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我,像是在评估一件闲置已久的物品是否完好。
我垂下眼睫,依循着刻入骨髓的宫廷礼仪微微弯腰,向他行了一个标准而疏离的请安礼,这仅仅是出于规矩与任何情感无关。
“你想清楚了吗?”赵鹤州开口时声音是一贯的冷然,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我们之间只是中断了一场未完成的谈判。
我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他这段时间冷处理的用意,他用孤独和遗忘作筹码等着我屈服,等着我像从前那样主动凑上去,祈求他一点微不足道的关注。
我抬起头,第一次没有回避他的视线反而平静地反问道:“你难道要关着我一辈子吗?”
这次我的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种经历过极致绝望后的平静和坚定。我答应了那个沉睡过去的意识,我会好好生活,无论如何我都不会食言,而好好生活绝不包括永远被囚禁在这方寸之地。
赵鹤州微微皱起了眉头,显然完全没有预料到我会是这样的反应。他沉默了片刻用那双锐利的眼睛审视着我,仿佛在重新计算着对策。良久他才再次开口,抛出了一个在他看来或许是终极的足以让我感恩戴德的恩赐:“我会让你成为太子妃。”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开,我被震得僵在原地下意识地呢喃出声:“怎么可能……”
赵鹤州紧紧地盯着我,那眼神仿佛在说:这不就是你一直以来最想要的吗?名分地位留在我身边的机会,我现在都给你。
看着他眼中那理所当然的施舍意味,我默默地叹了口气,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近乎荒谬的哭笑不得。
他始终不明白,无论是从前那个错付了情感而痴恋他的我,还是现在这个心如死灰的我,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太子妃的虚名。
我想要的……自始至终只是一个完整的会爱我的赵鹤州,而现在那个他已经被眼前这个人亲手扼杀。
我看着他,清晰地一字一句地斩断了他所有的设想,也斩断了自己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幻想:“我不会成为你的太子妃。”
“永远也不会。”
赵鹤州眸色骤然转深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不是在笑而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嘲讽,仿佛在讥讽我的不识抬举贪得无厌。或许在他扭曲的认知里,太子妃之位已是天大的恩赐,我理应感恩戴德再无他求。
“那你想要什么?”
我迎着他那已然写满不耐与阴鸷的面容,没有被他的怒意吓退,反而用一种异常平静甚至带着几分轻柔的语调,清晰地吐出了那个盘旋在我心底已久的唯一的愿望:“我想要你放我离开。”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清晰地感觉到周身的气压猛地一沉,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赵鹤州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几乎让人窒息,我的回答显然触碰了他最不可动摇的逆鳞。
他猛地伸手一把将我狠狠拽到他的跟前,两人鼻尖几乎相碰,他眼底翻涌着骇人的怒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我说了,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
手腕被他攥得生疼,但我倔强地仰着头毫不退缩地迎上他暴怒的视线,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那我也告诉你,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无论如何都会想要离开的!只要我活着,我就会想尽办法离开这里!”
“你以为我会不舍得吗?”赵鹤州的双眼被滔天怒意彻底点燃,他恶狠狠地瞪着我,那眼神凶戾得仿佛下一秒真的会掐断我的脖子将我就地格杀。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刺穿我的皮肤,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仿佛下一秒就要血溅五步的时刻,我的心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因为暴怒而有些扭曲的俊美面孔,看着他眼中那足以让任何人胆寒的疯狂。
我笃定……他不会。
赵鹤州胸膛剧烈起伏,那双湛蓝的眼眸里燃烧着熊熊怒火,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玻璃罩住,无法真正灼伤我。他掐着我手腕的力道大得惊人连指节都已经泛白,但这仿佛已经是他此刻能做出的最直接的暴力宣泄。
他确实如我所料没有下一步动作了,没有真的掐死我,没有用信息素精神力彻底压垮我,甚至没有像上次那样粗暴地强吻我。
他就这样僵持着,用能吃人的目光死死地瞪着我,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对着铁栏龇牙咧嘴却无可奈何的困兽。
我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怜悯地看着他。
我猜对了……他除了把我关起来,除了用这种物理上的囚禁来证明他的所有权之外,对我……竟然真的没有别的更有效的办法了。
杀了我?那他就彻底失去了这件所有物,这违背了他偏执的占有欲。
折磨我?除了让这具身体痛苦,似乎也无法改变我想要离开的意志,反而可能加速我的毁灭。
他终会发现他空有帝国太子的权势,却无法命令一颗心为他停留。
可这种认知,对于习惯了掌控一切的他来说无疑是最大的挫败和挑衅。
“好……很好……”他连连点头忽然松开了我的手,似乎是愤怒到了极点反而笑了一声,那笑声冰冷而空洞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意味。
“你想耗着是吗?”他后退一步,眼神阴鸷地扫过这间华丽的牢笼,“那我就陪你耗着!”
