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遥在意的不是这些,是那些切实的好处,他很动心。
杨番察觉他动心,尽力地勾引:“我们都年轻,很多事都能沟通,我也比较随和,你有什么想法都能跟我提议,徐牧择是成熟的资本家了,他们这种人是没有耳朵听你们这些小主播的声音的,层层剥削审核,星协大方稳定也严格,而我这个部门是刚开的,你作为第一批入职的,福利这方面我给的够够的。”
景遥心动,越听越心动,却也不得不理智,“真好,但我没机会了。”
杨番出现的时机太差了,他应该早一点出现,那样自己就不必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景遥暗自懊悔,无能为力。
“怎么,徐牧择咬定不让你去了?”
“嗯,他需要我。”景遥说完,杨番露出一副复杂的神色,似乎有讥讽,景遥不解,“是真的,daddy自己说的。”
杨番重复:“他说的?”
景遥卖弄地说:“是啊,跟你说的不一样,我跟他提这个事,他生气了,daddy一个人生活久了,需要家人,深圳很好,我也想去,但我……还是陪着他吧。”
杨番若有所思。
吃完这顿饭,杨番带景遥去了一个地方。
那地方景遥从未涉足过,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场所昏暗华丽,上方有个很大的舞台,上面架着几根钢管,来来往往的面孔全是男人。
杨番的朋友也陆续出现,是看起来富贵的公子哥,眼睛里都携带着某种靡艳的色彩。这场所令景遥浑身不适,在吃不饱饭的年纪,他没有资格踏足娱乐场所,这种华丽的场厅更是闻所未见,他也不喜欢这些地方,但一眼看过去都是年轻人。
好像还都是很富贵的年轻人。
年轻人喜欢这种地方?
景遥不知,与他个人而言,他不喜欢,踏进来的第一秒就不舒服,看不清楚人,灯光也五颜六色的,视觉丰富却很疲劳。
“表哥?”景遥叫了一声。
杨番介绍了几个朋友给景遥认识,那些人对景遥的热情来源于杨番,他们的眼神很复杂,用词也是非常值得揣摩,“弟弟看着好干净。”
杨番拉住了景遥的手腕,将人护到身后,笑着说:“看看就行。”
他们在一排卡座坐下,景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像一只打起了警惕的小豹子,确定了周围没有什么危险后,他又垂下了耳朵,景遥抱着自己的黑包,呆板地环顾周围的热闹。
当穿着暴露的男服务生端着酒上来的时候,景遥才意识到了奇怪,那些服务生清一色全是男人,面孔都非常年轻,他们的衬衫很紧,领口的纽扣也敞开着,露出艳丽的肌肤。
杨番开了一瓶酒,放到景遥的面前,“会喝吗?”
景遥没碰过这种东西,体验值为零。
杨番说:“这儿的酒可是上等货,连某些特别出口的渠道酒都比不上,你可以试试。”
杨番开酒瓶的动作,足以证明他经常喝酒。景遥没尝过,有点好奇,他问:“不用倒在杯子里吗?”
杨番说:“不用,直接喝。”
景遥也没有很想喝酒,但年龄到了,以及对方形容得那么好,他尝试下大概什么味道,在嘴边喝了小口,就把酒瓶放下了,“好辣。”
杨番说:“第一次喝?”
景遥说嗯。
杨番说:“很正常,你得练练自己的酒量了,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将来可有很多人要敬你酒。”
景遥看过去:“什么意思?”
杨番拎着一瓶酒,眼睛无比火热地说:“你有徐牧择这样的daddy,以后出入高端场所的机会多得是,那些人最会逢迎拍马,喝酒,是你必须要会的事。”
景遥没有想过这一层,他结合实际说:“没有啊。”
杨番说:“那只是暂时的,等徐牧择想把你带出去的时候,你自然就明白了,他不是普通的资本家。”
景遥握着酒瓶,沉思了起来。
片刻后,舞台站上了几个男舞者,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少量的布料遮掩关键部位,大跳起钢管舞来。
景遥皱起眉头问:“这里不让女生进吗?”
