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人是真打算帮他治疗耳疾?
上车的时候,宜年就注意到,这车不是在高架桥上这个眼镜男开的那一辆,车内的座椅套印有学校的校徽,应该是学校的公用车辆。
宜年有些好奇,问他:“您是我们学校的教授?”
岳珺想开口解释,又知道他听不清,干脆掏出了名片,递给宜年看。
宜年接过,看到名片上写的名字是“岳珺”,后面还有不少头衔——蓬莱学府绮罗天院修真现代应用研究院教授,合欢宗修行研究协会红尘阁主任委员,国家重点项目太虚云图人工智能基础技术研究首席架构师……
太虚云图……
宜年突然想起,之前在全息修行中,系统向他提起过,整个系统的智能模块是由太虚云图人工智能基础技术研究有限公司旗下的灵枢系统开发优化的。
所以说,他进入的全息修行的项目,是这个人负责?
这人也叫岳珺,与他经历的故事里的那个月君有着同样的名字,甚至是同样的一张脸。
“谢谢。”宜年把名片收好,侧眸看向身旁的岳珺。
岳珺还是凌晨时候的装束,金丝细框眼镜后眼眸含笑,西装三件套不见半分褶皱,衬衫领口别着一枚造型古朴的玉质领针。分明刚从警局彻夜归来,却不见丝毫倦色,连袖口露出的表盘都走得从容不迫。
佛修学院的教授们常年僧袍袈裟,其他学院的师长也多着道服、鹤氅之类的教派装束。像岳珺这般将精英气质与古典韵味糅合得恰到好处的,在蓬莱学府实属罕见。
轿车在城市中穿行,宜年因耳疾陷入奇异的静谧。
窗外的车水马龙仿佛隔了一层琉璃罩,一切都朦朦胧胧,甚至连导航的提示他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倒是怀中贝拉小兔的温暖让他安心,虽然只是一只没有生命的玩偶兔子,却像是现世与虚幻之间唯一的锚点。
当轿车停在莲花国际医疗中心门前时,宜年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岳珺轻车熟路地带着他穿过旋转门,连最基本的挂号流程都省去了。几位一看就是大专家的医生早已候在大厅,见到他们便快步迎了上来。
专家们嘴唇开合着说着什么,可传入宜年耳中的只有模糊的嗡鸣。
他不安地扯了扯岳珺的西装袖口,岳珺察觉到后俯身凑近。宜年便贴在他耳朵旁说:“教授,我只有学生医保,承担不起太贵的诊疗费用。”
岳珺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浮现出特有的温柔笑意。他伸手替宜年理了理歪掉的鸭舌帽,因为知道宜年听不清,握住他的手,在他手心写字:“别担心。”
宜年从小是孤儿,读大学是特助生,靠着国家补贴长大,几乎没生过病,但也知道看病治病的费用很贵。如果是在他们学校的附属医院,学生医保能够报销百分之九十,但在外面的私立医院,他对这个费用就没有什么概念了。
岳珺看出他仍有些不安,取出手机快速输入几行字,将屏幕转向他:“你的情况应该是灵犀珏的副作用导致,属于A级医疗事故预案范畴。根据科研伦理条例,所有因实验导致的异常状态,均应由项目组承担全额诊疗费用。”
话到这份上,宜年也就没有了顾虑。
他很配合地接受了各种检查,主要还是针对他听力减弱的问题。先是抽了好多管血,然后从最基础的纯音测听开始,到声导抗测试、耳镜检查、听性脑干反应、眼震电图,后面又花了不少时间做脑部和内耳的MRI增强扫描,甚至还做了有关精神因素的心理问卷。
私立医院的VIP诊疗服务果然不同凡响,即便是周末也照常接诊,各项检查的效率更是快得惊人。
宜年做完所有检查时,夕阳的余晖已透过落地窗洒进诊室。一位笑容温婉的护士递来精致的菜单,他正欲开口表明自己佛修弟子的身份,婉拒荤腥,话还未出口,主治医生已手持报告单走进会客室,恭敬地请他移步详谈。
岳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跟随医生来到主任办公室。推门而入,一位银发矍铄的老专家正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周身散发着令人信服的权威气场,见他们进来,倒是笑得慈祥。
宜年微微倾身,目光专注地追随着他们的唇形变化,试图从细微的表情和口型中拼凑出对话内容。老专家察觉到他吃力的样子,体贴地将电脑屏幕缓缓转向他,让检查报告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岳珺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随即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敲下一行字,递到他面前:“听力确实受损严重,但目前的检查来看耳蜗、听神经和脑部都没问题,还无法确定病因。”
宜年似乎有所预料,倒没有着急,只是问:“那还要做什么吗?”
