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负责。”法海颇为内疚,给玉青消毒后便用干净布条缠好,隔离伤口。
他看着躺床上的玉青,犹豫着问:“那,你现在回家?我明日捡了药,给你送到孤山去。”
玉青听和尚要赶他走,眉头一皱,往床里面挪,嘟囔说:“我现在是伤员,大晚上的怎么回家?我不管,我要在这里睡。”
法海没想到青蛇赖着不走了。
本来这屋子是安家的仓库,置办的床就小,睡两个大男人实在勉强。法海便说:“那你睡床,我睡地上。”
他把浴盆收拾好,躺床边的地上,吹了烛火准备睡。
玉青是毫无睡意,他挪到床边,侧身看着睡地上的和尚,问:“你真睡了啊?”
“嗯。”法海回了他一声,闭着眼睛。
他睡眠本极好,往往瞬间入睡,但听着玉青的声音,还真没办法立即睡着。
“阿年。”玉青叫他。
法海出家后修行极刻苦,食不言、寝不语,在入睡前与人说话的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尤其玉青还叫他阿年,这让他有一种回到现实世界的感觉。对了,他其实不是法海,是阿年。
他没睁眼,回:“嗯,怎么了?”
“你打得我很痛欸。”玉青抱怨。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法海说得诚恳,他是真心感到抱歉。
玉青又说:“我成精也有几百年,还没有被人类这样伤过,想必你修为应是很好。我姐姐说和尚总是排斥我们妖族,让我离和尚远点。但你倒是个特别,你明知道我是妖怪,为什么还要接近我?”
他其实想问和尚为什么喜欢他,但又想到这个问题之前就问过,再多问了显得他像是很在意一样。
“人妖殊途,是天理。玉青,你不仅该离和尚远点,也应该离人类远一点。”法海回答说。
“什么嘛,明明是你先接近我的!”玉青不满意和尚的回答,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看和尚躺在地上,右胁而卧,两脚微弯合拢,右手大拇指压放在耳垂珠后边,手掌置耳前。他知道,大部分和尚都是这种很不舒服的睡觉姿势,好像叫什么“吉祥卧”。
法海接着说:“玉青,你和你姐姐分不清妖与人该有的界限,又性格执拗不听人劝。最好的办法便是让你亲自体悟一回,便知道违背天理的后果该有多么惨烈。”
他甚至以身试法帮玉青体悟,这等大善想必能助自己破除心魇。
“莫名其妙。”玉青听不懂和尚在说什么,也学着和尚的姿势睡觉,但太不舒服了,他还是又坐起来。
他沉着脸,转移话题问:“那你刚刚为什么要打我?我还以为你很舒服呢,一脸享受的样子,突然打我一掌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怕破色戒?你都跟我相亲了,给我做鱼肉吃,我以为你是那种不在乎戒律的和尚。我知道,我问过别人,你们修佛也分好多种派别,有一些是不重戒律的。”
法海沉默了:“……”
佛学自天竺传到中原,分为八大宗(法性宗、瑜伽宗又名法相宗、天台宗、贤首宗又名华严宗、禅宗、净土宗、律宗、密宗又名真言宗)。法海师从灵祐禅师,是禅宗弟子;宜年是大一新生,学的是基础,还没有往宗派专业上靠。
禅宗为南岳怀让和青原行思两大支系,由这两大支系又分成七派——沩仰、临济、曹洞、云门、法眼、黄龙、杨岐。
法海原在南岳沩仰派修行,后独自出世在金山寺立足,对禅意有独到见解,也有了不少的弟子,可算沩仰派下属的一个小支,但又不足以自成一派。
古代禅宗戒律严明,若僧人违反戒律,轻则逐出师门,重则乱棍打死;但到了现代,佛门的约束不能超过法律的限度,僧人在某些情况下也能够结婚生子、喝酒吃肉却不认为是破戒。
所以对于与小青的亲密,法海不觉得自己破了戒。他心中的戒律仍坚若磐石,表面的陈规便不必太过墨守。
“阿年,你也立起来了,我看到了。”玉青看着躺地上的和尚,蛇尾巴一翘一翘,颇为得意,“你是和尚又不是太监,这很正常嘛,你明明也想要的嘛……”
法海心里叹了一口气,刚刚要不是他及时反应,就要酿成大祸。亲近是亲近,但到那般程度,他也难以接受。
于是他沉声道:“玉青,沉沦爱欲非修佛者应为,我自有坚持,你不必多问。”
本来玉青已经平静下来不生气了,但他现在胸口烫得发痛,听了和尚这样说后脑袋也开始刺拉拉地疼。
和尚说爱他,又坚称是修佛者而不给他,这不就是撩了又不负责任的渣男行径?
