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迁吐出一口气,脑中浮起金恺恩案,这是重案队急需侦破的案件。
早前的排查,已经将金恺恩的社会关系梳理清楚,疑点最多的是曾皓星。
金恺恩自从离开惠克科技,过的一直是自我放逐的生活,他非常俭朴,不争不抢,有一天过一天,喜欢帮助比他弱势的人,也许他将这种帮助视作是赎罪的一部分,另一部分则是他所选择的苦行生活,他始终认为自己当年的工作害了人,像曲玉这样的老人,或者他也知道小春?他为自己参与了儿童项目而自责。
几年的时间都这么过来了,梳理金恺恩这几乎要被遗忘的日结工生涯,岳迁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一片风平浪静的湖面,只有两个涟漪:其一是哈皮郭心孝,郭心孝本来只是金恺恩帮助的人之一,并不特殊,可是他侵犯了一个无辜的女性——毕月佳,并且在这之后神秘失踪,这就让他这朵涟漪无限放大。
其二是曾皓星,当初重案队调查金恺恩的这位心上人时,岳迁还没有觉得金恺恩的行为有古怪的地方,因为有了喜欢的人,所以想要改变自己散漫的生活,开始变得上进,这太正常了。
可是对于金恺恩来说,这真的正常吗?他这喜欢来得似乎太突然,岳迁在和日结工们的接触中感觉到,这群人最不愿意的就是改变自己,他们有的单纯是懒,有的是已经看透了活着的本质,金恺恩应当是后者,他怎么突然对爱情有了向往?
他对曾皓星的向往也许不足以令他做出如此大的改变。那么,他接近曾皓星就很有意思了。金恺恩和曾皓星说了些什么,只是曾皓星的个人说法,她不一定说了真话。
有尹莫、李楔、吴汉成这三个活生生的案例,岳迁无法不联想到曾皓星这个多次去探望毕月佳的人也被催发了恶念,只是这恶念会促使曾皓星去做什么,岳迁暂时不想下判断。
毕月佳的形象也已经发生改变。
最初因为郭心孝查到她,她是个好心助人,却被严重伤害到精神失常,人生都被摧毁的可怜女孩,她的善良成了捅向她的尖刀。她的遭遇如果公之于众,所有人都会认为郭心孝的失踪是活该,会认为是她的亲友报复、杀害了郭心孝,这大快人心。
她是个脆弱的姑娘,她不能保护自己,也不能亲自报复。
可事实已经铺陈在岳迁眼前,她并不脆弱,她有着常人想象不到的能力,而且她非常清醒、聪明,她懂得选择人,懂得挑衅,她要半个同类尹莫知难而退。
那么她真的会被一个傻子伤害吗?她真的需要躲在精神病院吗?
假设她确实被一个傻子伤害,她没有能力实施报复吗?
不可能!
住在精神病院,可能是她达成某个目的的手段。假如郭心孝根本没有伤害她,整件事都是她设计出来,郭心孝的失踪必然和她有关。假如郭心孝侵犯了她,她在这之后觉醒她的能力,那也一定会报复。
两条思路,她和郭心孝的失踪都脱不了干系。而曾皓星或许是参与者。
郭心孝能够接触到毕月佳,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金恺恩,如果不是金恺恩救了他,他说不定已经死了,连得到女大学生们帮助的机会都没有。
得知郭心孝做的事,以金恺恩的性格,会非常自责,但他不会看着毕家将郭心孝弄死。毕一役也只是关了郭心孝一段时间,后来放走了。
岳迁将自己代入金恺恩,金恺恩会有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也会盯着郭心孝,至少不能让他再干出侵犯女性这种禽兽不如的事。但某一天,郭心孝消失了。金恺恩不会无动于衷,任其消失,他会默默调查这件事。
岳迁猛然想到毕一役说,毕月佳的精神状况急转直下是在得知郭心孝失踪后,她觉得他会继续来伤害自己。这是谎言,她需要的是一个进入精神病院,脱离寻常生活的理由。她甚至清醒地请父亲帮助李楔,她的思维没有任何问题。
金恺恩可能发现了郭心孝失踪的真相,或者只是有了某些猜测,曾皓星进入他的视野,他为了调查而接近曾皓星!
