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武秀公主眯着眼看他,“怎么,你有意见?”
“哈哈哈,那倒不是,臣当然欣喜能和公主相见。”
宋琢玉只好再次打起精神来哄这丫头,然后又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只是我这......尚且还在当值的时间,公主若来,届时恐怕无法抽空招待才是。”
“臣只是怕怠慢了公主。”
“谁要你招待了?”武秀不高兴的轻嗤一声,“本公主这就回去禀告父皇,今后也在你这里学习骑射。”
仿佛觉得这是个极好的办法似的,武秀还颇为随意地道,“也无需你特意照看,怎么对待那些皇子,便怎么对待我,本公主还不需要你手下留情。”
说完不等宋琢玉反应,挥了挥手便离去了。
只留下宋琢玉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不是,真、真要来啊?
他转过头去问旁边的赵宥,“公主她竟然如此勇猛的吗?还会骑射?”
赵宥笑得眼不见底,回道,“皇妹每年都会跟随父皇一起去秋猎,曾连射三箭,猎得一猛虎,震惊群臣。”
宋琢玉:“!!!”
竟如此厉害?简直是女中豪杰!
“那公主额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还不让人提,宋琢玉嘀咕道,“别真是练习骑射时哪里磕着碰着的……”
“这倒不是了。”赵宥用一种奇异的眼光看着他,“听闻几日前,武秀在御花园里赏花,路过假山时差点被碎石砸中。”
好巧不巧,正是宋琢玉被鞭打的次日。
“本是朝着武秀的脑袋砸下来的,幸而旁边有人以身替之,挡住了绝大部分的落石,才免于武秀受伤。”
只那代而受之的人就惨了,腿都被砸断了。
“宋师傅不知道吗?”赵宥试探的目光看向宋琢玉,他是否会清楚太后怒发冲冠为蓝颜所做的事情。
“我哪里知道……”他那个时候只怕还在锦绣楼劝架呢。
宋琢玉拍着胸口,后怕不已,皇宫里的假山这般危险的吗?亏他平时里喜欢偷着跑上去睡懒觉。
看来以后得避着点走了。
“唉呀,也不知被砸中该多痛。”宋琢玉听得眉头都皱了起来,“武秀公主身边的下人倒是衷心。”
不然砸中那么一个小姑娘,简直不敢想象。
赵宥听得一愣,表情有些古怪起来,“不是下人,不过也差不多了。”
宫里面,总是不缺可怜人的。
譬如他,譬如说那位。
只是不是谁都像他这般幸运,能够得以遇见宋二……
次日,武秀公主果然来了。
赤金镶边的骑装,胸前挂着南红玛瑙,那小姑娘坐在马上,双目炯炯有神,瞧着倒是像模像样的。
宋琢玉远远地看见,大为惊艳。一时竟也忘了对方平时娇纵蛮横的小脾气,转而夸耀称赞道,“公主殿下这身真是英姿飒爽,威风至极啊!”
见他看过来的神情总算不似前几次那般敷衍,武秀忍不住嘴角一翘,神色却是矜持又骄傲的,“哼,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还用你说?”
可话虽如此,武秀公主却立马忍不住要露一手似的,对着正前方的靶子抬起了她的小弓,指尖勾弦如满月。
下一秒,只听“嗖”的一声,箭矢破空而至,瞬间正中靶心红点。
“如何?”
武秀眼底的得意分明都要溢出来了,嘴上却偏还故意这么问。
“啪啪啪!”
宋琢玉双手用力地鼓着掌,他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和欣赏,“公主殿下这一箭简直妙极啊!无论是拉弓的姿势,还是放箭的时机,都恰到好处,想必是于射箭上下过苦功夫的。”
尤其是当宋琢玉走到靶前一看,见那箭支稳稳当当地插在靶心,尾羽都还在嗡嗡轻颤。
可见此女力气之大,简直神哉!
