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琢玉远远的乍然看见此番情景,眼见着那姑娘脚尖都离地了,差点吓得魂飞魄散,他连滚带爬的扑上去把人抱住,“停停停,住手啊——!”
“祁姑娘!你是哪里想不开,怎么会跑来这里寻死啊?”宋琢玉声音都喊劈叉了,喉咙里痛得厉害,险些喘不上气来,“你身边的丫鬟呢?”
那人的身躯轻轻的颤抖着,被放到地上之后也不动,只闭了闭眼,两行清泪默默流下来,叫人不忍再苛责。
她憔悴了好多,鬓边的白花褪色了般的,垂首呜咽,无端哀伤凄楚。
宋琢玉在一旁唉声叹气,他来回转了几圈,抓了抓头发,难得觉得有些不好办。
你说他一个名声糟糕的花花公子,平白无故地去跟人家清清白白的良家女子搭话,难免会让人误会他图谋不轨。
但是就这么把人搁在这里吧,他又不放心。
万一他一个转身跑去叫人,这姑娘又趁人不注意再次上吊寻短见了怎么办?
到底是怜花惜君之意涌上心头,宋琢玉干脆一拍手,蹲下身来试图安慰对方,“我说祁姑娘啊,这是遇上什么难事了吗?”
面前人不答,宋琢玉只好自顾自的继续说话。
“那日我也在街上,瞧见令弟接你回去,还感触颇深。只觉姑娘的家人如此开明,必然是十分疼爱你的。”
“有这样的父母亲人守在身边,咱们抛开那些烦心事,快快活活过日子不好吗?怎么跑这儿来,还是说令尊只是做做表面功夫,回去之后骂你了?”
此话一出,那祁氏女却头一别,无声的饮泣,似是更加伤心欲绝了。
宋琢玉顿时慌了,抬手一巴掌扇自己脸上,“哎哟,我这张破嘴,净说些混账话。姑娘快别哭了,全是我的错,有什么气只管往这儿撒!”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仿佛恨不得让祁氏打他来泄愤似的。
“扑哧”一声,面前的女子终于破涕而笑,只她一抖,眼里的泪便又扑簌簌的落出来。
宋琢玉看着,只觉得心也跟着疼了,差点想抬手帮人擦拭。
却见祁婉君侧着头,朦朦胧胧的愁绪流于眼眸里,声音轻若柳絮,“非是他们之过,是我。”
“我只恨自己不孝,让爹娘蒙羞,让弟弟担忧,家里因我备受指点。”
“或许真该如他们所说,夫君既逝,我亦该随他而去,好全了那份忠贞之名。”
“唉呀,哪有这个道理的!”
宋琢玉听得直抓脑袋,他恨不得把自己的理念全部灌输给祁婉君,“那人若真是个好的,你说你们情比金坚,恩爱甜蜜,你想为亡夫殉节,我不阻拦你。可事实上呢?”
“背弃师恩,苛待于你,这叫无情!你替他操持后宅,连嫁妆都挪用,可他却拿着你的钱去花天酒地,另觅新欢,甚至纵容家人你百般磋磨,这叫无义!”
“此等忘恩负义,薄情寡义,狼心狗肺之辈,你犯得着为他赔上性命?”宋琢玉越说越气,“你又置珍爱你的爹娘亲人于何处?”
“你爹清名一世,冒着被参的风险也要把你接回来,你弟弟,小小年纪带着那么多人为你找回场子,他们都不惧流言,你还害怕什么?”