老专家将字打在屏幕上给他看:“建议立即住院观察,我们将进行多学科会诊,系统排查所有可能性,力求找出病因。”
字是这样打,但她对岳珺说的却是另一番话:“既然病因不明,那突发性耳聋的可能性最大,这个病的有效窗口期是7天。若是7天内都找不出病因,那就只能按突发性耳聋来治。
“但说实话,这个病的预后很不乐观。根据临床数据,治疗有效率不超过三成。如果治疗失败……就意味着永久性感音神经性耳聋,到时候连助听器的效果都会非常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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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现实中的突发性耳聋治愈率是70%,这里是不超过三成,毕竟不是同一个世界观,这里除了普通的医疗体系,还有医修的体系,有玄学的医学存在,所以略微改动一下,都是为了剧情服务。
从专家诊室出来后, 岳珺领着宜年来到了医院的VIP住院区。
医院给宜年安排的是连通空中花园平台的套间,落地窗外是郁郁葱葱的山水庭院,屋内分了客厅、餐厅、卧房和治疗间, 所有的家具包括沙发、茶几和装饰都很简约,是宜年喜欢的风格。
新风系统将空气过滤得洁净无尘, 空气中是雪松香氛, 淡去了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没过多久,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推着餐车进来, 将餐品摆放在餐桌上。宜年看到桌上的斋菜,略有些惊讶, 竟也都是他爱吃的类型。
这场景莫名让他恍惚了一瞬,眼前岳珺细致周到的安排,与虚拟修行世界里在幻月宫时月君对他的照拂,竟有几分微妙的相似。那时月君也是这样,总在他尚未开口时,就已将一切安排妥当。
岳珺拍拍他的肩膀,又帮他拉了椅子,示意他坐下。
宜年在医院做了一下午的检查,也确实是饿了, 没有客气, 坐下便动筷子吃起来。
虽然说食不言寝不语,但宜年觉得自己必须说清楚:“住院倒是没什么, 现在快期末考试, 正好是复习周,已经没有课程了。但《梵呗唱诵实践》的晨练,周一到周五都是要打卡的算考勤记录的。如果缺勤超过三天,期末的综合评分怕是要受影响。最多请假两天, 周三我就得回去学校参加晨练了。”
岳珺刚拿起手机准备打字,宜年便微微倾身向前,右耳朝向他:“没关系,我不是完全听不见,右耳能够听到一些。教授您说话慢一点,我看到您说话的唇形,应该能听懂。”
岳珺听他说话间带着听力障碍者特有的谨慎,难免心疼不已,但又不便表露,只做出平常的样子,放下手机,将语速放得极缓,每个字都咬得清晰:“好,我帮你跟你们辅导员请假,今日住院到下周二晚上,周三你就能够返校了。”
“好,谢谢教授。”宜年双手合十致谢,然后就没再说什么,拿起筷子乖乖地吃饭。
岳珺见他即便住院仍心系学业,不由得让语气更轻柔了一些:“既然你要复习期末考试,在医院肯定不方便,要不要我帮你把你的学习资料拿一些过来。”
宜年听到模糊的声音,疑惑地抬眼,岳珺见他没听清楚,又慢慢重复问了一遍。
宜年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这也太麻烦教授您了。我晚点联系舍友,让他帮我把讲义和笔记带过来就行。”
“不麻烦,我正好要回学校一趟,顺便帮你带。你还有什么需要带的东西没有,尽管说,不要客气。”岳珺唇角微扬,笑得和煦。
宜年不好推辞,也不好太劳烦人家。这里住院的用具应有尽有,倒也没有别的需要,他说:“我只需要《金刚经》讲义与《唯识论》笔记这两样,我让舍友放到宿舍楼下保卫室,您经过的话可以直接去拿,谢谢了。”