宋琢玉看向武秀的目光瞬间就不一样了。
他们老宋家就缺这种习武天才啊!
想当年他大哥看见他射箭的样子,简直是恨不得提起鞭子就抽过来,直骂他不是宋家人。若不是家里一众仆人哭着求着拦着,宋琢玉这位二公子只怕是早就重新投胎去了。
若是叫宋偃那厮看见武秀.......
宋琢玉的眼里突然爆发出一道奇异的色彩来。
这厢被他灼灼的目光看着,武秀公主竟如同被烫了似的别开眼,她强行忍住心中没由来的羞意,如往常一般扬着下巴道。
“那是自然,本公主五岁起就跟着父皇摸弓,七岁时,半石的弓说拉满就拉满,十岁便能独自猎得一头雄鹿。”
她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自然要事事争先,绝不会让任何人压她一头。
所以,哪怕母妃总摩挲着她指节的厚茧责怪不喜;哪怕宫里的其他妃嫔总在背后议论她野性难驯;哪怕那些个皇兄皇弟们总暗地里嘲笑她拉弓时的模样。
她武秀也偏要做那个最强的人!
从前,她以为只有父皇才是那个最懂她的人。可是现在,武秀公主落在宋琢玉看着她都发亮发精光的眼睛上,突然俏脸一红,不自在地别过了头,“你......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宋琢玉此刻心里简直不得了,自从那个诡异的念头冒出来,瞬间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虽然他素日里只知道玩乐,却也心里门清。宋家这满门功勋,早就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剑,譬如他娘当年死得就不简单。
一门出了两个将才,手握重兵,又功高盖主,简直一眼就望得到头。直到后来宋琢玉风流浪荡,不学无术的名头传得人尽皆知,那种来自上位者的隐隐注视这才消下去一些。
但也说不了哪天龙椅上坐着的那位疑心再起,打算旧账新账一起算,把他们家一锅给端了。
为了以防万一,宋琢玉觉得他们可以另辟蹊径,比如说——
让他大哥尚公主。
等成了自家人,再找个机会卸下部分兵权,摆出个与世无争的态度,那老皇帝总不至于再对他们宋家赶尽杀绝了吧?
更何况他大哥也算是一表人才,洁身自好,虽然年纪比公主大了些,但至今连个通房都没有,在这个时代也算得上是个英杰翘楚般的人物。
越想越觉得此举可行,宋琢玉按捺不住心中的撮合之意,凑过去明里暗里的打听着。
“咳咳咳,那个,不知道公主殿下对武学是否感兴趣?我们宋家祖传的功法藏书特别多,其中有极适合女子练习的......”
校场的另一边。
赵宥看着两人亲密的举动慢慢攥紧了手中的缰绳,指节发白。
就在不远处,宋琢玉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近乎过分;而坐在马上的武秀公主,竟也难得的低着头安静地俯身听人说话。
那平日里总扬着的下巴此刻轻轻收着,她手肘搭在马鞍上,明亮的眼睛无意识地追随着面前的人。
高高在上的小公主,似乎悄然间就多了抹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事。
可一直看着他们的赵宥却是一瞬间脸上蒙上了层阴影,眼前的一切怎么就这么碍眼呢,碍眼得让人想要毁了个一干二净。
掌心被绳子磨得发疼,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微不可闻的喃喃着,“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武秀已经拥有那么多了,为什么还要来和他抢夺宋琢玉的目光呢?
父亲的认可,母亲的疼爱,地位,荣耀......乃至是至高无上的权利。
那些所有他求而不得,百般算计都无法拥有的东西,于武秀而言,不过是触手可及的寻常。
他的这个皇妹啊,投了个好胎,一出生就被他们的父皇捧在手心里。
自此要什么有什么,养成了副不可一世,娇蛮霸道的性子,在宫中几乎横着走,可以肆意欺辱人。
可是宋琢玉不行啊。
他什么都能忍让,唯独这个人不可以,他只有对方了。赵宥想,甚至即便是宋琢玉这点微薄的关爱,也是他靠扒在太后身上吸血才得到的。
想到这里,赵宥有些急躁起来,宋琢玉之前不是很讨厌武秀的吗?赵宥看得出对方连着几次爽朗笑容之下的敬而远之。
对方不是会喜欢这种娇纵女子的人。
可为什么现在却......