那嶙峋的肩膀颤抖着,细细的哭声终于抑制不住似的呜咽出来,闻者无不伤怀。
好半晌,等到对方发泄够了,宋琢玉才把手帕轻轻递过去。
他直视着面前人,仿佛刚才所有的苦心劝说都是为了铺垫最后这句话,“姑娘,为那种渣男而死,真的不值得。”
你分明可以拥有更好的。
绞着帕子的手一紧,祁婉君怔怔的看着那双认真的眼眸,不知怎的匆匆点了点头又飞快低下去。
气氛忽然变得微妙起来。
直到山坡上传来婢女的呼喊声,宋琢玉这才摸了摸鼻子站起来,“想来是祁姑娘的身边人找来了,你快些上去吧,我就不送了。”
免得到时候被发现和他待在一起,不好解释。
祁婉君见他转身要往丛林深处走去,莫名地,有些慌乱的叫住他,“多谢公子开解,还望公子告知姓名,好让家父筹备谢礼.......”
宋琢玉摆摆手,头也不回的道,“道谢就不必了,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花间浪子宋琢玉。”
正所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他的口号就是,绝不单恋某一枝。
然而话不可说得太过,过满则溢。
就像他立誓自己从不招惹良家女子,可最后还是跟祁婉君牵扯出了一段情,白白让两人相视泪眼,断肠心碎。
宋琢玉有一刻,是真的觉得自己可以放弃所有,只爱祁婉君一人。
但是真爱无法抵万难。
老丈人发了话瞧不上他,不同意这桩婚事,小舅子又在一旁煽风点火,还有好友给他倒泼冷水。
这份感情终究是无疾而终了。
他看不懂好友眼里的戒备和敌意是为何。就像他不明白,明明祁长风很欢喜他的靠近,可又为何在他提出想做对方姐夫的时候突然勃然大怒,翻脸无情。
罢罢罢,宋二枯坐阶前想了一整夜。
到底是决定不再打扰。
他自己都不确定以后会是怎样,没道理赔上姑娘的一辈子。
正如之前所说——
祁姑娘,值得更好的人。
作者有话说:
大梦一场,次日醒来果然头晕脑胀。
若是还在西苑当值,宋琢玉早就差人过去替他告假了。偏生现在他跟太后正浓情蜜意,一日不见便如隔三秋,他若真不去,那位贵主儿准要不高兴。
于是尽管拖拖拉拉,宋二公子还是起身开始收拾。
绣着精致暗纹的内衬,腰间的香包,玉佩,确认无误后又对着镜子细细的整理了下衣角。宋琢玉轻挑眉头,镜子里的人亦对他做出相同的回应。
三分笑意,三分散漫,还有几分轻翩翩的风情。
当真是十成十的好皮相。
满意的看了看,宋琢玉哼着小曲儿遛着马,慢悠悠的出了门。
校场里。
太阳晒得厉害,叫人汗如雨下,更别提在此等烈日下练习控马了。
几个皇子额前渗着汗,狼狈不堪。偏偏一转头,就瞧见一道修长的身影靠在那树荫下,乘着凉,手里还拿着把扇子,好不惬意的样子。
简直看得人气不打一处来。
偏偏那人自个儿舒舒坦坦的,还要来挑他们的错,“你,膝头再松半寸.......对,这样马儿疾驰时方能随浪起伏。”
“慢步时坐如钟,快步时立如松。你,你,还有你,臀部贴紧,脚掌蹬直!”
“嗖嗖嗖——”
几颗石子飞速射过来,分别打在他们姿势不标准的部位,叫他们想要偷个懒都不行。众皇子气红了脸,纷纷怒目而视。
这该死的宋二,眼睛真是比狗都尖!
宋琢玉抬扇遮了遮阳光,假装看不见那些人想要刀他的眼神。笑话,他自己的骑术虽然好不到哪里去,可到底是将军府里长大的,跟这些人比起来还是要略胜一筹的。
指点纠正个错误,自是不在话下。
只不过,宋琢玉的视线落在不远处,某个骑在马上的人影刚才似乎摇晃了一下,他眉头蹙了蹙,抬脚上前走去。
刺眼的阳光在瞳孔里被投射成光怪陆离的一片,赵宥整个人晃了晃,他感觉有汗水顺着眉骨处慢慢往下滑,抬手去抹,眼前却开始出现重影。
空气里翻涌着热气,他后背却发冷,耳边好像有人在说话,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四殿下?四殿下......”
