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逃途中捡到了朝廷钦犯by九光杏

作者:九光杏  录入:10-19

尽管他从未见过他父亲,母亲燕和雪之后抛下他另嫁他人,他们在一起那一刻的真心不是假的。
他以为或许一辈子用不上,没想到眼下用上了。
燕南度没猜错,云星起确实喜欢。
从未见过的壮观场景,让他呆站在原地,几乎失语。
心跳在胸中愈加响亮,犹嫌不够,像是要破开胸膛,鼓动在耳际。
水鸟盘旋一阵后,裹挟月光向着水天相接处飞去。
水面重归平静,在明月照耀下,像是一面银光闪闪的镜子。
恰有微风来临,芦苇发出“沙沙”声,掩不住云星起扑通跳动的心。
燕南度定定看着他,说:“渺渺,我喜欢你。”
像是一柄重锤敲击在云星起心头,他知道燕南度席间喝了酒,不多,现下对面人意识清醒,眼神清醒,云星起一眼便知,男人没有被酒意劫持。
云星起张了张嘴,正要说话。
“轰——!”一声沉闷爆裂声在背后夜幕上炸开。
有人放起了烟花,绚丽光辉顷刻间洒满半边天。
打算说出口的话语,被突如其来的烟火惊得落回云星起心底。
光芒忽明忽暗闪烁在回头看去的少年脸上,燕南度盯着他的侧脸,看清他那双被焰火映亮的杏眼中的动容与徘徊。
他没有去追问。
待最后一簇烟花在夜幕上燃尽,化作零星火点落入河水,云星起转过头来,“我们回去吧。”
他停顿一会,补充道:“明天,我会给你一个答复。”
答案,已经放在了他的心底。

初晨阳光透过繁复雕花窗格, 落在木地板上,被分割成斑驳陆离大小不一的方格。
云星起睫羽微颤,睁开眼前, 身体触觉先一步感知到不对劲。
覆盖全身的被褥滑溜溜地像是抹了一层油, 轻薄丝滑, 别扭怪异,浑然不似他在翠山庭院中的感觉。
另有一种浅淡但无孔不入的香气萦绕周身,似香炉熏香,不似山间草木, 亦不是市井烟火气,是一种被精心调制过、甜而发腻的气息。
睁开眼, 视线模糊一瞬, 随即被劈头盖脸明黄色笼罩,头顶上是一片描金纱帐,上绘有几只羽毛泛金的小鸟栖息在枝头。
他顿时意识到什么,当即翻身坐起,动作太大,一时晕眩。
现下身处房间, 明显不在翠山, 甚至可能不在垂野镇中。
身下柔软床铺似乎化作一团沾了水的棉花,将他包裹其中, 快要透不过气。
昨夜记忆如同一团浓雾, 缓缓侵袭而来, 一个清晰画面刺破混沌。
他记得, 燕南度站在月光下芦苇丛旁,河边盛开花序像是一场盛大雪景。
燕南度琥珀色眼眸在夜色中像是一点烛火,定定看着他, 深邃五官忽明忽暗掩映在焰火下。
一行行水鸟从芦苇丛中乍起,于他而言,确实有趣。
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水鸟消失在天际后,男人对他说出的一句话。
他承诺,今天会给对方一个答复。
可是现在......他连自己在哪都不清楚。
突然,房门被人推开。
几道人影鱼贯而入,所有人脸上挂有一种云星起极为熟悉、被特意训练过的表情,进屋关上门后,其他几人分列在两侧,领头之人向他走来。
他不认识他,他看样子好像认识他。
领头之人垂手立在床侧,声音平稳得像是一滩地面上的死水:“侯公子,奴才奉命来为您更衣。”
侯公子。
三个字像是一根针扎进云星起眉心,他的脑袋疼了起来。
眉头蹙起,他已许久没听见有人如此叫过他了。
只一声,将他从近一年山川河流、市井街市的自由中,拉回看似美轮美奂实则是摄人魔窟的京城。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没笑出来。
被王爷抓到了。
属实是日子过得太好,让他快要遗忘王爷要抓他回去一事。
大部分时候,他是在人迹罕至的山林草野间行动,一旦进入城镇市集,他会加以伪装。
不可否认,随时间流逝,他自是没有刚出长安那阵的小心。
想来大抵是昨晚。
回到翠山之后,每一次去垂野镇,他都会戴上帷帽,昨晚与师门聚会过节,一时疏忽,忘了戴了。
或许,从他回到翠山后,被王爷抓回去只是时间问题,毕竟当初,他是被王爷从翠山领去长安的。
要想找他,怎么不会重回二人初次相遇之地?
