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都是这些天来崔肆归给他送的信。
封口都被拆开,规规矩矩地码成了两堆。
手中的信纸尚未打开,沈原殷将信纸轻轻放在其中一堆上面,而后关上了抽屉。
可关上抽屉后他仍然蹲在那里没有动,过了一会儿,沈原殷复又打开抽屉,将那封信拿出来。
他面无表情的与之对视。
良久,他才撕开了封口。
今日的信里没写东西,而是一副画技堪忧的画。
作画人没有功底,甚至连基本的技巧都没有。
只单单勾勒出一个人的背影,一旁是几枝腊梅插在花瓶中。
隔着一张纸都知道作画人在画画上的幼稚生疏。
真的丑。
丑死了。
沈原殷想。
抽屉被轻轻合上,信纸也从他手中消失不见。
沈原殷和崔肆归一齐进了宫,本以为这时候不会有其他人,却在御书房门口恰好闯见了内务府大臣。
大约没见过这位四殿下有正事来过御书房,内务府大臣见到他们的时候表情有些不自然,尴尬的笑了笑,只简单打了招呼。
和锦帝本就是临时来的御书房,现在正无聊又烦躁。
见三人都进来了,和锦帝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什么事?”
内务府大臣欲言又止,不知所措的往沈原殷那边看,想让丞相和四殿下先说。
沈原殷佯装看不见,道:“臣所要说之事,不便有他人在,还请内务府总管先说吧。”
内务府大臣没有和沈原殷一样大的职权,但这事又不好当着这些人的面说出来,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
早知道就换个时间来了,内务府大臣欲哭无泪地心想。
见和锦帝的脸色越来越不耐烦,内务府大臣只好哆哆嗦嗦地道:“陛下,四殿下已到年岁,该议婚事了。臣等反复斟酌之后,一致认为户部尚书之女及笄可嫁……”
此话一出,在场其余三人的脸色顿然突变。
和锦帝不知为何神色莫测,稳稳坐着不语。
御书房中猛然就陷入了寂静之中,一时没人说话。
内务府大臣死死低着头,不敢去看在场任何一个人的脸色。
寂静的氛围中形成一股无形的压力,让内务府大臣的额头冒汗。
内务府大臣攥紧了衣袖,终于快要忍不住了,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便听见和锦帝开口了。
和锦帝慢吞吞地问道:“小四,你觉得呢?”
和锦帝开了口,内务府大臣这才敢微抬起头看向一旁的两人了。
四殿下脸上似乎沉着悲伤,道:“回父皇,如今边尘未靖,敌国仍在虎视眈眈,边关百姓仍在痛苦流离之中,儿臣在此关头,属实无儿女私情之心。”
“儿臣愿待四海归一、烽烟尽散后,再议此事。”
崔肆归言辞恳切,语气忧心。
奇怪,内务府大臣心想。
内务府大臣的注意力却并不在崔肆归身上,而是在丞相身上。
丞相的表情很是平静,但却隐约在眼底刻着薄笑和嘲弄。
真的奇怪。
为何他会有这样的想法,会觉得丞相眼底是这般神情,是他想多了么?
内务府大臣正心想着,下一刻,那双清冷眸子的主人就像是发现了他的视线,将目光投了过来。
接着,内务府大臣就感觉丞相像是如同看蝼蚁般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内务府大臣一愣。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沈原殷已经移开了视线。
和锦帝本就暂时没有给崔肆归婚配的想法,听崔肆归之言,便顺着而道:“小四说得甚是,此事再议吧。”
内务府大臣知晓今日注定没有收获了,他不敢再耽搁,毕恭毕敬地退下了。
待内务府大臣走后,沈原殷这才道:“陛下,关于阿芙蓉的记载,四殿下在书中找到了。”
崔肆归将古书递给有福,由有福呈上去。
阿芙蓉的那一页早折好了,和锦帝翻到那页,边看边听崔肆归在下面徐徐道来。
沈原殷余光看见了崔肆归的手若有若无的捂着胃部,似乎有些难受。
沈原殷回想起午时崔肆归只喝了汤。
等会儿出宫后带崔肆归去饭馆吃一顿吧,沈原殷心里有些百无聊赖地想。
崔肆归的话不慢不快,但和锦帝不太想关注这些,随便看了看,就打算合上书了。
就在他即将挂上书的刹那,扉页上的字迹出现在他的眼前。
书合上了。
和锦帝皱眉,惊疑不定般翻开书封,来到扉页。
上面用漂亮工整的簪花小楷写着三个字:狄晚秋。
狄晚秋?
