,必然只能用在要害上,又观他在阻拦李永元施咒时,是用黑雾遮天,便想到这黑雾既然是流动的,说不定能设计引开。于是江濯先用“拔锋”试探,再用“破嚣”扰乱景禹的注意,最终给了李永元机会。
景禹吃了亏,神情已不如刚刚那么好看,将两手的血一甩:“好啊,你们左右夹击,倒配合得很默契,若是换个不知情的过来,还以为你俩才是亲师徒。”
李永元剑身一斜,于冷光寒芒中映出一双眼,讥讽道:“也没错,天下万灵始于艽母,我们这些宗族门派本就算是一家,倒是你,瞧着像个没师父的,连为人善恶都不懂!”
景禹摸摸下巴:“前辈,你果然是‘名门正派’出身,骂人也很好听。不过,你这道破嚣一响,必会惊动雷骨门,要是让李象令看到了该如何是好?”
李永元说:“废话少说,看剑!”
景禹退身一避:“我一提李象令,你就着急,莫不是你害怕——”
李永元断喝:“惊川!”
“惊川”是令雷三诀第三式,可他喊错了时候,这会儿黑雾正浓,景禹根本没有给他召雷的机会。一诀落空,景禹便要反客为主,他连道三声咒诀,以李永元的资历,竟一个也没听过!
这三诀一下,李永元不知为何,胸口刺痛,再度吐血。他握剑的手颤抖,眼看景禹逼上前来,将双指一并,划过剑身:“突甲!”
这是兵器诀,本不必念咒,是他为了虚张声势,有意念的像咒诀。果然,景禹稍有迟疑,李永元的剑身立刻“嗡”声大震,爆出一道刺眼紫光,将黑雾杀尽。等景禹再睁眼,江濯已经背着李永元纵入夜色。
景禹道:“小友,你以为跑得掉吗?”
江濯连施“令行”,蹿进林中。两侧枝桠树叶疯狂拍打着他的脸,他却不敢有半分减速,甚至恨不能再长一张嘴,好跑得更快!
李永元仍在吐血,他浑身抖得厉害,似是正在忍受剜心之痛,连一句话也说不出。
江濯来不及看珊瑚佩,只能凭感觉一路狂奔。夜风疾吹在面上,他从没有跑这么快过,可景禹紧追在后,怎么也甩不掉。前方黑漆漆一片,像是没个尽头。景禹猫捉耗子一般,胸有成竹:“小友,你叫什么?我们交个朋友……”
他说着,袖子猛甩,挥出几缕黑雾,要把李永元从江濯背上拖下来。江濯如有所感,踩住树杈向下沉身,一个滑溜落到地上,继续狂奔。
景禹根本没想放过江濯,先前与李永元那番话不过是假意为之,他在此作恶杀人,怎么可能会让江濯活着出去!李永元便是猜到了他的心思,才会刻意提起时意君和火鱼纹,只望景禹能顾及婆娑门的威名,不要妄动江濯。
江濯心思飞转,倏地退到一棵树旁,说:“鱼兄!你追着我不放,一会儿我师父到了,你可怎么办?”
景禹洞察力惊人,早将江濯打量清楚了:“小友,别糊弄我了,你今日这一身打扮,衣裳上可没绣什么火鱼。”
江濯确实在入城时把火鱼袍脱掉了,他面色不变,攥住袖口:“哦?原来你不知道,我婆娑门的火鱼纹并不一定都绣在外面。既然你这么笃定,那我便撕一个给你瞧瞧。”
景禹看他嬉笑自若,确与寻常通神弟子不同,像是有恃无恐。几个眨眼间,便已改变了主意:“你是诚心待这位‘天下第二’,可你哪知道,这里已被我布下天罗地网,没有我的口令,谁也出不去,就算你师父来了,也不一定找得到你。不过,小友,我也绝非嗜杀之人,你将李永元交与我,我就让你走。”
江濯说:“你发个誓给我听听。”
景禹便举起手:“我以性命发誓,刚刚这番话所言非虚。”
江濯似有松动,容他靠近。待他走到树前,两个人目光一碰,眼中俱是一片杀意。
景禹说:“小畜生,差臣!”
鬼影倏然包围住江濯,可他藏在袖中的符纸已经大燃,着地拍了个画牢咒,把景禹给圈在了里面。
江濯道:“令行、令行、令行!”
音落时,他已闪身到几里外,听水声湍急,附近似是有条河。可怎料景禹强得离奇,居然抬脚踏碎了画牢咒的虚圈,身化成雾,瞬间便追到江濯身后。
“往哪儿跑?”他猛拍一掌,“我助你一臂之力!”
江濯背上有人,不能闪避,便回身拔剑,使了招“无伤”。谁想景禹被劈作两半,又立刻重塑,在业火汹涌间,对着江濯胸口狠狠一掌!