他堂堂东海青蛇还能被一个光头渣男所骗?
“果然……果然……”玉青气笑了,言语间呼吸都有些不畅。
他大骂道:“好啊,你这秃驴就是玩弄我的感情……你以为我喜欢你啊?我这不是看你非要贴上来,才勉为其难摸你两下。你以为你很好摸吗?不过是一只臭翻天的秃驴,送给我我都不要!你这破布憋得我更痛了!你自己缠着去吧!”
玉青骂得不解气,起身下床踢了和尚两脚,踢在和尚的肩膀上。然后他将胸口的布条解下来,气愤地扔在和尚脸上,恨不能将和尚勒了。但他知道自己不一定打得过和尚,便匆匆飞到房梁,头也不回从屋顶跑了。
法海没想到玉青脾气变化如此无常,捂着自己被踢的肩膀也站起来,抬头冲顶上喊了声:“小青!”
青蛇根本不应他。
法海只能一手拿着沾蛇血的布条,一手不明所以地挠头,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青蛇不高兴。
他思虑片刻,重新点燃了屋子里的烛火,从柜子里翻出一本簿子。他备了墨,提笔小字楷书写上:勿提修佛之事,玉青不喜。
罢了,他翻到前面的篇章,记录的是玉青平日里的作息、饮食、喜好,还有上次相亲是玉青亲口说过的东海来历。这本簿子算是青蛇观察记录,满怀法海的爱意。
爱意,法海自认对众生的爱一视同仁,因着此间仅玉青为真实的缘故,所以他才格外倾注得多些。
渡己渡人,为大乘矣。
法海将簿子珍藏起来,又躺回了床上。
伤口怕还是很痛吧?
法海想,明天休店,先捡药给玉青送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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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回
今日休店,法海早上将安宁和安乐送到绣娘处,便去药房帮病卧的叔公捡方子,也给小青捡些治烫伤的草药。
没想到这康仁堂好热闹,人满为患,堵得里三层外三层。
法海见并非排队捡药的情形,便往里面挤,发现许仙正手拿邀帖窘着脸站中间。段掌柜的女儿阿芳则在他对面哭哭啼啼,引得旁边看热闹的街坊对许仙指指点点。
法海仔细听了,才知道在白娘子来杭州之前,红娘替许仙和阿芳牵过线。许仙承了父亲的手艺,是杭州城有名的小郎中,常在康仁堂拿药材,一来二去与捡药的阿芳熟了。两人未娶未嫁,自然是大家撮合的一对。
阿芳性格乖巧,平日里不敢与男子多说一句,但回头跟姐妹提起对许仙的好感。她的私房话被许家姐姐听去,张许氏想着给弟弟成家,央了红娘去说亲。没想到段掌柜嫌弃许家贫寒,不肯将女儿嫁过去吃苦,所以两人的亲事没成。
现下许仙与白娘子婚期将近,他特意来康仁堂邀请段掌柜一家出席婚礼。段掌柜不在,他便将帖子递给阿芳。没想到阿芳突然哭起来,一副被负心人伤害的模样,引得店里的帮工和捡药的客人都围了上来看热闹。
“莫不是许大夫辜负了人家阿芳小娘子,不然人家怎地哭成这般模样?”
