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一落,本以为青年会感激淋涕,哪知换来的却是宋琢玉愤怒的目光。他口中还堵着帕子,说不出话来,只那含糊不清的呜咽听起来怎么都不像是好话。
武秀面色一沉,笑容瞬间从脸上消失不见,心里腾升出莫大的恼意和委屈来。
“你竟然敢瞪我?”武秀忍不住扑上来,捧起他的脸似怨似恨道,“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就感受不到我的心意呢?我对你一片真情,连你喜欢男子,都能寻人来为你奉上,你还有什么不满?”
“琢玉哥哥,你是要生生挖了我的心啊!”
武秀捂着心口,好似痛苦至极,“你到底是不满意他,还是不满意我?或者你喜欢哪种类型的男子,你说,我去给你找来!只不过,没人能活着从你榻上下来!休想!”
一个小叶子,已经是唯一的例外。至于别的人,她要将他们千刀万剐,剁成肉泥。
而宋琢玉只是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心中惊惧异常,疯了!武秀公主当真是疯得不轻!他惶恐不安地躲开武秀的手,连滚带爬地要逃进床帐深处。
注意到青年看她的神色变化,武秀则是越发暴躁,她抬手就一巴掌对着假‘武秀’扇去,“快动啊!今天你的任务就是把我的琢玉哥哥伺候舒服了,定要叫他食髓知味,离不开你才好!”
假‘武秀’听罢,拽着宋琢玉的脚踝拖了回来,沉默地伸手垫在宋琢玉的腰下,将他抬高稍许,随后倾身。
宋琢玉怒火攻心,当即运功岔了气,一口血吐了出来。
他攥着帕子,扶着榻边呕血之际,手心却一凉,感觉到假‘武秀’悄无声息地将什么东西放在了他手中。宋琢玉不着痕迹的摸了摸,应是对方头上的金钗。
那刺目的血迹溅落在地上,武秀当即吓得尖叫出声,“啊——!”
“琢玉哥哥!琢玉哥哥,你怎么了?快,快去叫太医来,你们这些废物,不是说了那药没有问题,吃不死人的吗?”
武秀公主还以为是那药物的问题,当即慌忙地开始叫人过来。
宋琢玉听见外面嘈杂的声音,知道时间不多,当即想也不想就握着金钗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扎了一下,痛得他龇牙咧嘴,却也清醒了许多。
正好方才逼出了些药性,身体有了力气,宋琢玉便猛地跳下床去往外跑。
这一下叫武秀目眦尽裂,“拦住他,快给我拦住他——!
“不准让他跑出去!”
那厢假‘武秀’也看见了宋琢玉的行为,当即踉跄着追下床来,他想说给宋琢玉发钗是为了让对方拿来抵在他颈间要挟着走出去的,不是用来让那人伤害自己的。
刚下床来,却被武秀抬脚踹倒在地,厉声叫道,“连个人都给我留不住,要你有何用?”
说罢又看向已经跌跌撞撞跑到殿门口的宋琢玉,门外尽是宫人,而青年披头散发,赤身裸体,竟是毫无蔽体之物就要那么闯出去。
武秀当即双眼赤红,满是阴戾又痛恨地尖叫出声,“闭眼!都给我闭上眼睛!啊啊啊啊,谁要是敢睁眼看他一下,本公主剜了你的眼珠子!”
“琢玉哥哥,你别走!你别就这么出去!”