这一刻,江濯胸口剧痛,仿佛被震到了五脏六腑。他气力翻涌,喷出口血,景禹非要他死,于是再拍一掌!哪想江濯就等这一下,趁景禹落掌,反手一擒,用不惊剑刺中对方的腹部。
景禹说:“好气魄!”
可是差使的鬼影已到,只听四面阴风凄厉,江濯背上一轻,李永元便被拖离了,紧接着,他两臂陡沉,似是被什么捆住。
“是个好苗子,可惜,”景禹借着黑雾蔽体,将四根定骨针拍入江濯体内,“我留你不得!”
这一拍威力极猛,直接将江濯打落河中。
“扑通!”
江濯的身影立刻被奔流的河水吞没,怒浪急涛,他的意识逐渐模糊,随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许久后,江濯从阵阵刺痛中醒来,发现河水、景禹都不见了,自己正躺在一个洞里,周围昏暗一片。
“滴答——”
洞内除了有水珠在滴,再无其他动静。江濯想坐起身,却发觉身体绵软无力,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他猜这是中了定骨针的缘故,遂哑声说:“泰风。”
结果不出他所料,体内的灵能气力没有反应,皆被定骨针封死了。难怪那景禹不再追击,原来是知道定骨针的能耐,料想江濯落水后必定活不了。
江濯想喘息,因为很痛。也不知这定骨针究竟是用什么做的,扎在体内如同冰锥砭骨,一阵一阵,让他几欲呻吟。
“你痛吗?”
斜刺里响起个声音,离得很近,吓得江濯一惊,没有想到到这洞里还有人!他歪过头,只看见一面石壁,便硬挤出笑:“不痛,我不怕痛。你是谁?是你救的我吗?”
对方“嗯”了一下,声音很低:“你漂在河里,太危险了。”
江濯说:“多谢多谢,我是不小心掉进去的。你常从河里捞人吗?”
他摸不清对方的来路,不敢轻易提起景禹和雷骨门,因为六州乱战的时候,各门各派间的仇怨也不少,若是不巧碰见个雷骨门的仇敌,他这幅样子只能任人宰割。
对方停顿一会儿,慢声说:“不经常,我只捞过你。”
江濯心想:是了,还有谁会像我一样倒霉?那景禹疯狗似的追着李永元不放,恐怕还有后招,只盼着雷骨门看到那道“破嚣”,能趁早把李永元救出来。
他想到这里,身上又痛几分,便转移注意力,对对方说:“前辈,大恩不言谢……”
岂料对方道:“不许叫前辈。”
江濯换了个称呼:“那恩公……”
对方又道:“也不许叫恩公。”
他真奇怪,自己的名字一句不提,却要求许多。江濯本来很痛,这下是真的笑起来,觉得有意思:“不许叫前辈,也不许叫恩公,那我叫你‘英雄’好不好?”
对方说:“不好,都不好。”
江濯奇道:“都不好?为什么不好?”
对方说:“你也这样叫别人,我不要和别人一样。”
江濯“咦”了一下,将眉微挑:“你说‘也’,如何,你亲耳听过?还是我们以前见过?”
对方语气懒怠:“我猜的。”
江濯将信将疑:“我确实常常这么叫别人,既然你都不喜欢,那你喜欢我叫你什么?”
对方道:“自己想。”
江濯说:“我想不到,我连你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万一又叫的你不喜欢怎么办?”
对方道:“只要和别人不一样,我都喜欢。”
他看似散漫,口风却很紧,任由江濯言语试探,一点有关自己的消息也没有漏。江濯还没见过这么神秘的人,心里越发好奇:“你住在隔壁吗……”
这句话还没说完,定骨针不知发了什么疯,忽然一阵钻心的痛。江濯猛抽一口气,只觉得胸口气力翻涌,陡然间没忍住,歪头呛出几口血来!
那人立时说:“你生病了?”
江濯尝到血味,还要强撑:“我没生病,是掉下来的时候摔断了骨头,养两日就好了。你被吓到了吗?”
那人没答话,江濯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既然是他捞出来的,他必该见过我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才对,怎么听他的意思,倒像是不知道我有伤?
正狐疑时,又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江濯望过去,看自己面前的石壁上不知何时有了个小洞,一只骨节分明、素净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正递到他面前。
江濯问:“这是什么?”
那只手打开,掌心里是一颗森*晚*整*理金色的小果子,两个人都安静了一会儿。那人等不到江濯来接,指尖微蜷,丢掉一些慵懒,低声说:“你不喜欢?”
江濯被定骨针搞得四肢暂废,连转身都难,自然没法伸手去接。他望着洞顶,思索这话该如何回答,因他想得有些久,那人便说:“你讨厌我?”
江濯道:“不是,我不讨厌你……我是动不了。”
那人说:“人都要吃东西,我喂给你。”
说罢,这只手微转,把果子拿到了江濯嘴边。兴许是疼痛的缘故,江濯很饿,他想到横竖都可能死,不如先吃饱一点,便张口咬在果子上。
这果子很小,几口就吃完了。江濯吃得太快,连果核也咬在了齿间,那人却道:“这个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