杨番闻声:“嗯?”
景遥说:“都没有女生的影子。”
清一色的男人,景遥虽然不懂情情爱爱的事,但这些场合一般不都是男女混合的吗?
杨番很是意外地问:“你没来过这种地方?”
“我为什么来这里?”
“那你直播的时候……”杨番笑了,后知后觉,“算了,我还以为……啧。”
他笑得很明显,也很有深意。
景遥发现对方很喜欢怪笑,没有给他解释,一头雾水,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当观众席上的富家子弟抱着另一个男人啃的时候,新世界的大门就此打开,凭借最直观的视角,景遥的疑惑都得到了解答。
杨番观察着小主播的反应,不像装的,他没有收回视线,痴痴地望着那两个在接吻中的男人,眼里全是震惊。
杨番挑眉:“没见过?”
景遥垂下眼皮,又忍不住抬头去看,他心里很难受,这和网络上撩骚不一样,直观的冲击性是两回事,他停止了一秒钟的思考。
杨番说:“你有很多喜欢你的金主呀,他们为什么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景遥知道,但知道是一回事,他并没有什么体验,是个妥妥的理论派。
杨番的指尖敲打着酒瓶,喝一口,说一句:“你很清楚你那些榜一大哥是为什么给你刷这么多钱,你也很会投其所好,你应该知道,跟他们见面会发生什么。”
景遥看见那两个互啃的男人,其中一个把另一个抱了起来,往夜色深处走去。
“你想说什么?”景遥强忍不适地问。
“我想说,你应该对此习以为常。”杨番话锋一转,铺垫好了等着他问一样,“和徐牧择生活在一起,你不害怕吗?”
景遥诚实地说:“怕。”
杨番否决了他:“我说的不是普通的恐惧。”
景遥看过去,神色迷茫了起来。
杨番又不说了,他弹了弹酒瓶,对景遥做出敬酒的动作,示意对方拿起酒瓶,“我刚刚说过了,你得学会喝酒,你将来应付的敬酒很多,不可能全都拒绝。”
景遥迟疑地拿起酒瓶,他更想听杨番的后话,配合着说:“你能说的明白点吗?”
杨番故作高深:“你把这瓶酒闷了,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景遥直觉会听到一个有关于现下处境的消息,哪怕这酒很辣,不讨他的喜欢,景遥却还是忍着喝了,他喝一口停下来,吐舌头,辣得五官扭曲,又继续喝,态度非常坚决,他一定要那个秘密。
杨番笑着说:“不怕我诓你?”
景遥停下了动作。
杨番又笑:“喝吧,不骗你,这秘密对你很重要哦。”
景遥闷完这瓶酒,心里特别难受,他感觉五脏六腑都在被撕扯。
杨番调侃道:“哎呀,你喝酒上脸呀。”
景遥捂住自己的脸,埋着头,喧嚣的音乐聒噪得他脑子疼,“我要秘密。”
杨番放下酒杯,靠着沙发,点了一根烟,问道:“你现在的一切,是徐牧择给你的,对吗?
景遥默认,这不用回答。
杨番说:“徐牧择是你的再生之父,可以这么说吗?”
景遥依然默认,这是事实。
杨番话锋一转:“那你知道,你是被谁封杀的吗?”
