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爱情————宫藤深秀

"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桐也看着表情平静但眉稍却透露出一丝疲惫的男人，迟疑了一下摇了下头小声说："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的。"
"没有事情的话就早点去睡吧。"男人点点头，打开公文包拿出一叠厚厚的企业资料。安静了一会儿，一直站在男人身边的桐也突然低声问：
"这些......都是今天晚上要做的工作吗？"
"这些只不是以后要合作公司的资料，"浅野从茶几上拿起烟盒，头也不抬的低声回答，"还有时间所以粗略的看一下。"
桐也明白似的点点头，停了一下轻声说，"那我先去睡了。"
浅野轻轻‘唔'了一声算作回应，桐也咬了咬嘴唇，神色黯淡的走向客房。
"...... ......"
"对于以后你已经有计划了吗？"浅野忽然把目光移到已经走到客房门口的少年身上，桐也停了一下，点点头低低的‘唔'了一声，男人不再说话的转回目光。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浅野一语不发的看着手里的资料，客房里慢慢响起了‘悉索'的摩擦声，客房里浴室的玻璃们被‘呀'的一声推开，又过了一会儿，少年的身影徘徊似的隐约在客房门边：
"那个......浴室的喷头好像坏了。"
"......完全不能用了吗？"浅野放下资料，抬起头望向那个站在拐角里的身影，少年似乎微微犹豫了一下，才用低低的声音说："我也......我也不太清楚，您最好可以过来看一下。"
浅野站起身走向客房，只简单的摆了床和衣柜的房间里显得有些单薄和简陋，屋子里天花板上的灯是关着的，昏暗微弱的光从床头的夜灯上勉强照亮屋子。
浴室的门是开着的，只穿着一件衬衫的桐也站在门口，侧过身给男人让出了道路。
"哪里不对呢？"浅野走进浴室，一边抬起头望向喷头一边问。
少年低着头望着地上黑黝黝的影子，小声说："完全、完全不出水。"
"......"浅野看了看低着头站在物资中间的桐也，一语不发的试着打开了阀们。
温暖的细流‘哗'的一下从浅野头上浇了下来，关上阀门，浅野拿起浴室里的毛巾擦了擦被淋湿的头发，面无表情的望向从衬衫下露出苍白细长的双腿的少年：
"已经可以用了。"
"...... ......"一直低着头的少年慢慢要哭出来一般轻颤着咬起嘴唇，背在身后的手指痉挛似的用力扭在了一起。
"想要付房租吗？"一直看着少年的浅野突然用没有波动的声音平静的问。少年深埋到胸前的脸看不到表情，只有从额上垂下的短发‘索索'的抖动着。
"想用身体付房租的话我并不反对，下次吧。"男人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拿着毛巾走出了客房。

就算以前曾经是恋人关系，对于现在已经分手并且已经有新的恋爱对象的桐也刚刚的举动一定也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的吧？明知道自己就这样丢下桐也一个人独自从客房出来明天桐也一定会觉得很难再面对自己，但是浅野就是不想再多说一些安慰的话。
如果他对那个少年说一切都可以请他放心，他会让他住进他家只是出于对以前恋人的照顾而已，那么桐也一定会满怀感激并且心情也会轻松下来吧？
但是自己并不是那种没有任何目的还会做好事的人，十分清楚自己性格的浅野就曾经被妻子这样笑着说过：
"说起来，崇你还真是不会表达自己的人呢！明明从外表上一点也看不出来，但是你实际上却是令人惊讶的沉闷性格呢！"
说这句话的妻子正因为亲戚的小孩感到被浅野冷落而受着亲戚的抱怨，一边听着电话的妻子一边笑呵呵的拿眼睛瞟着旁边的浅野，一直到对方挂了电话，妻子才狡黠的眨着眼睛，慢吞吞的接着说："不过也许崇你只不过是在拿‘不会表达自己'作为挡将牌，长得好的人就是受优待啊！就算是行事冷漠，别人虽然也会抱怨但最后还是会以一句‘浅野先生其实是个很不会表达自己的人'这种感叹自然的帮你解释清楚，自己一点都不用费心！"
面对与其说是在抱怨不如说是在撒娇的妻子，浅野总会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幸福。
这个世界上就算知道了自己全部的自私狭隘也会依然不离不弃的待在自己身边的人，大概就只有妻子了吧？
被这种幸福包围的浅野总会暗自的想，父母和孩子是否存在对于自己来说根本无所谓，最后会和自己一起进入坟墓的一定只会是这个是他妻子的女人，这样就足够了。

