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悔恨与愧疚,扭曲地投射到了养子身上,反而演变成了一种难以掩饰的厌恶与疏远, 仿佛看到这个孩子,就在时刻提醒着他自己曾经的不堪。
伯爵甚至也一度以为,自己的妻子执意要将情人的孩子带回来抚养,是存了和他一样的心思,用这个活生生的“证据”日复一日地提醒自己,折磨自己。
但他终究是想错了。
他用自己的心思去揣度,却低估了人心并非都如他想象的那般,充满了同等的丑恶与贪婪。
饰演情人孩子的年轻演员和扮演女佣的演员都相当入戏,将那份被仇恨与贪婪扭曲的心理展现得淋漓尽致。
结局令人不免唏嘘。
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伯爵夫人与丈夫的关系早已名存实亡,维系表面的和平之下,是连最后一点夫妻情分都消耗殆尽的冰冷。
她本质上是个被世俗规则束缚的女人,内心深处渴望守护住自己摇摇欲坠的家庭和地位,因此当年扣下了那封决定情人生死的关键信件。
但她骨子里尚存着一丝未曾泯灭的良知,这促使她将情人的孩子秘密收养在身边,多年来悉心照料,视如己出,试图以此弥补那份沉重的亏欠。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
那个被她养大的孩子,在偶然得知自己生母的姓名后,命运般地,在一次与伯爵夫人其他子女的玩闹中,无意间翻出了那封署着生母名字、被珍藏起来的绝笔信。
养子在暗中调查,又经不起身边那个因长期被债务逼迫而心生恶念的女佣持续不断地挑拨与煽动,最终拼凑出了当年那场悲剧的“真相”。
他将伯爵夫人视作杀害自己亲生母亲的凶手,被复仇的火焰吞噬了理智,与同样心怀鬼胎的女佣合谋,在这个她最为风光、宴请宾客的夜晚,设计杀害了她。
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当伯爵夫人看清勒紧自己脖颈的人,竟然是这个她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时,她眼中最初的惊恐竟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近乎认命的平静。
她放弃了挣扎,任由那根丝绳夺去自己的呼吸。
而在那一刻,紧紧帮着女佣按住她手脚的养子,不知为何,手上的力道也骤然松了。
他看着伯爵夫人逐渐失去焦距的眼睛,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这些年的片段。
她待他虽不算极尽宠溺,却也从未苛待,衣食住行、教育关爱,皆尽心尽力。
他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一心只想着,伯爵夫人不是最看重体面、最享受这众星捧月的风光吗?
那他偏要在她最风光、最志得意满的时刻,将她拖入地狱。
只是当这一切真正发生时,预期的快意并未降临,反而被一种空茫的、夹杂着悔恨的复杂情绪瞬间淹没。
“她害死了我母亲,我为什么不能杀她?”
养子嘶哑着喊出这句话时,眼底是烧尽一切的恨意。
然而有人从伯爵夫人紧锁的珠宝匣暗层里,翻出了另一份墨迹尚新的遗嘱。
上面白纸黑字写明,她将自己名下大半的私人财产,那些与伯爵无关、完全属于她自己的东西,都留给了这个养子,份额甚至远远超过了她的亲生子女。
养子怔怔地看着那份遗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连指尖都在发抖。
方才支撑着他的滔天恨意,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极度的悔恨与崩溃之下,他如同疯魔,猛地夺过一旁的剑,狠狠刺向了一旁尚未从妻子死亡真相中回过神的伯爵。
紧接着,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他反手将剑锋对准自己,决绝而去。
几人倒在华贵的地毯上。
李兀看着眼前这因重重误解与累积的仇恨最终酿成的惨烈结局,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悲剧性收场触动了心绪,眼神里带着未散的动容。
一旁的江墨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不作声地、适时地将一块质感柔软干净的深色手帕递到他手边。
然而与此同时,另外两块同样与递出者自身角色人设颇为契合的手帕,也几乎同时出现在了李兀的眼前。
形成了一种无声的、微妙的竞争局面。
其中最显得与众不同的,是戚应淮直接从裤兜里掏出来的,一小包独立包装、看起来相当便携的洁柔餐巾纸。
戚应淮:“这个方便。”
李兀:“…………”
简羽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惋惜:“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郑青生戏瘾却上来了,跃跃欲试地转向导演组的方向,问还有没有角色能让他也上场演一段,过过戏瘾。
唐览的关注点则有些不同,他皱着眉,似乎还在梳理人物关系,带着点疑惑问道:“所以,那个养子到底算不算是私生子啊?”
