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生
意识像是从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海中艰难地浮潜上来,首先感受到的是喉咙处传来的一阵火烧火燎的疼痛,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那片区域的神经,带来难以忍受的钝痛,紧接着是全身无处不在的沉重和虚弱感,仿佛每一根骨头都被抽走了力气。
我艰难地掀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单调苍白的天花板,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清冽又刺鼻的味道。
我没死成。
这个认知像一块冰冷的巨石重重砸向我的心口,带来一阵窒息般的沉闷。连那样决绝的自戕,都无法换来彻底的解脱吗?为什么……还要让我活下来,继续承受这一切?
喉咙疼得厉害,我试图发出一点声音,却只能感受到气流摩擦过受损声带时剧烈的刺痛,以及一片彻底的寂静。
我说不了话了。
“知予!你醒了?”一个沙哑而急切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浓浓的心疼。
我微微偏过头,看到迟闻就坐在我的病床边,他看起来风尘仆仆,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下巴上也冒出了胡茬,一副憔悴不堪的模样,而那双总是充满阳光活力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正一眨不眨紧紧地看着我。
看到我睁开眼,他先是猛地松了一口气,随即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泪水毫无预兆地就滚落了下来。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哭。
他猛地握住我放在被子外插着留置针的手,明明握得很紧可指尖却都在微微颤抖。
“你这个傻子……白痴……”他的声音哽咽得厉害,带着后怕的哭腔,几乎是语无伦次说道:“你怎么敢……你怎么敢那么做?为了赵鹤州那个王八蛋!你伤害自己?他值得吗……他配吗?!”
他的眼泪滴落在我的手背上,滚烫得几乎要灼伤我的皮肤。
我看着他为我的心痛和愤怒,看着他通红的眼圈里盛满的担忧和恐惧,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抓住,酸涩和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摇摇欲坠的堤防,眼泪无声地从我的眼角滑落,迅速浸湿了鬓角和枕头。
不是的……迟闻,我不是为了他。
我想告诉他,我不是因为赵鹤州的冷漠和绝情才不想活,那或许是最初的诱因,但绝不是最终压垮我的那根稻草。
我只是……太累了。
从很多年前开始,活着对我来说就已经变成了一件非常……非常辛苦的事情,这个世界又冷又硬,我没有家没有真正爱我的人,像一株无根的浮萍永远在漂泊……永远找不到依靠。
我原本以为……贺知州会是我的救赎,可是他悄无声息的消失了,我期待赵鹤州会是我的希望,但太多的事情告诉我他不是……我需要找一根救命稻草,那个孩子是我的救赎,是我给自己找到的继续走下去的唯一理由和希望,是我在这冰冷人间为自己艰难搭建起来的,一个小小的脆弱的巢。
可现在……巢碎了,希望灭了,我只是……找不到任何活下去的意义了。
也许我早就该死了,在今宜区的那个浴缸里或者更早的时候,我苟延残喘至今,不过是一场漫长的痛苦的徒劳。
可是我说不出来,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只能看着他任由眼泪疯狂地流淌,用眼神传递着我无法诉说的绝望和悲哀。
我不是为了赵鹤州,我只是……找不到路了。
迟闻看到我汹涌却无声的眼泪,像是被烫到一般慌忙松开我的手,有些笨拙地用袖子胡乱抹掉自己脸上的泪痕,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坚强可靠一些。
“别哭……知予,别哭……”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努力放得轻柔,“你得好好活下去……知道吗?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他紧紧盯着我的眼睛,仿佛想将这份力量通过目光传递给我。
活下去……才有希望?我看着他,在心中默念着:可是我的希望,早就已经被彻底碾碎了。
“还有……赵鹤州他……”迟闻顿了顿似乎在观察我的反应,接着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缓缓开口:“他没死,你那一刀……没伤到要害。”
听到这个名字和这个消息,我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就像听到一个与我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的消息。是死是活都好,我已经不想再和他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瓜葛了。
迟闻看着我这副彻底麻木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皇帝陛下……当时确实震怒无比,你……你当时的行为是弑君大罪……”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后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陛下竟然……竟然下令留了你一命,只是把你监禁在这里治疗……”
