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眼神迷蒙,跪拜在地,道:“公子,龙君大人派我贴身服侍您,您有任何吩咐便唤奴婢。”
裴宣心中一沉,见她仍没有往昔记忆,显然被龙君牢牢控制着神志。
“其他人呢?”裴宣又问。
安澜一边帮裴宣披上了衣服,一边答:“龙君大人让他们在岛上自筑屋舍、耕耘农田、修船打渔,现在应该在忙活。”
裴宣勉强站起身,往窗外看,昨日被玉青杀死扔在屋外草地的尸体已不见踪迹,应该是被清理过了。
他肩膀不太能动,只能在安澜的帮助下穿衣。
碧波岛气候宜人,不冷不热,安澜给他穿的是里衣和深衣,裁剪是杭州贵族中流行的款式,材质却说不上是丝绸还是什么。
裴宣摸着手上的绸缎,知不是来自人间,应是妖界产出。他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对未来也感到茫然了些。
早餐是从林中采摘的果子和从沙滩捡的海龟蛋。
裴宣在安澜的帮助下吃了些,问:“龙君呢?他在哪里?”
“有客来访,龙君大人应该是与客人一起。”
“客?”裴宣疑惑,这碧波岛为东海世外孤岛,谁会来作客?他又问:“他们在哪里?”
“在山顶的花树下。”
碧波岛的山顶长着一棵大树,昨日裴宣便注意到了,那树上开满了玉兰花,但树的形态却不是玉兰树。
他曾听过世外仙岛上有一种树,叫做四季树,春日开海棠,夏日放合欢,秋季盛木槿,冬季赏玉兰;到第二年,四季树上的花又各不相同。树上总是接连不断有着花开,花败后又有新花绽放。
碧波岛四季宜人,兴许便是看那花树才能知道现在是什么季节。
裴宣身子疼痛,岛上又没有修路,走得艰难,在安澜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到山顶。
他远远看到玉青在树下坐着与一位白衣女子说话,便靠近过去。
“阿年,你怎么来了?”玉青温和地唤他,仿佛昨夜的暴风骤雨与他毫无关系。
“我见这花树特别,便过来看看,没想到你和白娘子会在这里。在说什么?也与我听听。”
裴宣不动声色,挨近他们想要坐下。玉青拿出了软垫,放在了他屁股下,道:“你小心些,别又伤了。”
安澜似乎得了玉青的授意,并没有跟来,不知去了哪里。
白素贞回到碧波岛,发现弟弟玉青大有变化,带了一群人类在这里,本就心惊,现在又见他们两人之间的情态,心里百转千回。
她拿起一空坛,笑说:“婚宴当日我向小青说了几句重话,这喜酒没一起喝,实在遗憾。这做弟弟的一点不省事,还要等姐姐气消了带酒来寻他。你便是宜年吧?之前在宾客中见过你,混乱中没有说话,这回倒要好好认识一下了。”
“姓裴名宣,小字宜年。”裴宣笑着向她点头致礼。
他后来出家,弱冠时没有长辈赐字,所以只有小名。
玉青却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必多礼。他身子痛,也没有勉强,往玉青身上靠了靠。
“这处风大,你要是累了,便回去休息。”玉青道。他似乎不太想让白素贞与裴宣多认识,催促着裴宣离开。
“我看宜年不是累,是渴了。”白素贞却打断他说,“可惜你贪杯,把酒都喝干净。不如你去打些泉水,我们在这儿等你。”
玉青侧过头问裴宣:“你渴了吗?”
裴宣顺着白素贞的话说:“是,走了很长一段路,有些渴了。”
“你快去吧。”白素贞催促道。
玉青便挪了位置,让裴宣能背靠着树,坐得更舒服些,然后走远去给他们打泉水。
裴宣知道白素贞是故意支开玉青,等玉青不见身影,他才开口问:“白娘子,你有话对我说?”
