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云川—— by秋露白霜华

作者:秋露白霜华  录入:01-21

“他们这是想着法子告诉孤,若孤继续坚持推行税制,恐怕安定军真的无法安定了。”他不由叹息道,“让顾思棠先回京吧,如今单靠他一个人是顶不住的。”
“左相天天率领老朝派的人四处弹劾顾大人,将运转不畅,盐价飞涨的罪责全都推到了他一人身上,摆明了是意图让他来背这个锅。”韩上恩气道,“可这祸明明是他们闯下的,如今却想祸水东引,栽赃陷害,实在是无耻之极。”
“他们既这是想逼着孤亲自出面。”
顾思棠却在卸任回京的半途中,于官驿中遇刺身亡。
行凶者乃是一个疯疯癫癫的醉汉。
据官驿的人说,是半夜喝醉了酒翻墙进去准备摸钱时被发现后情急杀人的。
消息报到京中时。
朝野哗然。
韩上恩来书房见岑云川时,对方独坐在一片漆黑的房中,背对着屏风,看着墙面上一副画卷出神。
“殿下。”他上前,小心道:“听冯内侍说,你晚膳都没有吃……”
“顾思棠当年走之前,特地送了我这副画。”岑云川只是静静道:“他说,此画今日不敢题词,待日后定为殿下落款。”
当年顾思棠为元平齐学生,两人因政见不和,顾思棠便叛入左相门下,舔言求荣,后经左相提携,才到今日的位置。
但当年,实际上这是一步暗棋。
为了日后的宏业,顾思棠不得不做这个叛徒,不得不被同窗们所厌恶,被天下人所耻笑,即便背负骂名,也依旧选择蛰伏两浙,等待时机。
此番于遂生在两浙动静实在是大,顾思棠不得不屡次出手相护,逐渐也就被左相党开始所警惕。
“为什么?”岑云川问。
在看不见的黑暗中。
他似在自语,又似在向上天质问,不甘而又痛苦的道:“为什么?”
“顾大人其实此番按照殿下安排入京,不会有什么风险的。”韩上恩见他这副模样,有些不忍地道:“只是出发时……于遂生偷偷将自己所查到的真正的奏销册给了他,托他带回京中……可能正是因为此册和于遂生的信件,才让顾大人丧了命……”
岑云川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我们得了信,第一时间就去了驿站,将顾大人的尸身带了回来……”韩上恩难得吞吞吐吐了起来,“可,可信和册子,我们都没有找到。”
岑云川的掌心渐渐收紧,桌上的白纸被他抓地皱成了一团。
“是属下无能。”韩上恩直挺挺跪下,眼里有了泪,“左相的人……也在找东西。”
“不怪你。”岑云川声音很低,低地像是要被风卷走了似,“驿站中当晚都有谁在。”
“除了顾大人外,有几个从崇州和黎州调任回京的官员,还有……”
“还有谁?”
“吴克昌。”

他似乎是忠于陛下,但又与陛下有杀父之仇。
他所掌握的安定军多年来似乎也一直没有参与过什么重要的战事,长期布防在北地,平日里也就干些修堤,挖渠的闲活,顺便寻些赚钱的路数。
“这吴克昌一路只住馆驿,不见外人,非常谨慎。”韩上恩苦恼道:“我已经派人试了几遭,都没能靠近他。”
“那便乘乘左相的东风吧。”岑云川道,“在接近吴克昌这件事上,他定比孤着急得多。”
不到半日,韩上恩就传来了信,“左相已经开始行动了。”
“哦?”岑云川正在修剪花枝,闻言道。
“吴克昌落难时曾早就得一曹姓商人相救,两人有生死之交,但因吴克昌外任,所以已多年未见。”韩上恩道,“此人如今就在京中,左相恐要用故人之名,行方便之事了。”
“吴克昌这个人非比寻常。”岑云川剪下一截树枝后,慢慢道,“他跟随父亲多年,靠的便是慎独二字,一般的伎俩是骗不到他的。”
“不如我们给左相大人加把柴吧。”他将剪下的树枝扔入火盆里道,“好让他这个局变得天衣无缝些。”
火盆里的焰苗果然变大了些,岑云川拍了拍手上的灰,道:“情面劳烦他们去争,这个客,便由我们来好好招待。”
谈完事,韩上恩看了一眼桌上明显已经冷掉的膳食,忍不住地劝道:“殿下这是又忙忘了时辰,连饭都没吃吗?”
