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爱情————宫藤深秀

只要想一想妻子半是撒娇半是责怪的脸，就连浅野原本对小孩并不抱期待的心也会变得温柔起来，如果真的生了孩子那么一定要是一个像妻子一样可爱的女儿，那样的妻子养大的女儿一定也会变成一个好女人。
妻子应该是自己这辈子最爱的人了吧......爱她超过爱自己的父母，爱她超过爱自己的子女，对于自己来说，这世上应该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比她更加重要了......至少，这是浅野原本以为的。

从没有想过‘死'的事情，对于比自己小五岁的妻子‘死'这个字应该是更加遥远的事情，不是说比较起来女人会比男人更加长寿吗？那么对于比自己年轻又会比自己长寿的妻子，浅野认定是自己会先离开妻子而去的，那样的话就幸福了，等到两个人都很老很老老得两只眼睛都已境看不清楚对方的时候，他一定会挣扎着活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然后颤颤巍巍的用虚弱的手拉住妻子干枯但却依然温暖的手，轻声说着‘对不起，要把你一个人留下了，但是我会耐心的等你的，请你再多忍耐一些时间，好好代我守护咱们的子孙'之类的话，那就是他幸福的最后一个完美终结。

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自私一点幸福一点，但是对于打破了自己这种幸福的妻子，浅野站在葬礼上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悲伤和愤怒，眼泪一滴也流不出来，如果是对着欺骗了自己的人那么浅野至少还可以愤怒的揪起对方的领子，或者冷冷的斜视着对方。可是面对曾经笑着对他说‘一起变老吧'，现在却因为车祸造成的损伤连棺材都必须提前盖上的妻子他却只感到一种被掏空了的感觉。
其实自己最爱的并不是妻子吧？如果连那么爱自己的妻子都不爱那么他爱的又是谁呢？不可能是自己的父母、更不可能是自己连面都没见过的孩子，自己爱的到底是谁呢？......大概......是他自己吧。

"浅野......浅野先生......请醒一醒好吗？请不要......请不要吓我好吗？"少年的声音模糊的在浅野头顶焦急的响起。
浅野从满是黑色衣服和白色花朵的睡梦里被强拉出来，勉强的睁开眼睛，刺目的眼光从窗户外面射进来把浅野眼前晃得一片白光。
"我已经叫了救护车了，请再忍耐一下可以吗？"桐也的脸焦急得扭成苍白颜色，浅野望着面前慌张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年，慢慢的拧起眉。
"救护车......你叫救护车干什么！"原本是想口气不善的呵斥一下在他身边莫名其妙的团团乱转的少年，但张开嘴之后浅野却发现自己只发出的声音如蚊蚋一般低弱。
"我一回来就发现浅野先生昏倒在地上，叫了很久也没动静......啊，要、要喝点水吗？"桐也手忙脚乱的直起身，但望了望浅野发白的脸色又无法离开一般蹲回地上。
倒在地上......浅野沉着脸望着比平时显得高出一截的天花板，努力回想起自己睡下以后的确还几次被想吐的感觉催得跑进厕所。
（居然会因为吐得昏倒而叫救护车......又不是三流小说里的情节！）
浅野紧紧的闭起嘴巴，勉强着自己想从地板上爬起来。
"请不要动！"紧皱着眉头的桐也牢牢的抓住男人的肩膀，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大叫道，"如果、如果是什么不得了的病，就算是、就算是随便动一动也是会要人命的啊！"