他没有反抗,此地此刻,反抗无济于事。
他沉默地走下床,站到铜镜前,任由一双双或温热或冰凉陌生的手给他换上层层叠叠华服。
衣料是上好丝绸,轻飘舒适,暗绣银线花纹,流光溢彩。
同时,又冰凉沉重,穿在身上不似蔽体保暖外衣,更像一副会桎梏住他的枷锁。
侍从为他紧束腰带,压力勒住他的腹部,他一下觉得喘不过气,控制不住弯腰呕了一声。
他害怕了。
王爷辛辛苦苦培养他,他喝醉酒后逃出京城,不知等会他会如何对他。
侍从们对此视若无睹,服侍他穿好衣服后,悄然退至一旁,独留下一句“请您耐心等待”。
没说要他等待什么,他知道他要等待什么。
在铜镜前,他知道身上穿的是一身王族公子常穿的衣袍,是他平时鲜少穿的一类衣服。
在长安,明面上他是受王爷照顾的士族之后,大多数时间他往返于王府后院与翰林图画院。
这一类服饰他穿过,是在他离开长安之前一年间,出席各类王公贵族聚会时。
那时穿多了也无法适应,遑论眼下过了近一年自由日子的他。
衣服太重,层数太多,他甚至无法像往常一样舒展弯腰,僵硬地走去凳子前坐下,挺直腰板等待。
门外阳光时明时暗,白云飘过,光影变幻,久到他压根辨不清过去了多久。
门再次被推开,王爷来了。
周珣一身玄色常服,乍看平平无奇,随着他走动步伐,光线流转,布料上以同色丝线掺杂金丝暗绣的蟒纹倏然浮现。
像是一道流光溢彩的金光,在乌云掩映下时不时闪现。
他的同色腰带下挂有一枚白玉玉佩,玉质如凝脂,除此之外周身再无多余装饰。
然而,他仅仅走进来,整个房间空气似乎因他而变得凝滞,那股久居上位者浸润出的气势,无声彰显着他的存在感。
王爷逆光走来,云星起没来得及看清脸,光看身形便知道来人是王爷。
他当即站起身,不知是身上衣服过于沉重,亦或是身体记忆快过大脑思考。
“咚”一声沉闷声响,待反应过来,他已双膝跪在铺有厚毯的地板上。
跪都跪了,他只能双手在身前交叠,抵住额头,完整但缓慢地,对着来人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熟练得他不由在心底惊讶,原以为已经遗忘,没想到仍记得。
过去在长安三年间,王爷特意差人教导过他一套繁琐宫廷礼仪。
实际用上的场合很少,他虽说住在王府后院,一年到头遇到王爷的次数屈指可数。
凭一画成名后,王爷才时常召见他,特许他免跪,一整套礼仪,主要是面对皇帝。
这一次见面,是他夜逃京城后,第一次再次面见王爷。
他本应说些什么,辩解也好,请罪也罢,可是他脑子一片空白,斟酌好的话语临到头,全忘了。
是他擅自逃离长安,辜负王爷对他一路栽培。
歉疚与恐惧混为一体,让他几乎分不清他对眼前之人,更多的是哪一份情感。
周珣缓步走至他面前站定,阴影完全笼罩住跪在地上的少年。
他没有立刻叫他起来,一向带有温和笑意的脸此刻面无表情,一双狭长的眼饶有兴致打量着云星起,像是一位工匠在审视一件失而复得却沾染上不少尘土的佳作,眼中的光冷得彻骨。
“侯画师,”他语气平静,“抬起头来。”
云星起依言抬头,微眯了眯眼,一束白光从王爷背后射来,刺得他眼睛生疼,仅能勉强看清一个模糊轮廓。
一只手掐住他的下巴,力道不大,却没法拒绝。周珣迫使他转动脸颊,左右仔细端详,片刻后,他像是极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松开手。
“侯画师,别来无恙,请起吧。”
云星起轻舒一口气,听语气,好像王爷不是特别生气。手脚利索地爬起站好,始终垂下头,不敢与其对视。
“许久未见,礼仪规矩你倒是没忘,”周珣盯着他,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云星起轻轻开口,声音沙哑至极:“王爷特意派人所教,我......”他停顿片刻,“草民不敢忘。”
周珣嗤笑一声,音量不大,云星起听得清清楚楚,只觉背后冷汗涔涔,是不是说错话了?