岑云川随口道:“等会儿吃。”
韩上恩见他态度敷衍,于是有些心疼的道:“殿下可要保重身体啊。”
“上恩。”岑云川抬头,看着他,认真道:“孤有时候就在想,那么多人都因孤的过失,丢掉了性命……孤还有何颜面,安卧于塌上,又有何颜面,当着他们的牌位,吞食下这些珍馐。”
他抬头,看向四处,眼底里浮现出一股浓厚似要喷薄而出的忧伤来。
韩上恩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这间不大的起居室内,挂着尚沾染血迹的剑鞘,和故人留下的画卷,以及更多更多的东西。
他们的主人或已离去,但他们旧日的物件却像牌位一般被尊奉在这间屋子里,时时刻刻提醒着这间屋子的居住者。
“殿下又何须如此自责?”韩上恩道,“大家追随殿下本就是心甘情愿,朝堂之争的风险谁人又不心知肚明,人固有一死,若死得其所,又怎会留下怨恨与遗憾。”
十月一。
冥阴节当夜。
岑云川带着赵四和柳五等人踏进了离京中只有不到二百里路的麻湾官驿。
官驿的仆从迎上来热络道:“几位大人是打尖还是住店?咱们这是官驿,还需得看官凭和路引。”
“我乃安定军吴将军的故交,姓曹,做瓷器买卖的,今夜依约前来拜访。”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一行人都带了兜帽,遮掩住了面容。
岑云川更是特地戴了幕篱。
“不巧。”仆从一听不是官老爷,瞬间就变了脸,“吴将军出去了。”
“出去了?”赵四看了一眼外面道,“你骗鬼呢?今夜可是冥阴节,怎会有人这个时候在外面闲逛!”
按照风俗,冥阴节黄昏后,各家各户都会早早归家,不在外面逗留,怕冲撞了鬼神。
那仆从将他们几个上下打量了一眼,不屑道:“选这个时间来拜访旧友,瞧着你们几个的打扮也没什么避讳啊。”
“你。”赵四刚想要拔刀,就被一旁的岑云川一手按住了胳膊。
“吴将军可说去了何处没?”他温声问。
“那我怎么知道。”那仆从将跑堂的抹布往肩上一搭,道:“你们若是不急,便等等呗,说不定那吴将军也快要回来了。”
才说着。
外面忽然出现了马匹叮叮当当的声音来。
似乎不止是一匹。
那仆从眼睛一亮,连忙推开门跑出去道:“定是吴将军回来了。”
岑云川眼神立马变得机警起来。
他看了柳五一眼。
柳五立马会意,带着几个兄弟将堂内的闲杂人等全部清理了出去,并牢牢守住四处的窗口和门洞。
门扇被推开。
岑云川立在堂屋正中央,回过头去。
仆从引着一行人走了进来,一副奴颜婢膝模样。
大约有七八个人的样子,俱是一身黑衣,穿戴的倒比岑云川他们还要严实许多,面孔上皆带了沙齿铁面具,风尘仆仆的模样。
岑云川的视线从他们的脸上,悄悄滑向了地面,落在了这群人的鞋面,靴子亦是极其普通的布靴,不是军中所用……听他们的脚步声,倒比寻常人轻盈一些,落在地上却稳健有力。
他视线还未收回。
便听见为首的人冷冰冰不悦问:“怎么还有人在?”
