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这个时代,四十多岁自称一句老头子完全没问题。
虽说大部分男子二十岁加冠才会成婚,但十四五家里就有通房丫头有孩子的不少,农人就更不在乎这些,四十大几岁,说不定连曾孙都有了。
更别说那些连四十多岁都活不到的。
哪怕是盛世,在这个吃人的时代,人们的平均年龄也绝超不过三十。
二人都不是不知民生疾苦的人,只是打趣两句,就分头行动了。
南疆山林密布,大部分人口都随着部落经年居住在部落存在的山林里,但也并不是没有城镇,只是分布很零散,也远没有中原同规模的小城繁华,只卖一些基本的日用品。
可这与中原截然不同的风光,还是让陆景和看得眼花缭乱。
光是姹紫嫣红盛开的繁花,便足够让人花了眼。
“小心。”
陆景和正东张西望,面前却突地落了一枚飞镖,他抬起的脚步一顿,只见那飞镖上扎着半截扭动的活蛇。
那蛇有一颗尖尖的三角头,通体赤红,嘴里尖细的毒牙闪着寒光,一看便是有剧毒的。
陆先生仔细的辨认了半晌,凭借着自己对药材博大精深的理解,竟然没看出来这具体是什么品种。
“这是赤练蛇。”千秋月用脚尖挑开那枚飞镖和蛇,防止它死而不僵,咬着了陆景和,“你不认识正常的。这是南疆这边的变种,特地培育的,只是并未另外起名,还是那么叫。”
“怪不得看着花纹有些眼熟,”陆景和恍然大悟,“这样毒的蛇……是苗寨拿来做蛊虫的吗?”
千秋月还未来得及回答,便听见娇娇的笑声传来:“这位小公子说笑了,它还不配。”
一女子冲着两人弯了弯身子:“对不住二位公子,家里的蛊奴疏忽了,让这小东西跑了出来,险些咬着了小公子,幸好小公子安然无恙,不然奴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女子容貌艳丽,瞳若秋水,身上穿着的布料极为华贵,佩戴的银饰更是繁杂多样。虽是在道歉,话语却轻佻放荡,笑不达眼底,翠绿的青蛇更是从肩上绕出来,冲他们嘶嘶地吐着信子,一看便知不是个好相与的。
出门在外,还是小心谨慎些为上。
那女子却拦住了他们:“今日相遇,便是与小公子有缘, 我这畜生又冲撞了小公子,不是小公子可有闲暇与奴家过府一叙, 也好让奴家赔罪。”
这样的危险女人陆景和是不想招惹的, 可眼看着她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只怕若不答应,便会把自己强绑了去,只好同意了:“好。”
女人便笑盈盈地在前面带路,纤细的腰肢画出曼妙的弧度, 让陆景和忍不住面上微红, 错开眼去。
一向脾气不好的千秋月却只是牵住他的手,出人意料地没有做些什么。
小路漫漫, 蜿蜒曲折,路的尽头是一座青砖瓦房的小院子,格外雅致动人。
小院子外有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水,从旁边经过时,陆景和一个错目, 却见里面游动的不是活泼的鱼儿, 而是一条条细长的小蛇。
无不绚丽多彩, 花纹斑斓。
陆景和打了个寒战, 手心冒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倒不是怕蛇, 毕竟很多蛇都是非常好用的药材,只是这些一看就知能夺人性命的毒物,是个人都要惧上三分。
“小先生请进。”
女子在门前停下,纤细的手指推开褐色的木门, 腰肢柔软地弯下,仿照汉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那看似雅致的小院子里面却不是想象中的明朗,而是一片漆黑,仿佛一张大嘴,马上就要择人而噬。
地面上不是轻食,而是无数堆积着的蛇虫鼠蚁的尸体,墙缝里扒着各种各样小而明亮的眼睛,路过的蝎子在脚边转悠一圈儿,硕大的尾钩颤颤巍巍地晃着。
面对这如此恐怖的一幕,陆景和却只是笑了笑,踏了进去。不见丝毫勉强。
“小公子好胆量,小女子佩服!”女子大笑起来,一双眼睛似一汪秋水,明亮动人,又似一口寒潭,深不见底。
陆景和笑道:“堂主谬赞了。”
这个称呼让女子一愣,抬头去看千秋月,却也只能看见他脸上还未曾消失的一丝错愕。
“您什么时候猜到的?”既然已经被发现了身份,娜桥也就不再遮遮掩掩,落落大方地请他们进了门。
就在她的脚踏进门槛的一瞬间,满院子的毒物皆是散的干干净净。
陆景和表面上仍然是一派温和笑意,八风不动地敷衍着,心里却暗自震惊。
能让这么多毒物避让,只怕娜桥身上还带了更厉害的,那种东西一般来说哪怕是最厉害的蛊师也不会贴身带在身上。
大多数蛊师一般也只是靠母蛊来操纵蛊虫,本身并非百毒不侵,万一被粘上一下,自己哪怕不死也好过不了。
不过眼前的娜桥显然不属于这一类。
在常年累月与毒物的培养和相处中,她早已是真的百毒不侵,浑身的皮肉鲜血既是世界上最恐怖的毒物,也是最灵的药材。
娜桥眼含热泪地跪下:“参见教主!”