直到腰间被一双手拖着抱了下来,赵宥这才猛地惊醒,他下意识的睁大了眼按住那人的手,“放......宋、宋师傅。”
他看见宋琢玉那张好看的脸上微微皱眉,露出不赞同的担忧的神情,“都快被晒晕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先停停,我带你去阴凉处歇歇。”
“不用,我还可以再——”继续的。
可惜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宋琢玉手动捂上嘴了,那人轻飘飘的斜了他一眼,似有若无的威胁,“小孩子不许逞强。”
柔柔的香气萦绕在呼吸间,赵宥僵硬的被他抱着,甚至能够感受到那人掌心细腻的肌肤。
宋二公子喜骄奢,懒动弹,养尊处优的自然养出了一双好手。瘦长有力,比美玉还要白润几分,只有些许的触感能察觉到早年有习武的痕迹。
赵宥其实想说,他可以自己下来走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手指死死地抓着宋琢玉的衣裳,感觉到那人身上的温度,他竟然舍不得离开。
小孩子.......在这宫里,怕是只有这人才当他还是个孩子吧?
他把头埋在宋琢玉的颈边,深吸一口,听见对方嘀嘀咕咕的嫌弃他热,竟然羞涩之余又生出几丝莫名的欢喜来。
赵宥手下用力,把人抱得更紧了,他纵容自己在宋琢玉的怀里放松下来。
树荫底下。
到底是天气热了,怕把这些个金贵的皇子们晒出病来。宋琢玉把赵宥放下后,又去招呼场上跑马的那几个,让他们也停下来自去找地方休息,等太阳下去些再继续练习。
说罢又转过头来,摸了摸赵宥的额头,又把自己的扇子塞人怀里,“你先在这儿乘凉,我去问问有没有水.......”
中暑了一般都要喝什么来着?凉茶、薄荷水、绿豆汤?
宋琢玉在外面转了圈,拦了个小太监让人去慈宁宫弄点消暑解渴的饮子。
等回去的时候,发现赵宥面前竟然多了个小姑娘。那人一身水红色的宫装,裙角上的铃铛叮铃向,抬着下巴要往赵宥手里抢什么,争执中竟然伸手一推。
“砰”的一声,赵宥那个病秧子的弱身板自然不敌,摔了个踉跄。
“诶诶,干什么呢?干什么——!”
宋琢玉没想到他才离开一小会儿就出了这种事情,连忙快步走去把赵宥扶了起来。刚想问对方这是怎么回事,就见赵宥猛地挣脱开他的手往那小姑娘身上扑去。
“我的!这是我的!”
赵宥的声音尖锐起来,他看着武秀公主得意洋洋的朝他笑,手里拿着的正是宋琢玉刚才给他的扇子。
被猝不及防的夺走扇子,手背甚至被抓疼了一下。武秀柳眉一竖,眼睛里瞬间盛满了泪水,她拔高了声音陡然哭叫起来。
“啊啊啊,你个恶心的贱种,你竟然敢抓伤我!我要告诉给父皇听,让他打死你.......”
而面对她的狠厉哭喊,赵宥丝毫没有受到威胁的害怕。他只是宝贝似的低头检查那把扇子,手指轻轻抚摸在扇面的褶痕上,眼神有些说不出来的阴郁。
至于宋琢玉,他站在这两个小孩中间,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差点要抓狂发疯了。
不就是一把扇子吗?至于争成这个样子!
一个站在他左边扯着嗓子嚎啕,恨不得把他耳朵震聋,“那是我的!我看上了的就是我的东西。你竟然敢欺负我,我要让父皇杀了你!”