白素贞笑容淡去,面色一沉,看着裴宣的目光带了狠辣,她一摆尾竟将裴宣的脖子缠住。她厉声道:“我可没话跟你说,你害我弟弟,我恨不得杀了你!”
裴宣无法呼吸,一张脸被憋得红紫,他拼命挣扎想要扯开缠住脖子的蛇尾,却使不上力。到这碧波岛之后,他似被克制住了,法不由己。
但她不能杀他,她只是想要泄愤。
白素贞将蛇尾松开,仍气恼着:“他为你吃了人血,还吞噬了别的妖,怕只能堕魔,修为尽废!”
裴宣拼命咳嗽喘气,也不知道到这地步是不是自己的错。白素贞松开他,他却伸手抓住蛇尾,摇头道:“不,那不是别的妖。碧霄,玉青,两者似为同源……”
白素贞皱眉,她见弟弟变化,身上妖邪戾气沉重,自然以为是他吞噬了其他妖类,有了堕魔倾向。她不敢向玉青问,怕引得两人之间岌岌可危的关系再难修补。
她见裴宣似知道些内幕,追问:“什么意思?碧霄,那是谁?”
裴宣没想到白娘子对玉青的事情一无所知,心中叹息,但好歹玉青对她极为看重,也许还有转机。他道:“是紫山地底封印的蛟龙,玉青与其龙魂融合,又取了龙骨,便成了如今模样。”
白素贞大为震撼,说不出话。
“白娘子,若你真心为玉青好,你可将他的真实身世告知?他并非这东海孤岛的普通蛇妖,对不对?”裴宣语气恳求。
白素贞思绪万千,其中一丝飘到了数百年前,她第一次来到这座岛上的时候。
“方家庄?从来没听说过,紫山就是一座深山,没有村庄,有也只有几个猎户。”府衙的同僚对刘贤提出要去方家庄救人感到不理解。
刘贤震惊,见其他人都不知道方家庄的事,便又提起了紫山龙井。
“紫山龙井?听都没有听过,我们杭州只有西湖龙井。你在说什么胡话?你是不是天天念经,脑子给念坏了。”
刘贤又问了许多人,见他们都不知道方家庄,也不知道紫山龙井。他心里也开始怀疑,难道是他真的发了疯,记错了事?
但他回去问慧然小师父,小师父急切得不行,要他帮忙去紫山救他的师父法海。
刘贤不死心,又去了安家茶铺,茶铺竟然关门了。
他进安家一问,安婆婆和两个小姐妹竟然不记得安澜,只知道当家的安哥死后,婆婆一个人拉扯孙女,又要照顾叔公,日子难啊难。幸好前段时间有个叫宜年的和尚来化缘,在他们家住,帮他们照顾铺子,走之前还留了一笔钱。
最后刘贤去找陈二哥,见陈家素缟,才知道在地震的时候陈家的房梁落下来,将床上躺着的陈二哥给砸死了。
刘贤只觉得一盆凉水浇来,从头凉到脚。
方家庄从人们的记忆里被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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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攻2即将出场嗷嗷,可以期待一下
注:海龟是保护动物,吃海龟蛋是违法的,但古代没有这条法规,那时候是可以吃的
玉青将叶子折成锥形, 盛了泉水回到山顶,只见裴宣一人在花树下。
阳光稀薄清冷,穿透枝叶洒下来模糊的光斑。裴宣静静坐着, 面色苍白,眉眼间带着倦意。
原本他身子修长挺拔气血充足, 似有使不完的力气。如今靠着大树任由玉兰飘下来落在他肩上, 掩盖得他身上的人味儿都淡了些,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带走。
裴宣见玉青过来, 便抬头冲他笑,道:“白娘子新婚, 念着新郎,说既然与你喝过了酒,便也没什么事。她叫我带句话,然后自己回杭州去了。”
“哦?”玉青在裴宣的身旁坐下,“她倒是随性。”
裴宣本想接过玉青手里的泉水,却见玉青自己仰头含在口中,偏过头来要嘴对嘴向他渡。裴宣略皱了眉,觉得不适,但又碍于玉青的淫/威, 只得默默接受。
若只是渡水还好, 裴宣咽了泉水,吃进去玉青口里的异香, 便晕晕乎乎来。玉青狠亲了他好些时候, 手脚不知轻重,摁了他在树下脱他衣服。
虽然不是特别不情愿,但裴宣不是耽于情事的人,没有隔多久又要来他自然受不了。
他推拒着:“不……”
玉青不由分说捉了他的手, 虽是笑着,眼神却冷硬,问:“阿年,为什么要拒绝我?不是你先说爱我,要与我相守?你反悔了?还是说我弄得你不舒服?我答应你,我轻一点好不好?”