在云星起面前渡步一圈,周珣声音平淡,“那一晚,本王在你身上下了一场赌注,你连夜消失,明明白白告诉本王赌输了。”
他负手而立,盯着云星起头顶,“不过,输了也无妨,本王输得起,你看,眼下这不是又把你找回来了。”
一抹笑意渐渐浮现,周珣脸上恢复了以往温和表情,视线扫过云星起乌黑发顶,落在肩侧。
他亲昵地拂去云星起肩膀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动作轻柔,忽视了少年不知所措的一颤。
“毕竟,”他一手抓住云星起肩膀,垂首在他颈侧,声音压低,带有一丝笑意,“通关文牒,是本王亲自签发给你的。”
温热气息喷洒在脖颈间,这一动作太过亲密,几近耳鬓厮磨,激得云星起不由瑟缩一瞬。
脑子一片混沌,周珣靠得太近,云星起嗅到一缕不容拒绝的浓烈檀木熏香。
王爷提起通关文牒,不得不让他想起当晚一前一后到他手上刻有王爷封号的令牌。
通关文牒事小,令牌事大,大到说不定他会被满门抄斩,连累同门。
背后冷汗直冒,王爷提起通关文牒是为了什么?
他是靠通关文牒抓住他的吗?
不可能,他一定会来翠山找他,时间早晚问题,眼下是被撞上了而已。
难道是在暗示他令牌一事?
拼命回忆他以前是否拿王爷令牌干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为防止自己假冒身份被旁人看出端倪,从而抓走他去领赏,他其实很少动用令牌,进出城镇,用得最多的是通关文牒。
令牌印象中只用过一次,数月前,他在河洛客栈,亮出令牌假借王爷之名企图威慑住另外两帮人,让他们放自己一行人走。
结果失败了,所幸最终仍是安然无恙逃出客栈。
他此举是为了连朔镖队,估摸连镖头不会往外去说。难不成是罗掌柜,或是那一批风雨来客,客栈着火死里逃生后四处打听,打听到王爷这里,被王爷本人知道了?