一个站在他右边,闷声不吭,身上的衣服还带着刚才摔倒时在地上沾的灰尘,脏兮兮的,可怜巴巴的攥着扇子。
两相对比,宋琢玉当然是更偏向明显乖巧弱势些的赵宥。
何况这小四还是太后养在身边的,于情于理,宋琢玉都要护着些。他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劝和。
哪知武秀公主见赵宥站着半天没反应,还敢用那种阴沉沉的眼神看着她,当即哭声一停,咬着牙,眸子里闪过一丝戾气。
“贱人,竟然还敢瞪我?看本公主不剜了你的眼珠子!”她探向腰间的长鞭,抬手就重重地往赵宥脸上抽去。
凌厉的鞭风骤然袭来,尤其是那鞭子上挂满了倒刺,简直阴狠毒辣至极。要是真抽在赵宥身上,不止毁容,只怕是半条小命都要没了。
宋琢玉当即眼神一凛,蓦地出手将赵宥带到身后。
一鞭不成,武秀又飞快使出第二鞭子,依旧被宋琢玉护着人躲开。她俏脸一冷,目光终于落在了宋琢玉身上,杏眼微眯着,“你又是何人?”
这小辣椒......啊不,这小公主总算是安静下来了。
这样瞧着倒是可爱许多,粉面桃腮,天真娇蛮,自有一派少女活泼又明艳的气质。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在哪儿见过?
宋琢玉对付这种大小姐还是很有一套的,他上前半步,笑嘻嘻的行礼,“小臣武定侯府二子宋琢玉,现任皇子骑射教习,参见公主殿下。”
态度端的是不卑不亢,既不谄媚讨好,也不畏惧躲闪。
反而一双看谁都含情的眼睛就那么直白动人的看过来,毫不避讳,甚至还眼带笑意,“那扇子是我送给四殿下的,公主若是喜欢,小臣再奉上一把新制的可好?”
“你自己制作的?”武秀公主抱着手臂打量他,她的视线落在那人的眼睛上微微顿了顿。太亮了,叫她有些不适应,尤其是里面装满了她的身影。
“扇子自然是匠人做的,不过那上面的美人图是我亲手所画。四殿下手中的那把已经使用过,配不上您,所以小臣想为公主单独再画一把。”
宋琢玉越看越觉得她面容熟悉,不禁又往前走近了些,“如果公主允许,小臣还能将那扇面上的美人图照着您的相貌画。”
风流俊逸的公子,跪在地上一点点地靠近,那上挑的眉眼带着天然的缱绻美丽。在灿烂的阳光下,恍惚间竟让人生出一种目眩神迷的感觉。
乍然见此情景,武秀亦忍不住被逼退几步,她自小长在宫里,除了那些个皇兄皇弟没怎么见过别的男子。
尤其还是如宋琢玉这般花言巧语,善于利用皮囊美色勾搭人行方便的狂浪之辈。
于是脸色一红,她羞恼又愤然,可抬手指了半天,那句“大胆”却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嘶,小臣总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公主......”
宋琢玉看着她因为自己走近而面露惊慌的样子,终于和记忆深处一张灰扑扑的小脸对上了,不由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你啊!”
“我还救过你呢,就在御花园前面一点的那棵树上,你当时为了取风筝下不来急得哭,还是我把你抱下来的。”
宋琢玉总算想起了这丫头是谁,可不是之前那个吱吱呀呀的小宫女吗?他立马来劲儿了,激动道,“你想起我了吗?我还让你回去之后记得换衣服,不然会着凉,现在看来......”
这姑娘这么活蹦乱跳,还能欺负人的,可见当时回去之后并没有生病。
“啪!”的一巴掌。
宋琢玉捂着脸还有些懵,直到转头才看见面前的武秀公主一副快要被气哭的神情。对方跺着脚,面色涨红,眼眶也红,泪珠子都要掉下来还强撑的模样。
“你.......你这个登徒子,胡说些什么呢?本公主什么时候见过你了!”