那仆从连忙道:“他们……”
他话音还没落,便被站在柱子后面的赵四一倒拐圈住脖子,锁住喉咙,拖进了黑暗里。
那行人停住脚步,光看身形,似乎瞬间肃杀了起来。
堂中氛围变得分外紧张。
“鄙人姓曹。”岑云川整了整袖子,弓腰行了一礼道。
刚刚对方那句问话,莫名让他心里犯起了嘀咕,总觉得这个腔调很熟悉,似在哪里听过,但在未弄清楚对方身份之前,他还是敏锐的选择了变幻声色,暂时藏起身份。
沙齿面具后的那双眼,不动声色地紧紧盯了过来。
似乎也在上下打量他。
岑云川被这倒意味不明的视线注视着,莫名有些心悸。
在他刚要张嘴继续试探之际,对方率先开了口,“是你引我们来的?”
说罢,他从衣摆下掏出一个灯笼,丢在了桌子上。
灯笼咕噜噜转了几圈。
停下了。
岑云川看过去,确实是他命人悄悄在吴克昌活动区域挂的标记。
就是为了吸引吴克昌注意力。
此招果然起效。
他喉咙滚了滚,做出中年人低沉干哑的嗓音问道:“此物正是鄙人所挂,不知吴将军此前是否收到了曹某的信?”
“多年不见。”他一边看着对面,不愿放过对方任何一点细节,一边继续试探道,“未曾想到,昔日生死之交的兄弟,如今见了面却都不敢相认了。”
对方却没有回答,似还在审视的样子。
在一阵尴尬而冰冷的沉默中,对方伸腿在桌子边的长条椅子上坐下,胳膊随意搭在桌面上,冲楼上喊道:“小二,上酒。”
他身后跟着似随从的人散开些,抱剑立在左右。
但堂内的仆从早被岑云川的人清了个干净,哪里还有人能应声。
短暂的寂静里。
岑云川微微侧头。
赵四抱着一罐子酒和几个瓷碗走了过来,“哐”的一声,重重放在了对方的面前。
对方瞥了赵四一眼,慢慢道:“倒酒。”
赵四哼了一声,但还是生生压下了脾气,知道事关重大,还是认命般的扒开酒塞,举起了酒罐,准备往碗里倒酒。
却被坐着的人抬手拦住了,那只手指尖向上,平展的直直指向了赵四的背后。
“你来倒。”那人音调慵懒地道。
“你!”赵四一看,他指的正是自家殿下,于是再也遏制不了半分脾气,两手咣当将酒罐子往桌子上重重一砸,里面酒水晃荡着撒出来不少。
这天底下有哪个敢使唤岑云川倒酒。
怕不是活腻了。
岑云川却微微一笑,一团和气的模样,走到了桌子旁。
用手将赵四轻轻拨到身后,弯腰拎起了酒罐子。
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还真倒起了酒来。
他一边倒酒,一边装作漫不经意的模样,一眼又一眼地睇向近旁的这群人。
身后站的最近的那个,抱臂露在外面的手,黝黑而粗糙,上面有常年拉弓留下的茧子,应是军中之人。
他还想继续细看。
手中的酒罐子忽被人托起。
旁边坐着的人,从黝黑的面具下看向他,声音低沉而醇厚,“满了。”
岑云川看了一眼快要溢出来的酒碗,赶紧提起酒罐子。
曹氏是个游走于三教九流中的商人,自然浑身上下都该有商贩那股见风使舵的劲儿在。岑云川此前特地了解过曹氏的习惯,知道他爱喝酒,于是顺势也给自己倒了一碗后,在桌边坐下了。
“看吴兄这模样,似乎是不记得老弟了。”岑云川端起酒碗道,满不在乎地道:“这些年老弟干行货,南来北往的,这口音啊,样貌啊,确实与昔日比,变化实在是太大,莫说你,就是你弟媳妇有时候难得见了我,都快不敢和我相认了!”