何川摇了摇头:“剧本没明说,不知道啊。”
唐览小声嘀咕了一句,带着点莫名的感慨:“看来私生子果然都很惨。”
何川闻言,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在意这个设定?”
唐览抬起眼,看向何川,语气平静地扔下一个炸弹:“因为我就是啊。”
何川瞬间噎住,表情凝固:“……节哀。”
旁边的冯肃见状,语气带着点安抚:“不是说过了吗,你是个好私生子。”
唐览立刻顺势靠向冯肃,语气变得软乎乎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哥哥,还是你对我最好了。”
何川:“…………”
李兀的目光在那几方精致手帕和那包朴素的纸巾之间短暂停留,最终选择了最方便实用的那一小包纸巾。
这一环节的奖励也随之公布。所有在破案过程中提供了有效线索的人,都获得了一张舞会请柬的碎片。
节目组解释,请柬碎片总共被分成了四份,只有集齐所有碎片,才能拼合成完整的请柬,获得参加盛大舞会的资格。
于是,在场参与了推理的几位,几乎人手都拿到了一片。
李兀捏着自己得到的碎片,递给了戚应淮,算是谢谢他刚才递来的纸巾。
戚应淮愣了一下,耳根似乎有点泛红,接过来。
商时序日常开启贬低对手模式:“兀兀,你选他干嘛?他那个四肢不协调的样子,估计连基本舞步都踩不准。”
戚应淮不服输地道:“谁说的?我不会难道还不能学吗?”
晚餐是大家一起用的。
李兀似乎还被下午那个案件里,关于亲情与误解的复杂情感线触动着,一时没什么睡意。
他换回了自己舒适的常服,独自一人走到城堡附属的花园里散步。
夜晚的空气带着凉意和植物的清新气息。
他是个对“亲情”概念既单薄又深厚的人。
单薄在于,他自身几乎没有真正体验过那种紧密的、无条件的家庭温暖,所有关于亲情的认知,大多来自于旁观他人的相处,或者是从书籍、影视作品里汲取的二手经验。
所以他只能依靠想象,去拼凑那种本该是本能的情感联结。
亲戚待他向来疏离,有时候夜深人静,他也会忍不住去想,是不是正因为自己并非他们血脉相连的亲生骨肉。
而那深厚之处,大概也正源于此,人总是对自己从未真正拥有过的东西,怀有最固执、最深刻的向往。
逛到花园深处时,李兀耳边隐约捕捉到一阵断断续续的音乐声,夹杂着戚应淮压低嗓音、认真计数的声音:“一、哒、哒,二、哒、哒……”
他循着声音往前走了几步,透过扶疏的花木,看见了正在月光下空地上练习舞步的戚应淮。
练得很认真,甚至有些过于较劲。
他手里攥着不知道从谁那里借来的手机,屏幕亮着,上面似乎是交谊舞的教学视频,他一边看,一边笨拙地移动脚步,眉头微微拧着,全身心都投入在记住那些复杂的步法里。
李兀忽然想起,这期节目刚开始宣布舞会规则时,戚应淮就曾悄悄凑到他耳边,声音里带着点难得的窘迫和依赖,小声问他:“我不会跳舞怎么办啊?”