不管怎么说,金恺恩遇害之前,他的人际关系中,曾皓星是他最在意的那个人。
两朵涟漪,在金恺恩躺平的湖面相撞,撕扯,吞噬,将湖面也掀起风暴。
岳迁眼神坚定下来,接下去要做的已经很明确了,将强光灯全部打在曾皓星身上,没有人能够经得起全方位的调查。
曾皓星已经从化妆品厂离职,重案队问及她离职的原因,她只说流水线上的工作太辛苦,她有些吃不消,又说最近压力很大,人很不舒服,明里暗里指责警方的调查给她带来负面影响。
岳迁猜测曾皓星可能有逃走的可能,叶波安排队员盯着曾皓星。
夜里,岳迁回家休息,刚进楼道就有种预感,某个人又从精神病院溜回来了。
果然,灯光照在尹莫身上,他像那天一样坐在门口,抬头望着岳迁。
岳迁:“……”不是,又来?
尹莫眼中没有焦距,犹如只剩下本能的野兽,发现岳迁这个猎物,故技重施,将他拉入自己怀中,亲亲嗅嗅。
但此时的发展却不像上次,岳迁一把掐住尹莫的下巴,刑警的敏锐发挥了作用,“又被毕月佳影响了?”
尹莫不搭话,只顾凑近接吻,但岳迁头一偏,强势地掰他的下巴,笑了声,“装的吧兄弟?”
尹莫眨了眨眼,几秒后弯起眼,丝毫没有被揭穿的窘迫,“哎呀被发现了。”
岳迁狠狠一甩手,接着又捧住他的脸,对视须臾,主动吻了上去。
尹莫瞳孔缩了缩,有点吃惊。
“你至于吗?”岳迁吻完,冲他挑了挑眉,“想要直说,又不是不给。”
第102章 点火者(28)
“这个化妆品厂也是,曾皓星干得好好的,上次不是还说她脑子灵活,学东西快,是升得最快的吗?现在就把她给辞了。”去化妆品厂的路上,周晓军说。
岳迁起初以为曾皓星是自己提出离职,“厂里怎么说?”
“好像就是觉得影响不太好吧,迁子,等下你问问?”
岳迁点点头,曾皓星是主动离职还是被辞,虽然不是特别重要的细节,但还是会影响到他的判断。
失去一个生产骨干,流水线似乎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工人们穿着模糊身份的连体服,像曾皓星还在时一样机械地做着动作。已经有人取代了曾皓星的角色,她也很干练,哪里有工人离开流水线,她立即替上去,哪里缺材料,她马上补充。这里缺少了谁,都不会停止运作。
警察再次造访,车间主任面露愠色,“小曾已经不在我们这儿工作了。”
“我知道,但案子还没有侦破,还有些东西我想了解清楚。”岳迁说。
“那,那你问吧。”
“你们怎么把曾皓星给辞了?”
“啊,那个,她出了这样的事,待在这里,其他工人有意见。”主任眼珠子转来转去。
“哪样的事?”岳迁说:“她只是和被害人有些牵连,我们对她进行常规排查,在你这儿,她就是凶手了?”
主任大惊,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哪有那个能耐?但是……哎,你们总来,工人们人心惶惶的,私底下都说曾皓星杀了人,工人怕她,上级担心万一最后查出来真是她杀了人,那对我们的影响就太坏了。而且你看,我们这不是独立的厂区,外面是一整个工业园呢,食堂都是公用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都不知道其他厂的工人怎么说我们!”
岳迁索性问:“怎么说?”