“既然辜负了人家,还亲手送婚贴上来,这不是故意看人笑话?想不到许大夫竟然这样……”
“我就说他们俩肯定有什么,许大夫三天两头往康仁堂跑,原来是因为阿芳小娘子……现在却又要跟白娘子成婚,没想到他是如此三心二意的人……”
“也不知道这两个好姑娘看上他什么了?虽然是有点医术,但也就那样,家里穷得漏风滴雨……”
许仙面对悠悠众口之中,难以分辩,说不出话来。
“你走!我以后再也不会给你捡方子了!”阿芳伤心欲绝,捂脸哭着往后院跑。
许仙想要解释,却被推搡出了康仁堂,帮工警告他不准靠近:“康仁堂不欢迎你!”
大家看完热闹便罢,该做什么做什么,散去了,徒留许仙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法海这才走过去问:“阿弥陀佛,许大夫,你没事吧?”
许仙回过神,见是安家茶铺的宜年小师父,窘态才稍褪些,回:“没,没事,我没事。”
他低着头,想要走,被和尚拉住了。
“许大夫,你是不是忘了请我去?”法海提醒。
许仙怔了片刻,才意识到和尚在说什么。他立即将手里的婚贴递出,声音还是有些局促:“抱歉了小师父,是许某考虑不周。”
法海见许仙性格温厚,虽不忍他与白娘子纠葛的孽缘,但已决心亲眼目睹妖人合途的结局,所以笑着答:“此等喜事,现提不晚,初十当日宜年必上门恭祝。”
许仙听和尚是真心祝福他与白娘子,脸上也红润了些,笑道:“谢谢小师父了。”
待与许仙分别,法海进康仁堂捡方子。
阿芳已经从后院回来,仍魂不守舍,给他捡错了好些。他善意提醒:“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小娘子,枳实子该是三钱,你这给多了。”
阿芳重新称,将每一幅药包好。
“不好意思,让师父看笑话了……”阿芳眼睛红红,声音哑哑。
法海不太懂这些个女儿伤情,说:“师父可不敢当,称我宜年或阿年便好。阿芳小娘子你自有更好的姻缘,可不要在不适宜的人身上耽误芳华。”
阿芳立即红了脸:“你一个和尚怎么跟我说这些!快拿了药走吧!”
法海见这小娘子别别扭扭,也不好多劝慰,拿了药包便回家。
安婆婆将叔公的药煎上,法海也将治烧伤的草药熬成膏药装罐。期间他想着小青嘴里似乎嫌弃他做的海鲜菜味淡,便思忖换个花样,又去市场买了兔肉做麻辣兔。
他小时候在潭州居住时喜欢吃麻辣兔,回忆着口味做了菜,倒也有几分相似。他将家里的饭菜备好,嘱咐安婆婆到时辰热了便可以吃,不必等自己。
他将多备的菜装进食盒,拿上一罐烧伤药膏,准备出门去孤山找小青。
刚走到街上,遇到了来吃茶的刘贤。
以往刘捕快面对和尚都是倨傲的态度,但自从昨日的交流后他变得谦卑不少,对和尚恭恭敬敬:“师父,您今日怎么没开店?这是往哪里去?”