裴宣脑子迷糊,顿了顿,才理解玉青在说什么,回答道:“不是……”
“那你张开些,不然又要痛了。”玉青含住他的耳朵,手指在他的身上滑动,就像是水中的游蛇。
裴宣心里记着白娘子告诉他的事情,不想引起玉青的察觉,又实在不愿意整日痴缠。他不懂怎么做求人的态度,直愣愣道:“现在也痛得厉害,不如等我好些了再说。”
“那我便好不了了,我现在想你想得发疯,甚至想杀人。”
玉青一句话令白日的阳光都冰凉起来,裴宣的脸色更加白了。长长的尾巴绞着他的腰,用力的话不知道他会不会断作两半。
玉青伸手摸了摸裴宣头上长出来的青茬,绒绒的很扎手,语气似被人欺辱了般委屈,道:“你难道就不能为了我忍一忍?这点痛都忍不了吗?阿年,你做了这么久的和尚,应该是很能忍的才对。”
裴宣面露难色,心里也在叹息。
他摸不准玉青的脾气了,以往玉青虽爱生气,却纯真赤诚,如今像是黑暗里的一道影子,令他看不清轮廓。
这岛上的村民,既是被玉青紫山救下的幸存者,也是他用以威胁的借口。
裴宣不愿意再看到玉青杀人,便答应了,说:“好吧,那你轻一些。”
虽玉青与碧霄融合,但蛇性占了上风。裴宣自觉艰难,若是旁的生物还好,玉青偏偏是蛇。蛇类喜欢摩擦、缠绕的刺激,持续时间甚久。尾部两侧交替使用,有倒钩防止滑脱,搞得他皆是伤痕。
期间裴宣受不了,像是被抛在巨浪中的孤舟,寻不到往前的方向。
既然刘贤答应了慧然要救人,就算全世界都不记得方家庄,那他也是要去的。因为地震山火局限,莫干乡的灾民不算多,但也有受损的农户,还有零星的火源,府衙便派了两百官兵去砍树。
刘贤属于吏役,由巡检司管。巡检司组织了将两百人的队伍去救山火,刘贤便主动请缨加入其中。
慧然非得要跟着一起去,被他劝了好久才答应留在杭州等消息。
救灾队刚刚出发走到半路,远远便看到远处的紫山黑乎乎一片,几乎被烧了干净,空气里都是糊焦的味道。
看着严重,但好在时不时下雪,火势没有蔓延。
到了山脚下,他们正要进山里。一个铺兵快马加鞭截住他们,让他们不要往里进,就在这里开始砍。
“这里?前面就有火星子,我们才两百人,要砍到什么时候?”领头的巡尉质疑铺兵传达的命令。
铺兵这才将知府的手谕给他看,又说:“按令行事,大哥你不必担心,钤辖大人正在路上,约莫两个时辰内便能到。”
刘贤心里一惊,连钤辖都惊动了,估计是要把厢军调来一起救灾。
甚至铺兵又给了一张舆图,道:“知府大人说,绝不可进山中。”
“那山中的百姓怎么办?”刘贤心里着急,他知道大家不记得方家庄,便转而说起别的,“山中尚有零散的猎户和农家,不下百人。”
“听令便可,这么多话做什么!”巡尉瞪着他吼了一声,“你姓甚名甚?”