"早上好......"
浅野刚刚走进客厅就看到了早已经穿戴整齐的坐在客厅里的桐也，苍白而略带憔悴的面色显示着少年昨晚的辗转难眠，
浅野径直的走向开放式的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咖啡‘啪'的一声打开。
"昨晚实在是很抱歉......"桐也嗫嚅着，细长的眉慢慢责备自己的用力拧到了一起。
"我完全没有怀疑浅野先生品性的意思！"少年突然用力低下头，羞耻的涨红了脸的大声说，"我只是、我只是--"
"......"浅野望着结结巴巴手足无措的少年，慢慢感到十分莫名其妙而且还很可笑的皱起眉。
他昨天晚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吧？为什么今天早上还会收到别人的歉意呢？他并没有说那些‘你安心在这里住下吧，我会帮助你'之类的话吧？他只是说‘等到他想做的时候再做'，就算他没有这么明白的说出来但他的意思绝对就是这样。
为什么人们总是喜欢自以为是的用自己的想法去翻译别人的意思呢？
"......就算、就算浅野先生因为这件事把我轰出去我也是罪有应得的，可是......可是如果可以的话，请再给一次机会，我会努力找到打工的机会尽力不再麻烦浅野先生的。"
少年低垂到胸前的头低得无法让人看到表情，浅野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的‘唔'了一声。
得到回应的少年欣喜的抬起头，浅野像是没有看到少年的感激眼神一般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没有什么表情的走进自己的卧室。

"我是浅野，请讲。"面对电话里的接待员，浅野如平时一样吐出低沉而没有热度的声音，电话里的接待员如同往常一样用准备好的刻意甜美的声音问着浅野‘河原公司的代表已经到了，要不要安排小会议室'之类的话。
即使是用再冷酷的声音对待那些刻意示好的女职员，浅野的名声也只会朝‘不轻浮'和‘超有型'更进一步。
最多只会对为自己送茶水的女职员说声谢谢，而绝不会回应她们邀请的浅野怎么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成为女职员心中的白马王子。
大概是没有人真正知道他的本质吧！浅野有时候会这样冷冷的想，就算可以住进一百多坪的公寓女人们也不会喜欢一个没有温情的男人吧？就算开始因为看中男人的相貌和职位嫁给了男人很快也会因为不满意没有情趣的生活而发生争吵的，会一直像刚刚认识一样爱恋着他的大概就只有他的妻子了。
"请把河原的代表带到第三会议室吧，请通知庶务处把我提前要求好的千鹤屋的糕点送到会议室，我十分钟以后过去，麻烦你了。"浅野说完一边放下电话一边站起身，走出办公室的浅野即使不回头也知道身后同事们向他射来又羡慕又嫉妒的目光。
老字号的和果屋如果不是刻意一般人的确很难轻易买到他们的商品，但更让他身后那些人嫉妒的大概还是可以和河原企业这种大公司进行洽谈。
‘和这种有钱有势的大企业洽谈其实是件很累人的事！如果可以他真想把现在这宗案子交到愿意接的人手里去！'如果浅野这么说的话听的人一定只会‘啊啊'的两声把话带过去，然后再在背后悄悄的说他多么自负而且目中无人吧？
从分公司几乎是一路毫无阻力的坐上现在这个让人羡慕的座位，不光只会为他自豪而且还会对他说‘如果觉得绷得太紧就不要那么努力工作了'的人现在大概已经没有了。
让桐也住进自己家已经过了两个星期了，虽然浅野从没有吃过但桐也依然每天早上准备出他的那份早餐，因为并不想刻意避开什么所以浅野曾经回家吃过那么一两次晚饭，少年准备出来的饭菜并不是很丰富味道也很是一般，但是桐也却对只很少的吃下饭菜的男人表现出了放心下来的神情。
浅野白天在公司的这段时间里桐也也是真的在努力寻找着工作，即使是难得的休息日也会在家里加班的浅野偶然对着从外面回来满脸疲惫神色的少年说刚到东京先不要介意工作的好坏，先找个超市或者派送广告的工作熟悉一下东京再说。
但是脸色疲惫得发青的少年却一本正经的回答就算浅野先生好心借给他住的地方但是他并不能连他买手纸的钱都要浅野先生出，而且因为是和家里立下誓愿才出来的就算是以后考上大学很多钱也要自己承担，所以现在不赶快找个可以赚钱的工作不行。