“有些私事。”法海礼貌回应。
“其实……”刘贤犹犹豫豫,支支吾吾,“我有事情想对师父您说,您什么时候回来?我在这等着。”
他今日休班,特意来茶铺找和尚。
法海见他诚心,是有佛缘的人,便答:“入夜前应该能回来。”
从杭州城到孤山有两条路,一条是陆路,从白堤也就是孤山路可以通过去;另一条是水路,从翠光亭码头渡船到孤山码头。从白堤过要绕很大一圈,费大半天功夫,所以来往的人大多是码头渡船。
现在已经立了冬,但也不算太冷,下午的太阳暖融融,烘着整个湖面起了蒙蒙水雾。
法海搭了小渡船去孤山,正巧遇上白娘子从外地邀请来的亲戚。他们从城里置办了婚礼的货品,乘船带回去府里。
法海默默坐在船尾,没有搭话,听着他们闲聊,说白府娘子心善为人好,给他们这些亲戚不少礼钱;又说白府的小青姑娘整日不见人,买了个画舫铺张,也不为姐姐的婚事劳心,以后可怎么嫁人成家相夫教子。
法海心里想,小青是男人,应是不能嫁人的。
但又想,是男人,小青却又跟男人相亲,他脾气犟,若是他偏要找个男人嫁,那是谁都阻挡不住。而且小青长得美,普通男人拒绝不了这样的美人。即使是男人,也不是娶不得。
法海胡思乱想一番,叹了口气。
人妖殊途,不能让青蛇妖祸害无辜良人,真要选一个人来受苦,怕也只有他能承担。
“那不是小青姑娘新买的画舫?”有乘客惊叹了一声,“可真是漂亮!”
“买个画舫成日在湖中间游荡,这实在不是持家的闺秀,跟她姐姐没得比。家里再多产业,也会被败光。”
法海循着声看过去,水雾中有一个小画舫朦朦胧胧的影子。船体漆成朱红,光泽温润,船舷和船头绘着青纹,纱幔随风摆动,飘逸雅致。
远远听到舫中人轻声哼唱,令法海心中一动。
是小青吗?
“船家,可否在此停留少刻。”法海起了身,请船夫停渡。
“小师父,今日水雾大,渡船费力,耽误了不少时间,可不能停在半道上。大家都急着回孤山呢。”船夫仍摆着船。
法海道:“无妨,我便在此下船了。”
不及船上众人眨眼,和尚便消失在船尾,怕是真下了船。大家往湖里看,也没见到和尚的影子。
船夫大惊,这和尚竟凭空消失?他赶紧划船,往孤山方向去。
“怪事怪事,莫不是见鬼了?刚刚那不是安家茶铺打杂的和尚?怎么在半道下船?”
渡船上的人哄闹起来,画舫中法海已拨开了纱幔。
玉青怕冷喜热,于画舫顶上设了聚阳的器物,天晴时便躺舫舱里,对他法力增益极有好处。
他穿着纱衣舒舒服服躺着喝酒,吃前些日子和尚送他的糕点,远远听到渡船上那些假子的闲聊。这些人倒是敬业,真以为自己是白府亲戚,敢议论起他来了!
然后他恍恍惚惚似听到和尚的声音,以为自己醉得出现幻觉,那和尚骗他捉弄他,还打了他!他绝对不会再主动去找和尚了!
不过,若只是去茶铺喝茶应不算是他主动,毕竟他还挺喜欢喝茶。
正生着气,纱幔被拨开,步进来一个人。
这人无声无息,令他毫无察觉,想必是功力深厚,怕是从东海来。
“谁?!”玉青立即摆了蛇尾上去,并备好毒液,要给不速之客致命一击。这里可是湖中央,他是海蛇,算是他的主场,他可一点都不怕。
“小青,是我。”来人被缠住了腰,却只是轻轻握住蛇尾,用指甲在尖端上刮了一下。
语气平淡无奇,却令玉青像是被电流击中,尾端的酥麻感窜到了头顶,令他蛇尾用劲儿将来人拖到了面前。
他可没想到和尚能找到这里来。
画舫中是夏季的热度,法海穿着厚衣服,立即出了一头的汗。他将食盒和药罐放下,抹了抹额,对玉青笑说:“我给你带了治伤的膏药,还有我小时候喜欢吃的菜式。”
他抬眼去看玉青,发现蛇妖只穿着纱衣,白如纸的肌肤裸露在外,反射粼粼青光,妖冶非常。玉青没有着女子装束,青丝垂落如星河瀑布,倒比平时还要更加惊世美艳。
“看什么看?”玉青心里高兴,却仍挂着脸,推了和尚一把。
和尚一身热汗仰倒在地,呆呆地答:“……是小青你长得好看。”
玉青冷哼一声:“你倒是为了看点好看的,能找到这里来。”
玉青对膏药不敢兴趣,打开了食盒,发现是麻辣兔。他跟白娘子在人世间走过些地方,虽然不多,但吃过不少菜式,这等重口味的倒也见得少。他自然喜欢吃兔子,蛇蛇怎么可能不喜欢兔子呢?