耳边的喧嚣暂停,景遥忽然睁开眼睛,回头看着男人。
杨番叠起腿,一副尽在不言中的样子。
景遥眼里的诧异溢出,满眼都淌着不可能。
香烟燃起,杨番点到为止,规规矩矩的,像是说了很多,又像是什么也没说,“KRO只是听令行事而已,真正不满意你的人不是KRO,你应该好好想想你的未来该怎么办,揭穿这一切的时候,你最好指望徐牧择有点良心。”
景遥还没从上一个震惊的秘密中脱身出来,紧接着就被杨番当头一棒,给打懵了,他坚持道:“你,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你最清楚不过了。”杨番弯下腰,捧着脸,指腹轻轻擦过景遥的脸蛋,“其实今天我只是想带你玩玩的,但好像事情比我想的复杂多了,弟弟,表哥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帮他?帮了他什么?
景遥恍惚地问:“为什么你会知道?”
他想不出是谁出卖了他,黄惕吗?黄惕怎么可能会跟一个外人说这种事?那是谁?这事的真相本来就没有几个人知道啊,为什么杨番会知道?
杨番说:“因为我查过你呀。”
景遥脸烧得火红,眼里迷惘,他警惕地看着对方。
杨番贴心地说:“没事的,弟弟,不要害怕,徐牧择没查过你就行了,我不会告诉徐牧择的,因为我……很喜欢你呀。”
杨番给景遥一种在玩什么游戏的错觉,他很想变成蛔虫知道这个人在盘算什么,杨番的眼睛非常不清白,有着谋算很深的城府。
“我要回去了。”景遥站起来,想掩饰一下,刚站起来,就晕,他一个踉跄栽了回去。
杨番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担心火星烧到对方,很是小心地将提香烟的手撇开,“第一次喝酒呀,这酒后劲很大的,别为难自己了,来,躺一会。”
“我不要。”景遥挣扎着起身,他觉得自己喝的不是酒,是蒙汗药,整个大脑都受到了影响,他走不稳,又坐了回来,被迫捂着脑袋缓解。
“坐一会就好了。”杨番看见对方杀过来的眼刀,笑道:“没事的,酒里没什么东西,就是后劲大,我们这些老酒鬼都不敢一口闷,喝了它都得缓一下,你这个新手更别逞强了。”
景遥问:“所以,你为什么给我喝这种东西?”
“我不是说了吗,你要练酒量的,跟徐牧择沾亲带故,就得做好被逢迎的准备。”
景遥靠着沙发,他感觉理智随时要崩盘,责怪自己刚刚太莽撞了,可他换来的消息价值千金,是值得的。
“你不会伤害我吧?”
他这个问题很可爱,杨番笑着答应他:“不会的,你这身份放在这里,谁敢找死?”
景遥相信这句话,他和徐牧择还没事发呢,别人伤害他应该掂量掂量轻重。可是杨番知道他是假的啊,景遥还是不能完全放松。
景遥强撑着理智,他抱着脑袋,警惕着周围的一切,又确定真的无事发生,就渐渐懈怠了下去。
杨番没有做什么,他坐在小主播身边守着他,抽烟,喝酒,跟别人讲话,并再三向小主播承诺,告诉他躺一会,没事的。
景遥衡量利弊之后,不太敢相信杨番,于是始终吊着一丝理智,强撑着不断片。
终于,他坚持不住了,后劲都涌了上来,景遥必须放弃警惕和思考,他难受极了。
杨番体贴地拿了个小毯子,放在景遥的腿上,把那个背包也从他身上拎到了一边去,对周围的人说:“照顾他一下,我打个电话。”
男人们坐过来,杨番拍了下对方的胳膊,“老实点,他是徐牧择的人。”
众人露出讶异的神色,看了看那年轻的面孔,神情都严肃了起来,规规矩矩的,没人大意。
杨番拍了张照片,走到一边拨电话。
他始终关注着卡座里发生的一切。
徐牧择的电话很难打,他会筛选人,而自己,在徐牧择那里一向不太受欢迎。
杨番等了会,他蹲在地上抽烟,周围有人来搭讪,他给了个眼神,那人便自觉离开了。
电话终于通了之后,杨番亲切地叫了一声,“小叔。”
徐牧择很是了解地说:“嘴巴老实了,又想求什么?”