还张口闭口就是什么抱啊,换衣服啊的,简直就是在败坏她名节。武秀公主简直要气疯了,她捂着脸恶狠狠地瞪宋琢玉,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尤其是在她说完之后,对方还一脸茫然,武秀扁扁嘴,泪珠于是更凶地往下掉。
宋琢玉见她哭得这么可怜,也跟着慌了,连忙好声好气的开始哄人,“是小臣之错,小臣认错人了,还望公主殿下勿怪。”
“若是实在气不过,也请降罚于臣,切莫哭坏了身子。”
宋琢玉心中懊恼不已,都怪他不长记性。只把对方看做个没长大的丫头,没注意分寸,却忘了这里的女子从小就要注重清名。
若是因为自己的口无遮拦害了对方,简直要叫他追悔莫及。
他这般诚恳,言语又真挚,武秀公主心中的恼意也渐渐消退了。她本就是被突然吓了一跳,才这般丢脸的被气哭了的。
因此见对方这么快就认错,武秀人还在小声抽噎,声音却软了半截,她带着浓重的鼻音道,“听着,你要是下次再敢这么胡言乱语,本公主就当真告诉父皇,让父皇杀了你——”
“至于这次么,就先放过你算了!”
她偷偷瞥了一眼面前的人,只等着看宋琢玉欣喜若狂的神情。
哪晓得她话都说完了,对方依旧一脸沮丧,连声音也低落极了,“多谢公主殿下宽恕,小臣铭记于心,没有下次了。”
武秀公主见状有些微恼,她都已经这么大人不记小人过,宽宏大量的绕过对方了,怎么宋琢玉还做出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
她想看的......她想看的分明是像刚才那样,毫不畏惧,笑盈盈的看着她的样子。
看来又是一个被她吓怕的人,武秀咬了咬唇,心中不满。
“罢了,这里一点也不好玩,本公主要走了!”武秀公主恨恨的跺了跺脚,见宋琢玉依旧低着头,终于不高兴地迈步离开了。
“记住答应本公主的画扇,要是画得不好看,你就提头来见。”
她一走,旁边的赵宥立即来把宋琢玉扶起来,“宋师......”
话音未落,身后隐约有风声响起,宋琢玉耳朵一动,猛地将赵宥按在地上护住。于是赵宥半截话还卡在嘴里,便只觉天旋地转,后背重重撞在地上。
凌厉的鞭打声破空而至,赵宥只听见头顶传来一声隐忍的闷哼,宋琢玉结结实实地替他挨了那道鞭子。
赵宥整个人都僵住了,他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然后是方才已经远去又回来的武秀公主的声音,“哼,本公主不要的东西,即便毁了也不会留给别人——”
她的狠话也卡在了舌尖,武秀脸色骤变,怔怔望着宋琢玉背上迅速晕开的血痕,“你......你,我又不是准备打你的,你干嘛替他挡?”
她眼里说不出的慌乱,甚至脚步后退几步。
她明明是准备打赵宥手里的扇子的。
即便是旧的,即便是配不上的,她得不到,也不会容忍赵宥那个贱种抢到手。武秀一时气急不甘,只想劈碎那惹人生厌的玩意儿,谁料到宋琢玉会......
她捏着鞭柄的手突然松了劲,方才的骄横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满眼无措,倒像是自己挨了那一鞭似的。
更让她惊惧的,是赵宥那个贱种看向她的眼神——
仿佛要杀了她一样。
武秀差点跌坐在地上。
作者有话说:
重量级选手登场,看皇家兄妹互相斗殴
——小宋大人受伤了。
报信儿的太监擦着冷汗紧赶慢赶的往慈宁宫跑,路上差点摔了个大马趴也不敢有丝毫停留。
果不其然,消息一递进去,里面就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宫人们纷纷发着抖跪了一片,眼睁睁的看着那位贵人慌了神,提着裙子迎出去。
宋琢玉趴在担架上,只觉得分外丢人。
他只是背上受了点轻伤,又不是不能走路,结果这些人硬是给他弄了个轻便木舆过来,铺着软垫不说,还有四个人抬行。
一路从校场走到这里,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视线。简直臊得宋琢玉耳根通红,恨不得用手盖住大半张脸,好自欺欺人。
偏偏手却被另一只小手抓住了,他甚至不肖转头,就知道那张脸有多么的惨白。
因为握着他的那只手冰凉得过分。
又是被抢扇子,又是被推倒在地的,小小年纪身体还弱,只怕经历过诸多无能为力之事,今日也吓得不轻吧?