如今我和他之间,似乎只剩下无休止的争吵和冰冷的对峙。在我知晓“忘断”的真相,看清眼前人并非我所爱之后,心中对他那点因幼时的情感和对贺知州的爱意而产生的残存眷恋,也早已转移得一干二净。
现在他在我眼里,只是一个拥有着和赵鹤州同样皮囊的强大而危险的Alpha,一个囚禁我的陌生人。
“你如果想要一个太子妃……”我试图用最理性的方式和他沟通,“有很多身份高贵性情温顺的Omega会愿意,你和知桓的婚礼之前还没有完成,可以……”
我越往下说赵鹤州的脸色就越阴沉难看,他对我这种急于将他推给别人的满不在乎的态度感到了极大的愤怒。
“够了!”他厉声打断我,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戾气。
我默默地抿紧了唇,将头转向一边不再看他。虽然嘴上说得轻松,但一想到顶着赵鹤州这张脸这个身份的人,要和另一个人举行婚礼完成标记,我心中还是不受控制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连我自己都厌恶的刺痛感。
“谁告诉你我喜欢知桓。”冷不丁地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
我默默地回过头看向他,嗫嚅着唇却没有说话。还需要谁告诉吗?那时候他对所有人都冷漠,唯独对知桓会流露出难得的耐心和一丝表面的温和,在所有人眼中知桓于他而言就是特殊的。
“我不喜欢他,”赵鹤州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漠然,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又像是在对自己强调,“我不喜欢任何人。”
我默默地别过头抿着唇没有接话,你看多可笑……他一边要求我如同爱贺知州那般爱他,一边又说这自己不喜欢任何人。
只是如今他喜欢或不喜欢我,抑或是喜欢别人都跟我已经没有什么关系,我唯一的诉求自始至终都只有那一个。
赵鹤州似乎觉得和我再多说下去毫无意义只会徒增烦躁,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再次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这座宫殿。
沉重的关门声再次响起,留下满室的空寂。
我不知道这次自己还要被关多久,一天?一个月?一年?或许……真的会被关一辈子也说不定,这种没有尽头的等待比直接的折磨更让人绝望。
我默默地偏过头,看着窗外那轮正在缓缓沉落的夕阳,金色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却丝毫温暖不了我冰凉的心。
同样的落日,我还要看多少遍?
我收回了目光不再去看那令人伤感的景色。深吸一口气后我打开了光脑,指尖在全息投影上快速滑动,最终点开了一个需要多重密码才能进入的被我刻意隐藏起来的加密联系人。
那是一串我曾经以为,此生再也不会去主动点亮的数字。
属于……霍九霄。
我曾发誓不再与他有任何瓜葛,但此刻望着这四壁高墙,感受着与日俱增的窒息感……我似乎真的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不想连累任何人,但如今我真的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作者有话说:
晚安大家!