"......我还没有到可以得中风的年纪啊。"浅野歪过头，嘲弄似的拧起眉。
"可是都已经病得昏倒了啊！如果真的没事的话没有人会一声不响的让自己倒在地上吧！"
"开什么玩笑啊！如果是因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呕吐而叫救护车，被别人知道了不知要被嘲笑成什么样子！"
"还吐了吗？"桐也慌慌张张的抬起头望了望浴室开着的门，左右张望着寻找离自己最近的袋子。
"你嫌我脸丢得还不够吗？"浅野咬牙切齿的一把拉住站起身想要去装呕吐物的少年，桐也回过头，涨红了脸低吼着说："现在还在顾什么脸面不脸面，浅野先生是这么愚蠢的人吗？"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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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胃一直都感觉不舒服吗？"带着听诊器的年轻医生一边记录，一边偷眼看了看面前阴沉着一张脸的男人。
"唔。"男人冷哼一般低低唔了一声。
"最后吃过的事物还记得是什么吗？"
"......"浅野沉下脸，不回答的把头转向别处。
"那个......"站在男人身后的桐也欲言又止的低声说。
"呕吐物里没有什么没消化的东西，"医生看了看一脸担忧的少年，又望向臭着一张脸的浅野，"看样子你应该有将近一天时间没有进食了吧？是因为胃不舒服吗？"
沉默了半晌，男人苍白着脸突然硬生生的说：
"我没事。"
"只是很轻微的胃出血而已，"医生同意一般的点点头，"饮食不规律和压力太大都会引起肠胃的反映，就算嘴上说的再硬身体也会如实的反映是主人目前的健康状况。不过胃既然已经不舒服到了出血的地步，那么之前的不良感觉应该也持续有一段时间了，为什么没有及早来看医生呢？"
"没感觉。"浅野抬起眼睛，用面无表情的脸瞪着露出惊异而无奈的笑容的医生，"因为没来没有感觉不舒服所以完全不知道自己生病了，如果知道自己仅仅是胃出血的话就算难受得动不了也会叫辆出租自己到医院来的。"
"你还在计较叫救护车的事情啊！"
"......"浅野闭上嘴巴，又开始一言不发的转过脸。
"呼，不用闹别扭啊，还有人因为痔疮发作而叫救护车的呢......"医生嘟哝的小声说，"不过既然是个这么会闹别扭的人......"
"我查看了一下你去年三月份的身体年检报告，那时你的身体状况还是一切正常的，我只在发育时期偏食严重的小孩子身上见过这种后天性的营养不良，浅野先生的饮食结构该改善一下了。"医生看了一下手中的化验单，皱了皱眉毛接着说：
"如果只偏重某种食物的话会影响营养的均衡性，摄取过多的酒精和咖啡因更会影响维生素和钙质的吸收，虽然现在三十岁以上的上班族多多少少都会有肠胃方面的毛病，可是不趁年轻调理好身体的话一过了退休年纪，辛苦攒下的退休金就只有买药这一项去处了。"
"需要住院吗？"桐也皱着眉小声问，男人坐在椅子上难以忍耐一般的动了动，桐也安抚似的把手放到男人肩上。
"只要按时吃药合理饮食就可以了，"医生在记录卡上写下药方，"营养的东西最好经常补充一下。不过如果对于食物的偏好实在改不过来的话可以来找我，维生素和钙片之类的东西不用挂号我就可以帮你开，比起外面药店卖的还要便宜一些。"
"......"浅野发白的脸没有表情的抽动了一下，缓缓吐了口憋了很久的气，男人终于慢慢的抱紧身子，在椅子上慢慢蜷缩起来。