餐后岳珺告辞离开,护士姐姐过来向宜年宣教住院的注意事项。稍晚点的时候,主管医师来查房,跟宜年聊了几句,都是说现在病因不明确,还要做更多检查。
本来该好好休息了,但常年修习武僧课养成的运动习惯让宜年闲不住。医生嘱咐他暂时不要剧烈运动,护士姐姐又告诫他不得擅自离院,他只能在空中花园散步。
这处空中花园采用层叠式设计,最上层是禅意山水区,中层设环形步道,两侧竹影婆娑,下层则是药草花园,还有一个美轮美奂的水晶棚。远看都不会觉得这整个建筑是医院,倒像很有设计感的高档公寓。
宜年信步而下,带着几分出家人特有的好奇心,逛得仔细。
住院部的走廊在夜间依然人影绰绰,还设有一个空间宽阔的娱乐区,内有三三两两的病患围坐在液晶大屏前看新闻。
宜年经过,余光瞥见屏幕上熟悉的人,不由得驻足细看。他听不清,只能看画面和字。
新闻标题以醒目的红字滚动着:【孟氏集团少东家孟苍涉嫌违规使用车道,警方介入调查】。
画面中,身着皮衣戴墨镜的年轻男子正被记者围堵在警局门口,黑衣保镖将记者们拦下,将男子护送进入加长轿车中。
左下角实时字幕不断更新:
【最新消息】孟氏集团旗下新成立的云图置业候选执行官孟苍,今日凌晨驾驶妖族特供飞车强行占用普通车辆通道,与另一辆超速行驶的普通车辆发生碰撞。警方声明道路监控出现故障,只能调取行车记录仪录像作为证据……
根据《三界交通管制法》,孟苍该行为涉嫌违反多项法条,包括违规使用载具,违规变道,危害公共安全,妨碍紧急救援等。
据知情人士透露,孟氏集团旗下云图置业的开牌仪式已进入最后倒计时,但现在执行官人选却突生变数。“原本板上钉钉的事,现在可能要重新洗牌了。”一位不愿具名的业内高管私下表示。
据悉,集团内部对执行官人选已产生严重分歧,以孟章为首的保守派主张立即撤换孟苍;而变革派则力保这位异军突起的新秀。更耐人寻味的是,原定由孟苍主持的“云图天街”妖族商会签约仪式,今晨突然改为待定状态……
这似乎不是一个很常规的新闻栏目,播报了新闻之后开始回顾孟苍在孟氏集团做过的一系列变革事件。请了一个经济学专家和一个法律学专家进行直播点评,皆是对孟苍的违法事情持负面态度。
宜年自然认得新闻画面中的孟苍,那不就是他从全息修行中醒来过后,第一个见到的与玉青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他心中突然有很古怪的感觉,他拿出手机查询,发现从开放三界通商以来,孟氏集团一直都在蓬莱市扎根。孟章和孟苍……这两个人竟然一直和他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吗?
作为潜心修行的佛门弟子,他向来对红尘俗事漠不关心。禅房外的商业传奇、坊间茶余饭后的豪门轶事,于他不过是过耳清风,所以他不认识这两个被人津津乐道的人物也不为怪。
他觉得自己应该好好问问岳珺,也许那个虚拟世界的建模都是基于现实人物?以至于他现在有了这个奇怪的错觉。
不过,当时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孟苍的车上?后来师兄和岳珺教授为什么也会出现在那座高架桥上?
宜年怀揣着满腹疑问回到病房,推开门后有些惊讶,岳珺竟然在客厅等他,茶几上已经放着他拜托岳珺给他带的讲义和笔记了。
“教授,您怎么这么晚还把我的讲义和笔记带过来。”宜年很不好意思了,“我还以为您是明天再顺便拿来给我的。”
岳珺笑笑,话说得慢,唇形很清晰:“我怎么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他这样说,宜年更错愕了。难道他还打算也一起留在这里?