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微微颤抖。
我环顾四周,这华丽的牢笼寂静无声,却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在暗中窥视。我毫不怀疑赵鹤州会监控我的一切,任何详细的计划或诉苦都会立刻暴露。
不能多说……一个字都不能多。
我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按下了发送键。
我愿意……信息框显示发送成功,这三个字像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消失不见,不知会激起怎样的波澜。
我想若是霍九霄收到,他一定会明白这三个字背后所代表的含义,我放弃了所有犹豫,同意了他那桩隐秘的与虎谋皮的交易。
接下来我能做的只有等待。这座金色的坟墓里,等待一个来自黑暗世界的回音,等待一场不知是救赎还是更大毁灭的风暴降临。
那条消息发出后便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丝毫涟漪,也没有给我带来任何期盼中的回应。日子一天天过去,希望如同窗外的光线渐渐黯淡下去。
还好我素来性子安静甚至可以说有些孤僻,这暗无天日无人交流的囚禁生活,虽然压抑得令人窒息却并未将我彻底逼疯。我每日最大的活动,便是看着团团在洒满阳光的地板上打滚,或者在窗边数着树叶由绿变黄再一片片凋零。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般悄然滑过,仿佛只是一眨眼,盛夏的蝉鸣就被萧瑟的秋风所取代。
寒风吹起枯叶拍打着宫殿的窗棂时,宫中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统治了帝国数十年的铁血帝王……驾崩了。
这个消息如同一声闷雷,即便是我这被隔绝的角落也能感受到,那种席卷整个权力中心的巨大震动。
那位曾经如山般巍峨掌控着无数人命运的帝王,终究也敌不过生死轮回化为了尘土。
这件事像一面冰冷的镜子照出了权力巅峰之下的虚无,任何人都无法抗衡生死,即使是这位帝国最高权力的拥有者。
那么……囚禁着我的刚刚登上权力顶峰的赵鹤州呢?
他的绝对掌控又能持续多久?
陛下的去世意味着旧时代的终结,也意味着一个全新的可能更加动荡的时代即将开启。这座皇宫乃至整个帝国,都将迎来一场巨大的权力洗牌和风暴。
而我这个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囚徒,在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又会扮演怎样的角色?那条石沉大海的消息,是否会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局而出现一丝转机……
我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中第一次对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囚笼之外的世界,生出了一种模糊的难以言喻的预感。
国王的丧礼自然是极尽哀荣举国缟素。整个帝都都笼罩在一片肃穆沉重的气氛里,而就在丧礼举行前夜,赵鹤州却再次来到了这座仿佛早已被他遗忘的偏僻宫殿。
月色浓重……清冷的光辉如水银般洒满窗台,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我正靠坐在窗边的软椅上,就着一盏孤灯翻看着一本快要读完的旧书,只差最后几页。
寂静中房门“嘎吱”一声被轻轻推开了。
我抬起头看到赵鹤州站在门口,他穿着一身庄严肃穆的黑色礼服,显然是刚从繁忙的丧仪筹备中抽身而来。月光勾勒出他挺拔却略显孤寂的身影,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一动不动静静地望着我。
我一时间有些怔忡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是该像对待一位君主那样起身行礼,还是该维持这脆弱的平静按兵不动?
好在他并没有让我为难,他静静地走了进来,脚步很轻的径直走到我身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犹豫了一下放下书,起身想着去给他倒一杯热茶来打破这诡异的沉默。
却没想到刚站起身手腕就被他伸手拉住,他轻轻一带我便跌坐回沙发进而被他揽入了怀中。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拥抱着我,将下巴轻轻抵在我的发顶。
这个拥抱没有任何情欲的色彩,也没有了往日的偏执和暴戾,反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脆弱。
我一动不敢动,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周身上下散发出的那种深切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孤独感。仿佛在父亲去世登基为帝的前夜,这个即将拥有整个帝国的Alpha却感觉到世间只剩下他孤身一人。
月光依旧静静地流淌着笼罩着相拥的我们,可似乎却照不进他心底那片冰冷的荒原。
良久之后他吐出了三个字:“他死了。”
他没有说出名字,但我知道他说的是谁。那位曾经如同神祇般掌控一切,也是亲手将他塑造成如今这副模样的铁血帝王。
我不知道陛下与如今的他之间究竟有着怎样扭曲复杂的感情,是父子?是君臣?是创造者与被创造物?但无可否认……他今日的存在,他所有的思想能力甚至这具冰冷的躯壳里蕴含的力量,很大程度上都源于陛下的精心培养与残酷塑造。
他是陛下最满意的杰作,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一件剔除了所有软弱情感的完美的s级Alpha。
我嗫嚅着唇,灯光下他低垂的侧脸显得异常苍白。一时之间我竟不知该如何称呼他,殿下?陛下?还是……
最终那三个刻在骨血里的字,还是不受控制地轻吐出来,带着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赵鹤州……”
他仿佛没有在意我的称呼,只是用那种平静得近乎诡异的语调继续叙述着,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是我逼死了他。”
没有哀伤没有愧疚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我的心猛地一缩,我应该怨恨他的……怨恨他的出现让真的赵鹤州消失,怨恨他囚禁我,怨恨他的一切。
可此刻看着他坐在月光里,周身笼罩着那种被全世界抛弃般的孤寂,听着他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弑杀的话语,我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任何指责或怨恨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或许是因为他顶着赵鹤州的皮囊,让我无法彻底硬起心肠。
又或许是他此刻这幅模样,让我隐隐觉得那平静无波的表象之下,或许正翻涌着连他自己都无法识别更无法承受的,名为悲伤的洪流。
弑父……或者说逼死一个掌控他塑造他亦可能折磨他的父亲,对于一个人……哪怕是一个被药物剥离了大量情感的人来说,真的能毫无触动吗?