他似乎无法理解那至高无上的统治者为何会突然“仁慈”,但这对我来说同样不重要了。活着或是死去,此刻对我而言并无本质区别,只是痛苦的形式不同而已。
“好了……不说这些了。”迟闻再次握了握我的手,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恳求,我依旧沉默,只是极其缓慢地几不可察点了一下头,不是为了承诺,只是不想让他再担心。
迟闻似乎稍稍松了口气,但眉头依旧紧锁着:“我……我在第一区待不了多久,我必须尽快赶回第三区军部……”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愧疚和无奈,“如果……如果我早知道你会……会在婚礼上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当初无论如何,也一定会赶来参加婚礼的。我一定不会让你一个人……”他的声音再次哽咽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那份深深的自责和无力感却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我温柔的看着他,示意他不用自责,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他看着我笑了笑,嗫嚅着唇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鼓励的话,但话未出口病房的门却被轻轻敲响了。
迟闻瞬间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猛地转过头,眼神锐利而警惕地看向门口,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微微紧绷挡在了我的病床前,一副拒绝任何潜在伤害靠近的姿态。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穿着白色医师袍的宋夏至,她手里拿着电子病历板,脸色有些苍白,眼神里还带着疲惫和一种复杂的忧虑。
看到迟闻这副充满敌意的样子,她明显愣了一下,脚步顿在门口有些无措。
我艰难地抬起手极其轻微地拉了拉迟闻的衣角,迟闻感受到我的动作低下头看我,我望着他用眼神极其缓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示意他宋夏至和那些人不一样,她没有伤害过我。
迟闻紧绷的身体这才稍稍放松了一些,但眼神里的戒备并未完全散去,只是沉默地让开了一些位置允许宋夏至靠近,但目光依旧紧紧跟随着她的一举一动。
宋夏至走到床边冲我温柔的笑了笑,她动作专业轻柔的查看了一下我脖子上的伤口包扎,又看了看旁边监测生命体征的仪器屏幕。
“伤口恢复得很好,没有感染迹象……只是声带的损伤需要时间,但只要好好休养配合治疗是可以恢复发声的。”她语气温柔的说着,但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做完简单的检查后她放下病历板,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眼神却变得更加复杂,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沉默了片刻,她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难以置信和沉重:“知予……殿下他……他的信息素又彻底紊乱了。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得多……他完全失去了理智,极具攻击性,甚至……甚至出现了自残倾向。之前研发的药物完全失效,医疗队此刻也束手无策了……只能给他注射大剂量的镇定剂,暂时……暂时将他隔离囚禁起来了。”
我的心像是被冰冷的针尖刺了一下,但随即涌起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恍然。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我忽然间全都明白了。
明白为什么犯下“弑君”大罪的我,还能好好地躺在这里接受高等治疗,而不是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因为赵鹤州又失控了。
因为那该死的只有我才能安抚的“紊乱”再次爆发了,而且是前所未有的猛烈,皇帝陛下留我一命不是仁慈不是宽恕,只是因为他唯一的珍贵继承人再次变成了一个危险的疯子。
而我这个“药”,这个该被处以极刑的存在却成了目前唯一已知的,可能能让他儿子恢复“正常”的……工具。
所以我不能死……至少在赵鹤州彻底好起来,或者找到替代品之前我必须活着。
活着,作为一件有使用价值的物品。
呵……我的嘴角极其微弱地勾了一下,那是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充满了无尽讽刺和悲凉的弧度。
眼中已经流不出来任何的泪水,心里也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荒芜。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砒霜
迟闻听完宋夏至的话脸色瞬间铁青,额角青筋都爆了出来。他猛地攥紧了拳头,像是极力压制着滔天的怒火,“够了!”他眼神冰冷地扫向站在一旁的宋夏至,毫不留情的开口:“出去!”