此刻看着戚应淮这副较真又刻苦的模样,李兀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回想当初,戚应淮刚开始追他的时候,方式确实挺恶劣的。
年纪小,行事莽撞,全凭一腔热血,每天都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特别酷帅,至少他自己认为是这样,然后跑到李兀面前晃悠。
脾气又急,沉不住气,李兀若是说他一句,他能顶回十句,可每说一句,又要偷偷观察一眼李兀的脸色,见他真的露出不悦,自己再不甘心,也只能悻悻地闭嘴。
那副样子,莽撞又真诚,急切又笨拙,真的挺像一只认准了主人就拼命摇尾巴、想扑上来又怕被嫌弃的小狼狗。
有时候那莽撞的劲儿确实挺招人烦的,但有时候,那股纯粹的执着和毫不掩饰的在意,又让人觉得他是真的有点可爱。
李兀记得很清楚,有那么一次,自己生病了。
一个人躺在租住的公寓里,浑身提不起力气。
他体质向来还算不错,很少生病,可一旦病起来,就不太容易很快恢复。
那时候的他,其实内心深处很害怕孤独。自己胡乱吃了药,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请好假之后,便放任意识在睡意里沉浮。
模糊中,想过要不要给戚应淮发个消息,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又觉得没什么必要,默默收了回来。
那个时候,他是真的不认为自己和这个热烈得像一团火的年轻人会有什么更深层次的未来。
心里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阻止了他发出那条示弱的信息。
李兀就是这种人,如果对方不主动向前迈出那一步,他就可以一直装作毫不在意。即使心底已经起了波澜,他也能将其掩盖,不露分毫。
他在睡梦里完全不知道,外面的戚应淮找他快要找疯了,冲到学校教务处,得到的回复是:“李老师请假了,今天没来。”
戚应淮立刻调头赶到他的住处,把门敲得震天响,里面却始终无人应答。
他急得不行,动静大到把隔壁的邻居都惊动了,探出头来不满地张望。
最后,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反正他是翻墙进了李兀的屋子,又从没锁严实的窗户爬了进去,这件事李兀不知道的,戚应淮当时处理得很小心,没留下什么痕迹。
这次后,戚应淮后来特意找人,把李兀住处所有可能被“利用”的入口全都悄悄加固了一遍。
李兀当时只觉得还在沉沉的睡梦里,身体被人轻轻却固执地摇晃着,不得不挣扎着睁开眼皮。
视线模糊地对上戚应淮那张写满焦急的脸,声他音都带着喘:“李兀,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李兀脑子还是一片混沌,没来得及回答,就被戚应淮猛地一把抱进怀里,那力道勒得他有些发疼。
戚应淮的声音在他耳边嗡嗡作响:“你知不知道我找你多久?敲门没人应,打电话也不接,我快急死了!”
李兀被他勒得咳了一声,声音沙哑地提醒:“……我还在生病。”
戚应淮像是被烫到一样,立刻松了力道,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回枕头上,动作轻得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品。
他伸手摸了摸李兀的额头,触手还是有点不正常的烫,眉头立刻皱紧了。他转身冲进卫生间,弄湿了毛巾,仔细拧干,然后轻轻敷在李兀的额头上。接着又俯下身,凑近了问,声音放得很轻:“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东西?药吃过了吗?”
李兀没什么力气,便由着他伺候自己吃了药,喝了点温水,然后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恢复意识,缓缓睁开眼时,听见戚应淮正背对着他,压低声音在打电话,语气是难得的认真和虚心求教:“妈……我之前生病你给我喝的那汤具体怎么熬?就是给生病的人喝的那种,清淡又有营养的……对,他有点发烧……”
戚应淮出去买了趟菜回来,开门关门、放下塑料袋的声音叮叮当当,接着厨房里就传来一阵锅碗瓢盆碰撞的动静,风风火火,没个消停。
李兀被这噪音吵得彻底睡不着了,只好起身,裹着被子坐在客厅沙发上,安静地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主要目的是盯着点,别让这家伙一个不慎真把房子点着了。
戚应淮忙里偷闲,又给他额头上贴了张新的退烧贴。
其实到了下午,李兀的烧已经退了,只是身上还有些病后的乏力。
戚应淮不放心,又拿了条毯子把他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裹起来,语气认真地说:“我妈特意交代了,生病的人最怕受寒,得捂严实点。”
他一边手忙脚乱地对付着锅里的东西,一边还开着手机免提跟他妈妈远程连线。
戚妈妈在电话那头忧心忡忡:“儿子,你长这么大连碗泡面都没煮利索过。听妈的,别折腾了,万一让你朋友食物中毒了怎么办?还是点个外卖吧,安全省事。”
戚应淮原本开着免提,听到这话,脸上有点挂不住,飞快地瞥了沙发上的李兀一眼,赶紧把免提关掉,将手机贴到耳边:“好了好了,妈,我知道了,先不跟你说了。”
那锅汤最终还是在兵荒马乱中折腾出来了。
卖相算不上多好,味道也差强人意,但至少还算能入口。
桌上还摆着几道戚应淮特意让人从相熟餐厅送来的清淡小菜,算是双重保险。
戚应淮拿起汤勺,给李兀舀了满满一大碗,几乎要溢出来,推到他面前,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你多喝点,好好补补,身体才能好得快。”
李兀低头看了一眼,汤面上浮着一层明显的油花,他皱了皱眉,声音还有些虚弱:“太油了,没胃口。”
戚应淮一听,二话不说,立刻把碗端回来,拿起一个小勺子,耐着性子,一点点将表面的油花仔细撇干净,直到汤色变得清亮了些,才又递回去。李兀这才勉强喝了小半碗。
戚应淮自己没怎么吃,就坐在对面看着李兀,见他吃得又慢又少,眉头拧得死紧:“你就吃这么一点,哪来的力气恢复?跟喂猫似的。”
李兀放下勺子,没什么精神地靠回椅背:“……都说了没胃口。”
戚应淮盯着他看了几秒,拿起自己的碗也盛了点:“那我陪你慢慢吃,你吃一口,我吃一口,总能多吃点。”
李兀有些意外地抬眼看他。
他刚才多少是存了点故意刁难的心思,没想到这个平时一点就炸、耐心稀缺的戚应淮,在这种时候,耐性倒是出奇地好。
吃完饭,戚应淮不由分说地又把李兀赶回床上休息,自己则拖了把椅子坐到床边,上半身趴在椅背上,像只守着主人的大型犬,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李兀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侧过身面对他,轻声问:“你干嘛……要这么照顾我?”