主任大倒苦水,说工人们都是学历低心眼多,爱说闲话,警察第一次来调查时,就有很多好事的来打听怎么了,各种版本满天飞,都传到老总耳朵里去了,一说就是化妆品厂的曾皓星杀了人,老总很不高兴,下指示要把曾皓星劝退。
主任自己是很不愿意这么做的,他当了这么多年车间主任,曾皓星算是特别优秀的工人了,和他配合得很好,这马上要开了曾皓星,让他去哪里找个和曾皓星差不多的?但老总的意思,他一个做事的也只得执行,找曾皓星面谈,然后从熟练工里找个暂时顶替的。曾皓星倒是很理解,还道歉了,说给大家添麻烦,但那个顶替的不行,主任只得一直值班,每天都很郁闷。
“我看她干得还行。”岳迁评价顶替曾皓星的那位。
主任却摇摇头,大有岳迁是外行的意思,“现在好点了,但也必须我在现场盯着。”
岳迁又问:“曾皓星就这么走了?没有索要赔偿?”
“她自己觉得过意不去。”主任说:“而且你们一直查她,她压力也很大吧,还不如休息呢。”
自从警察来过一次后,曾皓星的状态就变得很差,虽然坚持来上班,但效率远不及以前,还出了几次差错,主任得给她擦屁股,有些怨言。也许是下意识给化妆品厂说好话,主任补充道:“这么下去,早晚她自己也会主动走的。像她这样有经验的工人,调整好了不怕找不到别的工作。”
岳迁给叶波打电话,“叶队,化妆品厂辞退曾皓星的逻辑有点奇怪。”
“噢?怎么回事?”
岳迁将主任的话复述了一遍,“我们之前进行的只是最普通的排查,曾皓星的处境怎么就这么糟糕了?她心里藏着事,在旁人眼中越发古怪,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觉得化妆品厂怕沾上曾皓星这个麻烦。”
叶波说:“高层担心我们查曾皓星,一步步下去,查到化妆品厂见不得光的东西?”
“是。”
叶波琢磨了会儿,“现在不是查化妆品厂的时候。”
“我知道,就是想到这一层了,跟你汇报一声。”
“哼。”叶波笑道:“你这哪里是汇报,是在给我下任务。”
岳迁也笑了声,“那我见曾皓星去了。”
曾皓星离职的事并没有让父母知道,她还是住在工业园外自己租的房子,但很少待在家中,一到上工的时间,她就出来,有时去公园,有时去图书馆,假装忙碌。
岳迁在公园和曾皓星“偶遇”,曾皓星皱了皱眉,“你们要跟踪我到什么时候?”
“到抓到金恺恩案凶手的时候吧。”岳迁想了想,盯着曾皓星的眼睛补充道,“再加一个郭心孝案,直到找到他为止。”
曾皓星一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径直向前走去。
“这花园你最近经常来。”岳迁说。
“工作丢了,打发时间。”曾皓星说,“现在这个社会,干什么都要花钱,也就逛公园不花钱了。”
岳迁走到她前面,“怎么不去河畔疗养院打发时间呢?那里也不花钱。”
曾皓星眉间浮现明显的戾气和惊讶。
岳迁点开手机里的地图,“就回涌河边的这个精神病院,你3月份还去过,探望你的好朋友毕月佳。”
曾皓星紧抿着唇,片刻,加快了步子。
但岳迁比她更快,“你去看毕月佳,一般都聊些什么?”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曾皓星很不耐烦,“难道因为我认识金恺恩,我见任何人,说任何话,都必须向警察报备?”
“你只是认识金恺恩吗?”岳迁说:“金恺恩在追你,这可是你说的。在他遇害之前,他做得最有干劲的一件事,就是改变躺平的生活,攒够钱,和你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曾皓星眉头紧锁,不等她开口,岳迁又说:“当然,你见其他人,我倒是没有特别在意,那是你的自由,但毕月佳的情况比较特殊。”
曾皓星不语,神情警惕。
“她和已经侦破的四起命案有关,两个嫌疑人背后,都有她的影子。”岳迁说:“在这个前提下,你去见她,且在前期排查时没有主动提出来,我在查另一个嫌疑人时看到了你的名字,你说,我能不在意你吗?”