苗寨之内易有双生女,不一定一母同胞却一定同时降临,而这同时降临的两个孩子会被当作继承人来培养。一个为圣女,会成为寨子未来的首领,一个为大巫,会成为寨子最坚强的后盾和传承者。
两人自出生时就在一起培养,彼此之间感情极为深厚,亲如姐妹,如果一方逝去,另一方也可以接替对方的位置。
她们彼此之间关系亲密,少有相互斗争,哪怕在某个懵懂的时间段爱上同一个男人,也是多有相互谦让,而非嫉妒仇恨。
不过一般来说都是寨主去世的早,大巫去世得晚,毕竟大巫不用在外闯荡,遭遇到的危险相对来说会小很多。
只是像这样的双生关系,一方去世之后,另一方只会更加悲痛。
娜桥咬牙切齿地道:“恳请教主为门主报仇!我四十八寨愿永远追随教主!”
蒙阿朵去世之后,娜桥就是苗寨实际上的寨主和五毒派实际上的门主,她的话极有分量,千秋月却听得索然无味。
苗疆四十八寨本就是他的附属,是魔教的教众,娜桥的忠心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陆景和叹了口气:“姑娘请起。”
男人眉目清润,眉眼之间都是温柔怜惜,哪怕明知道陆生一向如此,可男的俊朗女的娇俏,却也让千秋月有些吃起醋来。
而大名鼎鼎的千秋教主吃起醋来的方式也并不比其他人别具一格,胡乱答应了娜桥的要求后,立刻就拉着人走了,一分钟也没多待。
不过这满是毒虫蛇蚁的地方,哪怕温柔如陆先生也不是很想长留。
转过街角,二人找了间茶楼坐下,陆景和眉目依旧温润如画:“你觉得这位姑娘的话有几分可信?”
也不怪陆先生怀疑,人生在世,虽不好意思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人,可基本的警惕心还是要有的。
以蒙阿朵和娜桥之间的关系,如果硬要说娜桥是被权力迷了眼,也并无不可能。
在京城这个大染缸里走了一圈,陆景和深刻地认识到了没有什么是绝对值得信任的。
千秋月却摇了摇头:“不会。”
明明他之前是不想趟这趟浑水的,可此刻的话语却又极为笃定。
陆景和没问为什么,千秋月这么说,他就这么信了。
甚至陆先生还松了一口气。
毕竟是这样的大事,能多一个盟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陆景和问道:“那些人……你心里可有想法了?”
千秋月从攒盒里夹了一块梅花状糕点放到陆景和面前的碟子上:“蒙阿朵功力很强,想磨死她不可能有简单的人海战术,对于她来说屠城轻轻松松。”
陆景和咬了一口糕点,热腾腾的,里面是甜而不腻的红豆沙馅,配上一口清香的茶水,唇齿留香。
他舒服的眯了眯眼睛,思考着千秋月的话:“阿月的意思是,动手的不是活人?”
千秋月点了点头:“赶尸人,傀儡派,以及……蛊虫,都能做到这一切。”
陆景和有些好奇地问道:“蛊虫?这世界上还有蒙阿朵无法控制的蛊虫?”
这看上去是个错误选项,只是千秋月既然说出来,心中就必然是有所定夺。
“当然,蒙阿朵虽然拥有蛊王,但也有几种极特殊的蛊虫只忠于自己的母蛊。”千秋月说的不紧不慢。
五毒派需要威慑,需要名声,这样的话自然不会由她们自己传出口,千秋月之所以知道,也是因为早年吃过亏。
不过行走江湖,阴沟里翻船倒也是常事。
“原来如此。”陆景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觉得哪种的可能性最大?”