戚应淮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坦荡得近乎直白,眼神清澈而认真:“因为我生病的时候,我妈就是这么照顾我的。”
他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我现在这样对你,当然是把你当成家人一样。”
李兀后来也讲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就在那个被小心翼翼照顾着的那一天,心里某个角落被彻底撬动,彻底沦陷的。
“家人”这个词,对他而言,是裹着暖意的,带着某种难以抗拒的诱惑力。
到了夜里,他看着依旧趴在床边、不肯好好去睡的戚应淮,轻声说:“上床来睡吧。”
戚应淮的眼睛瞬间亮了,立刻开心地爬上床,紧挨着他躺下,凑过来就想亲他。
李兀下意识抬手捂住他的嘴,偏过头,声音闷在枕头里:“别……我没刷牙,而且还在生病,会传染。”
戚应淮浑不在意,甚至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对自己身体素质的盲目自信,嘟囔着:“我身体强得很,怕什么。”
结果没过两天,报应就来了。
李兀的病刚好利索,戚应淮就毫无意外地倒下了,发起烧来,还非要赖在李兀这里,理直气壮地要求他照顾。
他咳得脸颊泛红,蜷在被子里,看着李兀为他忙前忙后,忽然拉住他的手腕,声音因为鼻塞而显得瓮声瓮气,眼神却亮得惊人:“算了,这样也好。你把病气过给我,你就不用再难受了。”
李兀被他这歪理说得一愣,随即有些无奈地摇头:“你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理论。”
戚应淮却顺势握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掌心紧紧贴在自己发烫的胸口,那里传来急促而有力的心跳。他抬起因为发烧而显得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李兀:“你难受,我这里会疼。”
“那我难受……你这里,也会有一点心疼吗?李兀。”
李兀感受着掌心下那过于鲜活的心跳,以及透过皮肤传递过来的灼人温度,沉默了片刻,看着戚应淮这副可怜兮兮又强撑着的样子,心里那点细微的、被牵动的感觉。
其实……还是有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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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第一口给小狗吃,今天简直大降温[裂开]
大家晚安晚安
戚应淮的四肢协调性实在算不上好, 自己对着视频偷偷练了很久,动作还是僵硬得毫无章法,踩不准节拍, 他几乎快要被这种挫败感淹没了。
就是因为怕丢脸,他才特意躲到这个没什么人来的角落练习。
就在他对着手机屏幕跟自己较劲的时候,一道清润的、此刻听来如同天籁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照你这样自己闷头练,要练到什么时候?我来帮你吧。”
戚应淮猛地回头,看见李兀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 正朝他走过来。
李兀很自然地向他伸出手,主动认领了女步的位置,然后对还有些发愣的戚应淮说,必须听他的口令,他说往哪个方向移动, 脚才能往哪里走。
然后,李兀就切身体会到了, 一个人的肢体到底能不协调到何种令人惊叹的程度。
“……啊……” 李兀的脚背被不轻不重地踩了一下。
“……对不起!” 戚应淮立刻道歉。
“没事……继续……” 李兀维持着耐心。
“一, 二, 三, 四……哎呀……” 这次是差点被带出一个趔趄。
“……对不起!”
“……没事, 继续……”
半个小时后, 李兀精疲力尽地仰靠在花园的长椅上, 微微仰着头。
戚应淮则直接坐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把李兀的脚轻轻放在自己腿上, 手法生疏却又格外认真地揉着那被踩了不知多少次的脚背,语气沮丧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我是不是……在跳舞这方面,真的一点天赋都没有啊?”