这和尚倒是不忌讳做荤菜,却忌讳做荤事儿。
想到这里,玉青又生气了,将食盒关上,狠狠瞪了和尚一眼。
法海倒不介意,由于太热,脱了厚外衣。他想着兴许是小青还不饿,准备先给蛇妖涂治烫伤的膏药。
“你的伤还痛吗?”法海坐起身,挪到玉青旁边,小心翼翼撩开他胸前的发。
玉肌光泽,引人春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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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消息要跟大家公布。
我的考研成绩出分了,是800分,这段时间一直在等TOP1的录取通知书。但等了好久通知书一直没来,所以我心里着急啊。不知道是不是邮政漏了我的通知书,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我也不好将我的心情公开,不想浪费公众资源。
但现在时间太紧急了,终于我下定决心,联系了招生办。TOP1却跟我说芝麻信用的分不算。真的很难过,希望有人能给我点个星星,浇点营养,抚慰我受伤的心。
第15章 第十五回
“不是让你不要用法力修复?到底是有损的。”法海抚着蛇妖光洁的胸口,心疼不已。他好费劲熬制的膏药,竟是用不上了。
他在玉青身上闻到了酒味,责怪道:“你受伤了还喝酒。”
玉青见和尚不顾茶铺跑来画舫见他,又送药又送吃食,还夸他好看,管他喝不喝酒,真是前所未有。虽然是和尚先表白,但后来又若即若离、欲擒故纵,搞得玉青好生恼火。
现下和尚怕是等不及,担心他生气会真的跑,便又来献殷勤。
玉青本不想给他好脸色看,但想要和尚也尝尝被撩却泻不了火的难受,便擒住了和尚的手腕,按在自己胸口,压低声音说:“阿年,你再好生摸摸,我的伤表面看着愈合,内里应是没有好全,还疼着。只有喝了酒,才不会那么敏感。”
以往都是蛇妖在他身上摸来摸去,这次换法海来摸,倒不太适应。他捏了好几下,手感冰冰凉凉非常解腻,不愿意离手了。他认真检查,并没有发现什么太大的问题。
“怎么会?还疼?”法海抬眼,与玉青视线交汇。
蛇妖眯着眼,盯他盯得露骨,像是带着电流,热乎中有刺辣辣的感觉。若是往常,蛇妖该缠他缠得紧了,非要搂着抱着来贴他的嘴。
这会儿玉青却只是素静地侧躺,伸手拾起小药罐,提议:“对啊,还疼着,阿年你给我涂点药膏好了。”
法海接过罐子,坐得端正了些,答:“好。”
他从药罐里挖出了药膏在食指和中指上,往玉青之前伤口的位置涂抹。指腹打着转,力度轻柔均匀。药味在舱内一下子炸开,混着酒气让味道变得暧昧邪异。
蛇妖青眉颦蹙,挺胸往法海手里送。
和尚涂药的手法极利落,说:“这药膏里有黄连、黄柏、黄芩、地龙、大黄、紫草、金银花、地榆、白及、虎杖、当归、三七,味道闻起来是会苦些,但有清热燥湿、泻火解毒的功效。”
“我本是海岛青蛇,性寒凉湿邪,泻火于我不是什么难事。”玉青哼笑一声,吐出一口带着花香的酒气,伸手拉住和尚的衣带,“怕不是你才该用用这药膏,给自己泻泻火。”
舱内很热,又许是法海真的有火,浑身被热汗淋了个透。他惯会忍耐,倒不觉得这火气能烧出什么祸事,压一压便过去。
离小青近些,确实会清凉不少。
“都是男人,有什么不便,你要是热得慌,便脱了衣服去,我才懒得看你。”玉青见他涂好了药,便推他离远,自己拢了纱衣在桌旁坐着,拿酒壶倒酒。
法海对此没什么介意,以前挑水砍柴,一身热汗不都是光着膀子干。
“那便失礼了。”法海脱了里衣,只余下僧裤。
舱内酒味药味混杂,和尚味香得冲他鼻,让他好难才端住。他想缠过去咬几口,尝尝热汗的味道,那不比什么兔肉好吃十倍百倍?玉青想着便不由咽了口水。
不行,是和尚主动来找他,他可不能像便宜货似的痴缠,太掉价了!