“你不要让他们看你!啊啊啊,你是我的,我的!我不强迫你了,你快回来啊!”她急得摔倒在地,像个孩子似的哭叫出声,“琢玉哥哥,你穿件衣服再出去啊——”
天光乍亮,两道壁画上兽首威严注视。
宋琢玉越跑越快,越跑越快,竟把那些人甩在了身后。风刮在他脸上,眼前好似又出现了重影,刚才被压下去的药性不知何时起居然又冒出来了,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砰!”的一声。
宋琢玉眼前一花,直接撞上了什么人。
他耳畔嗡嗡嗡的响,好像有人不停地在他面前说着什么,可一个字都听不清楚。他想要道歉,不知道对方是宫女还是小太监,骤然撞见自己如此狼狈的尊容,定然吓得不轻。
直到手臂被大力攥紧,他被强势的扶住,这次看清楚眼前摇摇晃晃的人影。
是郭歧。
那张沉郁冷漠的脸上呈现出惊人的红意来,他好似热得不行,额前忍得青筋暴起,整张脸上都是汗水。
宋琢玉此刻竟有心思恍惚地想,中了药的明明是自己,怎么郭歧也热得这么厉害呢?
手臂被握得生疼,宋琢玉挣扎着甩开对方,他终于听清楚郭歧在说什么,那人似是慌乱不已又隐隐咬牙切齿地道,“你这是怎么了?你......你平日里乱来也就罢了,怎么在宫中也这般浪荡,若是被人发现.......”
郭歧虽是恨恨然,却也飞快地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他披上。
见那青年醉酒般的脸颊薄红,眼波春情流转,无意识地撩拨着人,有种惊心动魄的风流湿艳。尤其是......尤其是,对方身上还穿着自己的衣衫。
郭歧一时竟看也不敢看,任由他没骨头似的靠着自己的肩膀,只僵硬地别过头。
“你且收敛些吧。”他冷声讥讽道,“谁都要去勾搭几分,若是招惹了不该惹的人,我看你届时怎么收场!”
哪知这话刚一出,身后就远远地传来一声呼喊,“琢玉哥哥——”
宋琢玉吓得打了个哆嗦,武秀追上来了,他得赶紧跑,当即不管不顾地抓住了郭歧的手,“烦请郭兄帮个忙,帮我拦住后面那些人,我先走一步......”
说罢掠过郭歧,就往小道里面跑去。
而身后,郭歧伸着手在半空中,似乎说了句什么,宋琢玉也听得不太真切了。
他满心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再被抓住。
却说当武秀公主追过来的时候,只能眼睁睁的看见宋琢玉消失的背影。
她怒极生恨,手腕一扬,长鞭带着破空声重重抽向身前的人,“贱人,本公主要的人你也敢放走?我叫你拦住,你为何不拦?”
郭歧毕竟不是宫中任打任骂的奴仆,又哪里会束手就擒?只见他身形微侧,手指飞快扣住那长鞭,冷声道,“臣乃太子殿下身边的属官,自然是只听东宫号令,还请公主速速离开此地。”
武秀见一鞭未抽中,银牙几乎咬碎,抬手便要抽第二次。可鞭身被攥得死死地,即便她使出蛮力也只手腕发酸,竟半分动弹不得,当即勃然大怒,丢掉鞭子就要绕过他去抓人。
谁料郭歧竟横手一挡,寸步不让,“太子殿下在此歇息,闲人不得入内。”
“放肆!”武秀大叫出声,“我是公主!你也敢拦?”
郭歧眼皮一掀,神情端的是轻描淡写,但身形挡在小道上却是纹丝不动,“臣职责在身,恕难从命。”
那模样,竟是铁了心的不让她过去。
武秀简直快要气疯了,她在宫中向来无所顾忌,横行霸道,还从来没有受过这种气。不由语气森森然地喝道,“来人,把他给我捆起来!本公主要亲自废了他的手。”
身后的宫人们得了眼色,顿时齐齐冲上去。
却不料郭歧动作更快一步,他手中长剑出鞘,寒光一现,那些宫人们已纷纷捂着手腕跌在地上,痛呼不止,竟是连人的衣角都没碰到。
没一个中用的!
武秀指甲深深掐进掌中,她心中暗恨,压抑着滔天怒意甩袖走人。
只是行至半路,到底是不甘地转身回首。见那小路上,那黑衣抱剑的人还驻守在原地,正低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面上的冷意似有松动。
她记得,那只手方才碰过她的琢玉哥哥。
武秀的脸上突然露出一种极为可怖的阴狠来,又是一个和她抢人的。她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去给我查查那个人的底细,看看他是什么来头?”