"蘑菇的味道......还对吗？"面对提心吊胆的盯着自己的少年，浅野在咽下嘴里的东西以后微微点了点头。
"太好了......"
满脸紧张神色的桐也松了口气一般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
"因为价格贵所以以前在家里从来没买过新鲜的蘑菇，就算是在过年吃火锅的时候家里也只会偶尔准备一点蘑菇罐头稍微满足一下口腹之欲，因为以前和浅野先生去饭店吃饭时总会发现有蘑菇做成的菜所以就一直猜想也许浅野先生会比较喜欢吃这种东西，不过......因为我只是吃过而已，所以很害怕自己会把菜做坏。"
"这是中国菜的做法。"浅野吃下碗里最后一口米饭后低声说，桐也不明所以的发出一声轻‘咦'。
"把蘑菇和肉丝放在一起炒是中国菜的做法。"浅野解释般的轻声说，虽然温柔体贴但是妻子以前却是个连粥都会烧糊的女人，看着喜欢吃却又不会作菜的妻子研究菜谱、随后又明明一步一步按着菜谱做却总把菜做得面目全非的样子总会让浅野觉得十分有趣，"新鲜的蘑菇用来做炒菜或者火锅都可以，如果是干的蘑菇那么之前泡蘑菇用的水就不可以扔掉，等到炒菜时用来做高汤，菜的味道会更浓。"
"......"桐也似乎非常惊讶的慢慢张大嘴巴，浅野原本就没表露出什么表情的脸慢慢冷淡了下去，桐也像是察觉到什么的，用还没有降下温度的兴奋语调快速的说：
"浅野先生果然喜欢吃蘑菇吗？明天浅野先生没有事情的话就请回来吃火锅吧，天气也一天天变热了，等到春分一过火锅这种东西就再也让人提不起兴趣吃了呢，我会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的！"
"......"浅野没有说话的离开餐桌，走到随手扔到沙发上的衣服旁边，拿出皮甲抽出一叠钞票。
"啊，不用了，上次浅野先生给的生活费已经很多了，到现在还剩一多半呢！"桐也慌忙的摇着头，慢慢扬起一个窘迫的笑容，"而且虽然说是生活费可是买了菜差不多都是被我一个人吃掉的，借宿的费用浅野先生也是提也不提，这样下去我怎么好意思呢......"
"......我明天要陪客户吃饭。"浅野把钱收回皮夹中，转过身淡淡的说了一句，桐也怔了一下，慢慢失望的低下头。
"这样啊......"桐也神色黯淡的勉强扯起一个‘这也是没办法'的笑容，停了一下，他望着坐到沙发上从公文包里掏出资料夹的男人犹豫的低声说：
"我已经找到工作了......"
"薪水很不错但是必须要上夜班，工作从下个星期开始，所以以后也许没有办法再做晚饭了......"桐也瞥了撇桌子上其实并没有减少多少的菜，虚弱的微微抽动了一下嘴角，"虽然晚上也许会回来的相当晚，但是我会小心不吵到浅野先生的......"
浅野知道了的点点头，头也不抬的‘唔'了一声算作回答。
"......"桐也慢慢脸色有点苍白的低下头，站起身，少年把没有吃完的菜倒进干净的碗里封好，拿着剩下的盘子和碗筷走向洗碗池。