王爷是没去过河洛客栈,但他丢过一块令牌,令牌遗失在他侯观容的府邸当中。

日光正好, 山风徐来,周珣策马而行,围绕在他周身的是他的贴身侍卫们。
他此行目的, 是为了寻找一个人。
一位听闻已隐居于翠山, 先帝时期的前宫廷画师。
周珣对他印象不深, 他那时年岁小,依稀记得,他与皇兄周瑄一起住在皇宫中,尚未成为天子的皇兄与一位宫廷画师关系亲密。
他偶尔会遇见偷偷去学画的皇兄, 眉梢眼角是藏不住的开心雀跃。
后来,皇兄不再去偷偷学画, 反是心情低落, 愁眉不展,个中缘由从未向他提及。
待皇兄到了封爵开府之日,自请去了边疆,几年后,他也去了那片黄沙扑面的土地。
待在边疆打仗没什么好说,除年末家宴回一趟长安外, 他和皇兄大部分时候过着一种风吹刮脸沙飞眯眼的日子。
原以为会和皇兄镇守一辈子边疆, 直到某日境外传来消息,北边一国不明原因发生瘟疫, 瘟疫不可控, 致使这一规模不小的国家覆灭。
夏季炎热, 瘟疫逐渐得到控制, 冬季来临,瘟疫卷土重来,甚至跨过北方平原, 直指边疆地区。
军队与周边村庄有许多人感染,前期死亡人数众多,周瑄以身作则,亲自督促大夫熬制汤药,拿出他们王府中所囤积的珍品药材进行分发,组织未染病士兵与民众,隔离病患,深埋死者。
他跟着皇兄亲身涉险,奔赴在第一线,大大减少了瘟疫进入中原的可能性。
先皇朱笔御批,夸赞他们两人临危不乱,身先士卒,阻挡大疫于边疆之外,功在社稷。
来年开春,他与皇兄被召回长安,随后一切发生得仿佛迅如闪电,皇兄手段雷厉风行,一两年间,从一几乎不知名的边塞王爷夺得了至高帝位。
他呢,没什么野心没什么主见,习惯性跟在皇兄后头做事,对帝位不感兴趣,对当个闲散王爷兴趣很大。
说闲散不是真闲散,有时得替他的皇兄做一些光鲜外表之下,琐碎又麻烦的事。
比如眼下这次。
皇帝登基数年后,突然向他提出要寻找一位画师。
圣旨下到王府,表面大意是要寻一位民间画师,画几幅奉旨作画的画作,以招揽天下英才。
接下圣旨后,对着空荡厅堂,他想,皇兄是不是想寻回当年教导他作画的林画师?
林画师当年在长安名望不低,在皇兄去了边疆数月后,带着三个徒弟不知为何也走了。
没有大张旗鼓,仅有少数几位知情人士知晓他去往了何处。
周珣得了情报,几日后,为防引人注意,只带一支人数稀少、皆是心腹的队伍离了京。
山路崎岖,马蹄踏在枯叶碎石上,发出单调脆响,周珣骑在马匹上,无所事事欣赏着远山青黛。
旁侧山壁密林间,倏地响起一阵稀里哗啦树叶拍打声,像是大雨突至,可是天气晴好,没有雨水落下,紧接着,几颗果子从枝叶缝隙中接二连三落下。
有的闷声砸在路旁草丛中,不见踪影,有的径直滚落到他坐骑蹄下,马儿受了惊,不安地刨地。
他拉紧缰绳,弯腰安抚马匹,一旁亲卫们面面相觑,握住刀柄,虞瑛反应迅速,策马来到周珣身前,沉声下令:“来人,去那边看看。”
几名侍卫骑马前去查看,没等看出端倪,周珣好奇地勒马近前几步,“没事,说不定是果子熟了自然掉落。”
“王爷,小心......”虞瑛的劝阻声在他背后响起。
话音未落,一片密集窸窣声自周珣头顶传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不等众人反应,一道人影已从树木枝梢上跌落。
像是一只不小心从树上摔落的雏鸟,裹挟草木与泥土,一路向下,正正好好落进骑马欲再往前进一步查看的周珣怀中。
不偏不倚,稳稳当当,落了个满怀。
顷刻间,四下里寂静无声。
那人跌进周珣怀中,一副意料之外的茫然模样。
这是自然,从山林树木上跌落,恰好摔进一个陌生男人怀里的事很少发生。
周珣不动声色伸手进袖中摸刀,一双圆溜溜的眸子率先撞进他视线中。
不对,不是刺杀,是意外。
最初讶异后,他松了摸刀的手,沉下心来打量。
来人一张灰扑扑小脸,发间沾染草屑树叶,唯独一双眼眸好似盛着一湾清泓,透亮澄澈。
从面容上看,完全是一个孩子,从单薄身形和绵软肢体来看,压根不会任何武功。
“唰——!”