宋夏至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嗫嚅着唇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终还是在迟闻那几乎要吃人的目光下低下头,默默地转身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再次只剩下我和迟闻两人,我看见迟闻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像是在压抑住心中的怒火,他转过身重新坐到我的床边,“知予,你别怕……”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别管赵鹤州怎么样,也别管陛下怎么想……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他的话语炽热而真诚,像一道灼热的暖流试图穿透我冰冷绝望的心防。我看着他因为愤怒和担忧而发红的眼睛,看着他毫不作伪的维护,那颗死寂的心脏似乎真的被微微触动了一下,泛起一丝微弱酸涩的暖意。
我很开心。
在这种众叛亲离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刻,还能有这样一个人,毫不犹豫地站在我身前说要护着我,这份情谊比什么都珍贵。
但是……也正是因为这份情谊如此珍贵,我才不能……连累他。
我缓缓地摇了摇头,目光哀伤却清醒地看着他。
迟闻,你不明白……我现在面对的,不仅仅是太子赵鹤州,我面对的是整个帝国至高无上的权威,是七大区最高掌权人皇帝陛下。
陛下现在留着我,只是因为我还“有用”,一旦我失去了价值或者试图反抗,碾死我就像碾死一只蚂蚁,而任何试图保护我这只“蚂蚁”的人,都会毫无疑问地被那巨大的权力车轮一同碾碎。
迟闻背后还有他的家族,他在军部的前程,他大好的未来。我怎么可以……怎么能够因为自己这早已残破不堪看不到希望的境地,把他拖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不能连累任何人,尤其不能连累……真心待我好的迟闻。我用力回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后缓缓地坚定地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抽了出来。
我用口型对他无声地说:“谢谢。”
眼泪再次模糊了视线,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一种沉重的不得不做出的诀别。
迟闻看着我抽回的手,看着我无声的拒绝和泪眼愣住了,他似乎读懂了我要表达的一切,眼圈瞬间又红了,急声道:“知予!你……”
我别过头不再看他,逼迫自己硬起心肠。
迟闻看着我决绝的泪眼和无声的拒绝脸色焦急,似乎还想不顾一切地再说些什么,试图打破我筑起的心墙。
可就在这时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极其粗暴地猛地推开,巨大的撞击声重重砸在墙壁上,将我们两人都惊得瞬间僵在原地。
宋燕庭一身笔挺的制服脸色冷峻,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地扫过病房内。他的身后是两队持枪的面无表情的皇家警卫,瞬间门口被堵得水泄不通,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迟闻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立刻站起身,再次挡在我的病床前,警惕地瞪着不速之客:“宋燕庭,你想干什么?”
宋燕庭的目光冷淡地扫过迟闻,并没有将他明显的敌意放在眼里。他的视线越过迟闻最终落在我身上,那眼神里带着公事公办的冰冷,还有一丝明显的……厌恶。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语气不容置疑,是对迟闻说的:“迟少爷,奉陛下口谕我需要与知予单独谈一谈,请你立刻离开。”
“单独谈?”迟闻冷笑一声毫不退让,“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他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对你们构成什么威胁?”
宋燕庭的眉头皱了起来,显然不耐烦于迟闻的阻挠,他身后的警卫队成员立刻上前一步,手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迟闻。”宋燕庭的声音冷了下去,“这是陛下的命令,你是想抗命吗?别忘了你的身份。”
“你……”迟闻气得脸色发白,胸膛剧烈起伏,他知道抗命的后果有多严重,这不仅会毁了他自己,更会连累他的家族。
我躺在病床上,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一幕,心脏猛然揪紧。我不能让迟闻因为我而冲动行事,我艰难地伸出手,再次轻轻拉了拉迟闻的衣角。
他回过头看我,我望着他用尽全身力气坚定地摇了摇头,眼神里充满了让他离开的哀求。
迟闻看着我的眼睛,读懂了里面的绝望和恳求,他脸上的愤怒和挣扎最终化为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痛苦,重重地喘了口气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
最终他狠狠地瞪了宋燕庭一眼,声音沙哑地扔下一句:“如果他少了一根头发,我绝不会放过你!”