*********************

桐也找到工作也将近三个星期了，由于每天早晚的活动时间总是差开所以浅野基本上可以说恢复了独居时候的生活，虽然每天早上依然会看到桌子上有桐也不知什么时候准备出的早餐，但浅野依然只喝一罐咖啡就赶去公司。
偶尔会在睡得不实的晚上听到半夜里门外少年沉重疲乏的脚步声，但即使如此只要进到屋子里少年的脚步立刻就会变得轻巧。
冰箱里总是有热一热就可以吃的菜，而浅野后来再留在桌子上的钱也经常纹丝不动的摆上一整天。
对方大概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支付房租。有了这个觉悟以后浅野便毫不客气的收起钱，在偶尔不必应付客户的晚上安心的回到家热一热冰箱里的菜。
"明明就不会做菜，对待菜的味道还这么挑剔！"妻子曾经皱着眉，嘟起嘴抱怨的说。
对于做菜的方法可以说上一大堆但具体做起来却和妻子一样是一窍不通的浅野直到现在仍然是这样，就算吃的是免费的食物，浅野依然不会违心的对自己觉得不好吃的食物说出赞美之辞。

"对不起。"和浅野撞个对面的男人行色匆匆的点了点头，仿佛想避开什么一般头也不抬的冲进路旁的酒吧间里。
"喂......"浅野望着消失在大门内的身影，停了一下才俯下身捡起男人掉在地上的文件袋，确认的看了一下在文件袋上印着的浅野所任职公司的名字，浅野努力回想着刚刚一瞥之中所看到的男人的脸。
"好像在会计科看到过那个男人......"浅野皱起眉回想着在会计科偶尔会看到一个长得虽然端正但却看不出任何出色之处的男人，因为从没和他说过什么话，所以浅野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但既然是一个公司里的同事那么捡到的东西还是早点还给对方比较好。
浅野抬起头看了看面前那家叫‘粉红'的酒吧，虽然对这种名字的酒吧很不以为然，但浅野还是皱起眉推门走了进去，在昏暗的灯光下，浅野四处寻找那个和他相撞的男人。
"哎哎，大叔很面生呦，是第一次来吗？"一个柔软的仿佛撒娇一般的少年声音在浅野身旁响起。
浅野看了看靠在吧台上一脸浅笑的少年，转过头继续自己的寻找。
"在找人吗？不过大叔明明是第一次来嘛，怎么可能会有熟人呢？"还是学生摸样的清爽少年毫不气馁的贴了上来，"大叔是上班族吗？该不会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就随随便便闯了进来吧？不过不用担心啦，我们这里对什么样的人都不会有排斥情绪的。"
"......我是来找人的。"浅野扫视了一圈酒吧里男多女少的半封闭式的台桌，三面的长型沙发把暗色的玻璃茶几围起来形成一个小圈子，每个台座里都有一个或两个陪酒少年对着客人面带着笑容。
"我们这里没有小姐但是有很可口的陪酒少年呦，如果大叔没试过的话干脆就尝试一下好了，就算对那方面没什么兴趣这不也是一个很有趣的经验吗？我们这里常有好奇的女客人三五一群的来这里玩，只是喝喝酒聊聊天而已，大叔你也试一试吧！"
"......"浅野扫视了一圈也没发现自己要找的人，抱住他手臂的少年轻轻叹了口气，望着浅野撒娇似的眨着睫毛很长的眼睛：
"大叔就来陪陪我嘛，人家本来今天也是有约的，结果那个家伙突然只说了一句‘东西掉到什么地方了'就撇下我一个人跑了出去，人家在这里可是很红的呢，现在却只能让别人看笑话，人家不会找大叔多收钱的，只要大叔你陪我一下就可以了。"，
浅野默不作声的看着少年特意涂上一层亮彩的嘴唇，即使是在光线昏暗的地方也可以看出拥有水亮眼睛和尖瘦白皙脸的少年是个完全的俊美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