我沉默着……最终只是抬起手,非常轻非常快地在他冰凉的的手背上拍了一下,像一个笨拙的无声的安慰,可当我想收回手却被他反手握住。
他依旧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手指,仿佛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抓住了唯一一点微弱而真实的温度。
“知予,原来死亡是这个意思。”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新奇的仿佛第一次真正理解某个词汇含义的恍然。
然后他将我抱得更紧,手臂箍得我有些生疼,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语气里多了一丝难以辨明的情绪:“原来那时候……你差点就死了。”
我微微一怔,立刻明白他说的是大婚典礼上,我决绝地想要与他同归于尽的那一刻。他好像直到现在……直到亲身经历了陛下的死亡,才真正理解了死亡所代表的永恒消逝的意义,也才后知后觉地明白我当时是真的心存死志,也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你那时候是真的想要杀了我吧?”赵鹤州突然松开了拥抱我的手,微微拉开一点距离,目光灼灼地看向我,那双湛蓝的眼眸在月光下亮得惊人,里面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纯粹的寻求确认的探究。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沉默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他自然懂了,随后竟轻笑了一声,那笑声短促而复杂。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我浑身僵住的举动,他拉住我的手不由分说地按在了他左胸心脏的位置。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我能感受到其下强健而规律的搏动。
“如果再给你一个机会,”他盯着我的眼睛,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杀了我。”
我的手指控制不住地轻颤起来,掌心下那生命的鼓动如此清晰,仿佛我手里真的握着一把利刃,只要我用力向前一送就能刺穿他的心脏,终结这一切的痛苦与纠缠。
温热的血液,停止的心跳,冰冷的躯体……画面在我脑中一闪而过。
可只是一瞬的恍惚我便猛地回过神来,手心里只有他沉稳的心跳,扑通扑通……一声声有力地撞击着我的掌心,像最朴素的证据正提醒着我,这个看似无所不能冷酷无情的Alpha,剥去太子的光环和药物的影响,也不过是一个血肉之躯的普通人。
我像是被烫到一样,快速地几乎是惊慌地收回了手背在身后,指尖还在微微发抖。
我这个下意识的仿佛不忍下手的举动,似乎让赵鹤州感到了一丝莫名的愉悦,他低低地轻笑了一声,伸手按着我的脸颊强迫我与他对视,语气里带着一种笃定的甚至是得意的宣判:“你舍不得。”
他的触碰和话语让我感到一阵屈辱和愤怒,我猛地偏头甩开他的手迎上他那自以为是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告诉他:“那也不是因为你。”
我收回手不是因为对你赵鹤州有不舍,而是因为……因为这心跳声,会让我想起另一个灵魂曾在这具身体里鲜活地存在过,我不忍毁掉的是那一点点残存的属于他的痕迹。
赵鹤州脸上的那点愉悦瞬间凝固了,他松开了钳制我的手自嘲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似乎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和释然。
“是吗……”他喃喃着,随后仿佛在对自己说一样:“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无论是因为谁你终究没有下手。无论我多么不堪,此刻站在你面前拥有这心跳的终究是我。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投下长长的阴影。他没有再看我,仿佛刚才那场关于生死的脆弱交锋和短暂慰藉已经结束,他汲取到了他需要的东西便可以继续前行了。他转身步履依旧沉稳的无声离开了房间,如同他来时一样突兀。
我微微皱眉,看着重新关上的房门心中五味杂陈。他今晚的异常,在我心中像一颗投入湖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
我想不明白赵鹤州反常的缘由,便强迫自己不再去深究,因为无论如何我被囚禁的事实并未改变。
第二天一早,庄严而哀戚的丧礼音乐便响彻了整个皇宫,连我这偏僻的角落也能清晰地听到。
我静静地坐在花园里的石凳上,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侍从依旧准时地送来了早餐,态度恭敬却疏离。我没什么胃口简单地吃了几口,却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感袭来,眼前的事物开始旋转模糊。
我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眼前依旧是一片彻底的漆黑。
我仿佛被关在一个狭小密闭的空间里,四肢因为长时间的固定而有些僵硬麻木。与言文意识似乎在慢慢回笼但身体还不太听使唤,周围只有沉闷的有规律的震动声,像是在某种运输工具上。
我……这是在哪里?