十多年过去,许多事他也记不清,但这三个字却牢牢的沉积于心底,在视线与之触碰到的那一瞬间,猛然跃上心头。
狄晚秋。
好久没有看到、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和锦帝咂摸着这三个字,没注意到崔肆归的声音已经停止。
“陛下?”
有福与和锦帝离得近,轻声唤道。
和锦帝收回神,把书封猛地一合,抬头时正好与崔肆归刚抬眼的目光撞在一起。
和锦帝的手指摩挲着纸页,突然手指一痛,指尖被书页刺出了一条不浅的口子,血液漫出来。
这书明明已经经历了数十年的岁月,甚至已经泛黄,不知为何却仍然锋利无比。
有福看见了和锦帝手上的伤口,叫了一声,连忙惊叫了一声,差使小太监去叫太医。
和锦帝没怎么在意那道伤口,但他却觉得有些累了,于是道:“此事明日早朝时,再与其他大臣议论,这书……先留给太医院研究着吧。”
听了此话,沈原殷和崔肆归便退去了。
回马车的路上,沈原殷仍然是一副平静的样子。
崔肆归和他挨得很近,压低着声音问道:“沈大人,你不开心了?”
沈原殷没给他一个眼神,只道:“与我何干?”
崔肆归短促地笑了一声。
虽然沈原殷的面上十分平淡冷静,崔肆归却太熟悉他了,敏锐的能感受到他隐埋在内心,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不爽。
发现这一点,这让崔肆归既觉得开心又觉得有些心疼。
开心在沈大人因为方才内务府大臣提了婚配之事不舒服了,这恰恰也证明沈大人的心里至少有他的一席之地。
心疼在沈大人会感到不舒服,也证实了沈大人心里觉得的不安稳,以及沈大人安全感的薄弱。
听见崔肆归的笑声,沈原殷便冷笑一声,复述道:“愿待四海归一、烽烟尽散后,再议此事?”
“对啊,那时候再议此事,”崔肆归底下偷偷拉着沈大人的衣袖,接着道,“不过要是沈大人现在就愿意答应我,也不是不行。”
“不能日日见到沈大人,我心可疼了,沈大人,心疼心疼我?”
沈原殷闻言愣了一下,随后扯过袖子,冷冰冰地留下一句“谁在乎,疼死你算了”,便快步上了马车,将背影留给崔肆归。
崔肆归停在原地,用手遮挡着唇,笑了起来。
他知道他最近的态度忽冷忽热,不过是他的内心矛盾。
他还是做不到对在崔肆归的事情上完全冷漠,时时还是会为了某个瞬间的某个细节而再次对崔肆归心软。
理智上不想再陷进去,情感上又无法完全剥离。
一次次的心软,和一次次的冷漠相对。
这些总是让他心烦意乱。
可他也明白,刻意冷漠的伪装也许对旁人有用,可骗不了他自己。
之前那么淡然地想着“不在乎”,但其实他自己知道,他根本就没有放下。
“不在乎”的底下,藏着他不敢承认的在意。
如果真的毫无波澜,根本不会有现在这样忽冷忽热的情绪。
“凭什么崔肆归随便发生点什么、做点什么,我就不舒服……”沈原殷小声问着自己,“凭什么?”
随着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时间慢慢过去,沈原殷的情绪终于淡下去。
情绪下去,他方才忘在脑后的事情也开始浮现上来。
方才和锦帝拿起那本书的时候,他记得和锦帝仿佛是停顿了一瞬间?
沈原殷闭着眼回想。
崔肆归可能并没有看见,当时崔肆归正低着头。
但他则刚好瞥到了书桌。
和锦帝原本已经关了书,却又很快翻了一页回去,脸色在那刹那也变得难以言说。
那本书是崔肆归从狄府拿过来的,他也仔细看过那本书,扉页上落着“狄晚秋”的名字。
而和锦帝恰恰只翻了一页,就应该是扉页没错。
那为什么和锦帝在看到那三个字的时候,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呢?
而且紧接着,就被书页划伤了手。
纸张本就不容易伤人,和锦帝当时看起来又有点出神,才有可能在心不在焉的时候意外划伤手指。
他在想什么?
和锦帝看到那三个字后,想到了什么?
看表情并不像单纯的怀念。
沈原殷思忖着,却想不出用什么词汇来形容和锦帝当时的神情。
还是说只是他太敏感了,其实和锦帝就只是见到故人时恍若几世的恍惚。
沈原殷睁开眼,开始思考于另一个话题。
内务府大臣提议给四皇子议亲事这也的确是内务府的职责,可人选为什么是户部尚书之女?