刘贤插了一句嘴,后续便不敢多话,隐于队伍中。他想着,就算宜年小师父福大命大,他也还是得往里去看看才行。
由于惹了嫌,刘贤被分派到更远的队伍,在深山里砍树,不让火势蔓延。很快厢军来了更多人手,他们连夜围着紫山砍了一大片。
但紫山西北边是更高的栾锋,不是那么容易砍的。刘贤不得不跟着众人一边登高一边砍树,手臂都发麻了。
不过在栾锋倒是将紫山地貌一览无余。
“有没有觉得,这紫山……像是一口井?”刘贤站在崖边往下看,颇为感叹。兴许是地震导致山脉断裂,紫山边缘凸起,中心凹陷,山火集中在中央,黑乎乎一片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令其看起来如一口巨大的深井,或者是野兽的巨口。
刘贤看了一眼,只觉得头晕目眩,有一种后怕之感。紫山龙井,虽不被旁人记得,但他没忘记,那么有名的贡茶,难道成名便是因为这如井的景观?亦或者是因为别的?
“你别说,还真是。”有人答他。
刘贤回头,刚刚还同他说话的人却不见了。烟气弥漫,他什么都看不清。难道是火势蔓延过来了
刘贤想要跑,又想到其他人不见了不是正好,他可以偷偷进紫山里面,沿着慧然说的路去找宜年小师父。
他将怀里藏着的佛珠拿在手,念了两句经,便往烟雾深处跑。
“宣哥儿,祺哥儿,这是岳珺,岳大人的孙儿。”
河东裴氏是有名的书香世家,家中几辈在朝为官。裴严的姐姐亦是嫁给了门当户对同为书香的岳家,在京城中甚为显赫。不过天恩难测,在朝中风云下,岳家老爷受贬,被派到了济源做御史。
济源人才济济,其中延庆书院相当出名,不少通过科考选拔走上仕途的才子。岳老爷相当看重裴严,认为其定能科考上榜,一展宏图。
两人走得近,便相约让家里的孩子也一同相伴学习,学习的场所便在延庆书院下为幼童学子读书萌芽而设的小学堂。
“见过哥哥。”裴宣跟着裴祺低着头唤了一声哥哥,不敢抬头去看。
他小裴祺两岁,裴祺又小岳珺两岁,五岁和九岁的孩子相比,差了可不止一个个头。
“祺弟弟,宣弟弟。”岳珺也向两个弟弟回礼。
裴宣听他音色清朗温润,不似家里欺负他的那些娃子般嬉闹,便好奇地抬头去看。九岁的岳珺高了他两个头,身姿挺拔,笑起来有两个梨涡,倒真有小才子的味道。
因年龄差距,裴宣与他们不在一起学习,但也听说了听说岳大人孙儿的种种事迹,岳珺自幼聪慧、博览群书,诗文、书法、琴棋无一不通,着实令裴宣心生仰慕。
日日在学堂读书,几个孩子混得熟了些。
裴宣便大胆问道:“岳珺哥哥,总是称你名字,显得无礼,你可有小名?若是叫起,我们便更亲近了。”
“小名?家规森严,自没有小名,只有家里姨娘们私下里会偷偷叫一声。”岳珺笑着揉了揉裴宣的头发。
“叫什么?”裴宣不知怎的,脸上有些热,好奇地问。
“红线。”岳珺笑起来没有普通孩子的稚气,是温润君子的感觉,“她们会叫我红线小子。但若是你叫我红线哥哥,却显得怪异了。既然你觉得称名字显疏远,便直接叫哥哥可好?”
“哥哥。”裴宣仔仔细细看了岳珺周身,没见到他身上有红线,也不知姨娘们为什么要这样叫他。
岳珺问:“那宣弟弟你呢,有没有什么小名?”