李兀感觉自己的双脚都快失去知觉了,又麻又疼。
他低头看着戚应淮那张写满郁闷和自责的脸, 心里觉得真是奇怪。
这家伙平时打架的时候,身手明明敏捷得很,动作又快又狠,怎么一到跳舞,四肢就跟刚装上的一样,完全不听使唤。
戚应淮一边给李兀揉着,一边闷闷地解释,说他小时候爸妈也送他去学过不少才艺,跳舞跳得动作硬得能硌死人。
后来老师发现他力气异于常人的大,才劝他转去练了武术,没想到在这一门上成就斐然,从小到大奖状都拿得手软。
李兀虽然是老师,但并没有那种非要把一块顽铁雕琢成艺术品的强烈责任感,尤其是在自己的脚已经饱受摧残之后。
他看着自己那饱经蹂躏的脚,实在不想让它再经历更多磨难了,于是安慰,语气带着点放弃挣扎的坦然:“算了,其实……你不一定会赢的。”
戚应淮一听,立刻抬起头,眼神里那点沮丧瞬间被不服输的光芒取代,语气斩钉截铁:“谁说的!上一期要不是我最后大意了,疏忽了,赢的人肯定是我!”
小狗的好胜心还是很强的。
戚应淮信誓旦旦地保证:“李兀,你再教我一次,就一次!我这次绝对不踩你脚了,我发誓!”
他边说边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动作快得毫无预兆。李兀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下意识伸出脚想挡一下,防止他又像以前那样不管不顾地扑过来。
结果这一脚,不偏不倚,正好踩在了某个要命的位置。
戚应淮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精彩,从信誓旦旦到复杂扭曲只用了零点一秒。
李兀想立刻收回脚,他真不是故意的。
但实在不能怪他反应过度。
戚应淮这种不管不顾生扑的习惯确实吓人。
之前他还没毕业的时候,有次在学校,也是这么兴奋地冲过来抱他,结果直接把李兀坐着的那张木质椅子给撞得向后散架。
最后是李兀出面承担了全责,后勤处的老师看着那堆木头残骸,又看看李兀清瘦的身板,眼神复杂地说:“李老师,这……您这身板是怎么把椅子弄成这样的?”
李兀简直有苦难言。
戚应淮缓过那阵劲儿,声音还有点发虚,带着点委屈:“……这下怎么办?”
李兀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无奈:“……我说了,真不是故意的。”
戚应淮挪了挪位置,紧挨着李兀坐下,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闷闷地道:“我本来就想清心寡欲,安安静静练好舞步的……我怕万一,我真的运气好赢了,却连支舞都跳不下来,那多丢人啊。”
李兀闻言,视线下意识往他下方扫了一眼,语气微妙:“所以,现在怪我了?”
戚应淮立刻顺杆爬,把整个人的重量都赖在他身上,理直气壮地嗯了一声:“当然怪你。所以你得负责到底。”
李兀被他这无赖逻辑气笑了,推开他的脑袋:“……我就不该好心过来教你。”
戚应淮立刻又黏糊糊地蹭回来,像只大型犬一样用头发磨蹭他的颈窝,放软了声音拖长调子:“李老师,求求你了嘛——”
李兀实在有些招架不住他这样。
以前两人之间,确实还有师生关系这一层。
换作任何其他学生,李兀都会觉得这有损自己的职业操守,会划清界限。
可偏偏戚应淮就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贱嗖嗖地天天在他面前晃悠,用各种方式刷足存在感。
甚至连戚应淮的舍友,偶尔在校园里碰到李兀,都会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吐槽:“李老师,您行行好,赶紧把戚应淮给收了吧!”
对方一脸不堪其扰的表情:“他太恨嫁了,天天在宿舍里念叨您的名字,那劲儿头实在太贱了,我们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李兀听得一愣,下意识反问:“他念叨我什么?”
那舍友立刻模仿起戚应淮的语气,绘声绘色:“我们班不是有同学快毕业了,正筹备着要求婚结婚嘛。戚应淮那家伙羡慕得眼睛都红了,在那儿嚷嚷说他也要结,结婚对象就是李兀!说得跟真的一样,拦都拦不住。”
旁边另一个舍友也凑过来补充:“还有还有!他说一个是年年拿奖学金的优秀学生,一个是深受爱戴的优秀教师,简直是天造地设的绝配,命中注定的缘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