身边的宫人抬头看了一眼,被她的神情所吓住,白着脸连连应下。
却说宋琢玉慌不择路地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生怕武秀追上来了。
眼前天旋地转,那股燥热之气涌上心头,直叫他恨不得跳进冷水里洗个痛快,总好过这般难耐泛痒的折磨着他。
忽然脚一软,全身都没了力气。
本以为会栽倒在地,哪知闷头扑进了一个人的怀里。那人将他拦腰一搂,似笑非笑地垂眸道,“哟,几日不见,冤家好生热情,竟如此急着投怀送抱?”
宋琢玉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酒味,那声音也熟悉至极。
他抬手去摸,本是想撑着那人的肩膀站直的,奈何触及那人微凉的手背,竟控制不住的将脸贴上去,“借.....借我缓缓,哥们儿,帮个忙,把我扶到水边去......”
“哥们儿?”那人怪异的一笑,“你又这样叫孤?”
他似乎轻斥了一句“也就只有你有这么大的胆子”,不过那声音是笑着的,或许因着心情极好,听不出计较的意思来。
宋琢玉热得直喘气,不由晕晕转转地蹭着他的手,猫儿一样。
“快,快......我要水,带我去水边......”
那人摸着他的脸,指腹有意无意地摩擦着,像在顺毛。听到他的话,也只眼睛一眯,“急什么?既然有事相求,便要拿出求人的态度来,小宋大人连这都不知?”
不过话虽这么说着,他却又伸手一揽,准备将青年打横抱起来。
哪知伸出手时,却猝不及防地摸到一片光滑的肌肤。那人手一顿,这才发现宋琢玉何止是衣衫不整,根本就是里面什么也没穿,就这么披了件外袍就跑过来了。
细细一看,那外袍还分外眼熟。
不由气笑了,“孤还以为是小情人自荐枕席,原来是打别处偷完人过来找孤消火的?”
“嗯?身上还披着别的男人的衣服?”
脸上生疼,是那人在他颊边掐了掐。
不知是想趁机泄愤还是因为别的,这人竟恶劣的用了几分力。疼得宋琢玉下意识张开口小声地哈着气,他眼睛雾蒙蒙的,那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这模样当真是可怜可爱。
赵麟感受到那泪水的温度,不由手一顿,停在半空中好一会儿。
直到半晌后,方才抬手粗鲁地抹掉青年的眼泪,“哭什么,怎的这般娇气?”
赵麟心道自己也没用多大的力气,不过对方脸上那红印看着着实有些碍眼。尤其是宋琢玉不知是不是察觉出自己贴着这人的不好相处来,竟然双手推攘着想要远离赵麟。
他不禁半眯着眼,刚才死活要投怀送抱的是这人,现在嫌弃要推开他的也是这人。把他当什么了,想抱就抱,想丢就丢的吗?哪有这么容易。
“不就是掐了你一下吗,还记恨上了?”
赵麟嗤了一声,猛地将宋琢玉狠狠拽进自己怀里,他眉眼压得极低,有些凶煞又阴沉地警告道,“你身上还带着别的男人的味道,就往孤怀里扑,我可有说什么?”
说罢死死地盯着面前人,见宋琢玉只是睁大了眼茫然地看着他,全然不见之前同他狡辩时的牙尖嘴利。
赵麟攥着他手腕的手蓦地收紧,“你怎么不反驳,难不成真的被孤说中了?”
等待了许久也没见对方有所反应,赵麟的脸色有些绷不住,莫名的恼怒涌上心头,叫他不可遏制地变得语气刻薄恶毒起来,“说,你刚才从哪里过来的?在跟谁偷情?都做了些什么?孤现在要治你的罪!”
慈宁宫那边有他的人盯着,既然没动静,那便说明不是太后。
可这宋琢玉又这般春情放浪的样子,必定是在宫里还有别的姘头!