熟悉的感觉,仿佛经历过一样。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或许我已经离开了那座关了我许久的华丽牢笼?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个小时也许更久,身下的震动终于停止了,周围陷入一片死寂。
没过多久头顶上方传来“咔哒”一声轻响,紧接着盖子被从外面打开。
一丝久违的微弱光线刺了进来,让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再睁眼时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带着那道狰狞的疤痕出现在开口处。
霍九霄朝我伸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好久不见,知予。”
我艰难地朝他伸出手,指尖因为血液不流通而冰凉,他稍一用力将我从小箱子里拉了出来,我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霍九霄似乎早有准备,他拿出一个复古小巧的白瓷瓶,拔开塞子递到我的鼻下。一股辛辣清凉的气息直冲脑海,瞬间驱散了残留的晕眩和麻木感,让我彻底清醒过来。
我看向霍九霄心情复杂难言,我从未想过这个曾经逼着我手上沾血的男人,会是最后可以救我的人。
“谢谢。”我哑声开口,这是发自内心的。
霍九霄脸上的疤痕在光线下显得更加清晰,他扯了扯嘴角:“你欠我一次。”他说话向来直接,从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仿佛世间一切都可以用交易来衡量。
“有机会的话……我会报答你的。”我谨慎地回答,心里补充着:只要不让我再去干杀人放火的事情。
他没有立刻接话,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打量着我,似乎在认真思考该向我索要什么样的报酬。
“我们现在在哪里?”我转移了话题,环顾四周。
霍九霄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比了个请的手势,我跟着他沿着一个狭窄的楼梯缓缓向上走去,他推开一扇不起眼的门,刺目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
我跟着他走上开阔的楼顶平台,寒风立刻吹起了我的头发和衣角,然后我看到了令人震撼的一幕……
远处一条长长的列队正缓慢地行进在帝都的主干道上,队伍的中央是那辆承载着帝王棺椁的华丽而肃穆的灵车,道路两旁是密密麻麻自发前来送行的民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巨大的无声的悲恸。
我在参加陛下的葬礼,却是以这样一种隐秘的旁观者的方式。我呆呆地看着那渐行渐远的送葬队伍,然后下意识地回过头。
不远处,帝国皇宫那巍峨壮丽的建筑群在秋日的阳光下闪烁着冰冷而遥远的光芒,那座我曾经生活过爱过也被深深囚禁过的金色牢笼,这一次或许是真的要离开了。
也许……再也不会相见了。
作者有话说:
来了!晚安~
第87章 新居
我呆呆地望着皇宫的方向,突然一丝异样的橘红色光芒吸引了我的注意,定睛看去,只见我居住的那座偏僻宫宇竟冒起了浓烟,紧接着熊熊火光冲天而起,
火势蔓延得极快,贪婪的火舌舔舐着木质结构和华丽的帷幔映红了半边天空,连天边的云霞仿佛都被点燃了。我怔怔地看着那片火海,仿佛能感受到那灼人的热浪,仿佛自己也曾置身其中,正随着那过往的爱恨嗔痴,一同被燃烧殆尽化为灰烬。
“你不是说要报答我吗?”霍九霄低沉的声音在我身侧响起,平静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