裴宣想了想,说:“垂旒一庆宜年酒,朝野俱欢荐寿新。我出生的时候,说是丰收之年,娘亲和爹爹便给我取了小名宜年,他们也会唤我阿年。”
“阿年……”岳珺伸手掐了掐他肉乎乎的脸蛋,道,“如此,你叫我哥哥,我叫你阿年,我们便更亲近了。”
没多久,裴严科举中第进士,举家搬迁到新官上任处。离开济源后,裴宣便再没有听过岳家的消息。
再后来,裴严升调到潭州任观察使,次子裴宣代皇子出家。修行期间的事情,竟然如蒙尘之镜,较遥远的幼时记忆更模糊了些。
裴宣也不太清楚,后来,他有没有再遇到过岳珺。
裴宣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梦见了许多经年往事,都是他小时候的细枝末节。本应该早就记不得,这回竟都梦了一遍。
原来他真的就是宜年吗?还以为这是他入俗世轮回后胡诌的名字。
“咳……”
他挣扎着起身要喝水,水立刻被递到了他的嘴边。
凉丝丝,冷幽幽。
“阿年,别这么急。”玉青的声音很柔和,却暗藏着一丝道不明的意味。
裴宣抬头,便看到蛇瞳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一股腥气。
裴宣立即抬手将嘴边的碗打翻,碗掉在地上碎了,床上润湿了一片。
不是水,而是一碗血。
“阿年,你不是返俗了吗?应该能吃荤腥的啊……”玉青笑着徒手替他擦身上的血,眼睛亮如夜里的鬼火,“这血,可是大补。我艰难为你寻得,你怎能辜负我的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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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玉青:和尚,你再也不用没苦硬吃。你的苦来了,你吃我的就行
法海:好像有蛇在PUA我,不过PUA是什么意思来着?
解释一下:这段墙纸不是虐谁,是小情侣的情趣play
剧透一下:玉青是阴湿年下,月君是腹黑年上,猴子是禁忌师徒,你问孟章是谁?那是阴湿年下的双胞胎哥哥来着,禁欲系神君,敬请期待嗷嗷~
“刘贤!你终于醒了!”
刘贤醒来发现自己在军营的帐篷里, 手里死死抱着一个圆盘样的东西。他拿起来一看,竟然像是金轮式样的佛修法器。
他向旁边的同僚一问,才知道那日他们在栾峰砍树, 起了大雾之后他便失踪。他们不敢进山,但也在周围寻找线索。
过了一日夜, 刘贤被人发现晕倒在进山的路口处, 怀里死死抱着这么个东西,怎么也不放手。
刘贤死活想不起其间的事情, 脑袋懵懵的,连自己手上的十二因缘佛珠消失了也没能察觉。
巡尉从上头得到了些消息, 知道紫山的灾祸不一般。现在火势已经控制住,见调派来帮忙的捕快已经醒了,便遣返他们回杭州城。
刘贤将金轮收在包裹里,跟着他们回城,途中遇到了大雾。一行人沿着大路走,竟然走到了东郊附近,要知道他们是从西北方向回城,怎么会绕到东郊来?
不过雾气大,大家没在意, 按着东郊的小路继续往杭州城走。
“照理说应该是走到了啊……”队伍中有人嘀咕, 走了大半天,连城门都没看到, 路上全是雾, 偶尔会经过几道房屋的影子。
“问问里面的人家吧?是不是我们走错路了。”有人提议。
刘贤跟着另外两个士兵拨着雾气走到一处木屋的门前,敲了两下,没人开,但他们都听到了门里面的说话声。
“宝宝……宝宝……”像是母亲在哄孩子。
他们不耐烦, 又用力敲了几下:“有没有人?麻烦开一下门!”
也不知道是不是用力过猛,门竟然自己开了。刘贤往里看,只见到一个令人眼熟的孕妇坐在摇摇椅上,托着自己浑圆的肚子,一脸幸福。
站在他旁边的两个人瞬间脸色煞白。
“这……这不是段芳?许大夫结婚时候跳湖死了的那个女人?”
段家药房在杭州很有名,给府衙特供药品,所以官兵巡检们都跟他们很相熟。之前白府婚宴的事情闹得很大,街坊邻居都知道,是城中不小的丑事。可是段芳已经投湖,她怎么会在这里?这莫不是撞见鬼了?