说完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了病房,背影僵硬而愤怒。皇家警卫并没有阻拦他,只是在迟闻离开后,无声地重新将病房门关上,并守在了外面。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面色冷峻的宋燕庭,无形的压力瞬间弥漫开来。
空气凝滞得如同灌了铅,可宋燕庭并没有立刻开口,他只是站在那里目光冷冽地审视着我,仿佛在等待什么,这种沉默比直接的斥责更令人窒息。
没过多久,病房门再次被轻轻推开,走进来的是知桓。
他穿着一身素色的便服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是浓重的青黑,整个人显得异常憔悴和疲惫,早已没了往日那种温润如玉的光彩。他看向我的眼神复杂极了,有关切有焦虑,但更深处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惶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
他走到我的床边,甚至没有看旁边的宋燕庭一眼,俯下身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恳切,甚至带着一丝卑微的哀求:“小予……你告诉我好不好?你当初……到底给鹤州吃过什么药?那种能掩盖他信息素的药,导致他信息素紊乱的药……还有没有?或者配方是什么?求求你,告诉我……现在只有这个可能能救他了……”
他见我只是睁着眼睛看着他没有任何反应,才恍然想起我说不了话,急忙从旁边拿过电子板和触控笔,塞到我那只勉强能动的手里。
“写下来,小予写下来……医疗队需要样本进行研究,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了。”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期盼:“或者你告诉我,是谁给你的药?到底是谁?”
电子板冰冷的触感传来,我看着上面空白的输入区,又看向知桓那张写满了焦急和恳求的脸。
郑初九……那个藏在今宜区阴暗角落里的Beta,那个唯一在我绝望时给予我实际帮助的人,我绝不能出卖他。一旦交出药皇室必然会顺藤摸瓜,郑初九无乱如何都必死无疑,我不能连累他。
我坚定地摇了摇头,手指无力地松开了触控笔,笔掉落在被子上没有留下任何字迹。
知桓眼中的期盼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般迅速熄灭,转而燃起一种难以置信的焦躁和……愤怒。他猛地直起身握紧了拳头,因为极力克制导致手臂都在微微发抖。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知桓猛地一拳狠狠砸在了旁边的金属医疗推车上,巨大的声响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吓人,上面的药瓶器械都跟着震了一下。
这突如其来与他平时温柔形象完全不符的暴怒,让旁边的宋燕庭都皱起了眉头。
下一秒知桓转过头死死地盯住我,那双总是含着温柔春水的眼睛里,此刻却被一种疯狂的猜忌和长期压抑的怨恨所充斥,他的声音不再温和,变得尖利而刻薄充满了厉声的质问:“你是不是故意的?知予!”
“你故意在婚礼上闹那么一出,故意让自己看起来那么惨,故意让鹤州的信息素在受刺激后彻底失控……你就是故意要破坏这一切,故意不想让我好过?不想让我顺利成为太子妃……对不对?”
他的指控如同毒蛇吐信字字恶毒,我震惊地看着他完全没想到他会这样想。然而他的爆发还没有结束,长期压抑的不甘和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同样都是Omega!同样流着知家的血!”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扭曲,指着我的手都在颤抖:“就因为你那个好母亲是明媒正娶的夫人,所以你生来就是知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而我呢?”他红着眼圈,愤恨的看着我:“就因为我的母亲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外室,是个小三……所以我再怎么努力再怎么优秀,永远都低你一等……永远都只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好不容易才有机会成为太子妃,好不容易才将权力牢牢的握在手里,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毁掉这一切!你说话啊!”
他像是彻底崩溃了,对着我这个无法言语的人嘶吼着,将所有的失败和怨恨都倾泻在我身上。
我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魔的哥哥,心脏一片冰凉,原来在他心里竟是这般想的,原来那看似温柔的外表下藏着如此深刻的嫉妒和不平。
他看着我平静的眼神像是被彻底激怒了,脸上那崩溃的疯狂逐渐被一种带着极致恶意的冷笑所取代。
“呵……”他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我,目光如同闪着银色光芒的匕首,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最伤人的话语:“幸好……你是个废物!是个连信息素都没有的废物!”