他笑呵呵的主动碰了一下对方的酒碗。
“是吗。”对方端起酒碗,没有喝,看着清凉的酒水道:“你真的是曹斌吗?”
岑云川脸上的笑瞬间就消失了,碗从手中砸落,眨眼间,他的袖间的短剑已经探向了对方的面具上,一套动作快得几乎让人眼睛都快要捕捉不到。
可剑尖在即将挑开对方那冷冰冰的面具的那一刻,对方忽然伸出两根手指,轻松的夹住了剑刃,没怎么用力的样子,就将剑刃从脸边挪开,另一只手拍起桌上碎掉的瓷片,一手夹住,以碎片为利器,直接穿破幕篱,探向了岑云川的眼睛。
岑云川无法,只得闪身退避。
眼皮还是被划出了一小片伤痕,几滴血顷刻就渗出。
他抬眼,气喘吁吁看向了对方,“你不是吴克昌。”
他说话间。
一滴血顺着眉骨从眼角坠下。
那人还安然坐在原地,从容不迫的样子,端起岑云川刚刚给他倒的那碗酒,喝了一口,才道:“原来,你都不知道自己招来的是谁?”
面具下的那双眼,沉而黑。
似带着一点笑。

“小心。”赵四几乎是凭着本能,一下子扑到了岑云川身前。
那箭穿破窗纸,带着火光射到了屋内的桌面上。
柳五等人也从窗外各处翻了进来,将岑云川护在中间。
下一瞬。
整个屋顶都被掀了起来。
越来越多的箭头像暴雨一般密集的刺穿地板和桌面。
岑云川等人不得不躲入桌子底下。
而那群黑衣人,也瞬间抱团拿手中的剑劈开了迎面而来的箭头。
“柳五,带殿下从密道走。”赵四急道。
他们提前几日来,便挖好了暗道,便是为了以防不测。
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赵四说话间,对面的人耳朵动了动,似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字,一双眼黑压压的瞥了过来,面具下的神色变得微妙起来。
桌上的酒罐子被箭扎穿,溅地到处酒水四溅,几个震天雷被丢了进来,遇到满地的酒,瞬间就炸开了花。
岑云川在跳入暗道前,被扑了满身的灰。
“殿下,怎么办?”赵四跟着一起跳下来问。
岑云川被炸的头晕眼花,耳朵正嗡嗡轰鸣,他甩了甩脑袋,吩咐道:“让大家都撤下来。”
“那伙人呢?”赵四问,“要不要一起处理了?”
“今夜能来驿站的,必有所图。”岑云川喘了口气道,他想了想问道:“这条密道是不是有两个口?”
赵四点点头,“当初为了保险起见,一条挖到后山,另一条挖到驿站的前院。”
“我们走后山口出。”岑云川道:“把他们引到前院去。”
前院是刺客埋伏所在。
让他们两伙人黑吃黑,自己这边也就更安全些。
果然,屋门被封,那伙人被浓烟和箭矢逼得也跟着进了密道来。
岑云川点点头。
赵四数了数自己这边的人,确保都安全下来了后,几个人合力,用将备在一旁的巨石接着缓坡往下推去。
通往后山的路被封死。
那群人只能从另一个口出了。
岑云川灰头土脸的从坑里爬了上来,后山一片僻静,隐隐还能看见树丛后的驿站屋顶,似还有火光。
他坐在原地歇息片刻。
脑子里却还是刚刚那个人最后那句,“看来,你都不知道自己招来的是谁?”
刺客八成肯定是左相那边的人。
而这伙意外闯入的人,个个身手不凡,又对今夜的事似隐隐知情。
又会是谁呢?