“不好说。”千秋月摇了摇头,“近几代的傀儡派炼制傀儡走的是钢筋铁骨,很少以人体为本。赶尸人一般盘踞在山西,他们代代传人不多,几乎不与人为敌。而蛊虫……”
千秋月顿了一下,然后道:“实话实说,有一些特殊的蛊虫哪怕不受蛊母控制,能对蒙阿朵造成的伤害也相当有限。”
大部分蛊虫最大的杀伤力无非就是带毒,而蒙阿朵早已百毒不侵。
而如果是蛊惑控制类的蛊虫,能控制住蒙阿朵这个级别的高手,实在是闻所未闻。何况就算有,蒙阿朵又怎会让它们近身?
陆景和眼看着千秋月自己就排除了三个选项,有些着急,却又无可奈何。
这样的事情,本就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
千秋月沉默了片刻,斟酌了很久,还是开口道:“景和,我不是怀疑你,只是你那些学徒的特点,为免与围杀蒙阿朵的那些人有些太像了。你确定你能完全控制好他们吗?”
陆景和猛的抬起头,悚然一惊。
千秋月这句话说的没错,若放在之前江湖上只有这三种可能,但加上玩家们……
至于完全控制玩家们这个问题,陆景和连想都没想过。
玩家们在游戏中有个独特的名称,“第四天灾”,谁不闻风丧胆?
被玩家们玩坏的全息游戏,数据崩盘的智能AI数不胜数,哪怕《盛世》里的大部分玩家把他当救世主,每个世界也总不缺少反派。
陆景和心乱如麻,再也坐不住:“我去问问。”
而玩家们接到任务的时候完全是懵逼的。
各个游戏里从来只有玩家推主线,想破头猜哪个NPC是反派,谁见过NPC自己推主线,还反过头来怀疑玩家是反派的?
但是身在《盛世》他们都已经麻木了。
毕竟在这个游戏里,他们可以是打杂的,跑腿的,打架的,唯独不会是重要的。
除了习惯性的念叨一句“辣鸡设计师”之外,竟然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而是无比麻溜的做任务去了。
诸位大佬们摩拳擦掌:快让我看看是哪个人奸,竟然给反派帮忙!
在玩家们内部大清查的时候,陆景和几人也没闲着。
娜桥大概是真的和蒙阿朵感情深厚,几乎把整个五毒派连带着四十八寨的势力毫无保留地拱手送到他们手上,只为了揪出罪魁祸首。
谢嫣柔好不容易逃出皇宫,也懒得再端什么公主的架子,把自己活成了个不拘小节的捕快,和娜桥倒是十分合得来,几乎成了蒙阿朵去后新的精神支柱。
蒙阿朵的遗体本就不全,娜桥亲自为她拼凑整齐,其间哭晕过去好几回,又用尽密药为她补充缺失的部分,拖了好久才堪堪下葬。
而与此同时,早应该随着罗荣和刘旭的叛逃被捣毁的客州地下宫殿也发生了新的异动。
茶馆,永远是消息最灵通广泛的地方之一。
南来北往的商贩们都在此歇脚,喝上一碗或昂贵或劣质的茶, 彼此交换消息,以求商品能够避免危险, 获得最大的利润。
穿着粗布麻衣的健壮男人咧开嘴, 露出满口大黄牙,几根手指搓了搓,眼里满是精光。
他的声音极大,惹的不少人都好奇地侧耳,在桌子上扔下三三两两的铜板。
店小二见怪不怪, 麻利地跑上跑下, 收了一大盘子铜板交给男人,留下钱的人继续坐在原地, 没交钱的人则或安然或被迫地离开。
安然者自然是早有渠道更早的知道了消息或根本不在意。被迫的则是不甘不怨,甚至出来了之后还试图扒在墙角偷听,只不过被主人家蓄养的高手一个个揪出来,丢了出去。
一阵骚乱过后,茶馆重新安静下来, 这才有人迫不及待地问:“周老三, 你别卖关子, 南边怎么了?”
南边是极富庶的地方, 这一茶馆的老板少说有一半多货都是要去南面的, 剩下的或多或少也都和南边有联系,若是南边出了差错,他们可是要损失惨重的。
周老三抱着盘子喜不自胜,先是把腰间的荷包塞得鼓鼓囊囊, 又拿绳子串起一吊吊钱解开里衣贴着肉放好。
直到大家茶水都喝过两杯,等得不耐烦了,这才亮开嗓:“我大哥传信过来,南面那位大老爷似乎和前段时间宰了疯女人的那家搭上了关系,如今啊,正开棚施粥,建房容人呢!”
“此话当真?”
此话一出,许多人再也坐不住,茶杯重重的磕在桌子上,滚烫的茶水流了一手,浸润了手上圆润透亮的翡翠戒指也顾不上在意。
五毒派那疯女人死了,这段时间没人压着,她座下更是弟子疯的厉害,全武林都知道那疯女人是被人用什么手段害死的,人人自危。
别说隐世多年的傀儡门机关派被炸了个底朝天,就连从来只和平头老百姓交流的山西赶尸人都死了一大批,险些要断了传承。
在这个关口上,南边那位大老爷竟然和他们有了联系?