宋琢玉忽然捏了捏对方软软的掌心,他偏过头来,看见赵宥有些苍白和受惊的脸。
“宋师傅......”他的眼睛湿湿的,像小狗。
宋琢玉戳了戳他的脸颊,刚准备扬唇逗人,“来,给小爷我笑——”一个。
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宥猛地抱住了。
对方很小心的没压住他的伤口,只轻轻的伏在他的手边,但又抱得那么紧,“我会努力的。”
赵宥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把自己竭力的蜷缩起来,像是生怕被人丢掉一样。
宋琢玉以为他真哭了,差点被吓一跳,抬手摸了摸却发现小孩子脸上干干净净的,只听见对方在他耳边轻声说话,声音微不可闻。
“总有一天,我会叫那些人都付出代价,所有人都不能欺负你。”
宋琢玉似乎听得不太清晰,脸上的疑惑还没下去,正要细问就听见宫人们行礼的声音。随后便是一声焦急又清越的女声——
“玉郎.......”
是太后。
她竟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唤了出来。
薄帘被掀开,宋琢玉猝不及防的对上女人毫无血色的脸。她睁大的眼底腾起惊惶,随即又氤氲出水汽,满目疼惜的扫过他后背的血迹。
“蓉娘.......”宋琢玉小声又柔情的唤她。
本来是不觉得伤口痛的,可不知为何,此刻看见太后竟忍不住想要伸手求抱。
但太后却没有立即抱他。
她颤抖的探向青年虚汗湿透还竭力笑着的脸,似乎想碰又不敢碰。下颌线绷得死紧,连肩膀都在轻轻抖着。
下一秒,女人狠戾冰冷的眼神直直的射向旁边的赵宥。
刚才已经有太监告诉她事情的全部经过,宋琢玉那道鞭伤,是替四皇子挨的。
“噗通”一声,在那恐怖得近乎令人战栗的目光中,赵宥一狠心,白着脸从木舆的边上滚下去。来不及处理膝盖上磕破的伤,他已经低头跪好。
“求皇祖母息怒,一切都是孙儿的错。若非为了救孙儿,宋师傅也不会......”他额角抵着地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请皇祖母责罚。”
“欸——”旁边的宋琢玉惊叫一声,他甚至来不及拉住赵宥,就见对方跌了下去。当即不管不顾的就要起身去拽人,“四殿下!”
霎时间,背后的伤口因为用力而渗出血来,宋琢玉面上亦是冷汗直冒。
太后终于忍无可忍的抓住他的手,皱眉惊怒地低斥了声,将宋琢玉塞了回去。又冷冰冰的扫了一眼地上的赵宥,这才开口发话。
“先回去再说,玉郎还等着上药呢。”
“是。”赵宥终于站起来了,却没有再上木舆,而是低着头默默地跟在最后面。
宋琢玉抓了抓脑袋,他看了眼威严又冷漠的太后,又看了下埋着脸看不清神情的赵宥,不由唉声叹气,愁眉苦脸起来。
这又算个什么事儿啊!
到了大殿里。
赵宥果然一句话不说,又跪下了。
宋琢玉趴在小榻上等太医查看伤势,他哈哈哈的尬笑着,一边偷觑对面太后冷若冰霜的脸色,一边若无其事的就要伸手把赵宥拉起来。
哪晓得那小崽子死活拽不动,他憋气用力得有些难受,脸都白了几分。心里暗骂这孩子真是死犟,同时还不忘抬头讨好似的对太后笑。
两边来回顾及,宋琢玉硬生生折腾出了一身的汗,只觉身累心也累。
好不容易熬到上药的环节了,宋琢玉故意碰了碰太后娘娘的手指,眼神缠缠绵绵的又开始勾搭人了,“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