他皱眉想着。
“殿下,四周暂时安全,我们先撤吧。”柳五出去侦查了一圈,回来道。
“走。”他起身。
腰间忽然叮铃当啷响了一声。
他低头,看见腰封上不知何时被别上一串吊坠。
他忽然记起来。
刚才在跳下地道前,正要起身时,那人忽然伸手挑起他的面前垂下的幕篱,在看清他的脸后,用带着弓茧的手,轻轻擦过他眼角那滴滚下的血泪,在他不知所措的目光里,又骤然收了手,背于身后。
幕篱落下一瞬。
他透过缝隙,看见了对方眼中的熊熊火光,不知道为何,他心口猛地一窒,一种像火焰一眼浓烈而潮热的感觉在心室里升腾而起。
他在对方身上蓦然看到了那种熟悉的高大而威严,居高而临下的感觉,这种感觉像是唤醒了他血脉里的记忆,让他浑身的血有了忽然躁动和沸腾,他当即有些慌乱地转过头,想要避开这一瞬间的情绪。
可似有感知般,他还是回过了头。
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前。
对方突然抬起手。
用袖箭直直对着他。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算远,若是袖箭当即射出,就算他身手再快也是躲不及的。
躯体仿佛已经被死亡的烈焰燎到,他僵直在原地,一颗心脏重重落下,脑中闪过千百道冷意。
下一瞬。
袖箭擦过他的肩膀射出。
刺穿了从窗口扑进来的正准备往里仍震天雷的刺客的喉咙。
紧接着,他被赵四拉进了密道里。
黑暗瞬间就淹没了双眼。
那扑闪的火光似幻觉般还残留在视线里。
他早就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直到进了密道,他才有些劫后余生地想,他不应该如此大意,怎么能轻易地就对一个来者不善的人留出了不设防的后背。
可那指茧的触感似还留在脸颊上,冷冰冰的,倒真的像一滴泪划过的感觉。
看着如今手里拿着这串吊坠。
他猛然反应过来。
拔腿就向山坡下跑去,许是他跑得太过跌跌撞撞,让众人惊诧不已。
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全都跟了上去。
“殿下”赵四焦急地喊道,“那边危险!”
可岑云川跟完全没听见似,朝着火光处冲去,就像奔向最后一场落日里,用尽生命去追逐那最后的余晖。
十月的风扑在他脸上,像刀割一样冰冷而刺骨。
他穿梭在荆棘与数不清的树干里,眼花地厉害,那火光似从天际抵达,忽远忽近,他好像听见有什么东西正从他周围流逝,而他却两手空空,无能为力。
因为跑得太快,他中途从山坡上向下滚了一截,幸好抓住了旁边的树根,这才稳住身形,原地爬起就往下奔。
柳五看得两眼一黑。
感觉魂都快要飞走了。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他边跑边嚎。
岑云川一口气跑到了前院,四处都是被点燃的蓑草和木料,塌陷的屋梁横亘在地上,已经被烧成了一截朽木。
火花发出噼啦啪啦的燃烧声。
他在院落里来回的走,目光急切地逡巡着。
赵四和柳五等人也赶了过来,看他这副模样,互相对视一眼,不解问:“殿下要找什么?”
岑云川的心砰砰砰跳着,可他好像已经感觉不到自己心跳了。
他弯腰扒拉着地上焦黑的尸体。
最后瘫软着坐在地上,燃烧后的灰烬落在了他的睫毛上,他无力的闭上眼。
这一刻。
他突然意识到了,他这一生最害怕失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他…吗?”
“是我……害了他……吗?”
他的呼吸逐渐变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戳破了,从身体里汨汨不断地流出,他缩起身体,眼前不断出现重影,几乎要昏死过去,幸好被赵四一把接住,才没栽倒在地上。
不远的山腰处。
岑未济摘掉面具,注视着山下火光正盛处。
“清理干净了?”他问。
“没有留活口。”吴克昌道。
他看着山下的动静,一双眼波澜不惊,无喜无怒。
直到看着那个孩子哭倒在一片灰烬里,岑未济的眉眼间才渐渐露出了异样的光芒。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吗?