“酒喝多了伤身,你吃些菜吧。除了麻辣兔,我还做了别的,要是你有喜欢的味道,我以后多给你做。”法海夺过玉青手里的酒杯,将食盒打开,摆出了一排菜。
出家人修行讲究的是素净,吃食不是煮就是蒸,调味料都用得少。法海做这些菜式,费了不少功夫。因着之前跟踪尾随,见小青时常出入酒楼食肆,知道他是爱吃贪玩的蛇,便投其所好自学厨艺。
玉青哪里受得了美食的诱惑,对和尚生的气又减了几分。但他还是装作懒懒的样子,不太热情道:“胸口闷痛,抬不起手来,得麻烦阿年你喂我。”
法海伸筷子夹菜喂给玉青,答着:“好。”
玉青没想到和尚这么听话,真喂到他嘴巴。他张嘴吃了兔肉,味道竟然还不错。他喜热,所以爱吃辣,早腻了杭州的口味。
“潭州菜味道还不错嘛。”他赞赏了一句。
法海又喂了一筷子到他嘴里,说:“我小时候在潭州住过很长一段时间,那里的菜肴确实可口,我很爱吃。麻辣兔倒不是当地特色,反而像剁椒鱼头、冰糖湘莲、瓦缸腊肉这些更受欢迎。要是小青不嫌弃,这些我都想做给你吃。”
和尚说这话,就像是他要把自己尝过的好的都给玉青,有一种掏心掏肺的淳朴的爱意在。
不知道是不是舱内温度太高,性寒凉的蛇妖也觉得被烘得太热了些,拿起折扇开始扇风。
玉青吃了好吃的兔肉,冷脸挂不住,反倒是委屈起来,问:“你这和尚,既然不想跟我亲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稀得吃你做的菜吗?你知不知道你很烦人?”
法海知道小青生气,却不知道他为何生气,一直在看他的脸色。和尚反驳:“我没有不想跟你亲近。”
小青背靠着卧椅,不吃和尚夹过来的菜,手里拿折扇扇风,斜着眼睛瞪他。
两人都不出声,安静得不行。
只有风吹着湖面轻微的飘荡,和偶尔停在船头的小鸟吱吱。
时间不早,要入夜了,舫顶的聚热器物也难为无米之炊,舱内很快降了温。蛇怕冷,到了冬季需得入眠好长时间。
也就他们姐弟是妖怪,凭着妖力消耗能维持正常人类的形貌举动,但比夏天时难熬得多,不然玉青也不会搞这种特制的器物来修炼。
和尚脱了衣服,光着膀子,热汗消退,却还蕴着火气。
在一个小空间里待久了,玉青觉得自己被和尚的阳气熏得头晕。他扔了扇子,眼珠子看向被冷风吹得飘起来的纱幔,哼气似的说:“你快把你这些东西拿走,我才不要吃……”
他没说完,便被那个烫手的人扑倒。
热热软软的嘴贴在了他的嘴上,飘飘然如入仙境。玉青心里想,若真是再吃不到,那他往后活在世上便没滋没味,他宁愿不要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