赵宥看着那边两个郎才女貌的身影,忽然死死地捂着胸口咳嗽起来,苍白到有些病态的脸上露出几分阴冷的神情来。
他绝不会,绝不会让人抢走他仅有的、少得可怜的珍宝。
将喉中的腥甜咽下,再次抬起头来,赵宥将衣襟处的皱痕轻轻抚平,整个人又变成了那副羸弱且毫无存在感的样子。
他牵着马往阴凉处走,接过侍从递来的茶盏时,似是不经意般的开口道,“方才见武秀跟宋师傅展示箭术,瞧着倒还跟前两年秋猎时一般厉害。”
这话听着寻常,却是不偏不倚地全落进了围坐在树荫底下乘凉的皇子们耳朵里。
几人忆起前两年那场秋猎,脸色都齐齐沉了几分,瞧着有些不太好看。
话说当初武秀公主小小年纪就在秋猎上射中一头老虎,确实值得称赞,可是皇帝明着夸完武秀后又贬低各个皇子是什么意思?
还什么“武秀英姿勇猛,有朕当年的风采”,落在他们身上,却成了“众皇子竟无一人能敌,连自己的妹妹都比不上,简直就是一群废物!”
那武秀不过一个姑娘家,再擅长射箭又能怎样?难道还能当将军不成吗?父皇真是老眼昏花了。
更何况皇帝这些年来着实把武秀宠得有些不像样子。
这位小公主本就性情刁蛮乖张,动则打骂宫人,如今更是欺负到各个皇子们身上。有些母族不丰,不受宠的也就这么憋在心里,忍气吞声了;可也有皇子根本不怕武秀。
此时聚在一起,诸多不满,难免开始抱怨起来。
那声音越来越大,便是连对面也能隐隐听见了,更何况有人耳聪目明。
余光瞥见一抹红色。
赵宥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脚下不着痕迹地往旁挪了几步,已是不动声色地跟这些人拉开了距离。
乍然之间,一道鞭子横空而至,重重地抽打在几个皇子面前。
却是武秀公主骑着马飞奔过来了,俏脸薄怒,一双眸子跟淬了火似的,“方才是谁在烂嚼舌根?都有哪些人骂过本公主,自己站出来!”
身后的宋琢玉紧跟着追来,额角还挂着汗,累得直喘气,“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大家都围在这里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
任他苦口婆心的劝着架,面前这群人都不为所动。
局势僵成一团,宋琢玉暗自咬牙,怎么净让他摊上这种事情呢?真是作孽!
当时他还什么都不知道,正跟武秀公主聊得热火朝天,极力跟对方诉说宋家的好处。
眼看着对方都脸蛋红扑扑一副快要对他们家感兴趣的样子,突然面前这小姑娘就耳朵一动,面色一沉,拿着腰间的鞭子就骑马跑了。
宋琢玉紧赶慢赶地追过来,还是晚了一步。
武秀高坐马头,手握鞭柄一一地指过那些皇子,天生的乖戾和傲慢在此刻提现得淋漓尽致,“一群贱种,也敢背后编排本公主?再不站出来,那我就全打了......”
不知是那态度太过轻蔑,还是语气过于刺耳,对面的皇子们果然也瞬间被点燃了火气。
三皇子的母亲是贤妃,虽不怎么得圣上宠爱,但因外家得势,在圣上面前也颇有几分面子。
因此三皇子可不惯着她,站起来就是一顿暗讽道,“我就是说了又怎样?五妹仗着父皇疼宠,便对兄弟动辄挥鞭相向,真当谁都该受你这份骄横不成?”