他是在为自己哭吗?
他是在自责吗?
岑未济挑眉,看着对方那惶恐到颤抖的样子,心里忍不住评价道,小兔崽子,还是缺少点定力。
可他想起那滴血泪。
终究还是默默喟叹了一声。

就在前一晚,宫中出了大事。
向来卑顺的太子竟当面顶撞了皇帝,情急之下甚至还拔了剑指向了对方。
皇帝当即就下了禁足令。
可太子出宫后还是一意孤行,强行抗旨,孤身一人去了云山。
听说连夜求见了太皇太后。
从云山一回来,还没到北辰宫门口,太子便直接从马上栽下晕死了过去。
还是被巡城的守备看见后,急忙送回了宫中。
但这仅是“甲辰之变”中的一点缩影。
对于两浙官员的处置,皇帝仅仅只是象征性的革了几个小官,对更大的利益群体选择了放任不管,更是将奏销报直接递到了左相一党手中,口头下令敲打了几句便草草了事。
太子不愤,顶撞了皇帝。
却得到了最为强烈的斥责。
太子一走,皇帝便召见了左相,“太子说于遂生所查之事,事关重大,不但牵扯两浙上下官吏,更涉及一地百姓福祉,爱卿怎么看?”
左相先立刻否决道:“于遂生?是福祉还是祸根,怕是两说吧。”
说毕,便垂眼看向地面,直到皇帝再问。
左相才做惶恐状,连忙稽首道:“陛下,两浙地区乃国中之重,可近半年来,吏部却不断通过调任往两浙送人,这些人一去便拉帮结派,排挤污蔑本地官员,臣担心……怕是有人打着什么变法的旗号,行的是悖逆之事,两浙位置要紧,若被有心之人图谋了去,怕是京中危矣,大虞危矣!”
他虽未敢明说,却句句暗指太子,字字都是在上眼药,变着法子的想给太子扣上了结党营私的帽子。
眼见太子在皇帝那里吃瘪。
左相一党更是猖獗,很快就从改革力度最大的青山县入手开始制造事端。
那于遂生为了推进新的税法,开始清丈豪强们霸占的田亩,日日吃住在青山县官衙里。这一天,他还没出门,便被青山县的一群“百姓”冲进县衙,二话不说,便将他撕扯出来,蒙头强绑着带走。
岑云川听说此事,顾不得自己还在病中,神情激愤道:”反了天了,在我大虞境内,一个朝廷命官却被土匪从官衙里抢走!”
韩上恩道:“本地的官吏受压于左相一党,不敢追查此事,我私下托人过去说情,对方也只说,是于遂生得罪了老百姓才遭此横祸,因对方都是平民,他们也不好拿出围剿山匪那一套来。”
“咳咳咳。”岑云川面色惨白的厉害,唯有两颊一坨通红,他捂着咳的厉害的胸腔,不得不弯着腰,一副十分难受模样。
韩上恩瞧着,扶住他忍不住道:“太皇太后难为殿下,不让殿下上山,您又何必非在雪地里苦等,北地百姓重要,您的身子难道就不重要吗,若是为此落下病根,怕是……”
岑云川不想听他唠唠叨叨的,于是伸手做了个止的手势,他咳完后,脑子还是晕的,背靠在床沿上,缓了片刻后从袖中掏出一枚令牌来。
韩上恩自然认得,此令牌正是太子身份象征之一。
岑云川道:“让赵四带人,拿着令牌去青山县,让他们速速救人。”
“可……”韩上恩接过来,露出难为的神色道:“左相昨儿刚在陛下那边暗戳戳说殿下结党营私,恐有二心……您如今公然出面营救于遂生,这不刚好坐实了传言,以后但凡他们做了什么,怕都是殿下都逃不开干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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