户部尚书之女的确尚龄,年岁也较为相仿,看上去似乎真是佳偶一对。
可京城这么大,适龄之女不算少,为什么偏偏是户部尚书之女?
沈原殷凝神想,户部尚书是他一手提拔上去的人,他不信内务府大臣选择户部尚书之女这是巧合。
而是,他没记错的话,内务府大臣似乎经常与三皇子府有来往。
崔华温?
沈原殷喃喃道:“崔华温是想做什么?”
“做什么?”崔华温面对庄妃的询问,道,“户部尚书是沈原殷的人,如果是这样和崔肆归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沈原殷总不可能坐以待毙吧。”
那天崔华温从三皇子妃口中得知了一些山水坊的事情后,他便觉得许多事情都变得可疑起来。
九月九那天的不对劲,顿时便可以由另一种可能来解释。
崔华温有些不满道:“方才御书房那么好的时机,刚好撞上崔肆归和沈原殷也在,谁知道竟然让崔肆归混过去了。”
“可是,这种断袖之癖……”庄妃皱着眉道,“本宫还是觉着不可能。”
“试一试,不便知道了?”
崔华温道:“方才在御书房,内务府大臣说没有看清沈原殷的表情,父皇不怎么在意。可这传宗接代的事情,内务府的确有职责提及此事,一次不成便说第二次……”
崔华温的眼底悄然漫开一丝晦暗,道:“明日早朝时再让他在百官面前提及一次。”
“陛下,四殿下以国事为重,心怀天下,此乃社稷之幸。但皇子成婚可稳固宗室根基,是宗室礼仪之需,两者并非相悖之举,恳请陛下三思。”
次日早朝,内务府大臣再次进谏。
沈原殷在一旁面不改色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澜。
崔华温皱着眉,有些失望地收回视线。
沈原殷感受到视线移开,心里冷笑一声。
真是冲着他来的。
昨日回府后,他仔细思考再三,想通了其中关键。
若是真想让崔肆归成婚,由崔华温的人提出来,必是为了牵制崔肆归,不可能选择户部尚书之女。
崔华温他们却选择了户部尚书之女,而户部尚书是他的人,如此,便是冲着他来的。
崔华温是想要试探什么。
也挺奇怪的,崔华温为什么会想要试探这个?
崔华温只是试探,不过是因为崔华温没有充分的证据,是哪里让他疑虑了?
和锦帝听到这话,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外面却突然冲进一个锦衣卫,口中大喊道:“急报——!”
众人纷纷看过去。
锦衣卫手中并无东西,脸色焦急地跪在地上,匆忙间连行礼都忘了,磕头道:“陛下!此事事关重大,旁人不可闻,请陛下赐臣单独奏报之权!”
沈原殷闻言立刻皱眉,什么事情跳过了他向和锦帝直奏?
和锦帝不怎么闻政事,也甚少做什么大的决定,许多权力直接扔给了沈原殷。
所以若真有什么急报,也是先走丞相府,再由他奏报给和锦帝。
直接奏报给和锦帝,只有一种可能……
这是帝王家事。
沈原殷微微抬眸。
和锦帝将口中的话咽了回去,道:“众卿先退。”
百官往殿外退去,直至露天广场。
半柱香后,有福脚步匆匆而来,走至沈原殷面前,低声道:“丞相大人,陛下有请。”
随后有福又道:“各位大人,今日罢朝。”
沈原殷跟着有福一路走,他没有问去哪儿、做什么,只是无言地跟在有福身后。
许久,沈原殷抬眼望去。
这条大道一路走下去,是通往宫里专门的皇子居所。
士兵来报……是崔元嘉出事了?
他在心底猜测道。
果不其然,他们停在了崔元嘉在出宫建府之前在宫里的居所。
“一群废物!”
隔着一扇门,都听见了和锦帝在里面的怒斥。
有福恭恭敬敬地推开门,请沈原殷进去,之后小声道:“陛下,丞相大人到了。”
“呜呜——!呜!”
崔元嘉狼狈的被麻绳捆着四肢,口中还塞着麻布,在床上四处扭动,最终“咚”的一下,落在了地上,宫人们手足无措地跪在一边,一时没人敢动。
“说你们是废物还真是废物?!”和锦帝大骂,“都愣着干什么?!”