“没想求什么,这次是给您老送礼物,”杨番说:“我微信里发了一张照片给小叔,小叔一看就明白了。”
片刻后,徐牧择的声音陡然一沉,“你找死?”
杨番急忙应声:“小叔别着急,我什么也没做,他只是喝醉了,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我看着呢,不会出事的。”
徐牧择的声音依然沉戾:“在哪?”
杨番还是那一套:“您别着急,先听我说,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为了小叔能够如愿罢了。”
徐牧择讥讽地说:“是吗?”
杨番说:“是啊,小叔喜欢这小孩不是吗?我思来想去,不明白小叔为什么扣留他,没道理的事,我想不通啊。今天我从他嘴里得到的消息,我想小叔应该是对他有别样的心思吧,小叔喜欢他,侄儿没猜错吧?侄儿想孝敬您,苦于没什么本事,这点情场上的东西我最拿手了,所以麻烦小叔大人大量,别怪我这一手,可以吗?”
杨番还是怕的,即使猜出了什么东西,也不敢草率,他先报备了一通,对徐牧择的畏惧并非那小孩一个人的情绪。
徐牧择没有回应,那让杨番很不安。
杨番说:“我知道,小叔跟我们这些人不同,从不乱来,但小叔好不容易碰见一个有感觉的,我愿意担罪名,只要能哄您高兴。您今晚是让他睡个好觉还是不让他睡觉,都是小叔个人的意愿,借花献佛,侄儿只是希望小叔能得偿所愿而已。”
徐牧择反问:“你以为我是你?”
杨番呼出一口气,低声说:“小叔,你寡了这么多年了,一个男人最快活的事莫过于跟喜欢的人翻云覆雨,您的社会经验多我十几年,唯有这方面,我有资格对您提出建议。”
“别废话了,”徐牧择不高兴的声线,“你现在只有两件事,发好地址,找个没人的地方,等我过去踹你。”
电话挂了。
杨番调出地址,发给徐牧择,他没有把徐牧择的话当玩笑,地址发送过去以后,杨番回到卡座,看那个被酒精折磨的小孩一动不动。
景遥躺了很久,迷迷糊糊被人架了起来,杨番把他送到了门口,说道:“等一会吧,你daddy来接你了。”
景遥闷在臂弯里,脸涨得没法看,闭着眼问:“我的包呢?”
杨番把背包放到他手边,“装了什么,鼓鼓囊囊的?”
景遥随手乱抓,把包抓在手里,紧紧扣着,继续闷在臂弯里。
杨番笑了笑,蹲在他身边说:“你说徐牧择多疼你啊,他亲自来接你,这待遇。要知道我平时连打他的电话都是助理接听的。”
景遥沉默不语,他没有力气思考了。
杨番说:“你别怪我,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我这也是为你好,别觉得我在开玩笑,你以后多的是这些应酬。”
景遥只觉得耳边聒噪,他紧紧闭上眼睛,难受得想吐。
等了许久,街头出现了一辆商务车停下。
杨番抬头一看,指挥着朋友几个把人架起来,景遥紧紧抓着自己的背包,用残存的理智下阶梯。
商务车停下,徐牧择下了车,看见晕乎乎被人群簇拥起来的小孩,没有第一时间走过去,而是冲着站在一旁的杨番,毫不留情地朝他的膝盖上踹了一脚。
杨番有所准备,所以没有很意外,他跌跌撞撞扶着地板,被其他朋友扶住。
徐牧择杀了一个眼刀,那些朋友也都仓皇地撒开手。
杨番痛得龇牙咧嘴:“小叔,抱歉了。”
徐牧择冷着脸:“你在盘算什么,自己心里很清楚,这一下你担当得起。”
杨番揉了揉膝盖,看着徐牧择锐利的目光,他知道自己掩饰的其他小聪明也都暴露了。
徐牧择从众人手里接过小孩,拦腰抱起,对杨番说:“明天自己过来认罪。”
徐牧择转身离开的刹那,杨番高声说:“是!明天一定让小叔踹个高兴!”