当真是好大的胆子,赵麟咬着牙,面色沉得滴水,“从实道来,孤还能饶你一命!至于你那奸夫......”
赵麟言语未尽,可那眉宇间的戾气却越来越浓。他本以为宋琢玉既然披着这衣裳,便是跟外面的郭歧有染,可有他的吩咐在身,郭歧怎么也不敢擅自离守。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这宋二还真是偷人被发现了,光着身子就往这边慌忙逃过来。
这想法一出,赵麟的表情显然难看到了极点。
“你......你还真是......”
赵麟恨不得甩袖离开,他从未见过如此放荡不堪的人!拈花惹草,招蜂引蝶,轻浮得人人都能去尝一口。
至于他口中‘放浪’的代表,宋琢玉早已烧得脑袋发晕,哪里还听得清楚赵麟在说什么?他只看见对方很凶地拉着他在说什么,既不带他去水边,也不让他自己走。
他急得恨不得立马捂住这人的嘴,让他先别说了。不然一会儿药效发作起来,他会变得可怕得很!
偏偏手臂被抓住,宋琢玉挣脱不开,又一时情急,竟昏了头的拿唇去堵。
“唔!”
两唇相贴的那一刻,周围骤然安静了。
赵麟就好似那滔天气焰被突如其来的一刀给斩断,声音戛然而止。以至于愤然的神情还滞留在脸上,没来得及收回,显得有些甚是搞笑。
宋琢玉被他那模样逗到,忘了身在何处,竟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却说赵麟伸着手怔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唇,片刻后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
他一句“放肆”还没说完,那柔软的唇瓣又主动贴了上来。
赵麟终于闭嘴了。
宋琢玉见他总算不再喋喋不休,心里松了口气,刚要叫对方赶紧送他去水边。就见眼前人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嘴巴,忽然面色阴沉沉地道,“再亲一下。”
宋琢玉:“......”
他热晕了的脑子里艰难地理解着这句话,试探性地又啄了一口。
赵麟这次没有出言相讥了,只是阴晴不定地想着什么,不一会儿露出种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来,“孤就知道,你果然是在欲擒故纵......”
竟然用这种方法来引起孤的注意,赵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当真是小瞧这人了。
宋琢玉看着他越来越模糊的脸,晃了晃脑袋,再也坚持不住地软了身子。
那压制许久的药性翻涌上来,竟怎么也抵挡不住。
热汗淋漓,宋琢玉努力地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人,但未果。只能使劲地凑上前去,像只湿漉漉地讨食的猫,渴求般地道,“好热......水,给我水......”
那人似是笑了一声,指腹磨着他的尖牙,“水没有,酒倒是有,要不要尝一尝?”
于是取过杯子来,抵在青年的唇边,坏心思地看他反复舔舐,嘴唇被酒液染出惑人的洇红。
宋琢玉燥热难耐,哪里还辨认的出眼前是酒还是水?自然是就着那人的手狼狈吞咽起来,谁料烈酒一下肚,如同火上浇油,欲念更甚,竟叫他连眼睛都红了。
乌发披散,他半阖着眼喘息,唇也红,眼尾也红,活脱脱一水里捞出来的艳鬼。
小船从宽大的荷叶间穿过,绿色的叶片时不时地打在他身上,映着那雪白的皮肤浮上层层粉意。如天地精灵之化形,却又在妄海沉沦中染上妖媚之色。
赵麟被他按倒的时候,身下的木板猛地摇晃了一下,他飞快地扶住宋琢玉,“这可是在船上,要是落水了孤可不管你。”
许是听到“水”字,宋琢玉竟探身要去喝。
结果自然是指尖还没碰到水面,就被赵麟眼疾手快地抱了回来,“那池水脏死了,也不知混了多少淤泥,你的解药在这里呢......”