岳珺继续说:“你是患者,肯定需要陪床家属,我是项目负责人,你作为试用志愿者发生了这个严重的副作用,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必须照顾好你。”
话已至此,宜年心里明镜似的。这种意外,岳珺确实难辞其咎。
虽然宜年是偷用师兄的法器,但他现在听力受损是实打实的。不过出家人向来随缘,他倒觉得这不过是场小劫难,静养些时日自会痊愈。既然岳珺愿意照顾他,他也没有拒绝的必要。
他点头答应:“那就麻烦教授了。”
这边宜年刚刚道谢,转身推开卧室门的瞬间就有些后悔。之前他没有仔细检查套房内的房间,以为房间够用,他能和岳珺分别用两个房间。
但现在他看到的是,主床确实宽大,但紧贴着它的,是一张仅有半臂之距的陪护床,两床之间连道帘幔都没有。
毕竟岳珺是长辈,这样很尴尬。
“我先洗澡去了。”宜年以洗澡为借口逃离现场。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宜年闭目长叹。说实话,他十几个人的罗汉堂大通铺都睡过,现在相当于两个人的通铺,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换了病号服出来,让岳珺去洗澡。他本来还想要等着岳珺出来问起之前在高架桥的事故,可刚倚在床头翻开《金刚经》讲义,眼皮就不受控制地发沉。
寂静像一床柔软的棉被,将他缓缓包裹,太好睡了。
岳珺擦着湿发走出浴室时,不由放轻了脚步。
宜年斜倚在床头睡得正熟,一只手放在讲义上,一只手抱着贝拉小兔,呼吸轻轻的很香甜。
岳珺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是的,太香甜了。
宜年微启的唇瓣泛着淡淡的水色,长睫在眼下投出安恬的阴影。这一刻他忽然理解了菩萨低眉的意思,便是眼前这个毫无防备的睡姿。
因为太慈悲、太纯净、太美好,所以令人忍不住想要触碰,想要拥有,想要……弄脏。
岳珺轻手轻脚地将讲义拿开,又将被子盖在宜年身上,小心翼翼地掖好。
关灯的刹那,黑暗如潮水般漫过房间。
他本该退开的,可双脚却像生了根,目光如蛛网般黏在那抹朦胧的轮廓上。
理智在崩塌边缘摇摇欲坠。
他分明看见自己的影子正缓缓俯身,在距离那张睡颜寸许的地方停驻。夜风裹挟着少年身上的香甜,让岳珺再也克制不住。
他要抱住他,做他的枕头,做他的床垫,做他的被子,也做他的贝拉小兔。
他想要成为他生命中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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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想从今天开始日更,争取争取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回
宜年平时作息非常规律, 每天天一亮就会自然醒来。但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加上身体出现的问题,让他这个雷打不动的生物钟也乱了套。
他是被食物的味道香醒的。
晨光透过纱帘, 在被褥上织出细密的光纹。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下意识看向陪护床, 上面的被子已经叠好, 就像是从来没有人睡过,岳珺应该早就醒了。
他自言自语:“现在几点了?”
然后他意识到自己的耳朵连自己的说话声都听不见。昨天的时候, 他的右耳还能听到些微的声音,现在却只有一片死寂。
明明睡得很好, 他仿佛飘在暖暖的云端,身躯被温柔包裹,久违的酣眠让每一寸筋骨都舒展开。睡着的感觉让他想起修行世界中在月宫的时候,月君对他用了入药的香,让他睡得很舒服。
果然,这种舒服是有毒的。
宜年轻叹一声,默默洗漱完毕。推开房间门后,他看见餐桌上已经摆放好今日的早餐,白粥和清爽小菜, 很适合病患的饮食。岳珺早已坐在桌前, 见他出来便扬起温柔的笑意,问:“睡得好吗?”
宜年听不到声音, 但从他的口型猜出了问候, 便微微颔首示意。
“还可以……”宜年苦笑一声,坐了下来,“就是耳朵的问题似乎加重了,我现在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岳珺的笑容立即凝固在脸上, 他没想到宜年的症状还能加重。他起身坐到宜年旁边的位置,拉住宜年的手腕,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力气,问:“你还有别的不舒服吗?”
宜年疑惑地看过去,岳珺这才用手机打字又问了一遍。
宜年说:“倒没有什么不舒服,感觉很好。昨天还有些劳累,今天起来神清气爽,唯一的遗憾就是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岳珺实在着急,立即按了紧急呼叫铃,让医生提前过来查房。宜年见状,只得迅速将早餐吃好。