"还想喝水吗？"桐也担心的望着一语不发的蜷缩在床上的男人，原本经常显示出冷漠的脸现在完全被苍白笼罩住，就算是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的板着脸给人的感觉也只有勉强忍耐而已。
男人原本总是梳理得很整齐服帖的头发现在变得潮潮的，被汗水浸湿了有点可怜的贴在哦头上，让人看着就想伸手去碰一碰。
即使可以感觉到此刻的男人正无言的散发着‘远离我'的气息，但是桐也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他和现在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接近。
"药已经吃过有些时候了......已经不是很疼了吧？"桐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为什么打着颤，那种干涩颤抖的声音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桐也不敢想任何事，因为只要想了他的脸就会像在想坏事一样的变得通红。
"......"浅野不舒服的扭动了一下身体，桐也下意识的咬紧嘴唇，看着男人埋进阴影里的脸，桐也听着自己的心奇妙的跳得很快。

浅野一声不响的蜷缩在床上，身旁的少年随时会惊跳起来一样紧绷着坐在床沿。
即使听到了桐也的问话，浅野也没有任何要回答的意思，药慢慢把身体里不休止的痛麻木了下去，但身体的中心却依然有那种沉重的压坠感。
想起那个满是黑衣和白花的梦，浅野嘲笑自己一定是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快死了所以才会作那样的梦，再过两个月就要到浅野三十岁的生日了，如果人们有意义的生命是六十年的话那么他已经过了一半了。
如果他想像其他平常的人一样拥有平常人的生活，那么再过两年他也许就该再认识一个女人，然后认真的结婚认真的生个孩子，妻子就会这么平静的留在他的记忆里，慢慢的淡去。
"为什么你那么想知道我妻子的事？"浅野呆呆的望着地面，无意识一般的低声问着桐也。
"这种事......"桐也慢慢颤抖的涨红脸，浅野一瞬不瞬的望着自己的正前方接着问：
"那么喜欢我吗？"
"......"桐也轻轻的皱起眉，为难似的低下头。
"可是你已经又有了恋人了吧！"
"那是--"
"已经又有了恋人却还是忘不了我的事，我这个不体贴的情人真的有那么好吗？"浅野慢慢抬起头，一瞬不瞬的望着慢慢绞起手指的少年。
"我曾经和你交往过一段时间，你应该知道我是一个一边说爱自己的妻子一边还在和男人偷情的家伙吧！你为什么会喜欢上像我这样的男人呢？还是说，你觉得我妻子死了就有机会和我继续在一起？......可是这种假设的前提是你必须要非常喜欢我，你究竟喜欢我哪一点呢？"
桐也浑身紧绷的望着自己紧紧绞起的手指，看不到男人因为嘲弄而扭起来的脸，沉默了一会儿，桐也用微弱的声音轻轻的说。
"我在和浅野先生交往以前就见过先生，那时我正在车站前的蛋糕店里打工，浅野先生经常会到店里买蛋糕，而且一点也不会因为自己周围都是些女孩子而感到不好意思。因为浅野先生买蛋糕时总是带着很高兴的表情，所以慢慢那种幸福的感觉也传染给了总是在一旁看着的我......"
"你就那样喜欢上了我吗？"浅野不可思议的扭起了脸，桐也像是没有注意到男人声音中的尖锐一般继续沉浸在自己的羞涩中。
"后来......后来在酒吧里碰到了浅野先生真的有点惊奇，但是后来我觉得那是上天对我的一个眷顾，因为成为恋人以后，浅野先生即使爱着自己的妻子，也依然会把一小部分时间分到我这里，如果浅野先生只是一个正常人的话那么就算我再深的想着也无法碰触到你......"
"居然这样......"浅野嘲笑什么似的抽动了一下嘴角，桐也慢慢的把坦率得近乎纯净的目光慢慢转到男人身上。
自己觉得不会找没有姿色的人当恋人，浅野非常清楚这一点，即使容貌说不上俊美也总要有耐看的眼眉，五官之类的搭配更是要求整齐。
（这个人究竟是把什么样的幻想加诸在自己身上的呢？）
浅野一边这么想一边慢慢的伸出手拉住了少年的手臂，他知道自己有妻子而且丝毫不抱怨自己对于他的冷漠，这个人一定是一遍又一遍的幻想着他是多么多么的爱着妻子然后更加的崇拜那样的自己的吧？
如果他知道了自己其实并不是真的像表现的那样爱自己的妻子他会怎样？他是会轻蔑自己还是会觉得受到了欺骗而伤心落泪？

浅野慢慢的把不加反抗的桐也一点点的拉向自己，黑得透不出光泽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在少年微微颤抖着的嘴唇上。
把对方压在自己身下狠狠的吸吮对方的嘴唇就像想把对方的生命从嘴唇吸干，浅野突然非常希望现在可以听到魔鬼诱惑他的声音。
如果有人对他说可以用面前这条生命去换回另一条生命，那么浅野现在就会不带一丝犹豫的掐住身下少年的脖子，直至把契约全部完成为止。
浅野瞪着闭着眼睛睫毛颤抖的少年，为什么他听不到那个诱惑他的声音！
一大滴湿热的水滴突然重重的落在了桐也的脸颊上，然后顺着面的曲线慢慢滑到了少年的颈边。
桐也睁开眼睛望着面容无声的抽搐着的男人，轻轻露出一个温柔而哀伤的笑容。
"真可怜......"
浅野听到桐也模糊的咕哝了一声，为什么他要被别人觉得可怜？该可怜的是那些爱上他却又得不到他爱的人吧！为什么就没有人发现他是在欺骗他们呢？
"真可怜。"桐也加重声音的又咕哝了一声，轻轻吮去男人睫毛上带着咸味的液滴，桐也试探着把嘴唇贴到男人抖动不止的唇上。
即使是在和男人成为恋人的一年多时间里，桐也也从没有感觉过男人和自己挨得那么近，即使在身体连在一起的时候，桐也也从没觉得像现在这么近。
从没有过。
"我爱你......"桐也从漫漫滚沸起来的身体里讷讷的挤出一声痉挛烧灼的叹息，听到这句话的男人极冻住一般的僵硬了一下，慢慢的，男人开始了辗转而且令人融化的吻，一直把那声叹息吻到消失掉。
少年慢慢细瘦的身体在空气中如同紧绷的弦一样抖动着，男人一点一点的拨开少年的衣服，露出衣服下光滑而温暖的身体。
"你爱我......？"
"啊。"
既然--他说他爱他，既然--还有人爱他。
"那就爱吧。"