侍卫们齐齐抽刀出鞘,刀锋闪过几道冷冽寒光,周珣抬眼止住了他们进一步动作。
周珣唇角一弯,垂眸轻声询问:“小孩,你是谁?”
声音压得极低极轻,生怕不小心惊扰了怀中这只受惊的离巢鸟雀。
小孩察觉到自己眼下身在何处,整个人蜷缩起来,不自觉窝在周珣怀中,嘴唇微微嗫嚅。
他手中死死捏着一颗半熟不熟微微泛青的果子。不同于之前那些掉落在地通体青涩的果子,这一颗熟了大半,透出淡淡红色。
哪怕从树梢坠落,惊慌下,也未曾松手。
“我...我,住在山上,”他勉强挤出几个字,声音细弱,“刚才摘果子时,不小心滑了......”
平日里的云星起自不是如此,他已十六岁光景,对民间江湖兴味盎然,师父让他下山去历练一番,他高高兴兴背上小包袱,下山去了。
哪知走到半山腰,瞧见前几日挂着青涩小果的野树上,结出不少长势喜人的果实。
他一时嘴馋,下山之事暂停,忍不住攀爬到树干上去摘果子。
一踩上果树,稀里哗啦摇掉不少果子,等一摘到手中这颗最大最熟的果子时,脚下枝杈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
霎时间,天旋地转,他来不及呼救,身体失控地朝下跌去,最后撞进一个陌生人怀抱中。
他怯生生望了一眼周珣,交代完上面两句后,没了后话。
总归是他不小心从树上摔下,看对方一身绫罗绸缎,出行一队随身侍卫,要是他把对方给砸出个好歹来,怕是赔不起。
下山历练之旅,山没下完,得打道回府了。
他还是和大师兄乖乖待在师门中为好,怎么一出门就惹麻烦。
瞧他脸色逐渐灰暗,周珣心下好笑。
他当年是正经八百去边疆打过仗的,小孩轻得很,摔的姿势巧妙,自问没有砸到他哪里受伤不舒服。
人既然说是住在山上,不知是否认识他要寻找的画师。
“小孩,”周珣和颜悦色,“你认识林壑清,林画师吗?”
“林画师?”云星起眨巴两下眼睛,“他是我师父,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最近几月师父刚好在山上,没有出外云游。
林画师是眼前小孩的师父?
一句话,让周珣突起一个想法。
他问:“你会画画吗?”
云星起老老实实回答:“会画。”
那么,林画师这么多年,是教导过他绘画的。
林画师已归隐山林多年,不一定愿意重回长安,接着做他不想做的宫廷画师。
退一步说,回了长安,人林画师不一定愿意奉旨作画。
总而言之,较为麻烦,怕是难以完成皇兄旨意。
而摔在他怀中的小孩,眼神清澈,身后背有一个小包袱,一副要出远门的模样,又得林画师亲传。
骗他去长安,或许比劝林画师去长安要好得多。
周珣脸上笑意缓缓褪去,说:“你砸到我,得赔。”
他低头垂眸,阳光落在他背后,看不清眼中情绪,带来的一大片阴影笼罩下来。
云星起被他唬住,愣愣地问:“你...你要我赔什么?”
见吓得他眼尾微红,周珣顿时一笑,笑意温和,萦绕在周身的冷冽一扫而空,他问:“你想去长安吗?”
提及长安,云星起眼睛微微一亮,他一生从未去过长安,但知道长安。
是垂野镇茶肆中说书人常常会说到的地方。
听闻以黄金铺地,以琉璃作瓦,全天下一半财富聚集于此,满目金碧辉煌,璀璨至极。
他曾好奇询问过师兄师姐们,是不是真是这样。
哪知,他们告诉他,幼时,准确点说,在捡到云星起之前,他们是随师父居住在长安的。
说书人口中的长安难免夸张,繁华富贵却是不假。
本来计划中,他的下山历练之旅中,有一个目的地叫做长安,提前去不是不行。
云星起点头,说:“想去。”
“好,”周珣笑意愈浓,“作为赔偿,你得和我一起去长安,到了长安,一切听我安排,可好?”