半分钟后,曾皓星别开视线,“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记得上次你说,你和毕月佳关系不怎么样,她出事后你和她断了联系。”岳迁说:“去探望毕月佳的人很少,而你这个关系不怎么样的熟人,单是今年,就去了两次。你到底去干什么?”
曾皓星答非所问,“我有我的自由。”
“你知道李楔吗?”岳迁问。
曾皓星没回答,但她的神情说明她认识,她知道李楔是毕月佳的朋友。
岳迁在她眼中看到一丝厌恶。
“李楔在探望毕月佳之后,陆续杀害三人。另外还有一名老人,也是在与毕月佳接触后,杀了他的妻子。”
曾皓星激动起来,“你想说什么?我也接触了毕月佳,所以金恺恩是我杀的?你们警察就是这么查案的吗?”
岳迁突然说:“金恺恩接近你,其实并不是追你吧?他在查当年郭心孝失踪的事。”
曾皓星对郭心孝这个名字有反应,她的唇角甚至勾了勾,憎恶,却又得意。
“不懂你在说什么。”
“郭心孝侵犯毕月佳,你不懂我在说什么?曾女士,你的破绽越来越多了。”
曾皓星愤然转过身,“我没有杀人,别再来纠缠我了!”
周晓军向来欣赏岳迁,但这次觉得岳迁过于偏执了,金恺恩是被人用刀从前面捅死的,且没有因为药物或别的原因而昏迷,重案队早前判断凶手是男性,女性的话,很难在搏斗中取得上风。
上一个案子,君雯在捅死朱坚寿之前,还用大量椰子糕造成朱坚寿乏力头晕,从背后发起袭击。朱坚寿是个老年男性,金恺恩这样的壮年男性,曾皓星在他清醒的情况下从正面攻击,太困难了。
岳迁在重案队资历轻,但叶波这个靠山是随搬随到,面对周晓军的质疑,他为难地说:“叶队让我盯着曾皓星,哎,没办法啊,领导执着得很。”
周晓军:“……”你到底给叶队吃了什么药?
“我再去一趟现场。”岳迁勾住周晓军的肩膀,嬉皮笑脸,“周哥,盯梢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金恺恩遇害的富户街,警方早就排查了个遍,但岳迁今天再去,不是奔着金恺恩,而是失踪的郭心孝。
富户街和金恺恩日常活动的日结街,分别在南合市的西北角和西南角,金恺恩没有去富户街的理由——这是警方最早的认知。
之后获取金恺恩在追求曾皓星,因此积极工作的线索后,重案队考虑过可能是富户街周边有不错的工作机会,金恺恩去找工作。
但这个思路并没有走向真相。
金恺恩为什么去富户街,并且没有坐公交,至今是个谜。
岳迁前脚被“金恺恩追求曾皓星”困住,后脚毕一役又提到金恺恩自知理亏,不再过问郭心孝。这些干扰信息一层层剥落之后,金恺恩去富户街的动机终于出现了。
他将郭心孝的所作所为看做自己的责任,这些年他没有放任郭心孝失踪,一直在搜集消息,曾皓星是消息指向的一个点,所以他接近曾皓星,富户街是消息指向的另一个点,他很可能查到郭心孝就在那里,或者曾经出现在那里,所以才会过去。而凶手发现了他的意图,更有可能的是,他所掌握的线索,正是凶手抛出来的诱饵,他咬上了这个诱饵。
富户街的警戒带早已拆掉,人们恢复了往常的生活,东区,也就是尹莫之前接生意的那一片生活气氛浓厚,岳迁经过,时不时听到老人们聊起尚未侦破的案子。
“杀人犯还没抓到!警察不知道在干什么!”