没多久,病房门被急促推开。为首的老专家带着四五个白大褂鱼贯而入,推着装满仪器的诊疗车,阵仗之大让宜年不自觉地有些紧张。他赶忙点开手机上的语音识别软件,他听不见,只能借此看懂别人说的话。
今日本来还要做进一步的检查,但宜年的病情进展比想象中更快,专家向岳珺提议:“总之,器质性病变暂未查出,如果不是别的问题导致,我们这边只能按照突发性耳聋来治……”
岳珺也没想通宜年这个病症的缘由,他这个项目开展以来,上百名志愿者中出现副作用的案例他都烂熟于心。其中最多不过是精神萎靡、短期记忆模糊、失眠焦躁这类轻微症状,在足够的休息之后就能够完全恢复,目前其他志愿者中没有出现过五感受损的情况。
他用笔记本电脑反复翻看实验数据,从理论上来说,志愿者受影响仅有大脑颞叶的浅层区域,根本不可能波及到听觉神经。但眼前的事实却残酷地摆在面前,宜年出现了听力完全丧失的症状。
而且,宜年的这种症状与常规的听力损伤完全不同。这两天的检查结果显示宜年的听觉系统结构完好,却像被某种力量强行关闭了感知功能。这种异常,已经远远超出了项目可能引发的副作用范畴。
“要再查一遍吗?他的病情出现了变化,再查一遍可能与昨天的检查结果会有不同,也许能找到问题所在。”有医师建议道。
“再查一遍吧。”岳珺脸色沉下来。他也联系了一个关系好的医修大专家,晚一点会过来给宜年看诊。
现代医疗体系分为医师和医修,在很久以前被称为西医和中西。科学和灵学发展到今天,医疗体系形成了独特的双轨并行制度。
医师一派秉承现代医学理念,依靠化验报告和影像学检查做出诊断,用精密仪器、化学药物和外科手术对抗疾病。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医师,必须经过医学院的严格培养,并通过国家统一的执业医师资格考试。
医修一派则延续着古老的修行传统,通过望气、把脉等手法探查患者体内的灵力流动,运用符咒、阵法等手段调理阴阳平衡。想要获得医修资格,不仅需要熟读《黄帝内经》等典籍,更要通过医学修真协会的考核,证明自身具备足够的灵力修为。
在莲华国际医疗中心,医修体系虽然与医师体系并立,却存在着根本性的差异。医修的治疗效果几乎完全取决于个人修为境界,一位金丹期的医修施展的清心咒,与筑基期医修的同名法术,疗效可谓天壤之别。所以除了个别名声在外的医修,月君对其他人都信不过。
医师们见多了各种各样的病患,表情管理很到位,宜年又听不见,他很难猜到自己的病乐不乐观。
他知道,如果永远听不见的话,他就是残疾人了。
他还记得小时候住的寺庙里有个瘸子和尚,就是残疾人。虽然其他和尚很照顾残疾的瘸子和尚,但有重要的事情都不会叫上他。瘸子和尚独来独往,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后来有一天他自己一个人上山挑水再没有回来。宜年听其他和尚说,瘸子和尚在当和尚前就得了抑郁症,现在是又病发,不知道跑哪里去寻短见了。
即使自己是残疾人,宜年觉得他也不会像瘸子和尚那样寻短见。佛说,烦恼即菩提。他莫名其妙听不见,也许是佛的某种警示。
医师们开了单,本来有专门的陪护人员,但岳珺不放心,要亲自陪护,将其他人都打发走。
他牵着宜年的手带他去做不同的检查,时不时用语音识别转述自己的话给宜年看,安慰道:“不用太担心,医生说检查出病因,就能治好。”
宜年知道岳珺只是在安慰他,便问:“如果我的耳朵治不好了,你们的这个项目会终止吗?”
岳珺愣住,没想到宜年竟然在考虑这种事。
宜年说:“其实你们的这个项目挺好的,对修行者的助益很大。但如果真的会损伤五感,会不会影响研究往下进行?我也希望我的耳朵能快点好起来,可若因此让研究进展不下去,倒是很大的遗憾了。”
岳珺的双手突然紧紧扣住宜年单薄的肩膀,力道大得让病号服起了皱褶。他咬着牙说:“听着——”因为宜年听不见,他拿出平板电脑,让屏幕显示出他说出来的话:
【项目随时可以终止】
【你的健康高于一切】
【没有任何研究比你更重要】
宜年被他的样子吓到,点了点头,表明自己知道了。岳珺意识到自己失态,很快整理好状态,继续带着宜年去做检查。
午间吃了饭,离下午的检查还有一段时间,宜年终于找到机会对岳珺说:“教授,我有件事想问一下?”
岳珺见他态度郑重,以为宜年会问关于项目的事情,或者是那天晚上在高架桥发生的意外。他早已经准备好了说辞,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倒了两杯茶,答应道:“好。”
宜年问出口的却是另外一回事:“您昨天晚上是不是抱着我睡觉了?”
岳珺听到他这样问,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但喷出来会弄脏宜年干净的脸,所以他强迫自己咽了下去。他心慌,却故作镇定:“没有,怎么可能,我洗完澡出来看到你睡着被子没盖好……”
宜年看着屏幕上的字,又转头去看岳珺的表情,回忆起刚睡醒时的感觉,心中有了犹疑。他答:“哦,好吧,那是我误会了。”
也是,怎么可能。
那种黏糊糊的痴迷的怀抱,应该只是他做的一个梦吧?
宜年若有所思。
岳珺没想到宜年这么敏锐,竟然能察觉到睡梦中发生的事情。他故意转移话题说:“你难道不想问之前在高架桥上发生的事情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