徐牧择在车门前停留一下,那双眼睛什么也别想隐瞒,他把杨番看得透透的。
杨番目送徐牧择离开,众人还没缓过神来,有些人是第一次见徐牧择,全都傻了眼,这个在上海如雷贯耳多年的名字,是父辈那一代的人,竟然是这么年轻的相貌。
“他是徐总?”有人小声地问。
杨番揉着膝盖说:“你不该担心我明天的死活?”
朋友低声说:“抱歉,那你明天怎么办?”
杨番膝盖疼的发软,“凉拌了。”
他是彻底没招了。
朋友说:“那你今晚就走吧,回深圳去。”
“回深圳?”杨番嗤笑了一声,“你这才是想置我于死地。”
在徐牧择面前犯错是不能跑的,跑就会出更大的事,别说深圳了,他跑到国外都会被抓回来打死。
令杨番忧心的不是明天的处境,而是徐牧择的聪明,他不知道徐牧择是怎么看出来的,他那通电话已经很保守了,但徐牧择刚才的眼神,杨番知道,他已经什么都清楚了。
回去的路上,车子平缓地滑行。
司机问徐牧择回公司还是回家,徐牧择是从公司里赶过来的,他的工作还没完全结束,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
“回家。”徐牧择毫不犹豫。
景遥闻到了很熟悉的味道,不是那张扬的香水味了,是深沉的淡淡的香味,他靠在非常温热的胸膛里,对着徐牧择发呆。
“看什么?”徐牧择低头问,掌心捧着小孩的后脑勺,沉稳有力。
景遥不讲话,垂下眼睛。
车子开了没一会儿,他脑子难受得不行了,才说:“我想吐。”
徐牧择吩咐:“找一个位置停车。”
司机观察着路况,找了个空旷的地方,靠边停下。
徐牧择把小孩带出来,景遥蹲在路上,想吐,又根本吐不出东西来,他只觉得脑子很晕,胃里翻江倒海。
徐牧择质问起来:“哪来的胆子跟人混夜店?”
景遥懵懵地,对着土地发呆,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感觉,他撑不住了。
几分钟过去,景遥没有吐,他被徐牧择拎起来,塞回车子里。
车子再次重新上路。
“睡一会吧。”徐牧择将小孩抱在腿上,“睡着了就不难受了。”
景遥半躺在后车座里,车子宽敞,他完全可以躺下的,但他只把上身躺在上面,脑袋枕着徐牧择的大腿,在轻微的摇晃中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他完全放松下来。
徐牧择的手掌握在小孩的脖颈,肌肤贴着肌肤,他能感受到小孩被酒精烧热的皮肤温度。
回到家,徐牧择一路将小孩抱进了卧室里,吩咐孙素雅煮了一碗醒酒汤。
孙素雅急忙去了厨房。
景遥在平整的床铺上躺下来。
徐牧择把人放下的时候,看见他卷起来的衣服下露出的红痕,他的指腹轻轻覆在上头,蹙起眉头,“怎么弄的?”
那些痕迹看起来并不是一时半会弄出来的,小孩的皮肤白,红痕触目惊心。
小孩并不讲话,他醒着,靠着枕头,用一双委屈的眼睛瞪着徐牧择。
徐牧择又再次询问:“问你话呢,哑巴了?”
景遥拨开他的手,捂着自己的肚子,冷冷地说:“不要你碰。”
真不愧是喝醉的人,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徐牧择低头盯着那红痕看了会儿,小孩就拿被子盖住,一副要跟他作对的样子。
徐牧择没有执着,他被小孩眼里的抗拒吸附住了,他一直知道对方是在假装听话,现在是借着点酒精暴露心声了。
徐牧择怎么会跟他计较呢,跟一个小醉鬼计较这些,他得多无聊。
“不装了吗?”徐牧择问,什么都清楚,这是明知故问。
景遥愤愤地看着对方。
徐牧择想知道小孩是本来就对他有十足的厌恶,还是因为今晚听到了什么,他耐心地引诱:“杨番跟你说什么了?”