“杀人犯会不会还藏在咱们这里啊?我现在晚上都不敢开窗!”
岳迁从尹莫搭灵棚的地方开始走,十分钟后来到金恺恩遇害的地点,这里已经是西区,全是平房,住户很少。他也问过尹莫为什么要朝这边走,尹莫当时正为失去见灵的能力烦躁,解释想随便走走,找找感觉。尹莫大约感应到了这边出了事。
金恺恩尸体靠坐的地方,痕检师划的线条还没消失,岳迁试着站过去。
金恺恩遇害后没有被大幅度搬动,凶手只是稍微移动了尸体。
岳迁脑海中渐渐浮现当时的画面。
这条小路没有路灯,外面的灯光照进来,已经很微弱,但足以照亮嫌疑人的面目。金恺恩盯着这张意料之中的脸,要他告诉自己真相——郭心孝是不是已经死了。
嫌疑人张开嘴,讲述让郭心孝消失的全过程,金恺恩眼中悲痛。
但画面在这时顿住,依旧是那个问题,嫌疑人从正面捅死了清醒的金恺恩,客观来说,嫌疑人应该是身强力壮的男性。
有没有可能金恺恩因为什么而松懈?给了嫌疑人可乘之机?即便是有力量差距的女性,也能抓住这个机会?
“金恺恩身上背了东西,肩膀上有两道明显的勒痕。”法医的话再次在岳迁耳边响起。
这也是一个未能找到答案的疑点,金恺恩到底背了什么去富户街?搏斗的工具?但在生死关头,他没有用到它们。反而是凶手在杀死他之后,将背包和背包里的东西一起拿走了。
它们是侦破案件的关键,凶手知道一旦警方看到这些东西,就会找到突破口。
金恺恩是被它们拖累,没能反应过来?岳迁摇摇头,他背的到底是什么?
答案隐约出现,可能是挖掘用具。
金恺恩晚上才来,他得到的线索恐怕是郭心孝就埋在这附近。
一切都能说通了,金恺恩知道郭心孝早就死了,他必须见到尸骨,而嫌疑人守株待兔。嫌疑人如果是在这一带杀死郭心孝,并且埋尸,那么在同一个地方解决金恺恩,也更得心应手。
岳迁环顾四周,郭心孝埋在哪里?
富户街因为发生了命案,时不时就有人来看热闹,前阵子来直播的网红也多,居民顺道卖点水、小吃,双方都满意。岳迁在重案队划的线里站了半天,跟入定了似的,不久引来过往居民的注意,“那人怎么站那么久?中邪了?”
岳迁回过神,上前打听富户街西边这一片的情况。
“两年前这边有没有出过什么事?你们见过这个人吗?”岳迁出示郭心孝的照片。
居民连忙说岳迁晦气,“嘿,你这人,还盼着我们天天出事啊?死个人已经够麻烦了,还来一个?”
“不,我是指比较异常的动向,比如纠纷之类的。”
来围观的居民七嘴八舌,时间过去太久,他们的记忆也不准确,岳迁不得不问得更明确一些,“当时有没有奇怪的味道?”
一个居民像是想起了什么,“你还别说,我们这巷子,一年四季都是怪味!”
马上有居民附和,嫌恶地捂着鼻子,“就是,臭了几十年,太恶心了。”
岳迁诧异,“但我怎么没闻到?”
“人死了呗,拉去烧了,他屋子里那些破烂儿也烧了,不然……哎哟,那天死的那个人都没他屋里臭!”
“你懂什么,那天死的那个人还没腐烂,不然啊,一样臭!”
岳迁忙问:“你们说的是谁?住在哪里?什么时候死的?”
居民们你一言我一句,算是把拾荒老人张大爷给拼凑出来了。
张大爷是个残疾,有富户街的时候,他就住这儿了,他长得丑陋,可能有怪病,讨不到媳妇,常年独自生活,脾气很怪,没人愿意接近他,大人们吓唬小孩时总说:“等下张老头把你捉去吃了!”