“再说了,你一个女儿家,整日挥鞭射箭的,哪里有半点公主的样子?”
“你——!”武秀勃然大怒,抬手就要扬鞭抽去。
“哎哎哎,消消气,消消气!”
宋琢玉连忙上前拉住武秀公主的手腕,怎么跟他大哥一样爱用鞭子打人?真的是,更配了更配了。
武秀骤然被宋琢玉拦住,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心中更是委屈与愤怒纷纷涌上,叫她无法遏制的尖锐大叫起来,“宋琢玉!你竟然敢为了他们拦我?”
却说宋琢玉将武秀按下之后,来不及安抚,又转头快速对三皇子道,“息怒息怒,都是兄妹,何必为几句口角动气?传出去倒显得咱们失了和睦气度。”
“更何况骑射乃太祖遗训,无论是公主还是皇子都身为天潢贵胄,岂可有不学之说?”
见两边都静下来,宋琢玉又道,“再说了,女子精于骑射有何不好?平阳公主还曾凭骑射率军定关中,助父开国,可有因女子身份失了体面?”
他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几个大男子家家的,聚众起来说人家小姑娘坏话呢。
虽然说武秀平日里的作风,宋琢玉的确不敢苟同,但这件事上也确实是面前这些人做得不地道。
如今他这一站出来,自然是吸引了大波视线。
且不说宋琢玉平日里无论是教习还是待人方面都做得极好,几乎没人能真正讨厌他。只说他出身宋家,单单这一条,也是众皇子们需要斟酌几分的人,虽谈不上拉拢,却也是不欲得罪的。
因此三皇子面上阴晴不定,闪过诸多情绪,最终还是松了劲。
他瞥了眼宋琢玉,又扫过仍在怒视的武秀,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宋师傅说的是,是我一时气盛,失了分寸。”
说罢,不等人回应,便带着身后的人转身就走。
只留武秀公主僵在马背上,轻咬着唇,呆呆地看着宋琢玉的背影,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懊恼。
她知道对方不太喜欢她娇纵的模样,可是刚才陡然听见那群贱种们肆意议论自己,武秀实在是忍受不了。
这才提着鞭子杀过来。
她哪里知道,哪里知道宋琢玉竟会挡在面前,替她说话......
想起对方刚才所说的“女子精于骑射有何不好”,武秀心口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她果然没有看错,宋琢玉不是那等瞧不起女子拉弓射箭的人。
心头欢喜,眉头刚要扬起,又想到刚才对方一直在她面前夸口大谈宋家如何如何好,邀请她前去欣赏藏书。
武秀耳根 “腾” 地就热了,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鞭梢的穗子,心里又慌又乱。这人如此游说她,刚才还主动替她出头,难道是......武秀的脸颊泛起一阵羞恼的薄红。
宋琢玉一个转头,突然对上武秀公主有些飘忽躲闪的眼神,还以为是自己刚才的冒然举动惹气了对方,连忙道歉,“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还望公主莫怪。”
武秀瞧见他又开始对着自己毕恭毕敬起来,有些不喜,不过面上却收敛了从前的傲气,转为扭扭捏捏地嗔怒道,“你......算了,你还是过来再继续为我讲刚才那个功法!”
宋琢玉愣了下,随即又一笑,正准备同意,哪知旁边突然插入一道声音。
“宋师傅,慈宁宫有人找。”
武秀公主不耐烦的看着打扰到他们的赵宥,对方眼睛里的东西让她不喜,又想要发脾气了。可一想到宋琢玉还在这里,深呼吸许久这才忍耐下来。
却说宋琢玉听到慈宁宫两个字,下意识地往校场门口望去。果然看见几个服饰颜色特别的小太监候在那里,当即抬脚便要走过去。
武秀顿时不乐意了,柳眉一竖,叫住他道,“欸,你要去哪儿?你刚才的功法还没给我讲完呢!”