宫人们闻言,这才敢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哆哆嗦嗦的去将地上的二皇子抬至床上。
可是也没有用。
崔元嘉仍然在扭动,四肢发力,想要将麻绳扯断。
可终是无疾而终,手上已经被挣脱出了红痕。
崔元嘉的动作幅度太大,不一会儿,又再一次掉落地上,宫人们手忙脚乱的涌上去。
沈原殷饶有趣味地看着。
崔元嘉动作间已经将头发弄乱,脸上青灰,眼神看上去神志不清又癫狂。
他大概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崔元嘉来来回回落地,和锦帝看着就气极。
和锦帝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呼吸都粗重得带着怒气,道:“你们最好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崔元嘉的随身太监将头磕在地上,不停磕头,额头早已渗出血迹,浸在地板上。
他们声音里都带着害怕,道:“刚开始在幽崖关的时候,一切都挺正常的,二殿下一直在寻找阿芙蓉的踪迹,也一直在想方设法地找出百姓们为何会上瘾阿芙蓉……”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直接说重点!”和锦帝不耐烦听这些,直接打断他们。
太监的牙齿都打着颤,道:“……有、有一天,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二殿下突然就……就身体变得瘫软无力,动作迟缓不协调,对周围人的话语情绪毫无回应,甚至昏昏欲睡,像是完全丧失了正常的感知和判断能力。”
“奴婢们一开始只以为是二殿下困了累了,就没有过多在意,谁知……谁知……”
太监又再次重重将头磕在地上,道:“谁知第二日,殿下就开始发狂,神志不清……再后来就……”
太监话到于此,不敢再说下去。
“……奴婢们这才发觉不对劲,于是连忙带着二殿下返回京城。”
四周静默,只余崔元嘉不停的支吾声。
终于在崔元嘉断断续续的动作中,他口中的白布被吐了出来。
“好冷,好冷……好冷!!!”
崔元嘉的嘴唇发白,脸上神经痉挛。
“砰——!”
房门被用力推开,紧接着,一身锦衣的皇后直冲崔元嘉面前。
皇后捧着崔元嘉的脸,嘴里念叨着:“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怎么就突然这样了?”
“冷……冷……”
崔元嘉仿佛认不出面前的皇后,一直摇着头,口中只一味的说冷。
“他说他冷!你们愣着干什么?拿被褥来啊!”皇后呵斥着周围的宫人。
宫人都不敢说话,也不敢有动作。
最后还是地上的小太监小声地道:“殿下可能是出现了幻觉,不是真的冷……”
皇后猛地起身,狠狠踹了小太监一脚。
她一字一句道:“本宫说,拿被褥来给二殿下裹上!”
宫人如梦似醒,翻箱倒柜将厚被褥找出来,层层裹在崔元嘉身上。
太医这时也赶到了,正想要把脉,但崔元嘉一直乱动。
宫人们只能死死攥住崔元嘉的手,这才让太医成功把上脉。
沈原殷一直低眉顺眼地站在旁边。
和锦帝在一旁看着这一切,许久,他道:“丞相,你跟朕出来。”
第68章
沈原殷随和锦帝移步到殿外,屋内的声响不能完全被遮盖,隐约之间仍然能够听见挣扎声。
和锦帝本就不悦的脸色更加阴沉。
和锦帝默了片刻,沈原殷见此,思索片刻后,道:“二皇子因水土不服而得病,三日后到达京城,因病情严重,暂时不能见风见人,需得在府中静养。”
和锦帝的脸色终于好看了许多。
和锦帝在此之前虽未亲眼见到吸食阿芙蓉的人是何种样子,但观下面送来的信件中所描述,以及古书中的介绍,本就对阿芙蓉有些毛骨悚然。
如今见了崔元嘉的样子,简直可以说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这绝对算得上是丑事一庄。
且这丑事还不能让其余多人知晓,一点风声都不能传出去,一旦传出去,众人虽不敢公然议论,但私底下绝对少不了传扬,那将会动摇皇家颜面。
和锦帝一直沉默不语,不过是面子有些扯不下来。
沈原殷看明白了这点,他很明白和锦帝就是这样一个昏聩虚荣,庸碌好名的人,所以他便像方才那般说道。
正是因为他很清楚和锦帝的本事和为人,所以心里总觉得十几年前和锦帝的功劳就如同昙花一现一般,短暂开过,之后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和锦帝能够这么信任沈原殷远不只是因为顾松,还因为沈原殷能够在时时刻刻说出他心坎上的话。
和锦帝沉吟片刻后道:“就这样做。”
“那臣就先去安排了。”沈原殷道完,便离开了。
和锦帝没有进去,他站在殿外,目光沉沉地盯着门,心里想着事情。
说到底他方才那么生气,但气得更多的并不是因为他的那个“二儿子”出了事,而是因为“二皇子”出了事。
他可没那么爱他的二儿子。
和锦帝面无表情地想道。
“动作都轻点,”里面皇后呵斥道,“没看到二皇子的手腕成什么样了,还不把绳子松了!”