有传言说张大爷杀过人,总之谁见着他,都要避着走。
他没有固定的工作,靠捡垃圾过活,附近的垃圾都被他捡完了,连那些腐烂的肉和菜他都要捡,堆在家里发臭。居民们忍受着熏天恶臭,又不敢叫他把东西拿去扔了,毕竟他有杀人的恶名,这种光脚的,谁敢招惹?居委会倒是每年都上门劝说,送钱送食物,但他收了东西,垃圾还是照捡不误。居民们忍着忍着,都习惯了。
去年,张大爷染上感冒,没去治病,一命呜呼了,居委会给他办了后事,把他屋子里的东西全部清出来烧掉了,居民们这才享受到没有异味的空气。
岳迁来到张大爷的平房前,他去年去世,而郭心孝失踪是两年前。假如郭心孝的尸体当时就在这里,垃圾的味道掩盖了尸体腐烂的味道,居民很可能察觉不到!而当张大爷去世后,居委会清理垃圾,尸体已经腐化,藏得好的话,已经不会有异味传出了。
张大爷的平房没人住,岳迁在里面走了一圈,发现有地下室,而地下室下方有挖掘的痕迹。居委会只清除了看得到的垃圾,没有掘地三尺。
叶波立即带队赶来,在岳迁肩上拍了拍,“可以啊。”
正要开挖,岳迁却突然叫停,“叶队,我觉得尸体可能没有藏在这里。当时张老头还没死,凶手怎么把尸体藏进去?”
叶波说:“那就是隔壁?”
岳迁退到张大爷家外,他前后左右的平房,目前都没有人居住了,其中左边和后面,已经空了五六年。恶臭如果从紧挨张大爷的房子中传出,居民也会当做是张大爷的垃圾。
“挖这两户!”岳迁说。
作业在炎热中进行,傍晚,一具被包裹在编织袋中的尸骨,出现在平房下方的坑洞中。
“听说警察在张垃圾家里挖到尸体,吓死人!”
“张垃圾真的杀过人?还藏在自己家里?我的天!”
半个富户街的居民都赶来看热闹,差点将重案队扯起来的警戒带撕掉,张大爷杀人藏尸的讨论充斥在岳迁耳边,他凝视着坑中的尸骨,心知至少面前的这个被害人,不是张大爷杀的。
法医小心翼翼地将尸骸转移出来,叶波问:“能提取DNA吗?”
法医点点头,“困难的不是提取,是比对。”
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郭心孝没有留下DNA数据,如果尸骸就是他,也难以证明是他。
岳迁在地下室来回走动,“那如果凶手留下了DNA呢?”
法医眯了眯眼,“那就好办了。”
尸骸带回市局,进行一系列繁杂的分析、复原,包括岳迁在内的大部分队员则留在富户街勘查。
岳迁再次回想金恺恩的死状,凶手在没有任何遮蔽的小路上,用刀捅死了他,这其实很有风险,虽然这一片夜里基本不可能有人经过,但万一呢?按照金恺恩是来挖郭心孝尸骨的思路,凶手在这套房子里杀死郭心孝,既然当初凶手都知道要找一个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为什么杀金恺恩时那么冒进?因为凶手不敢再选择这里了,如果金恺恩的尸体出现在这个空间,那么早前的尸骨立即就会被发现。
尸骨,或者说这个空间,一定留有凶手的某些线索。
岳迁和痕检师交流了会儿,痕检师开始用鲁米诺提取血迹,从血迹反应来看,凶手和被害人在平房的右侧发生了打斗,出血量非常惊人,被害人死后,凶手将他拖到了地下室,挖坑掩埋,并处理掉了肉眼可见的血迹。但血这个东西很顽固,过去再多年,残迹都可能被提取到,甚至得到DNA数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