想办法让公主对他大哥感兴趣虽然很重要,但也暂时还不急。
两相比较起来,自然还是太后那边更要紧些,于是宋琢玉笑着请辞道,“太后娘娘寻我,想必是有要事相商,还望公主体谅。”
他说罢欠身行了一礼,又道,“公主既已说定要来练习骑射,日后有的是功夫细讲功法,还是说……” 他话锋微顿,眼尾带了点促狭的笑意,“难不成公主只是随口应着玩,明日就不来了?”
“怎么会!”武秀当即反驳他道,“本公主向来说话算话,从不说话不算数。”
“那不就行了?”宋琢玉挑眉含笑。
“可是......可是.......”
武秀公主说不出来为什么,她就是不想让眼前之人离开,于是她恨恨嘟囔道,“你个骗子,万一又说话不算数了怎么办?上次说好的给我画扇子,也不知道画到哪里去了。”
“我怎么知道这次你会不会也忘得一干二净?”
见她这么说,宋琢玉只好再三保证道,“公主殿下放心,扇子早已经画好,只是昨日忘了带着罢了,待明天见面时一定奉上。这下可总算是信了我吧?”
他还冲她眨眼睛,水波流转,直看得武秀心跳乱撞,别过头去故作不屑的冷哼一声。
旁边的赵宥见了却是冷不丁的掩唇轻咳起来,再次打断他们道,“宋师傅,时候不早了,我们可要走了?”
“是极是极。”
宋琢玉顿时不再耽搁,可不能让太后娘娘等急了,不然遭罪的还是他自己。
待到出了校场。
宋琢玉旁侧推敲慈宁宫的太监过来所为何事,才原来是虚惊一场。太后娘娘听闻武秀过来了,怕再次将他误伤,遂找了借口让他回慈宁宫去歇着。
他顿时哑然失笑,看来上次受的鞭伤给太后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过他也乐得偷懒躲闲就是了。
正要跟着几个太监回慈宁宫,忽然看见不远处的亭子里也站着几个宫人,瞧那服饰,似乎是......武秀公主身边的人?
不过——
“那是什么?”宋琢玉指着那群人中一个头顶果盘,站姿奇怪的人道。
只见那人一只脚艰难的站立着,另外一条腿似乎受了伤,姿势别扭至极。尤其是只稍稍动弹一下,周围的人便会面露训斥之色,看起来简直像是在受刑罚一般。
“可是那人犯了什么事?”宋琢玉问道,他只见过对犯大错的下人有这种体罚。
身旁的赵宥见了那人,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片刻后,他语气淡淡,却意味深长地道,“宋师傅许是不知,那个叫‘打娇惜’。”
“皇妹素来爱与太子相争,听闻太子身边有个这样的,便道自己也要有。”赵宥垂着眼眸,“刚好身边也有了个腿受伤的人,便拿来取乐的吧。”
打娇惜?宋琢玉初初听到这个词还没反应过来了,过了一会儿结合对方的意思才反应过来,这玩意儿不就是陀螺吗!
可是,取乐,腿受伤的人.......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赵宥注意到他的神情,嘴唇一勾,面上却颇为受惊般的道,“哎呀,许是我想错了,皇妹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吗?
呵呵,赵宥心头冷笑不已。
宋琢玉是个心软心善的人,亲眼瞧见了武秀这种以人命取乐的行为,他就不信对方还能再从容自在地和武秀说说笑笑?