被那些疯女人知道了南边要大乱是一回事,这大老爷的做法更让人细思极恐啊!
有个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惊呼出声:“难道是……”
可面对着一双双黑压压,或警告或惊恐的眼睛,后面的话再也吐不出来了。
周老三拍了拍贴着肉的沉甸甸的触感,笑了笑:“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作为老板自己心里应当更有数,周某人呢就不在献丑了,先行告辞。”
说罢,便施施然离去。
满茶楼坐着的豪强大贾,不少人身边的侍卫都握紧了手里的刀剑,却终究没有拔出来。
良久之后,茶楼里才重新恢复了欢声笑语,人来人往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入了夜,城中边缘不算太大的客栈里,身材富贵的老爷连新买的美妾都无暇顾及,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毕竟是王爷……”
“王爷可是皇上的亲弟弟啊!”
“边疆战事吃紧,也是常有的事……”
“也不一定……也不一定就是我……”
他自言自语,仿佛在安慰着自己,却安抚不了那颗疯狂跳动的心。
窗户没关,微凉的夜风恰好吹灭了桌上的蜡烛,老爷在黑暗中呆坐良久,喝了一口冰冷的酒水,撑着胆气摇摇晃晃地下楼去了。
他走到印着自家商行标记的马车旁边,鼓起勇气掀开厚布,里面还是密密麻麻的粮食。
老爷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个似乎是大喜的表情,满是肥肉的脸上五官都扭曲了,再也看不出平常的富贵慈祥。
酒劲似乎有些上头,老爷缓缓的靠着马车坐下来,温热的皮肉贴着粗糙的粮食,让人感觉无比安心……直到触及到一抹冰冷。
大喜的表情逐渐变成惊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老爷拼尽全力扒开上层的粮食,下面全是黑暗压的甲胄刀刃,哪怕融在夜色里,也寒光闪闪。
老爷张了张嘴,似乎是要尖叫,却只顾拼了命的跑。
一抹寒光悄无声息地追了上来,划出一道干脆利落的红痕。
庞大的身体倒在地上,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路人的一声尖叫打断了整个清晨的平静。
客栈老板摇摇晃晃地出门,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影响他生意,一过门槛却踩进了一滩水里。
他眼睛也不睁,张嘴就骂:“又是哪个□□崽子不好好干活?门前的水都不拖干净!不想活了是不是!”
身侧扶着他的小厮抖如筛糠:“老爷!老爷!不是水……是、是……”
“什么东西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难不成是一泡马尿?再抖老子让你去舔……”剩下的半截话卡在喉咙里。
身形肥胖与倒在地上的人相距不远的客栈老板翻个白眼,晕过去了。
于是一早上的兵荒马乱,报官的报官拖地的拖地请大夫的清大夫,富贵老爷新买的美妾早不知踪影,只留一枚浸透了毒的飞镖在房间。
雇来运货的镖局骂着晦气,把值钱的东西搜罗一空,卷包袱就走了,家生的奴才们不敢阻拦,个个瑟瑟发抖,有亲近胆大些的抱着那尸体哭嚎不已,双眼通红。
老仆抱着为首官兵的腿哭嚎:“青天大姥爷,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家老爷做主,找出凶手报仇雪恨啊!”
那官兵只看了一眼,就不耐烦地道:“这是什么时候,路边碰上的美人也敢随便买?色迷了心窍的狗东西!死了活该!”
老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您、您是说我们那小夫人……”
这富商每走到一处地方都要买几个娇媚小妾,行走在外就让奴才们喊夫人,快要离开时也玩腻了,有点感情的就给一笔银子打发了,没感情的就直接扔出去,杀了都是有的。
这次看见了一个路边卖身葬父的可怜女子,容貌可谓是倾国倾城,身段如弱柳扶风,比他仔细搜罗来养在家里的都不差,自然动了恻隐之心,甜言蜜语都与往常一样,谁知道却翻了车,死在美人手上。
“小夫人?”官兵不屑的看了他们一眼,“你们这小夫人当是五毒派的弟子,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命!”
老仆直到官府也拿这些疯女人无可奈何,不可能为主子报仇,哭得肝肠寸断。
“倒是难得见个有几分忠心的。”官兵扫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提醒道,“快给你家老爷找个火化厂吧,此时还早,那群疯女人要是来了这里,往后只怕连队都排不上。”
老仆抬起头,一双浑浊的老眼呆呆地盯着他红色的官服:“连、连让主子回去入土为安都不行吗?”