其他人不敢动,倒是刘贤走近了过去。
他见段芳肚子大得离谱,面上和手上却瘦成了皮包骨,便知道她不像是怀孕,倒像是生了怪病。她眼里没有旁人,只顾捧自己的肚子,大抵是疯了。
“她还活着,但疯了。”刘贤得出结论,又提出了建议,“既然在这里遇见,这屋子里也不像是有别的人,我们把她带回段家去吧。”
带上段芳再继续往前走,城郊的雾气竟然逐渐散去,他们顺利回到了杭州。
在府衙述职之后,刘贤便领着段芳到了段家。
段家人惊异不已,本已经准备办段芳的丧事,但死没见尸。他们正想着去许仙家里讨说法,段芳就大着肚子被送回来。
几位婶子立即想起当日在孤山遇到的鬼打墙和宜年父所说的话,认为他虽然返俗,但不愧为大师,连这等事情都有预料。
他们要给刘贤赏钱,刘贤没收。
刘贤知道这件事与孤山那两只蛇妖有关,现在又不见宜年师父踪迹,他实在心里没谱,便交代说:“阿芳小娘子的事情实在蹊跷,你们最好请大夫查清楚她是得了病,还是肚子里真有孩子。真相大白前,你们切不要去叨扰许家和那位白娘子,能请庙里的师父来念念经最好。”
段家人心里犯嘀咕,但知道刘贤是府衙的捕快,便一一应下。
裴宣夜里总是梦见幼时往事,抓不住那些模糊的虚影。醒来后,玉青又总是缠着他,万般索取。
虽碧波岛似世外桃源,但裴宣却愈发精神不济,整日浑浑噩噩,也不知道日子过了有多久。
待他某日想起自己返俗,应该往家里写信告知父亲时,他已青丝及腰,碧波岛山上的花树已经开满淡粉色的桃花。
人间应该是三月,清明已过了吧?
玉青不知从哪里找来一面半人高的铜镜,拉着他用骨梳给他梳头。裴宣看着镜子里瘦削苍白的脸,愣了好久才认出是自己。
“这梳子倒是神异,每日用它梳发,让头发长得这样快。”裴宣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是什么呢?
玉青笑着,从后面抱住裴宣,手臂环过他的肩颈,手上拨着梳子的纹路给他看,道:“还是多亏了阿年提醒,让我用龙骨做成梳子。”
裴宣额上冒了些汗,这才想起是自己提议让玉青动用了碧霄的龙骨,做了这梳子放在镜旁。
既是碧霄的骨,那便是玉青的骨,他竟用自己的骨做了一把梳子。
“是……”裴宣努力回忆,却实在是有些混乱,他似乎想不起当日白娘子对他说的话了。
还差一点,他应该是将那个秘密藏在某处……
到底是人妖殊途,与玉青在一起的时间越长,他的阳气精血似乎逐渐从他的身体中抽离。这才三月,要是再过段时间,他会不会……
“你长发很好看。”玉青将脸埋在他后颈的发间深深吸气,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裴宣身上本来只着薄衫,很轻易被解下,人类的香气与碧波岛的海浪还有岛上桃花的混在一起。玉青才将那头长发梳顺,现在又将其弄乱。
这些天,裴宣身上的痕迹就没有消退的时候。
他自然明白玉青的状态不正常,所以绝口未提轮回的事情。
当日紫山地震,法/轮遗失是裴宣故意而为,就是怕玉青会从中作梗。后来,裴宣从白娘子处了解了玉青身世的秘辛,心想尚有和平逆转的机会。
只是现在事情已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若仍不可解,他便只能再次启动法/轮,让一切重回正轨。
刚成为龙君的玉青还为长出犄角,仍是蛇妖的习性,在床/事上缠住人便不会放开。他将裴宣紧紧绕着,咬住嘴唇,让舌头在口腔里进出来回,吮吸享受着人类的美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