这句话像一把早已磨砺多年,终于找到机会狠狠刺出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我最深最无法愈合的伤口,并且恶意地搅动了一下。
我默默地看着他,看着这张曾经对我流露出无数温柔关怀的脸庞,此刻却扭曲得如此陌生而丑陋。
尽管我内心深处早已隐隐明白,他对我的好或许并不像表面那般纯粹真切,或多或少掺杂着算计怜悯,甚至可能还有一丝因为身份差距而带来的优越感。
但是……当所有的伪装被彻底撕碎,当那些深藏的厌恶和嫉妒如此赤裸裸地,带着胜利者般的嘲讽暴露在我面前时……我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像是被刺了一下。
随即涌上的却不是愤怒或悲伤,而是一种极其荒诞的、近乎可笑的悲凉。
原来如此,原来那些嘘寒问暖,那些体贴关怀,那些看似兄友弟恭的温情时刻……全都是精心编织的伪装。
他或许从未真正把我当作弟弟看待过,在他心里我始终是那个占了他应得位置的正室之子。
而我这个正室之子,偏偏还是个没有信息素的废物,这对他来说是多么大的讽刺,可这又是多么……令他窃喜的缺陷。
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他那张写满了恶毒和快意的脸。
喉咙的伤口还在灼痛,但比起此刻心里的荒凉,那点疼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原来我所以为的在知家对我最好的人,也不过是包裹着砒霜的蜜糖罢了。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今天看比赛去了!
第73章 忘断
知桓看着我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脸上的冷笑更加冰寒,他显然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也不再屑于维持那副虚伪的温柔假面。
“还是不肯说是吗?”他的声音像是毒蛇滑过枯叶,带着一种阴冷的威胁,“你以为沉默有用?还是你以为你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我依旧别过脸,睫毛因为压抑的情绪而剧烈颤抖。
“呵。”知桓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嗤笑,他对着门口的方向轻轻做了一个手势。
病房门再次被打开,一个穿着皇家护卫队制服的人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东西走了进来,那是一个透明的密封箱,而箱子里面放置的赫然是我那个已经失去生命气息孩子的培育皿。
“打开它。”知桓冷声命令。
那名护卫依言动作谨慎地打开了密封箱的盖子,然后将那个冰冷的“玻璃鱼缸”,无声地放在了离我的病床不远处的桌子上。
我别过头目光触及到那个静静躺在桌面上的培育皿,看到里面那个依旧保持着蜷缩姿态的,小小的再也不会动的身影时,我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逆流冲上大脑又瞬间冻结。
他……他怎么敢?他怎么敢把我的孩子……把我死去的孩子……像一件物品一样拿到这里来?
巨大的震惊和滔天的悲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将我吞没,我挣扎着想坐起来想扑过去,想把他从我孩子身边赶走,但虚弱的身体和身上的束缚让我只能徒劳地发出嗬嗬的气音,眼泪再次决堤般涌出。
知桓很满意我这剧烈的反应,他缓缓走到桌边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佻地敲了敲培育皿冰冷的玻璃外壁,那轻微的叩叩声,像丧钟一样敲在我的心上。
“很漂亮是不是?”他歪着头用一种欣赏艺术品般却无比残忍的语气说道:“虽然是个死物了,但毕竟……曾经也算是个小生命呢。”
他的目光转向我,那双眼睛里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温度,只剩下赤裸裸令人胆寒的威胁:“知予,我最后问你一次,药……是谁给你的?”
“如果你再不说……我虽然没办法让他再死一次……”他的手指缓缓抚过培育皿的表面,声音轻柔得可怕:“但我有的办法让他死了……也不得安生。你猜……如果我把他从这里扔出去,或者交给实验室那些“专家们”……他会怎么样?”
“唔!”我猛地瞪大了眼睛,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缩成了针尖,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却被扼住般的呜咽。
他已经死了,他已经够可怜了,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连他最后的安宁都要剥夺?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覆在我的身上,比之前面对死亡时更加猛烈,我可以忍受一切痛苦,但我无法忍受他们这样对待我死去的孩子。
知桓看着我濒临崩溃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胜利的弧度,他知道他抓住了我最致命的软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