下人唯唯诺诺的声音穿过木门透进和锦帝的耳中。
和锦帝招了招手,有福低顺地凑过去。
他的唇瓣微动,道:“待二皇子回了府上,这里的人,斩草除根。”
“喏。”
今日早朝事出突然,虽然各个大臣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观和锦帝的表情,也知道这事情不小。
大事不敢放在明面上来提,就私底下说道说道。
于是不少大臣都还聚在宫门口,没有离开,就等着丞相出来。
各个大臣都装作在聊天,只是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有些心不在焉的瞥向宫门口。
简然蹲在丞相府的马车上,看着这些大人的眼睛都要抽搐出问题了。
等着无聊,他从怀里掏出了包装过的小话本,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简然聚精会神地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喧哗声,他从小话本的世界里拔出来,见到丞相的影子后,立马跳下马车,将小话本往怀里一揣,就要往那边而去。
“丞相大人,听说最近醉喜楼出了新品,那烧鸡味道可好了,不知可否一同前往醉喜楼品鉴一二?”
“丞相大人……”
一群臣子围了过来,沈原殷没有停下步履,只是视线将周围的人都扫视了一遍,将这些人的脸庞都记在了心中。
上梁不正下梁歪。
围在这里的基本都是一群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沈原殷没有搭理任何人,兀自上马车离开了。
马车缓慢起步,逐渐加速,驶离了此处。
简然被沈原殷叫进了马车内,沈原殷将崔元嘉后续的一些安排给他吩咐明白。
“崔元嘉的事情该知道的人还是会知道,不可能能够瞒住所有人,我们这边不需要刻意隐瞒,明面上隐瞒一下就够了。”
“宫里的人和锦帝不会留下,崔元嘉府上他应该也会插手,再往崔元嘉府上安插点人,不要让我们的人被筛下去了。”
沈原殷眯着眼,道:“崔元嘉基本上是废了……让宫里的人盯着崔文彦和安贵人,不要让他们出事,也盯着别让他们整出一些幺蛾子来。”
简然点头道是。
马车已经驶出许久,晃晃悠悠的。
沈原殷扶着额,眼睛阖上养神。
道路两边的嘈杂声在慢慢消失,从宫门口到丞相府的路沈原殷已经走过许多次,有时不用看着外面,心里大概也能知道到哪了。
人声鼎沸的道路过去,之后便是一段人迹罕至的巷子。
沈原殷只是闭着眼,并没有睡着,猛然间感受到马车一沉,明显是有人跳上了马车。
他睁开眼时,简然已经拔出腰间软剑,向着惟帘。
惟帘被轻轻挑起一个角,露出来人的半边身子。
简然认出了人,松了一口气,将软剑收回腰中。
来人是崔肆归,身着黑棕色,衣摆上穿插着一些暗红的线条。
沈原殷挑眼看过去。
马车内的空间不小,但要容纳三个大男人还是有些勉强它了。
简然低低咳了几声,溜了出去。
“沈大人。”崔肆归缓声道。
“不行。”沈原殷一眼就看出了崔肆归要做什么,直接拒绝了。
“我不去就没人能顶上去了,崔元嘉和崔华温,他俩像是能行的人么?”
崔肆归仍然惦记着边关的事情。
沈原殷平静道:“狄将军可以。”
若只看单纯的两军对垒,有狄珲坐镇幽崖关,这必然是个肥差事,可这下又掺和进了阿芙蓉的事情,崔元嘉和崔华温反而不想去幽崖关了。
“边关的事我有经验,我去最好的。”崔肆归道。
这话不假,战场上的伤亡太多,若能减少一点,哪怕是几个人,都是好的。
如今有阿芙蓉的意外在,大萧除了狄珲也没有能顶的上去的武将,选项似乎只剩下崔肆归。
沈原殷何尝不知道崔肆归是最好的人选,只是有些犹豫罢了。
他刚从宫里出来,才看见了崔元嘉的样子。
云常国的那位太子永,手段阴毒狡诈,若说崔元嘉的事情没有他的手笔,那必然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