“......好。”
是不是有诈?
可他没什么值得对方图的好处,而且,他一出师门就遇意外,能自己解决的,最好是自己解决,他不想让师父师兄为他多操心。
不待云星起多想,周珣唤虞瑛另牵一匹马前来,等待途中,云星起恭恭敬敬把他好不容易摘下的果子呈给周珣。
“送给你,依照我多年摘山中果子的经验,味道大概是甘甜的。”
周珣看他一会,接过果子。虞瑛恰牵马而来,他把果子塞进鞍袋里,双手握住少年腰肢,纤细劲瘦,低头在其耳边询问:“你能跃过去吗?”
“可以,”云星起一点不知害怕,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不试试怎么知道?”
周珣嗅到一缕极淡薄的草木清香,似山间晨露浸润过的松针,清冽干净,泛着些许微苦青涩。
他手一使劲,把少年抛到另一匹马马背上,云星起眼疾手快抓住缰绳,稳稳骑在马鞍上。
不会武功,身手算得上敏捷轻巧。
不用上山去找人,圣旨中需要的人已找到,一行人等调转方向往山下走去。
路上,两人并辔而行,周珣问:“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云星起抛却了担忧,心中满怀对未来美好期望,高高兴兴扭头看他,眼中似有一丛星辰在闪烁,“我叫云星起。”
周珣没立即回答,定定看着对面人,阳光透过树叶缝隙,一抹晦暗不明的光在他瞳孔深处一闪而过。
直到少年一边注意前方,一边脸露疑惑,他才说道:“等到了长安,你不能再叫这个名字了。”
云星起愈加疑惑:“那我应该叫什么?”
他转过头面朝前方,没有看身边少年,他说:“待到长安以后,你叫侯观容。”

及至长安, 车马喧嚣,人潮汹涌,其繁华远非垂野镇所能相比。
云星起跟随周珣第一次进入长安, 他骑行在马匹上, 目不转睛看着, 整座长安城于他而言像是一座仙境。
街门坊市望不到尽头,人流如潮水一般汹涌,有高鼻深目金发碧眼的异族人穿行其中,云星起视线不由落在他们身上, 又在被察觉之前匆匆收回。
周珣平静地骑马走在一侧,长安盛景对他而言不过是日常风光。
当风带着熟悉的热气扑面而来, 他心念涌动, 一个重要的问题被摆上台面:接下来该如何安置云星起?
直接挑明来龙去脉,说他是林壑清林画师的亲传徒弟?
未必妥当,皇帝并未明说他要寻找的民间画师是林壑清,万一会错意,岂不是得重头来过,再去江湖中另寻合适人选?
到那时, 云星起该当如何, 直接放他走吗?
周珣闭上眼,眼前莫名浮现一双清亮剔透的眸子。
不论其人画技, 毕竟目前他没看过, 这样一个美人, 如同一块尚未经过雕琢浑然天成的上等白玉, 可遇不可求,若随意放走,他只觉不甘。
或许, 可以留在身边,哪怕当一个宝物供在府中,日日欣赏,也是好的。
随即,他睁开眼在心底自嘲地笑了,深知自己是何种人,断然不会满足于纯粹将对方当做一个不碰不沾染的“宝物”。
少年涉世未深,不知人心险恶,他心动的缘由,有相当一部分扎根于此。
他不忍心亲手去打破,起码,第一个这样去做的人不应该是他。
推书 20234-10-18 : 逃生boss必不可能》:[BL同人] 《(综漫同人)逃生boss必不可能掉马》作者:简溪云【完结】晋江VIP2022-01-11完结总书评数:323 当前被收藏数:3434 营养液数:531 文章积分:62,590,988文案:  rpg逃生游戏中的boss五十岚悠意外觉醒,拥有人类意识。  游戏世界一成不变、n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