他引着人往他身上坐,一手禁锢着宋琢玉的腰,另一边却在逼问,“还记得孤是谁吗?嗯?小宋大人,此时此刻,你眼前看着的人是谁?”
被按住肩膀的时候,宋琢玉抖得厉害,他眼前也晃荡,认不清楚人,只倒还记得那种感觉。
“是......是蓉娘......”
他的身子早就被太后调教得顺从无比,轻轻一拍,便知道什么时候该分开,什么时候该塌腰。
哪知面前人却笑容全没了。
赵麟悠悠地折了一朵莲花,从宋琢玉的颈脖比划到锁骨,怎么看都不满意。直到移至青年腰间,方才幽幽叹道,“此花甚美,当插在玉郎身上,可惜无处着落,只能与孤同在了......”
晴空好景,荷花池里绿意盎然。
见一小船被堆叠的荷叶所笼罩,折腾得荡来荡去,差点要翻船了。惊得池中游鱼遁走,生怕里面的人会掉下水来。
只莲叶掩盖间,泄出几声带着哭腔的惊呼。
“不......不要插在那里!我认得你,认得,你是太子殿下.......”
“疯了你,快拿出去!”
“我要死了......”
却说外面的小道上。
郭歧将外袍脱下给了宋琢玉后,里面虽还有衣服,但到底有些失仪。他有心想要禀告太子回去换一身,再加上见青年进去后久久没有出来,心下担忧,便进去探查一二。
方才见宋琢玉慌忙躲避武秀公主,郭歧这才放人进去,却忘了告知对方太子殿下在荷花池这边纳凉。
本想着宋琢玉若是看见太子,定会躲得远远地,哪想到他进去数十步也没看见人影。直到走到小径深处,见满池碧色,荷叶隐蔽间隐隐有细碎的泣音传来。
误以为那青年惹怒了太子,正在接受惩罚,郭歧难免有些焦急,不由大着胆子靠近几步,试图过去求情。
直到微风吹过,那些宽大的荷叶被吹开,露出那被遮挡住的小船,以及船上那两道紧密贴合的身影......
郭歧的脚步顿在原地。
他看见那绷紧的雪白的足尖,被颠得颤啊颤的,哆哆嗦嗦地发着抖,又被太子捧到唇边细密地吻着,极尽香艳旖旎之意。
忽而一个颠簸,青年被抖得无力地扶着船沿,那张薄红湿汗的脸终于完完全全的露出来,是叫人怎么也移不开眼的摄人心魄的风情。
郭歧的脑子里空白一片,视线落在那人劲瘦的腰身上,陡然生出一种想要握紧的冲动。
然而有人替他实践了。
一只手掐在了那截腰上,随后是太子愉悦的笑声,满含戏谑之意——
“小宋大人的这把好腰,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夺命勾魂,绞得人好紧。
宋琢玉是赶在宫门落钥之前被送出来的。
马车停在宋家门口,门前的小厮连忙赶来要扶,却被人挡了挡。抬头一看,见他们家的二公子正被人打横抱下了马车。
暮色昏昏,宋琢玉的脸在那黑衣侍卫的臂弯之中虚虚靠着,隐约一瞥,见那乌发遮掩中是一种醉人的酡红色。似是没了意识,又好似只是无力动弹般地闭目养神。
那小厮愣在原地,一时不知到底该不该上前接过,还是任由这人就这么将他们的二公子抱进屋里。
好在身后及时的传来一阵匆促的脚步声,是薛成碧出来了。
前日里宋琢玉说了会进宫处理调职的事情,薛成碧怕节外生枝,出什么意外,便一直在宋家等着消息。哪曾想太阳都落山了,青年都还没有回来,他顿时心头一咯落,晓得是有什么变数发生。
刚听到门口报信的说宋二回来了,薛成碧连忙出来接人,谁料看见眼前这一幕——
那黑衣侍卫直接避开了小厮伸出的手,要人在前面带路,想抱着人登堂入内。
薛成碧额上青筋迅速的跳了跳,刚要出声说什么,目光落在那人身后的马车标识上,却神色一凝。东宫的马车,还有......东宫的人?