武秀,你别怪皇兄。
你拥有的东西都那么多了,可皇兄只求这一个。
得靠抢,靠争,靠不择手段的算计。
到慈宁宫的时候,宋琢玉还有些心神不宁。
他脑子里浮现出亭子中那个单脚独立,头顶果盘的人影来。恍惚间,那以诡异姿势站着的人影半抬起头来,发丝半遮半掩中,露出一张粉墨涂抹的丑角的脸——
夸张的白,和滑稽的黑。
歪斜的线条勾勒的嘴角越裂越大,越裂越大。似有把无形的刀正顺着墨线割开般的,陡然从颧骨裂到耳根。
“玉郎?玉郎?”
“啊!”,骤然被拍着肩膀,宋琢玉捂着胸口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抬手略显僵硬地擦去,神情还带着几分未定的怔忡。
“怎么了这是?从坐下起就见你一直魂不守舍的......”太后的面上本来是笑着的,直到看见青年略显苍白的脸,这才缓缓皱起了眉,“可是路上碰着什么呢?”
瞧这模样,分明是被什么东西给慑住了。
她摸了摸宋琢玉冰凉的手,威仪的眼睛里滑过一丝冷意,转而直直的投向站在角落里的赵宥,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意思,“宥儿,你来说。”
见太后娘娘一副要追责赵宥的样子,宋琢玉连忙按住她的手腕,“无事,蓉娘,我就是想事情想得有些出神。”
笑话,他跟赵宥谁大谁小啊,哪有去问罪一个孩子的?再说了,宋琢玉有些丢脸地想,他也只是过分联想,自己吓自己罢了。
毕竟那匆匆一眼,他也说不清楚有没有看到那人的脸,或许这一切都是他惊惧之下的仓惶臆想。
可即便他拦了,赵宥也不会反驳太后的旨意。
恭敬地跪在地上,赵宥低眉敛目,轻声道,“回皇祖母,宥儿和宋师傅在离开校场的时候看见了武秀的人......”
他声音似是迟疑起来,抬头看了太后一眼后,又道,“还有她的戏具,‘打娇惜’。”
太后只听到一半就明白了,她摆摆手,随后嫌恶的闭上了眼。
又是武秀......
皇室这些个人啊,一个个的全是这样,金粉裹烂泥,锦绣藏臭蛆,不拿人命当回事的事情还少了?太后这些年早就见怪不怪。
只是随这些人暗地里怎么折腾,太后眼皮子都懒得抬,横竖也碍不着她半分。可偏偏有人就是不懂事,非要摆到明面上去晃悠,还惊着了她的玉郎……
这就叫人有些生气了。
太后抬起手来,欣赏着自家情郎前几日给她涂的蔻丹,语气里带着漫不经心的森然,“武秀这些年来真是越发不成体统,但凡太子身边有个什么,她便要哭着闹着要弄个同样的来。”
她声音一冷,“呵,太子今后可是要坐上龙椅的,难不成她也要?”
一个是‘打娇惜’,一个是龙椅,哪能相比?
“砰”的一声,赵宥以头磕地,不敢有丝毫言语。
宋琢玉亦是被这大胆的话吓了一跳,犹豫着要不要也跟着跪下,但偏偏太后的另一只手轻轻搭在他身上,此刻却重于泰山。
一时之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他只能咽了下口水,战战兢兢的装着柔弱。
这话的确是重了些,可太后却蓦地讥笑了起来,“她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就事事皆去模仿?”
“太子身边的那个跛脚,人家是皇帝亲选的郭家子,日后锡州兵马尽握于手。轮到她,也就只会作践自个儿兄弟罢了.......”
模仿得不伦不类,反而显得拙劣起来。
“也就是皇帝愿意惯着她。”太后嗤道,“罢了,皇帝自己都不管这些事情,本宫管什么。”
至于无辜遭殃的人,那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反正这莫大的皇宫就是个你吃我我吃你的地方,有本事的人,自然能够杀得出来。
纤纤玉指轻抬起情郎的脸,太后颇为爱怜又心疼地道,“玉郎莫怕,暂且先忍耐几日,宫里近些时间不太平,皇帝已经盯上本宫了。待风波消停些,我再去为你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