官兵们笑成一团:“我说老头子,你别异想天开了。那些疯女人杀人向来是用毒,哪怕你家老爷身上干干净净,里头也不知有些什么,还是先收敛起来吧火化,免得自己都保不住。”
另一个年轻些的也笑着,恍若无意地道:“前几天隔壁洛城有一个,也是像你家老爷这样,死的干干净净。那家人也觉得能带回去入土为安,可在房间里放了两天,棺材还没打好,那尸体就‘嘭’的一声,炸了,腐烂的臭肉飞了满天呢!”
一群年轻人又笑起来,看着他们仿佛看笑话一般,直接就走了。
那背影大摇大摆,耀武扬威,仿佛斗胜了的公鸡,横行的螃蟹。
“呸!”直到世界里的背影彻底远去后,老仆才愤愤的吐了一口唾沫,“一群明摆着的废物,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旁人只当这老仆是太伤心,失心疯了,劝慰了几句之后就也散去了。
官兵哪怕再不是东西,终究站着一个官字,平头百姓还是怕的,哪怕再心有不满,也不敢随意辱骂。
老仆抱着他主子肥胖的身体,吃力的离开了,清瘦的身体像根竹竿,稀疏的白发在空中飘飘扬扬,更显悲凉。
直到走出去三条巷子,确认身后没人追踪之后,那“老仆”才嫌恶拐进了一个黑暗的小胡同,将手里的尸体一把扔下,冲着那张犹带惊恐死不瞑目的脸还是狠吐了一口唾沫。
“老仆”直起腰板,扯掉脸上的面具和白发,活动了一下筋骨——竟是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
“畏头畏尾的东西,死有余辜。”那男人舒展了一下筋骨,又在那具肥胖的身体上不解恨似的踩了好几脚。
踩完后他从兜里掏出个瓶子,滴了几滴到那肥胖的身体上,就见上面的皮肉如同冰雪消融一般迅速化去,只留下一滩有着浓重气味的黑水和一具雪白的骨头架子。
男人上去又是几脚,把雪白的骨架踩得粉碎,和地上的烂泥混成一团,这才满意的笑了起来:“没想到这狗东西这么倒霉,路上买的小妾竟然正好是五毒派的人,能嫁祸给那些疯女人也不错,省了我一番麻烦。”
男人哼着歌,把身上还算富贵的外袍撕下来,露出里面一身纯黑色的里衣:“就是不知道那个疯女人去了哪里,难道是因为看到目标被杀了就直接走了……不像她们的风格啊。”
那纯黑色的里衣也被脱下来,里面是锻炼得宜的精壮□□,虽然分布着纵横交错的伤疤,却也不失美好,而那衣服翻转过来,竟然成了一件外袍的样子。
男人将“外袍”穿在身上,腰带系的滴水不漏,旁人看见了也只会以为他是为人狂放些。
这老板好色是一回事儿,有钱又是另外一回事,珍藏他动不了,却找到了不少金银,也是一笔不小的钱。
想着距离下次任务还有时间,拿着这笔钱应该至少能喝顿好酒,男人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
做完了这一切,他才从胡同的另一个出口绕出去,即将走出黑暗时,肩上却搭上了一只柔弱无骨的手。
陆景和看着地上的男人, 神情颇有些复杂。
他知道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自作聪明的人,但没想到有人能在这么傻的同时又这么倒霉。
监督可以,杀人可以, 嫁祸也可以,但以上所有都发生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还毫不知情洋洋得意……
陆景和满脸难以言喻:“南方……是不是很缺人才?”
凌燕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话说的可有点损过头了。
谁不知道江南地区最是富庶, 在市井中美名更甚, 传说街上随便拉一个人都懂四书五经,随便敲一家门户都是书香世家,既颇有文才,又怎么会没有人才?
“他们傻?那不是好事吗。”二皇子殿下嘴边噙着笑意,却遮不住眼底的冷光。
造反造到皇城里的祖宗眼皮底下来了, 谁能说他不倒霉?
了然看了一眼五花大绑, 满眼怨毒的男人,出尘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只是怎么看怎么嘲讽:“没想到五毒派的弟子约束不住,四处杀人,还能有这样的收获。”
只是这样的收获说来令人惶恐,还不如没有。
顾尘客迈步进来,他之前一直住在武林盟的庄子里, 毕竟他离开了很久, 有很多事物需要处理。
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倒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气愤, 只是淡淡地问:“人死了吗?”
“还没有。”了然回道, “只是被废了,离死也不远了。顾盟主您要有什么问题,最好是尽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