他应该去问杨番,但是他想跟小孩讲话。
景遥不回答他,双手抓着被子,紧紧地盯着他,这样充满情绪的目光,可是平日里从未有过的,他平日里连正视徐牧择都要再三掂量。
徐牧择知道,大概是问不出什么了,他选择放弃,“好了,休息吧。”
在徐牧择起身的那一刻,小孩突然讲话了,是很凶的一句质问:“为什么要封杀我?”
徐牧择动作停滞,他回头看过来,目光里的柔情烟消云散。
小孩烧红的眼尾和脸颊在灯光下鲜艳得像熟透的果子,他的唇上下抖动,闷起来的情绪全部暴露,“你讨厌我,所以你想弄死我,你随便就弄死我,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在今天以前,景遥都以为是自己作恶多端,KRO才封杀他的,可是今天得到的真相并不是如此,是徐牧择封杀他的,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难过,这么伤心,他和徐牧择都是互相扮演而已,没有真情,他为什么感到无比的打击?
他不理解,他只觉得很委屈很委屈。
他用残存的理智质问他,没思考任何环境因素,他只为最本真的情绪。
徐牧择目光沉了下来,变得讳莫如深,他认真地说:“我并不讨厌你。”
“那你为什么封杀我?是你干的,是你让人封杀我的!为什么你要弄死我?我根本就找不到工作,他们都不要我,他们都欺负我!”景遥突然开始哭,情绪变得异常丰满,那些高压紧张恐惧的情绪都被酒精无限挥发,硕大的眼泪一颗颗地滚落,他的手不停地发抖,整张脸都涨得火红。
徐牧择用指尖去为他拭泪,被小孩一巴掌拍开,景遥呼吸不稳地说:“我就知道你想弄死我,我什么都知道!我告诉你,没有人能弄死我,我才不会被你们打败……徐牧择,我不会!”
徐牧择温柔地注视他,疼惜的,愧疚的,所有的情绪都在眼里没有遮掩地流露出来,“是吗?那宝贝真强大呀。”
“我当然很强大!我能活到今天,都要感谢我自己这么强大!你们尽管来好了,我才不怕你们……我不怕。”像个立耳的小豹子,在说服自己对抗更强大的生物链,他的眼角挂着新鲜的热泪,说服力为零。
徐牧择攥着他的手,小孩挣扎,徐牧择再次去抓,这一次他用了蛮力,他将小孩两只手紧紧锁在一起,急得小孩惶恐地蹬起腿。
“别动。”徐牧择顺着小孩的脖颈一路向下看,看那两条挣扎的双腿,他穿着新鞋子新袜子,他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为他提供的,但徐牧择仍然觉得弥补得很少很少。
“daddy错了。”徐牧择锁着小孩的两只手,在极其诡异的动作中为他轻柔擦去眼角的泪珠,“daddy是这个世界上最坏的人,daddy让你受委屈了,daddy会将功赎罪,从今往后,你会拥有一切最好的东西,你想要什么,daddy都给你,好吗?你可以原谅daddy吗?”
每一声daddy,又何尝不是在提醒自己?
徐牧择心中的愧疚非但没有被弥补一二,反而越补越大,那双锐利的眼睛被歉疚占据,是一副别人从未见过的伤神,“daddy不讨厌你,daddy是喜欢你。”
意识到小孩平静下来,徐牧择缓缓撒开手,他拭过眼泪的手没有移开,沿着小孩的面庞游移,指腹停留在脸侧,拇指按在鲜红的唇瓣,贪婪之色熊熊燃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