许是察觉到有人注视,那黑衣侍卫转过头来,竟还是张他认得的面孔。
啧,郭歧啊郭歧,老熟人啊。
死心不改的晦气玩意儿!都不要脸的追到这里来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什么身份,一个瘸脚的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薛成碧嗤笑一声,大步走上前,“哟,这不是郭兄吗?怎么有空上这儿来了?”
他说着拿眼撇了眼郭歧怀中,见青年闭着眼,脸红扑扑的睡得正香的样子,“欸,这不是咱们家的玉儿吗?怎的累成这样,都睡着了?别又是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跑去救什么人结果被缠上了吧?”
说罢还看了眼面前人,装模作样地道,“哎呀,我可不是在说你啊郭兄。这玉儿他实在是不懂事,明知道郭兄你腿脚不好还要劳烦你相送,等醒来我收拾他去!”
他伸手就要接过青年,哪知抱了一下,对方没放手。
薛成碧慢慢转过头来,脸上的神情就没那么好看了,方才装出来的笑容消散得一干二净。
郭歧亦眼中一寒,想起从前这人也是这般的行迹,视青年为自己的所有物。他抱着人的手渐渐收紧,“不用你担心,这点力气我还是有的,毕竟马车上都抱了一路了。”
他哪能听不出对方笑语下阴阳怪气的挤兑?一边刻意地表露出跟宋二的亲昵,一边却又拿他的腿脚说事。
此话一出,听在薛成碧耳中形同挑衅无疑,他的视线当即阴沉地射了过来。
看出其中的敌意,郭歧忍不住讥诮一声,“呵,你以为还是小时候吗?蒙住他的眼,遮住他的视线,就可以让他只跟你一人玩?至于背地里,来个人就被你乱棍打走,送的礼也被你全部丢出去.......”
你以为你是谁?把宋二圈在身边这么多年,到头来也还不是只混了个“友人”之名。
郭歧看着他难看的脸色,似是意有所指地道,“你当知道,宝物可不会一直被你私有。”
他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怜悯,面前这人怕是还不知道,宋琢玉都招惹了些什么人。若是太子有意来争,薛成碧他能拦吗?敢拦吗?!
“这就不劳郭兄费心了。”薛成碧皮笑肉不笑地道,他强硬地将青年从对方怀中抢了出来,慢悠悠地说,“总好过某些人,在宋二那里连名字都挂不上.......”
似乎是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宋琢玉在他怀抱里动了动,越发往他颈窝处贴去。
见状,薛成碧不禁面色柔缓下来,“好了,看来我家玉儿还是更喜欢我抱着。天色也不早了,郭兄还是早些回去吧,到了明日,我自会同他好好说说是谁送他回来的,免得又像之前那样忘了。”
郭歧面色彻底一冷,竟是再也不理会他,直接转身走了。
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薛成碧心中却没有半分得胜的喜悦。若是这人继续和他争执,他尚且还能安然处之。可现在,他想起对方刚才所说的那些别有深意的话,忽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垂眸看着怀中人良久,薛成碧方才道,“先去备水,给你家大人沐浴。”
一旁的小厮连忙应道。
里屋,烛火通明。
被人触碰到领口的时候,宋琢玉似是嘟囔了一声,抬手欲阻拦。
“什么?”薛成碧一时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只笑着道,“手拿开,给你清洗身子呢。也不知是跑去哪儿喝的酒,醉成这样?”
话音一落,突然想到青年是被东宫的人送回来的,他面上的笑意减轻了稍许。
而躺在床上的宋琢玉听见他的声音,不知是不是认出来了,按着的手又挪开了。
薛成碧终于得以继续帮他解开衣衫,只是当触碰到那光滑的衣料时,蓦地手一顿,忆起对方今早出门的时候穿的还不是这一身。喝个酒,做什么连衣服都换了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